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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落，全场皆惊。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瞬间凝聚到陆明珠的身上，就连一向温雅淡漠的上官青沐也不例外。
西门宇的脸色更是怪异，先前是喜，这会儿细眸秀眉间竟是添了几许怒意，冷灼灼的目光扫过明珠，直勾勾掠向上官子墨。
这位七皇子无疑就是挑衅。
然，不例外中皆有例的那一个，那便是上官振轩，他依然不动声色，自顾地饮着酒，吃些糕点，没有喜，没有怒，亦没有惊讶，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就好像上官子墨的刚才的一番话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耳朵吹过，什么也没留下。
陆明珠眨了眨黑亮的明眸，虽说上官子墨的一袭话叫她吃惊不小，但很快心境平复，侧眸过去，淡淡地瞄了对方一眼，迎上那掩盖着阴霾的黑眸，“七皇弟怕是太抬举本宫了，红娘城人人都知，本宫脑子不好使，时好时坏的，想必那龙枭定有耳闻，跟脑子不好使的人一般见识，龙枭怕也是太肤浅，不是？”
“大皇嫂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上官子墨就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一番沉默，“不过呢，皇弟针对此事，确有调查过，龙枭犯案有一个特点，对官不对民，对富不对贫，对男不对女，老幼妇孺从来不捉不杀，弱者痴者他更是不碰。唯一对大皇嫂破了戒，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好个上官子墨，的确是有备而来，言词凿凿，没有丝毫漏洞。陆明珠想反驳都没有余地。
如此针对，定是提前计划好的，瞄一眼上官云身侧的水玲珑，妇人悠然，慢品轻茶，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水玲珑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相信在帝王身边待久了，帝心早已被她猜透，黑山龙枭一直是上官云的心头大患，考虑皇位继承人的时候，他定会提到此事，一定是这母子二人合了谋的。
然，上官青沐似乎对此事似乎并不知情。
“七皇弟，不要胡说。”上官青沐的眉色微沉，轻轻喝了一声，道：“这关系到皇家颜面，不可妄回猜测。”
针锋相对时，温润如玉的六皇子打破了僵局，声音淡淡，不露一丝波澜。
陆明珠没想到陷入绝境时，挺身而出的竟然是上官青沐，清亮的大眸微微抬起，蝶翼般的长睫一颤，一排排倒影愈是迷人，迎上那张清秀的面孔，心中甚是感激，轻轻颔首以示谢意。
上官青沐的唇角微动，似在笑，依然温润，波澜不惊。
如此的对望，旁人定是瞧得出情意。
“都是自己人，皇弟我也只是说句心底儿的话而已。”上官子墨狡猾的厉害，很快捕捉到二人对视的点滴，嘴弧弯起，笑得甚是灿烂，黑眸一转，朝着上官云躬身一拜，“父皇，不知儿臣分析得是否有理？”
果真是邪恶的主儿，一句话就推到皇帝身上。
上官云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愈是苍白，尤其是那双精厉的眸子，停留在陆明珠的身上许久，极是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话说，这位儿媳妇是阴差阳错地娶进门的，他从来都没认真地注意过她，如今七皇子一说，他倒是生了几分好奇，的确生得貌美如花，比起陆家八小姐海琼，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而且身上无半点痴傻呆滞，尤其是那双黑宝石似的眸子，时尔微微一眨，长睫卷翘，颇有灵气，好像会说话似的。
冰雪聪慧，倾世绝色，是难得一见的女子。
若要说龙枭对她有意，也不为过。
“皇上，七皇儿说得并无道理。”水玲珑见上官云沉默不语，就已猜到帝王有所质疑，赶紧在旁添油加醋，“这些日子，皇上都忙于国事，与大皇妃接触甚少。但臣妾可是跟大皇妃多有交流，虽说偶尔会犯些痴傻毛病，但这不傻的时候，可是精明能干关呢，臣妾听说，如今宝亲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她打理的。”
“有此事？”上官云皱起眉来，有些不可置信。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水玲珑一脸温婉贤淑，轻轻扫了一眼陆明珠，继续说道：“虽说早些年有传闻说大皇妃克夫克子，但有可能咱们的轩儿震得住她，嫁来皇家就旺夫益子也说不定。”
“嗯，有道理。”上官云蹙起的眉稍稍舒展，微微点了点头。
