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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儿失踪了。
次日课业结束,秦惊羽急急返回明华宫,揉着惺忪的双眼,坐在案前听着汝儿的汇报。
“怎样?”
“回殿下,我去各处宫门都打听过,并无回宫记录,燕儿……一夜未归。”
“一夜未归……”秦惊羽两道英眉拢紧,上课前她也仔细询问过秦昭玉,据他所说,那队骑士本来是护送他们回宫,途中燕儿却说掉了什么东西,要回去找,此后就再没看见人影。
这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殿下,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
秦惊羽看了看阴暗的天色,心底有微微的怒气,摇头道:“不用了,也不必报备,等他自己回来。”
掉东西,鬼才相信呢,说到底,还不是不满她丢下他,跟着雷牧歌走了。
不能再惯着他了,否则真是没完没了了!
蹙眉沉思了会,叫汝儿取来纸笔,刷刷写了张条子,随口说了个地址道:“你便装出宫去,把这个字条亲手交给这位张先生。”
这地址,是影部在天京城的秘密联络点。
张先生,大名为张庭,掌管影部。
字条上,只寥寥数语:闻香楼,未时,不见不散。
没了燕儿在身边,一切都要亲力亲为,不习惯也得习惯。
现在,该是找个理由出宫去了。
用过午膳,就见汝儿回来,说是一切办妥。
秦惊羽也不着急,陪着母妃说了会话,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少府的女红作坊来人。
太后寿宴,按照天家礼制,皇后妃嫔们都要向婆婆当面奉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帽鞋履等物,以表孝心。
穆云风并非大户人家出身,不擅此项,唯恐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在太后眼里落下不是,于是找来女红能手,一齐商量新奇花样。
秦惊羽坐在一旁看她们穿针引线,精工细绣,实在没啥兴趣,打了个哈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我前些天在一家绣坊看见个花开富贵图,那错彩牡丹绣得才叫精致美艳,保准让人眼前一亮!”
穆云风好奇问道:“羽儿快说,是什么样的?”
“就是这样……再这样……”秦惊羽说得稀里糊涂,手脚不住比划一阵,一拍大腿道,“得了,我这就出宫去,把那图样给买回来,让母妃好好比对着做。”
见穆云风面无异议,心头一喜,又道:“不过我这是因公出差,可不是去玩耍,母妃要帮我担待着,别让人记我一笔,在父皇和皇祖母面前嚼舌头”
穆云风笑着推她一把:“你快去快回,这个我自有分寸。”
“是,母妃也别太累着了。”
秦惊羽见她毫不起疑,低头又与女红师傅谈论花色式样,不觉轻轻一笑,换上一身便服,带上汝儿,大摇大摆朝宫门而去。
未时,出宫雇个马车,直奔目标,应该赶得及。
垂着头,边走边想心事,念及宫外那一帮暗夜门的弟兄,就忍不住心头满足,笑容盈面——
雷牧歌却有不知,这才是她鱼之所乐!
笑意未去,突然眼前一暗,砰的一声,埋头走路的秦惊羽撞到一道铁壁铜墙!
是谁啊,这么无礼?!
秦惊羽揉着被撞痛的鼻子,尚未抬眸,即是恶人先告状。
“知不知道什么叫好狗不挡路?!”
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令她心有所悟,蓦然仰头,迎上一双明光闪动的眼眸,那灿烂的笑脸,让这阴沉的天色都是为之一亮,春意盎然,除了雷牧歌,世上无人拥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你……”秦惊羽拖长了语调,见他眉眼弯起,这才吐出,“才怪!”
雷牧歌也不生气,只是笑:“口是心非。”
秦惊羽瞥他一眼,接道:“自作多情。”这算是招呼打过,想了想,又道,“你进宫做什么?找大皇姐?平乐宫不是这个方向……”
“找你。”雷牧歌又补上一句,“我说过,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你的。”
秦惊羽看看天色,绕开他朝前走:“没先预约,恕不接待!”
没走两步,就听得雷牧歌在背后低声道:“你是要出宫么?我刚见过陛下,正好要走,一路可好?”
