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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口坝,位于上江镇东北方,连接入江口,为“几”字地形,中间凹陷,江流不过,相比其他地方水流更为平稳,丝毫不见湍急,为停泊大量船只的理想之地。江漕几乎七成的运输船队,都停泊在这里。
正因此地过于重要,反而看守极少,没有人敢冒着与整个漕帮开战的风险,打这里的主意。平日里只有一些帮众,负责打理,修缮船只。一旦过了傍晚,也都各自散去,早早回家用膳睡觉了。接着会有一支各帮派人组成的巡逻队,约莫二三十人的样子,负责半夜巡守,以防一些胆大包天的偷儿,摸入船舱,盗窃些不甚值钱的财物。
天色渐暗,待夕阳不在,夜幕降临之后,浦口坝出现了一队身着夜行衣,黑巾蒙面人,那些人身材高大,体型魁梧,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两只铁桶,桶中装满火油,在一个虎背熊腰的头人带领下,静悄悄地向远处停泊在江面上的船队摸去。
这一幕,似曾相识,在苏州府粮仓库房之外的街道上,也曾出现过。
他们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借助地形,七拐八绕地完全避开了巡逻队,极为顺利地摸到了江边。
领头黑衣人躲在一块巨石之后,左顾右盼了一阵,旋即大手一挥,数十名手下立刻寻到了属于“青龙会”的船只,他们立刻分散开来,接二连三地登上船去。未过多久,又迅速返回,聚集在了一起。整个空气中,已隐隐充斥着一股刺鼻的火油味。
“老大,全部搞定了。”
“点火!”随着领头汉子的一生低喝,仍停留在船上的黑衣人迅速从腰间掏出火折子,飞快地吹了两口,待火星冒起,便将火折子随手向船舱丢去。
火折子一入船舱,立刻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二十多艘大船,仅在一瞬间就变成了团团火球,历时引来了巡逻队的目光,他们惊叫着,呐喊着,不顾一切地向江边冲来。
那百余名黑衣人显然早有准备,大火一起,便立即如下饺子一般,纷纷跳下江水,趁着夜色向下游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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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整个漕帮都沸腾了!所有帮派会首,在第二日一早便聚集在了一起,个个面色阴沉。愤怒!充斥着议事大厅。这是挑衅,丝毫不理漕帮颜面,狠狠在抽漕帮的脸!究竟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这年头的船只,可都是木制的,加上船只已有了好些年头,这些陈年烂木,最是容易引火。一旦火起,蔓延极为迅速,待各大帮派得知了消息,派遣帮众前来灭火时,那火势已然是控制不住了。加之天气已入寒冬,江边风势颇大,风火相生之下,莫说救火,便是想靠近都难。
损失最惨重的,就是‘青龙帮’了,二十二条大船,几乎是全军覆没,一条都没幸免,唯一没烧干净的那一条船,所能起的作用,也仅仅是劈开来当柴烧了。至于其余帮派,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牵累,大火借着风势,完美地做到了隔空烧物,但凡停泊在‘青龙会’船只附近的,也都不同程度烧毁。
显然,此番是一场针对‘青龙会’的纵火行动!
太狠了!在这上江镇,任何摩擦都是可以坐下来谈的,吃点亏,占点便宜,又能大的了哪去?可烧船不同啊!船只,是漕帮安身立命的本钱,是所有帮众养家糊口的工具。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纵火烧船,那是彻底撕破了脸皮,将青龙会往死路上逼啊!
刘鑫与邹明两人也坐在厅内,面露寒霜,双目几欲喷出火来。
忽地,刘鑫猛然拍案而起,大步走至“海鲨帮”会首何贵身前,也不废话,举拳便揍。坐在何贵身旁的自然是二会首许泰,他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汉子,孔武有力,能走到今天,全凭义气和拿对铁拳。一见有人要对自家老大动手,当即便腾身而起,一把抓住刘鑫手腕,愤然道:“刘会首,你这是作甚!”
