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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朵和顾晓琴住在解放西路的老房子里。整栋楼只有两层,却住了七八户人家。今天她回去的比较早,下午四点多就到家了。
正准备开门,她就听见屋内隐约传来妈妈的说话声,隐约还有一个男声。她困惑间,就已经开了门,老式格局,一开门就是长条走廊,客厅卧室都在里面。
老房子隔音不好,顾晓琴听见开锁声,慌张地从里屋出来,语气难得温柔,“朵朵,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今天收摊早,家里来人了啊?”姜朵说完才看见顾晓琴的脸色,还有……上衣没扣好的扣子。
她感觉自己额头有点发烫,忙把背包往鞋柜上一放,说“我……出去买点东西。”然后,逃也似得离开了家。
姜朵走得极快,眼睛也开始发烫,却哭不出来。她在想刚才顾晓琴是从客厅出来的还是卧室?突又觉得胃也开始不舒服。
姜朵以前幻想过,某天,顾晓琴会正式介绍一位叔叔给她,她会祝福他们。但没想到会这样粗暴地被她发现,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他们是顾忌着姜朵,还是别的原因?不会是有家室的吧?
姜朵越想越难受,她终于走累了,坐在路边的椅子上,看着来来回回的电动车。悲哀地想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地想陪在妈妈身边,实际上,没有自己,她会生活得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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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天黑了,顾晓琴也并没有给她打电话。姜朵正盯着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她连呼吸也暂停了。来电的这串数字,姜朵永远也忘不掉,是父亲姜港的。
会是有人恶作剧吗?姜朵死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接起,她听见自己声音是颤抖的,
“喂?”
路边不时有一辆辆电动车经过。她将手机死死贴在耳朵上,生怕听不清。她突然觉得自己耳朵不是很好,后悔怎么不找个安静的地方。
电话里先是传来嘶嘶声,然后一个机械的男声传来“姜朵?”
“你是谁?”姜朵嗓子都是哑的。
然后又是一阵机械的笑声,猝不及防,手机里传来记忆中父亲的声音,嘶声裂肺地向这头喊着“朵朵,北山!”
姜朵眼泪刷地掉下,她声音颤抖对着电话那头喊道:“爸,是你吗,爸?”
电话那头还在重复刚才的内容,“去北山,朵朵,记得北山!”
然后就戛然而止了,电话挂了。
很多人都偷偷打量一眼姜朵,就习以为常地大步往前走了。失恋了吧?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毕竟,晚上,女孩拿着手机站在路边哭得稀里哗啦,还能是怎样呢。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姜朵心绪不宁,她被刚才那通电话抽干了仅剩的一点精力,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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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顾晓琴已经先睡下了,桌子上放着一袋牛奶。姜朵喝完牛奶,倒头就睡,睡梦中,她反复梦见姜港,梦见他慢慢倒下,手上还带着鱼腥味的胶皮手套。梦是灰色的,再后来,父亲站在一条河边不断和自己挥手,说“朵朵,再见了。”
早晨七点,姜朵就被一声声的消息提醒吵醒。她拿起手机,是王友群。她这才慢慢想起昨天的一切,原来都不是梦。
“朵朵,标本还是没找到。”
“我们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找到半夜,累的我呀!”
“哎,朵朵,我后天就走了,有没有时间,出来吃顿饭?”
姜朵头都大了,他不能一次发完吗?
她回道,“好,地点你定,现在有点忙,回聊。”再不回,还不知道王友群要发多少消息过来。
姜朵睡不着了,她想了想,打开电脑,输入“陈成文”三字,没有任何异常信息。再点开许漠的对话框,空空的,没有任何消息。
又想到昨晚接到的电话。当年,她是亲眼看见父亲被医院宣告了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朵觉得身上有点凉,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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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暗室,四周都没有窗户,房门紧闭。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盏昏黄的吸顶灯。一个女人趴在房间正中,满脸的血,右眼角已经一片青紫,头也被撞破了,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原本漂亮的一头长发现在成了一缕一缕贴在背后,纤细白皙的胳膊和腿上也都是一片片淤青。
屋里还站着三四个男人,显得格外拥挤,混杂着汗水和血腥气,让人作呕。
女人前方有个老头席地而坐,和颜悦色地问她:“苏雅,我再问你一遍信里都写了什么?”
