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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茶壶添了一次又一次,秦惊羽端直坐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心乱如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也不知坐了多久,就听得哐当一声,房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温润的眉眼难得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在看到她安然无恙之后,才轻吁一口气:“主子。”
“你来了。”秦惊羽指着身前的椅子,“走累了吗,坐下喝口水。”
燕儿站着没动,只微微蹙眉:“我留的字条……”
“字条么——”没等他说完,秦惊羽徐缓开口,打断他道,“我看到了。”
“不是说了别出宫吗,怎么还是出来了,汝儿真是,也不提醒。”
秦惊羽淡淡道:“汝儿倒是说了,但是脚长在我身上,他是拦不住的。”
看着她憔悴的神色,燕儿黑眸中幽光闪过,嗓音放柔:“别急,你再等我几日,我一定会把五皇子平安找回来的。”
“是么?”秦惊羽笑了笑,若有所思道,“你这几日都在山庄?”
燕儿轻应一声,似是不愿多说,转头就往外走:“马车是停在后院吧,我去叫汝儿准备,时辰不早,主子该回宫了。”
秦惊羽挑眉:“等下!”
燕儿愕然回头:“主子还不想回去?”
秦惊羽摇头道:“我问你,这些日子影部到底查出了什么?”见他沉默,继续追问,“幕后敌手是谁?”
“只是初步查到马车未在城里停留,而是直接出了城门,但可以确定的是,马车没有离开天京境内。至于幕后敌手,暂时还不好说……”
“不好说,呵呵!”秦惊羽冷笑一声,低喝,“燕秀朝,你到底还要骗我到几时?!”
唤他全名,显然是动了真怒,但他似乎并不以为然。
“主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急不躁,话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敢说,他装傻的本事堪称天下第一。
秦惊羽盯着他的眼,计上心来:“我刚刚才见了张庭,今日有大收获,所有讯息都呈报上来了……你看,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这样二选一的问题,看他还能隐瞒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燕儿抿唇,目光如溪水莹莹,莞尔一笑,“主子来说吧。”
“你!”
秦惊羽一拍桌子,腾的站起:“我警告你燕儿,你别想再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了!”
燕儿抬眸,慢条斯理道:“主子知道什么了?”
秦惊羽瞪着他,不知当说什么。
每次都是这样,明澈的眼神,醉人的笑容,他就笃定她拿他没办法,把她吃得死死的!
忽然失了力气,缓缓坐下,别过脸去,低喃:“你知道吗,元熙被掳已经第十一天了。”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一天,她都不敢去想,会在那个小小的稚嫩的身体上发生什么事!
燕儿收起笑容,沉沉开口:“我知道。”
“你知道,那为何要瞒着我?!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明说?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是怕我承受不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呢?”秦惊羽越说越气,眼眶霎时红起来,冲过去对着他的胸口一阵猛捶,“你说话,说话啊!”
“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命啊!”燕儿轻叹一声,扣住她不住挥舞的双手,揽她入怀,“相信我,你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信我就行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
信他,这个世界上她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不就是他么?
秦惊羽从他胸前抬起头,无可奈何望着他:“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向海天?”
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人才有这样的实力,能够调动强大而可怕的力量,先是杀了刘吉,再派人前往天京绑走元熙,其动机,正是要报她用奇石暗害于他的一箭之仇!
向乃风……
刘吉拼死想要告诉她的,是一个让人震惊无法置信的秘密,虽然时机未到,她与燕儿都选择隐忍不提,但是并不表示就懵懂不觉——
她的那位干爹向海天,正是北凉王爷风如岳。
人前是超级富豪,人后却是一国王侯。
只有他,有这个实力!
想起当初他对她说的那些话,要利用财势扶她上位,谋取皇位,表面上是为她着想,实际却只是把她当做傀儡,大夏真正的实权,最终将是落在他手里。
可谓野心巨大!
“向海天……”燕儿一字一顿念着,黑眸低垂,“我还不能确定。”
“我知道是他!除了他,这赤天大陆还有谁对我有这样大的仇恨?!”秦惊羽说得攥紧拳头,两眼喷火,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烈焰在燃烧,“为什么他不直接冲着我来,却要绑走元熙?好歹他也是一国王爷,竟对小孩子下手,真是……该死……”
一口气没喘过来,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身子毫无预兆往下滑倒。
燕儿及时抱住她:“主子,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秦惊羽靠在他身上,喘着气无力摆手,心里空空荡荡,惶然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最近这样的状况出现过好几次,外公不在,母妃又病倒,别的太医自己又信不过,只得强行忍住。
心力交瘁,也许真是太累了,累出了病来。
从来不知自己竟如此羸弱,也只有依偎在他怀里,鼻端嗅到那淡淡的清冽气息,感受到那份温暖与坚韧,她才有片刻的安心。
“你是不想影部弟兄再有损失,才自己一人前往的,是不是?”
