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愕然,慌乱,不解,愤懑,戒备,一直到最后的重新平静,唐盈盈的面部表情可谓一变再变,虽然并不明显,秦风却一点不漏地收入了眼底。
对于唐盈盈的悔婚,秦风是不以为意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自然没有这个世界的习惯性思维。合则来,不合则去,理所当然之事,更遑论连面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便被父母决定了下来。作为男人的秦风可以无所谓,可作为一个女人而言,这的确很难接受。
唐盈盈试图对这段包办婚姻做出抗争,他完全可以理解。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女人永远是占便宜的,尤其是美女。秦风也很难狠下心,对这娇滴滴的美人恶形恶状。他的不满,完全是唐子明的无耻所致,公私他分的清。见唐盈盈已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秦风便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在下也是不请自来的,不会扰了诸位的雅兴吧?”
“怎么会呢。”唐盈盈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只要是喜文之人,品茗会都是欢迎的,几位请落座吧。”
又是一番客套,秦风等人才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各自落座。
唐盈盈又瞄了秦风一眼,确定他暂时没有搅局的意思,这才回归正题,重新挂上微笑,说道:“方才刘公子这首‘江南吟’当真是不错,意境深远,朗朗上口,乃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坐于唐盈盈左侧,隔着六个位置的刘姓青年闻言不禁面露喜色,忙抬手道:“唐姑娘谬赞了,乃是诸位赏脸,不与相争,在下这才有机会抛砖引玉。”
场面话说得不错,唐盈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刘公子太谦虚了,公子既已拔得头筹,那就请公子为下一首诗作命题吧。”
刘公子闻言起身,横目飞快地扫了眼坐于对面的紫衫女子,那白净的脸面微微一红,朗声说道:“女子如花,在下便以花为题,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以花为题,确是不难,这简直就是送分题。在座都是青年男女,最为擅长的便是风花雪月,平日闲暇之余便会做上几首,何须费时思考?当即便有一人占起身来。“各位,承让了!”
“哦?曾公子莫非已有佳作?当真是才思敏捷。”唐盈盈微笑道:“还不吟来,让我等品鉴一番。”
“那在下便献丑了。”曾公子自信一笑,先是闭起双眼,随即脑袋开始轻轻摇晃起来。“弱水千里一瓢饮,鲜花万处一朵寻,生来本是痴情种,非是花心多人情。”
“不错不错。”那曾公子一首七绝吟完,当即便引来一片叫好声。诗未见得有多好,喝彩大多是一份面子,毕竟来者多有吟诗的机会,若是对别人的太过挑剔,回头轮到自己,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去,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秦风暗暗皱眉,就这也叫诗?我勒个去,这也算,那他也能做啊!无非就是凑几个押韵的字,以这字为结尾,搭配出几句连贯的话出来,有多难?当即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文宣,文宣。”不想曹齐却被这热烈的氛围所感染,竟暗暗扯了扯秦风的衣袖,小声道:“我有个事要你帮忙。”
“何事?”