她虚弱地抬起头,冷哼一声,再不吭声。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肤色黑黝的男人反手就是一巴掌,“问你话呢,没听到吗?”女人被打得再次趴在地上,一嘴的血水。
老人叹息一声,“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忘了告诉你,许漠,已经决定去北山了。这网……只会越收越紧。”
地上的女人突然亢奋起来,“你们要做什么?信上的内容,他什么都不知道!放过他!”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放过他,你告诉我们信的内容,如何?”
女人哭泣着摇头:“不、不行。”
老人叹了口气,“让她休息几天,这几天不问了。”
于是,一个瘦猴样的男人站在后边,猛然拉起头发,用手掐住下巴,反向一拧,下巴就错位了,女人发出痛苦地呜呜声,再说不出话。
老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因屋里太暗,他又站在阴影里,很容易就会被忽略。他很高,一身黑衣,看起来文质彬彬,戴着金边眼镜。男人不紧不慢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针剂,走向那个女人……
早已放弃挣扎的女人突然激动起来,她呜呜哭着后退。
“苏雅,不怕啊,等这事结束,我就带你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男子温柔地摸着女人的头发,就像在哄小孩子。却突然凶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拖拽着,把针剂扎入她的右臂。
苏雅痛苦地抽搐了几下,被眼镜男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就不再挣扎了。
一旁黑黝的大汉偷偷和瘦猴样男人咬耳朵,“这俩都疯了吧,看得人心里瘆得慌。你刚拧掉那疯女人下巴,小心他也给你扎一针啊。”
瘦猴明显要聪明一些,看了眼镜男一眼,心想,说得好像你没动手一样……然后客套地向眼镜男挤出个难看的笑容,顺便站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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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睡了多久,姜朵被妈妈叫起来吃早餐。她看了看表,才刚九点半。
吃饭时,妈妈小心翼翼地说,“朵朵,昨晚……”
姜朵打断妈妈的话,嘴里塞满了面包,看起来随意地说,“昨晚我约了同学去逛夜市了,回来晚了。”
妈妈看起来脸色好一些了,“这样啊,下次出去玩还是和妈妈说一声,虽然你也长大了,毕竟是女孩子。那个摆摊,我觉得就别去了,咱俩省着点花,生活也够用了,这些天学校没事,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姜朵胡乱点点头,她的手机又震了几下。拿出来一看,又是王友群,又是七八条消息,大概意思只有一个,中午11点半,在小湘馆见。
姜朵的手机一闪闪,又是好多条消息,又是王友群,问她喜欢吃什么。等标本的事情结束了,一定要把他拉黑。
姜朵在家想了许久,标本的事情基本是把她的责任撇清了,但刘慧慧说的对,如果不是陈成文被砸伤,标本也不会丢。毕竟牵扯到500万的研究资金。不管如何,还是先见面,问问情况才安心。许漠是好意,但她却不能逃避。
还有姜朵直觉这事有些古怪,砸向刀的那股力量,丢失的皮包,一切都好像是计划好的……可陈成文三人看起来又不像有城府的。也许,许漠真的是被算计了。
虽然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但她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许漠,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消息,“那个标本的事,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发出去半天没回复,她再拿起手机一看,“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啪!”手机被狠狠磕在桌上。瞬间,姜朵又心疼起来,何必拿手机出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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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点半,姜朵准时来到小湘馆,一个最近很火的网红湘菜馆。
一进门,就看见王友群在朝她招手,“朵朵,这里。”
姜朵没想到的是,许漠也在,看见她走来,还朝她笑了一下。
姜朵非常愤怒,这人怎么还好意思笑?拉黑了自己,还好意思笑着来吃饭?活该吧,活该他被人算计。
她尽量压抑着情绪走过去,王友群殷勤地递过菜单,“朵朵,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姜朵笑了笑,对王立群说,“你们点吧,我不挑的。”反正气也气饱了。
许漠感觉到姜朵眼神不善,抬头看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低头喝茶。
王友群则叫来了服务员,开始点菜。那点菜的样子,颇有些像古时豪杰在指点江山。只不过,人家指点的是江山,王友群指点的是菜单。
好不容易王友群点完了菜。姜朵切入正题,试探地问道,“你们的标本是什么啊,这么珍贵?”
王友群露出困惑的表情,“研究报告没出,所以这名字……我也不太清楚。听陈老师和刘慧慧说,他们根据这种草的外部特征打算将之命名为薲草。你们知道薲草吗?”