“臣妾虽然没见过龙枭，但几次兵伐，他都能对抗自如，想必此人的确是个英雄人物。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龙枭在处理大皇妃一事上有违了常理，所以七皇儿所言，皇上应当考虑才是。”水玲珑一番苦口婆心，真是费了心思，点滴不露，分析得恰如其当，真是不叫人相信都难。
也难怪叫上官子墨和水玲珑抓住把柄，龙枭对她陆明珠的确是别样对待。以前是想不明白，如今陆明珠心里比谁都清楚。
上官振轩、龙枭本来就是一人。
卸下面具，他是草包大皇子，东莱国的宝亲王，对她几乎算是百依百顺。
戴上面具，他是狡猾龙枭，一方霸主，对她也是呵护有加。
这到底是何原因？
是情？不像。
是戏？也不像。
陆明珠心里有些莫名烦乱，上官振轩此刻却是比谁都镇定，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异色，该吃酒时吃酒，该饮茶时饮茶。
在他的父皇面前，他还是那样一副玩世不恭，草包无能的形象。
“大皇妃，朕问你，在黑山之上，龙枭到底如何待你的？”上官云轻咳了一声，双眸扫向陆明珠，眼里皆是威严。
水玲珑的话的确见了效。
陆明珠缓缓起了身来，明亮的黑眸扫过，像缀在深蓝天空里的明星，闪闪发亮，上官振轩无异色，而西门宇的冷眸眯得深彻，估计早已各怀鬼胎，如今说话更须谨慎。
“回父皇，龙枭对臣媳的确礼待有加。”低身一拜，轻声答道。
“父皇，儿臣问过洛轻风，他上山营救大皇嫂之时，的确未见大皇嫂有半点损伤，只是染了风寒，小病而已。”上官子墨乘胜追击，又添一句。
这邪七准备的好是充分，连洛轻风都搬上来作证了。有“黑旋风”之称的洛轻风是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亦是名震朝野的人物，上官云对他颇为看重，有他的旁证，愈是会叫这位老皇帝相信的。
“父皇，臣媳并不认为龙枭看重了臣媳的什么，他只是不想伤及无辜而已。”陆明珠有意辩驳。
再不辩驳，怕是待会儿上官子墨就会整出什么妖娥子来了。
“大皇嫂是当局者迷。”上官子墨的嘴弧扯得老高，笑颜相向，很是邪恶。
“七皇弟非得把本宫与龙枭牵扯在一起不可？”陆明珠质问一句。
“好了。”上官云低喝一声，打断二人的争执，“七皇儿执意说龙枭对大皇妃有意，到底想要说什么？”
帝王想要的只是结果，中间的过场也许他并不想知道太多。
“父皇，儿臣刚才说过了，想要智取，大皇妃是关键。”上官子的黑眸一眯，胸有成竹，继续说道：“大皇妃是唯一接触过龙枭的人，而且也是龙枭特别对待的人，不如我们就以大皇妃为饵，来一招引君入瓮。”
“如何引君入瓮？”上官云顿时有了兴趣，沉面追问。黑山龙枭一向是他的心头大患，除之后快比什么都重。
“就是叫大皇兄。”上官子墨停顿了一下，漂亮的黑沉大眸掠过西门宇，笑得愈是诡异，“若是西芜国主愿意，可陪同演一场戏。大皇兄休妻之后，西芜国主来访东莱，偶遇相府九小姐，一见钟情，求父皇赐婚，再上演一出下堂妇远嫁西芜之戏。红娘城到西芜，途中必经黑山。若是龙枭对大皇嫂有意，定会出面阻止，到时候，我们做好埋伏，来个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邪七不愧是邪七，就只有他的歪脑子能想出这般恶毒的法子来。
“七皇兄，你这个办法也太卑鄙了。”十王爷上官杰开始抱不平。
“就是，就是。”十二王爷上官意也是连连摇头。
“七皇兄，这样不好吧。”十一王爷上官凡也嘟哝了一句。
这其中提到有西门宇，那座冰山依然端端而坐，虽说不动声色，但比起先前些许愤怒，这会儿冰冷的脸膛上竟是多了一丝喜悦，若真是如此，他不会叫龙枭得逞，而是径直把陆明珠带回西芜。
“七皇弟，不要再胡闹了，用女子作诱饵胜之不武，更何况大皇嫂是大皇兄名媒正娶的夫人，哪能说休就休。”上官青沐亦是同样反对的声音，侧眸看一眼陆明珠，眼里多了一丝怜惜。
“就是做戏而已，又不是真的。”上官子墨耸了耸肩，说得云淡风轻，“再说龙枭是朝廷大患，如今我们又想不到好办法，只能这样了。黑山有居高临下之势，我们带兵攻伐，他们老早地就做了准备，要么打，要么逃，每次都这样，还不如我们主动一回，引他们上勾呢。”
“我们可以假扮富贾官家，引龙枭上钩，何须为难大皇嫂？”上官青沐的面色有些泛红，显然，他的情绪比平常愈是激动几分。
“这个办法，洛轻风又不是没试过，哪一次成功呢？”上官子墨一声冷哼，连连摆头。
当然，黑旋风与混世魔王是一伙的，试一百次也是徒劳。
“父皇，儿臣不同意七皇弟所说。”上官青沐第一次与上官子墨争得面红赤，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就像被火辣辣的太阳炽烤了一番。
那时水玲珑的脸色已经不对劲儿了，连连给她的六皇儿使眼色，可是他却毫不买账，执意相劝。
“好了，不要争了。”上官云脸色黯淡，声色冷冷，抬眸扫了一眼上官轩振，道：“振轩，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问他也白问。”上官子墨暗暗一声嘀咕，虽说声音压得小，但在座所有人都听见了，包话上官云。