“你也帮我做一首呗。”曹齐向李媛那努了努嘴,道:“也让我长长脸呐。”
“这。。。”秦风有些为难,他书读的不多,以花为题的似乎更少,实在没几处可以剽窃的地方。
这一脸为难显然让曹齐误会了,他忙开口补充道:“也不用太好的佳句,只要成诗便行。”
“我想想。。。”秦风暗暗琢磨了一阵,这才在曹齐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那话说得极没有底气,他也不确定自己这半吊子水准做出来的诗词会不会引来嘲笑。不想曹齐一听,竟是大为欣喜,想也不想地就站起了身来。“诸位诗兴正浓,在下也有些心痒,便也作上一首,请诸位指教。”
“齐哥,你会作诗么?”曹齐起身,李媛吓了一跳,两人相交也有不少日子了,自家男人几斤几两她又怎会不知?只恐他文不成诗,引人发笑,丢了面子。
曹齐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朗声道:“一夕花落何人怜,十口心思我自癫,百转千肠人憔悴,万羡鸳鸯不羡仙。”
诗句一出,李媛那俏目随即一亮,终于放下了心来。这首诗谈不上有多好,却也及得上一般水准,尤其是前一个字,一十百千万,以数为诗,更是增添了几分趣味,算是颇为难得了。
“好!好啊!”李媛的评价较为中肯,不过在场这些文坛疯子,却给出了超出水准的评价。“好一个万羡鸳鸯不羡仙,意境出众,惹人遐想。前三句若是还有几分戏谑,这最后一句,已是当得起佳句之名。”
唐盈盈也是听得连连颔首,看向李媛,调侃道:“媛媛,你可真有眼光呢,曹公子不但人品相貌出众,才华更是不落人后。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男人长了脸,李媛也跟着高兴,被唐盈盈这么一打趣,引来了诸多目光,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娇嗔道:“唐姐姐,你又取笑人家。”话一说完,便觉有些不妥,李媛小心翼翼地看了曹齐一眼,见他满面柔情,并无半点不悦,这才放下心来,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秦风也很高兴,不是为了曹齐高兴,纯粹是为了自己第一次作诗就赢得了肯定而高兴,天才毕竟是天才,到了哪里都能发光呐!他不由有些臭屁,笑的得意洋洋。
坐在他身旁的东方靓却无聊地撇了撇嘴,她是看笑话来的,不曾想秦风竟然真的会作诗,好生无趣。
氛围很和谐,可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哼,用词浮夸,意境全无,肤浅,肤浅得很。”
当众贬低他人诗作,这可是赤果果的的打脸,若无深仇大恨,谁人干得出来?这种情况,在品茗会上是极其少见的。当然,也不是没有,雄性动物之间一旦加入了雌性,莫说口出恶言,便是生死相搏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众人立刻便朝声音来源看去,一见那人,秦风历时就明白了。
想不明白都难,那个始终紧盯着自己,丝毫不掩饰妒忌之色的目光主人,正是先前曾在胡府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公子。恨从哪来还用说么?秦风狠狠地瞪了东方靓一眼,道:“这麻烦是你给我惹来的。”
“与我何干?”东方靓丝毫没有承担责任的打算,立刻就撇的干干净净。“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无论他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最不开心的,当属曹齐了!诗是秦风所做,可脸是他自个的。他没见过这位许公子,自然也犯不着给他面子,闻言不由冷冷说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许昌彦。”
曹齐冷笑,抬手一礼,道:“在下拙作,确是不登大雅之堂。许公子既然给出意见,不妨也作一首,指教一二。”
“好说了。”许昌彦的目光依旧在秦风身上不曾移开,嘴里却已开始念道:“池内荷花鱼游走,年年人至岁岁忧,朝朝凭赏垂线柔,何时才见娇莲藕?月撒涟漪风盈袖,心如纸舟几多愁,若得芳荷笑凝眸,不枉漂泊西湖瘦。”
诗句一出,满厅疑惑之色顿去。这诗无论从工整还是意境上看,确实胜过前者一筹。这许昌彦是有真本事的,难怪敢这般目中无人。
曹齐听了,便如霜打的茄子,焉了。他不懂诗,就如不懂厨艺一般,他能品出酒菜是否美味,自然也能听出诗词是好是坏。一较之下,自己方才所吟的诗确实让人家给比了下去。技不如人,夫复何言?
满堂喝彩再起,许昌彦泛起一抹得意之色,傲然道:“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下虽对所作之诗颇为满意,不过也不敢自认第一。在场人才济济,尤其是这位秦公子,乃是吴县最为年轻的秀才公,定然是文采绝伦,才思敏捷。在下不才,想向秦公子讨教一番。”
“。。。”讨教你妹啊!秦风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不想东方靓似是见到了好机会,忙提着板凳挪了挪,又挨近了秦风一些,状似亲昵地说道:“许公子,你明知秦公子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还是莫要自取其辱了。”
她不说还好,此话一出,许昌彦目中妒色更重,不依不挠道:“莫非秦公子乃是浪得虚名之辈?若是真有才学,何惜露一手给大伙瞧瞧?”