秦惊羽头也不回:“不好,我赶时间。”她是真的赶时间,从皇宫出发赶往闻香楼,以这个朝代马车穿街过巷的蜗行速度,若再耽误,铁定迟到。
而且,她去闻香楼秘密见人,可不想带个超级大尾巴!
雷牧歌气定神闲,只轻忽一句:“你难道不想知道,昨日兽群出动与神秘短笛,到底有什么玄机吗?”
秦惊羽慢慢停下脚步,难道他又有什么新发现,查出线索来了?
雷牧歌大步过来,径直往宫门方向走去:“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秦惊羽咬唇想了下,向汝儿低唤一声,疾步跟上。
反正闻香楼那边会不见不散,这个雷牧歌,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步出宫门,汝儿去雇了辆马车,自己很自觉与车夫坐到一起,车厢里就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卖关子呢,可惜她偏不吃这一套。
秦惊羽懒得再理他,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本来只是做做样子,无奈昨晚睡得不好,今日精神欠佳,又没睡午觉,随着那马车颠簸车轮滚滚,瞌睡虫逐渐袭来,竟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好舒服啊……
“醒醒,三殿下,我们到了。”
肩膀被人轻轻摇动,秦惊羽迷蒙睁眼,却见原本坐对面的雷牧歌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身边,正朝着自己凝神细看,而她的头,还枕在他的宽肩上。
他在看什么?
心头微惊,急忙伸个懒腰顺势站起,去撩车帘:“这是什么地方?”
雷牧歌率先跳下车去,然后站在车下扶她:“是老师的家。”
老师,韩易?
秦惊羽望着面前的寻常小院,灰墙碧瓦,青石台阶,连城里中等人家都不如,正在怔愣,雷牧歌已经率先上前,咚咚叩响院门。
“来了!”
漆色斑驳的院门咯吱一声打开,林靖探出头来,看着门外的两人,微微一怔:“三殿下,雷公子,怎么是你们……”
雷牧歌含笑问道:“我们来拜访老师的,他在家吗?”
“在,你们来得巧,再晚一会先生就睡了。”林靖朝秦惊羽行了礼,侧身让他们进来。
秦惊羽跨进门槛,随他们往里走,边走边问林靖:“对了,你住哪里?”
“就住这里啊。”林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仰慕先生才学,求了好多年,先生才勉强答应我做个记名弟子,贴身侍候。”
“行情这么走俏啊?”
“是啊,所以我看着殿下上课不专心,心里就着急。要知道,先生注重资质天赋,门下弟子寥寥无几,全天下,都不会超过十位,确是千金难买一席!”
“十位?”秦惊羽掰着手指数,“我们现在就四个,雷牧歌一个,还有些谁?”
雷牧歌接口道:“还有陛下。”
是了,还有她老爹,至于剩下的几位,秦惊羽望向林靖,后者却是摇头:“我只是知道还有几位,不过他们的姓名,先生从不提及。”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扇虚掩的朱漆门前。
“先生,三殿下和雷公子来了。”
“嗯,进来吧。”
推门进去,就见韩易一身素衣坐在案前,正握着本书卷在读,案几上一盏油灯微光闪动,那一张平日生硬刻板的面孔,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柔和不少,竟带着几分慈祥。
“弟子见过老师。”
雷牧歌上前一步,恭敬拜倒,秦惊羽见他如此正经,迫于无奈,也只好跟着哼哼唧唧照做。
韩易呵呵笑道:“牧歌倒也罢了,三殿下行此大礼,老夫怎么受得起?”说着,步下软榻,伸手来扶。
“弟子给老师行礼是应该的。”秦惊羽讪讪道,瞥见雷牧歌唇边一抹异样笑意,心中一动。
这些年来,虽然自己有所收敛,课堂上只是漫不经心,瞌睡到底,并没再与韩易大唱反调,处处为难,不过鉴于自己之前的不良记录,师徒关系着实平淡。
雷牧歌就是因为看出这一点,才专门带着自己上门示好的吧?