“《山海经》里的薲草?”一直沉默的许漠说道。
“对对,就是那个。没想到你也听说过?哦,对了,许哥是导游,平时也要补习些文史知识吧,你还知道什么,说说吧。”
许漠说:“这种草的形状像葵菜,味道像葱。《山海经》里说,吃了这种草就能解除人的烦恼。”
“行啊,还真看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姜朵今天就是看许漠不顺眼。
许漠正好对上姜朵的眼神。看着她气鼓鼓地样子,不由好笑。顺手给她夹了块鱼,“这个好吃,你尝尝。”
“谢谢啊,我不爱吃鱼。”姜朵撇撇嘴,把鱼挑出来放到了一边。
许漠叹气,小姑娘还挺有脾气。
王友群赶紧问道,“那朵朵你喜欢吃什么,再加点菜。”
“不用啦,还有这么多菜呢。”姜朵摇摇手,又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去啊?”
王友群指指许漠,“旅行社不是有大巴嘛,他开车送我去。”说着举起茶杯,冲许漠嘿嘿一笑,“一路多照应啊,许哥。”
许漠沉稳地举杯,“应该的,这是我的责任。”
随后,王友群就开始侃侃而谈:
“你们之前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啊,其实很正常,术业有专攻,他们是植物学专业,我是文学系的。”
“那你怎么会跟着他们出来?”
“系里安排的,说是陈教授这边需要一个懂古汉语文学的人才协助,资深点的教授们都不愿意去,刚好我在这方面是非常精通。这真不是我自吹啊……”
临到饭局结束,姜朵问“你们是去哪找第二株薲草啊?”
许漠回道:“山东,北山,后天就走。”
北山?昨晚电话里父亲提到的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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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群坚持一定要请客,起身去付钱了。姜朵仿佛又陷入了昨晚的情景。这一切古怪事情再次重合在了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北山?
“姜朵?”许漠出声叫她。姜朵回过神来。
沉默了几秒,许漠斟酌着说:“只要找到薲草,这事基本就过去了。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其实,我不是导游,这次带团,是受人之托。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再把你卷进去。”
“什么?”过了几秒,姜朵才反应过来,许漠这是在和她解释为何会把她拉黑。
不知为何,姜朵心里的疑问很想找人说说,于是她问许漠:“如果有天,你接到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的来电,你会怎么想?”
他们的座位靠窗,阳光正好,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餐厅里每张桌子上都有一颗小小的向日葵,时不时会传来服务生温柔的声音。
但现在姜朵这话说出口,许漠和姜朵两人都莫名感到背后一片寒意袭来。
薲草?北山?已逝父亲的来电?姜朵的生活从昨日开始就调转了方向,如脱缰的野马,奔向了未知的荒径。
“许漠,这事有蹊跷,你确定要去吗?”趁王友群没回来,姜朵又问道。
许漠看着姜朵,坚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一切都太巧合,好像在牵着我一步步去了北山,但我说了这次出来,是受人之托!所以,北山,我必须去。”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说真的,被椰子砸伤脑袋也太滑稽,而这个薲草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一定。”这笑容带着几分凉薄,好似看清了一切阴谋,却并不在意。
姜朵怔了怔,正想接下来要说点什么,许漠又开口道“放心吧,我都知道,谢谢你,姜朵。”话中没有了刚才的凉意,转而是温暖的笑意盈盈。姜朵心里叹气,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总之,我们一路小心……”姜朵小声说道。
“我们?”许漠困惑地挑起眉尾,难道姜朵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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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许漠多问,王友群就结账回来了。姜朵即刻宣布,“我后天和你们一起去北山。”许漠皱眉刚想说话,姜朵继续对许漠说:“别试图甩掉我,我有自己必须要去的原因。还有,如果我没听错,你刚说,你不是导游?”
王友群当然是很开心,朵朵大概是对自己有了好感,所以才愿意一起去的,这饭钱没白花。
不过,刚才朵朵说啥,许漠不是导游?
许漠看着姜朵和王友群不善地眼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首先我不是骗子。我就是受人之托,来帮忙带个团。”
“受谁之托?”姜朵凉凉地问道。
“一个……朋友,这和你们无关,和这次事情也无关。”自己和苏雅,现在还算是朋友吧……许漠心想。
“那你是谁?”
“我就是许漠啊,只是我不是导游。没骗你们,要看身份证吗?”
“算了,我也不关心,这是你的私事。”姜朵转身准备离开,她对王友群说,“记得把后天集合的地点,时间发我。”
王友群忙点头,一边又对许漠不依不饶问道:“你帮朋友带团?那你有导游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