激他?以为用了激将法,他秦少爷就会上当?哼哼,不得不说,秦风还真就吃这一套。不是想吃,是不能不吃啊,不应战,脸也是没了,还不如赌上一赌呢。“既然如此,还请许公子出题吧。”
“好!”许昌彦将手中折扇一合,置于手心狠狠一拍,道:“此局尚未比完,那命题自然不改,还是以花为题。不过秦公子既是秀才公,自然要加些限制,这样吧,请公子作诗一首,以花为题,但诗篇之中,不可带有一个花字,你看如何?”
以花为题,却不可带上花字?那就是得走暗喻的路子,难度上升了何止十倍?这许昌彦摆明了就是刁难人嘛!众人心中有数,不过也确实像见识见识这位秦秀才的才华,便都佯作不知,满是希冀地看向秦风。
这么多人同时向自己看来,秦风便知这下子,怕是真的没有退路了。心中不由暗暗后悔,做人还是太冲动了,如何把一肚子的草包变成诗句,当真是让他有些为难了。
慢着。。。草包。。。草!秦风忽地眼前一亮,想到了一首极为有名的诗来。他缓缓站起身,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自顾自从窗台边的花瓶中,折下一朵花来,然后重新走回座位。他凝视着花朵,抬手摘下一片花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随着花瓣不断离开花托,秦风缓缓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让你作诗,你点起花瓣来了?
“五六七八九十片。”秦风依然在边摘边念。
“。。。”众人皆是一副无语的表情,曹齐更是满脸焦急地看着秦风。
秦风淡淡一笑,将光秃秃的花托随意朝桌上一丢,继续吟道:“千片万片无数片。”
“噗!”大厅中出现了第一个再也忍不住的人,不由放声大笑起来。随之,一个接一个的笑声响起,满是嘲弄与鄙夷。
这就是秀才的文采?简直就是笑话!点个数就算是作诗?他莫非连诗词的基本格式都不知道?如此这般,当真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厅中笑声渐渐由小转大,最后不光是男人,便连大多在座的女子都忍俊不禁,绣帕掩唇,吃吃而笑。
这一刻,秦风似乎成了全世界的敌人,周围不是嘲笑就是鄙视,那光景,当真是好生可怜。
东方靓不知怎么的,心中竟莫名有些不忍。她看不起诗词,本身就是个“不学无术”之辈,而如今,她却借着这些迂腐书生,去伤害一个同样“不学无术”的人。她是为了看秦风笑话而来,如今笑话就在眼前,她却不忍直视,实在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
她有些后悔,自己这么做,似乎欠了点厚道。
秦风不言不语,静静看着放肆而笑的众人,直待他们笑够了,笑累了,笑不动了,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吟出了结尾:“飞入梅海总不见。”
静!最后一句话出来之后,整个大厅立刻便安静下来,针落无声,死一般的沉寂。
不学无术?或许他秦风是个不学无术之辈,可名扬后世的堂堂一代大家,郑板桥!谁敢说他是不学无术之辈?
这首《咏雪》,是郑板桥极为别致的一首诗,全诗几乎都是用数字堆起而来的,从一至十至千至万至无数,却丝毫没有累赘之嫌,读之使人宛如置身于广袤天地大雪纷飞之中,但见一剪寒梅傲立雪中,斗寒吐妍,雪花融入了梅花,人心自然也随之融入了这雪花和梅花中了。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受“花”字限制,秦风只得将最后的“梅花”改为“梅海”,虽少了几分贴切,却无疑多了几分磅礴大气。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赚不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