“你还敢问我?”刘鑫不由大怒,瞪视着眼前面沉似水的何贵,愤然道:“谁不知你我两家最近争斗不休,可什么事都得讲规矩!斗起来各凭本事,可你们‘海鲨帮’也太过分了!竟然纵火烧船!”
一听这话,何贵可就坐不住了,这屎盆子自己可万万接不得。虽说‘青龙会’运船全被人烧毁,确实大快人心,可纵火烧船,这是犯众怒的行为。漕帮各个帮派,哪家没几个对手?若是人人如此,那还了得?这种事,今天落到了“青龙会”身上,焉知明日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一旦认定此事的罪魁祸首,整个漕帮都不会放过他。
何贵面色一冷,当即开口喝道:“刘会首,出了这等事,何某也很遗憾。我漕帮立足根本,可就是这些船只,那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饭碗,何某又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等事来?做人说话,可都是得讲证据的,你刘会首指控此事乃是我‘海鲨帮’所为,还请拿出证据来!若是能证明此事确实是‘海鲨帮’所为,何某任凭你处置,绝无怨言。可若是没有证据,空口白话的栽赃陷害,我何贵也不是好欺负的!”
“证据?”邹明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且问你,为何此番纵火,烧的全是我‘青龙会’的船?其余各个帮派,多多少少也都受到了牵累,偏就是你‘海鲨帮’,竟然完全置身事外,没有一条船遭了那‘池鱼之殃’。我漕帮自诞生以来,只理漕运,对外可谓与世无争,从未出现过与外人有过争端之事。而放眼漕帮之内,欲除我‘青龙会’而后快的,除了你何会首之外,又有何人?这难道不是证据?即便不能直接证明,此事是你何会首所为,可‘海鲨帮’依然存在重大嫌疑,你们脱不了关系。”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烧的,用以栽赃我们。何贵冷冷一笑,心中刚一嘀咕,旋即又否定了这想法。二十二条大船,就算每条船价值两千两银子,这把火也烧掉了将近两万五千两白银,不可能,代价太大了。况且这么做压根没有意义,两个帮派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至于旁的帮派,损失不大,不至于跳进来搅混水,这种栽赃除了自己吃亏,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可到底是谁干的呢?何贵也纳闷了。自家事自家知,这事他真没干过。两个帮派闹成这模样,他都没干,其他人就更没有做这事情的理由了。莫非!何贵心头忽地一跳,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那位公子见他迟迟摆不平“青龙会”,不耐之下,这才亲自派人动手了?除了他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会干出这种毫无顾忌的事来。
何贵还清楚记得,公子身边的那位身手深不可测的姑娘,曾不止一次想要独自杀上“青龙会”,将这老对头一锅端的事,她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若非自己坚决反对,恐怕他们早就动手了!以小见大,那位公子怕也是一个脾性。
不想还好,一旦想到了,他就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似乎也是唯一的可能。
所谓做贼心虚,这么一来,何贵的气势不知不觉间,就弱了下来,显得有些底气不足。他轻咳一声,开口说道:“刘会首,今天当着大伙的面,我何贵能对天起誓,纵火烧船,绝非我‘海鲨帮’所为。若是刘会首有证据,证明此事与何某有关,我便立刻解散‘海鲨帮’,离开上江镇。”
说罢,他起身向四周看了一眼,旋即一抱拳道:“恕何某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此就留,先告辞了。”
刘鑫眼睁睁地目送何贵带人离去,自始至终不曾出言拦阻。只是嘴角不经勾起了一抹冷笑,那目光更是冰冷的不含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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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秦淮河。
“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什么花。”这是秦风那个世界唐朝杜牧的《泊秦淮》。诗句由歌曲之靡靡,牵出“不知亡国恨”,抨击豪绅权贵沉溺于声色,含蓄深沉。
且不论两世差异,可这秦淮河的“声色”之名,却是始终如一。
金陵乃是大华东都,其繁华远非寻常府县可比,城中自然不乏青楼楚馆,可在意境之上,终究比不得秦淮画舫。故而文人雅士,豪门士绅,大多更愿意往秦淮河跑。加之秦淮六绝,艳名远播,不光局限于金陵,便是周边府县都会有大量慕名而来之人,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芳容,一品绝艺。
冷符茗,花名“音绝”,人如其姓,冷艳无双。可她的声音,却偏偏空灵悠远,仿若能触及心灵,让人一听之下,便心驰神往。音容之间,形成了极有意思的反差,更是让人惊艳三分。
这里是冷符茗在画舫之上的闺房,多少高官显贵,豪门士绅想前来一睹却不可得,而此刻,却有一个男人,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就在那张装点素雅的闺榻之前的桌边坐着,坐得那么理所当然。
冷符茗坐在男子对面,面容之上没有半分表情,她优雅地取过酒壶,斟了一杯水酒,旋即便将酒水置于男子面前。
男子拾起酒杯,瞧了瞧她,淡淡一笑,道:“符茗何不高歌一曲,以助酒兴?”