唉,他操心这些,到底累不累……
行完礼,雷牧歌拉她跪坐下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昨日在落月山下的演武大赛,中途出了一点事情,弟子不解,特来请教老师。”
韩易皱眉:“我也有所耳闻,说是山里跑了些猛兽出来伤人?”
雷牧歌点头道:“昨日伏诛的猛兽,大大小小,足有六百头,据山中猎户讲,这大抵是整个落月山的猛兽数量。”
韩易面色微变:“六百头?”
“是啊,被一只吊睛猛虎带领,倾巢出动,发疯一般进攻高台。”
“猛虎……发疯……”韩易喃喃念着,脸色愈发苍白,盯着油灯上闪动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游天外。
“老师可知这是——”
雷牧歌话没问完,就见韩易面色一凛,低声道:“猛兽出没之处,可发现可疑人等,或是神秘之物?”
“有!”
雷牧歌与秦惊羽对望一眼,又惊又喜,赶紧伸手入怀,将那只短笛掏了出来,推到韩易面前:“老师请看,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这个,另外,还有一具男尸,相貌体征并无特别,胸口爆开血花,我与一舟都认为是被绝顶高手剑气所杀。”
韩易只朝那短笛瞟了一眼,便是倒吸一口气:“竟是……他们?”
雷牧歌不明所以,追问道:“他们是谁?”
韩易没有回答,却是将目光投向秦惊羽,缓缓道:“我曾经给你们讲过的五国二岛,还记得么?”
见他面色凝重,秦惊羽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道:“记得。五国,分别是大夏,东阳,西烈,南越,北凉;二岛,则是蛮荒岛和密云岛。”
这和此次群兽围攻事件有什么关系?难道……
“这个,叫做御兽笛,正是蛮荒岛特有之物。能以此指挥驾驭数百只猛兽,这死去的男子,在岛上应该等级不低,至少是个兽师,之下有兽者,其上则是……兽神。”
“以笛御兽?”
韩易见得两人惊骇目光,叹气道:“蛮荒岛人立有祖训,数百年来从不离岛,这人竟然漂洋过海,不远万里来到天京御兽伤人,真是匪夷所思……”
雷牧歌知道他曾在密云岛上生活过两年,密云蛮荒又是互为联盟,对于这蛮荒岛的机密定然知晓不少,于是问道:“这人被强大剑气所杀,会不会是私自离岛,被岛上高手一路追杀?”
韩易摇头:“蛮荒岛异兽遍布,岛人全靠祖传秘制短笛御兽,维持生活,其武功平平,不值一提。这杀人者,应是另有其人。”
雷牧歌轻击一下案几,长声叹道:“唉,这杀人者,武功盖世,无声无形中取人性命,过后则踪迹全无,若是与我大夏为敌……”
韩易也是随之轻叹:“太后寿宴将至,天京城来此强敌,实则祸患无穷。”
“其实——”
秦惊羽一直在旁边竖耳聆听,默默消化,此时听得此言,嘴巴张了张,终是放弃伪装,如实相告:“其实,我大概知道那人躲藏的方位。”
两人齐刷刷朝她望过来,不敢置信:“你?”
秦惊羽点头,正色道:“我听到落月山的正东方向有剑鸣声——”手肘轻撞下身边的雷牧歌,“你不是说,那是神庙吗?那人定然躲在神庙里!”
“剑……鸣……”韩易低低重复。
雷牧歌则是盯着她,一脸疑惑:“你什么时候听到的,我怎么没听出来?”
“呃,那个,你在专心杀野兽,没法分心,自然听不出来。”秦惊羽打个哈哈,转头见韩易嘴唇颤抖,面色怪异,不由安慰道,“别担心,也许是个守护神庙的僧侣什么的,不一定是敌人……”
韩易摇头:“三殿下有所不知,神庙自建成之日起,方圆十里寸草不生,人迹全无,没有半点生命迹象,唯一的活物,却是——”
“是什么?”
但见他眼底光彩重聚,满面欣喜崇敬,缓缓道:“护国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