邪七就是草包的大生死敌。
上官云轩依然是漫不经心，端起面前的清酒，饮了一小口，道：“儿臣不答应！”
连礼都未行，只是冷冷五字，声音铿将有力，神圣不可侵犯，这叫陆明珠有些惊讶。
这只“草包”很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等颇有气势的话来，眉宇沉着，暗显冷色，手指轻拈手中玉龙酒杯，似乎用了力，手背青筋直暴。
他到底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陆明珠有些纳闷起来。
“嗯？说说理由。”上官云似有几分不悦。
“敢问父皇一句，如果是儿臣的母妃，父皇愿意为了江山去伤害她吗？”上官振轩的唇弧展露出几丝阴邪，忽然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往面前的几上一放，紫眸微抬，那深瞳里是满满质问。
上官云惊住，水玲珑亦一样，众位皇子皆噤语。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再敢当着上官云和水玲珑的面提起兰妃。
宫里皆传，上官振轩的生母宇文兰兰是上官云的至爱，他们相识、相恋之时，上官云还只是个王爷，后来先皇突然辞世，他才被推上帝位。皇太后为了巩固皇权，逼着上官云娶了水氏一族的女儿水玲珑为后。
只是红颜多薄命，宇文兰兰生下上官振轩以后就辞世人间，上官云为兰妃之死也是消沉了好些年。
兰妃是上官云的忌讳，一提起，心如刀绞。
兰妃也是水玲珑的避讳，这个女人夺了他大夫所有的爱。
“放肆！”上官云一声斥吼，双眸突然瞪得好大，眼底泛起血红：“你的母妃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你竟拿她与这痴傻之女相比。”
痴傻之女？陆明珠心头打了个咯吱，在上官云心底，她一直还是陆家那个又痴又傻，克夫克子的九小姐吧。
估计早想着怎么给他儿子再换个好的吧。
水玲珑的一番话算是白废了。
“皇上，小心身子。”水玲珑刻意地吸了一口气，将眼底所有的妒恨都尽量收起，在旁小心劝道：“轩儿无意冒犯，大皇妃虽然比不上兰妃妹妹，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皇上这么说会伤了晚辈们的心的。”
“儿臣的问题，父皇不回答也罢。”上官云气得半死，上官振轩却是一脸的淡然，侧眸，轻轻扫一眼陆明珠，捉起她的小手，紧紧扣在掌心里，“父皇对母妃情有独钟，难道就不许儿臣对自己的夫人呵护倍至吗？”
陆明珠有些愕然，突然间看不清上官振轩的心思来，那双紫眸好是迷离，半张半眯，温和的眸光在她粉嫩的小脸上轻轻掠过，一片深情。
是真是假？
还是想躲避上官子墨即将给他下的圈套？
“上官振轩，你是处处与朕做对？”上官云的脸突然抽颤了一下，直呼了他的名字，可见他有多生气。
“儿臣怎敢？”上官振轩依然端端而坐，轻颔首以示敬意，“儿臣只是觉得以女人做诱饵，的确胜之不武而已。”
“胜之不武，呵呵……”上官云两声冷笑，“你上次全军覆没，就胜之有武呢？”
上官云轩垂首不语，捉着陆明珠的手愈是用紧了几分力，似在隐忍着什么，为何他总是要做些让他的父亲伤心的事来？仅仅只是为了瞒过水玲珑的耳目？
“帝王治国，选贤任能，儿臣一向不文不武，父皇选中儿臣攻打黑山，不知是儿臣太过愚笨，还是父皇眼拙，选错了人？”沉默半晌之后，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孔倏地台起，眼角眉梢皆是怪异，“相信父皇看着儿臣也是生气，儿臣还是先行告退的好。”
说罢，拉起陆明珠，径直离了席坐。世间敢这么冲撞上官云人的也只有他上官振轩呢。
混世魔王就是混世魔王。
不过刚到门口，帘子还未掀起，背后就是一个冷喝袭来。
“七皇儿的意见，朕采纳了！”上官云狠狠一拍面前的桌案，眉宇紧拧，眼光生灼。
上官振轩停下了脚步，怔了一会儿，方才回过头去，清冷的脸上扯起一丝极不自然的冷笑，“父皇是一国之君，所说之言便是圣旨，儿臣无话可说，但就算是圣旨也救不了人命！”
“你……”上官云的脸色由白转青。
“父皇，儿臣只说一句。”上官振轩浅浅看了一眼身侧的陆明珠，嘴角的弧度愈是诡异，“就算你们拿她拿诱饵，也照样抓不住龙枭。”
“若是抓住呢？”如此局面，上官子墨还不忘加油添火。
“若是抓住了，世上就没有上官振轩了。”上官振轩咧着唇，那笑看似好是可爱。
的确，若是正法了龙枭，这世上真是没有上官振轩了。
然，说到此处，坐在上官云身旁的西门宇忍不住的扯了下冰冷的嘴角，似是想笑。
“大皇兄千万别赌这么大。”上官子墨哈哈一声笑，连连啧嘴。
“为兄就跟七皇弟赌这一把，如何？”上官振轩抱了抱膀子，一脸怡然，“如果你抓得住龙枭，为兄就从这世上消失，如果抓不住，七皇弟就到皇觉寺去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