“没心情。”酷酷的表情,冷冷的话,她瞟了眼男子,淡淡说道:“喝完了早些回去。”
男子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丝毫不给面子地下了逐客令,当即哂然一笑。“这金陵城,可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冷符茗秀眉微微一挑,算是对此作出了回应。
男子无奈一笑,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酒水入腹,男子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我心情不好,今天就住这,不回去了。”
一抹笑意在冷符茗那寒霜俏脸上浮现出来,可那寒霜却丝毫没有溶解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子的嘲弄。“我的身子,能让你心情好转起来?”
男子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这天下,没有我得不到的女人。符茗,你应该知道,只要我愿意,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之所以拖延至今,就是因为我不想勉强你。对你,我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耐性。你这话,我不爱听。”
冷符茗不为所动,淡淡说道:“当初,你这话怕是也与潇潇说过吧?可惜,我不是她。这些话,我也不爱听。”
男子仿佛被冷符茗的话刺激到了,他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你还在为了潇潇的事怨我?我说过了,她是得了重疾,难以救治。。。”
“重疾么?”面上的嘲弄更重了几分,冷符茗丝毫不给面子地戳穿了对方的谎言。“潇潇身故之前的一天,我还与她见过面,一天不到的功夫,就重疾不治了?你说,她得了什么重疾!你说,为何潇潇身故,你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反而急匆匆将她下葬?”
“我。。。”一股气憋在嗓子口,旋即一散,男子犹如一颗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木椅上。
冷符茗站了起来,飘然转身走向绣塌,一屁股坐了下去,神色淡然道:“你若是想得到我,我一介弱女子,反抗不了,随你的便。你若是还有些许人性,酒也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听了这话,男子猛地一怔,随即面色变地复杂了起来,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可渐渐的,一抹狰狞之色浮上了他的脸面。他猛地拿起酒壶,扬起脖子喝了几口,接着将酒壶狠狠摔向一旁,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冷符茗,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去。
就在他一手按着冷符茗的香肩,一手扯住她胸前衣襟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笑嘻嘻地钻了进来,瞧见眼前的一幕,她似乎愣了一愣,不由吐了吐舌头,巧笑嫣然道:“主人,何贵求见。”
被人一打岔,男子似乎恢复了几分理智,他低头瞧了眼面色冷漠,丝毫没有惧意的冷符茗,冷哼一声,将她松开,退后了几步。“什么事?”
“何贵想禀报主人,说是‘青龙会’的船都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滚!”男子愤怒了,情绪有些失控地咆哮道:“让他给我滚!什么屁大的事都来禀告,本公子要他这个废物何用?滚!”
瞧见他怒发冲冠的模样,少女不由吓地缩了缩脖子,刚转过身准备离去,男子的话又从身后传了过来。
“算了,让他在外面等着,本公子一会去见他。”
重新回到座位,等了半晌,男子见冷符茗始终一言不发,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不由恨恨起身,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