燕儿看着她,没有说话,目光深沉得像是一泓湖水。
秦惊羽只当他是默认,情急低吼:“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想到向海天对自己的试探投毒,对刘吉的血腥屠杀,那样可怕的心机,那样凶残的手段,仅凭他一人之力,饶是武功再高,心思再密,又怎么敌得过对方的强大势力?
“或者,我该向父皇禀明缘由,求他调兵……”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按住肩膀:“暂时不需要。”
见她张口欲言,燕儿续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就是向海天做的,更没有证据证明向海天和风如岳的关系,两国一旦撕破脸面,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陛下他会很难做。”
听着他轻言细语分析,句句在理,秦惊羽咬唇点头:“好吧,我再等等,但是你……”
“我不会有危险的。”
燕儿轻拍她的背,温和的话语中流露出丝丝坚定:“别担心,一切有我……”
“还有……元熙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我知道,我向你保证……”
回到宫中已是月上枝头,听说母妃已经服药睡下,当下也不便探视,只得叹着气返回寝宫。
“明日早些叫醒我,你去哪里,我去哪里。”除衣歇下的时候,她握住他的手,说得慎重。
明白他有他自己的办事方式,虽然她去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毕竟心安。
燕儿轻缓启口,吐出的却是拒绝之词:“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两线作战,分头行事,你就跟梁大人一起调查,宫外之事交给我就好。”
“梁松那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查的了。”
“那就在宫里陪着穆妃娘娘,等我回来。”
“燕儿!”她生气地喊。
手指一紧,却是被他握住,十指相扣,眸光清澈凝望过来:“殿下,你相信我吗?”
秦惊羽听得无语,又是这一句,耳朵都起老茧了!
“你想说什么?”
“对手实力强大,并不清楚有何企图,你现在是太子,安全第一,不要轻易出宫。”
秦惊羽眨眨眼,有丝不解:“不是有你在吗?我不是一个人出去,我是跟着你啊,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也太小心谨慎了,以往她不一样也是在天京城里呼朋引伴,招摇过市,哪里有什么危险?
“别太高估我的能力,我不是神仙,无法面面皆顾。”他执起她的手,在那柔润的手背上轻轻一吻,“答应我,就这两日,留在宫里哪儿也别去,好不好?”
他的手很凉,掌心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滚烫,嗓音柔软得像是春风拂过枝头,说不出的关爱与怜惜。
那样坦白,那样纯粹的目光,不带半点杂质,静静投射过来,让人不知不觉沉溺其中,逐渐臣服。
秦惊羽微微叹息,她就知道是这样,罢了,一切都交给他吧,如他所愿。
“那好吧,就听你的,不过得说好,只两日哦!”
他轻嗯一声,似在跟她,又似在跟他自己低喃:“两日……已经足矣。”
迷蒙中,不知从哪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她阖上眼,沉沉入睡。
一夜好眠,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睁开眼,一摸身边,毫不意外又是一手冰冷。
他想必已经走了多时。
看着窗户缝隙透出的缕缕阳光,暗自懊恼,怎么就睡过头了?
沐浴更衣,穿戴整齐,正欲起身去往正殿请安,出门之时,目光随意朝侧旁一瞥,忽然顿住脚步。
榻边放着只燃尽的香炉,甚是陌生。
“那香炉是什么回事?”
自己屋里从来不用香料,更别说是熏香了。
汝儿拢着手答:“回殿下,燕儿说殿下最近睡眠不好,让奴才去太医署要来的安神香。”
安神香?
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那是出自太医署的特制熏香,用以安眠镇静,辅助休息。
母妃那里有外公秘制的药物助眠,不曾用过此物,不过后宫妃嫔在病痛之时倒也用得不少。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到自己身上。
原来她的疲惫与衰弱,他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屋里炭火将熄,她却感到胸前丝丝暖意。
她的燕儿,她的男人哦……
这日刚用了午膳,正在翻阅梁松送来的卷宗,就听得殿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秦惊羽不悦抬眸:“怎么回事?不是说过闲人勿近吗?”
近来身子不好,脾气也变大了,这还不说,她发觉自己的脑袋也跟着不好使了,稍微纷繁杂乱的环境,都可能影响到她的分析与判断力。
真是太累了,该好好歇一歇了……
汝儿急急出去,又匆匆回来:“启禀殿下,是长公主过来了,好像有什么事。”
秦惊羽冷淡挥手:“就说我在忙,不便见客。”
她自然知道这位素不亲近的大皇姐是来做什么,之前四皇弟秦昭玉也来过几次,无非就是求她,在父皇面前替他们那位被贬职的娘舅梅澄说些好话,美言几句,以便早日解除处罚,官复原职。
梅澄,他虽不是绑架元熙的幕后敌手,但是元熙是在他眼皮下被人掳走的,不论如何,他都难辞其咎,只是一个罢免官职与回府反省而已,罪责远远不够!
没等汝儿出去回复,殿门冲进来一条人影,随着那行走如风之势,身上的珠玉佩环哐当作响,一进门就是率先发难。
“秦惊羽你什么意思,你以为当上太子就可以目无尊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吗?”
“大皇姐,你误会了。”秦惊羽淡淡睇她一眼,坐着没动,“我只是要事在身,无暇迎客,请回吧。还有,梅卫尉的事情,恕我无能为力。”
“你——”秦飞凰银牙咬紧,气得不轻,在这宫里谁人不敬她长公主三分,偏生这个皇弟一句话就将她的来意一口封死,不留余地,那样清淡冷冽的性子,与过去实在是天壤之别!
秦惊羽不再看她,低头继续查看卷目。
秦飞凰看着那无动于衷的华服少年,忽而一笑:“呵呵,三皇弟你也太自信了,我又没说过我是来给舅舅求情的,我只是来跟你做个交易。”
秦惊羽头也不抬:“对不起,我没兴趣。”
秦飞凰上前一步,哼道:“那五皇弟的性命,你感不感兴趣呢?”
“你说什么?”秦惊羽蓦然抬头,目光凌厉,“你知道了什么?”
元熙在后宫丢失之事,连皇太后都被瞒住,一无所知,更不用说是后宫的其他女子。
秦飞凰被她瞪得微怔一下,不服气道:“你紧张什么,我今日出宫去看了我舅舅,自然是他告诉我的。”她也是连番追问,不懈努力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过这趟出宫之行的收获远不止如此……
秦惊羽盯着她的眼睛,厉声喝问:“梅澄跟你说了什么?该死,他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事实?”
“你别乱猜,我舅舅什么都没说!”秦飞凰一着急,从衣袖里摸出个纸卷来,递了过去,“是我从舅舅府里出来,在回宫的路上,有人拦住了马车,塞给我这个,叫我一定要转交给你,说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须得尽快赶去。”
秦惊羽接过来展开,那纸上只写了一个城外荒庙的地址,没有署名,但字迹工整,极为眼熟。
那是……燕儿的笔迹。
捏着字条,秦惊羽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不是说两日么,这样快,他就已经找到元熙了?
但是他为何不自己将元熙带回来,反而叫人送信给她,催她前去?
他不是执意不让她出宫的吗?
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时间紧迫,也容不得她多想,绕开面前的秦飞凰,奔出门去。
背后响起秦飞凰急声呼唤:“真能找到五皇弟,我可是最大的功臣,你记得要帮我舅舅请命复职!”
“知道了!”
只要元熙能平安回来,她什么都愿意答应。
马车刚出了宫门,没走多远,就有人围合上来。
“怎么是你们?”秦惊羽掀开车帘,吃惊望着来人,竟是影部身手最好的数名弟兄。
“燕主今日一大早就将属下召来,潜伏在皇宫外围,保护主子的安全。”那为首之人上前一步,隔着车窗拱手行礼,“燕主有言,请主子务必留在宫内,不能轻易涉险。”
秦惊羽心中一暖,又是燕儿,他考虑得真是周全,不仅让自己答应,让汝儿监督,还在宫外留人守护。
“我不是涉险,而是你们燕主约我出门。”秦惊羽扬了扬手中字条,心情大好,笑道,“来得正好,倒是省下我四处去找帮手,走吧,跟我一起去!”
一队人马行色匆匆,出城走上官道,策马疾驰。
等赶到指定地方,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马车停下,秦惊羽望着坐落在树林深处的荒庙,漆痕斑驳,年久失修,如一艘孤舟,在风雨汪洋中孑然飘零。
四周静寂得出奇,没有半点人声。
元熙,就在里面吗?
想到那多日不见的幼弟,胸口一热,对着那虚掩的庙门颤声低喊:“燕儿?燕儿?你在不在里面?”
随着她的唤声,庙门从里面打开,一道冷漠至极的男声陡然传出——
“他不在,但是我在。”
剑眉锋利,狭眸似冰魄寒光直射,阴寒杀气扑面而来,压力瞬间席卷周身。
俊美如斯,亦可怖如斯。
秦惊羽睁大了眼,惊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