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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深夜,柳巷中的红灯笼才显得越发的旖旎,逶迤了一条长巷的橘黄如曼妙的舞女轻挥的纱绸,幽幽飘香,暗影浮动。
准备看戏的迦罗横仰在一张椅子上,眉目含笑的望着看台,她知道,身后不远处的二层楼处,有个男人,甚得她心意。
本来那个叫御哥的直爽小哥,是打算邀请她和南襄二人上楼一聚,却恰好赶上绝色坊里的伙计惊慌奔下来,说四爷不知道怎么的昏在包间里了。
她犹记得当时心中一喜,这不正好借着机会一探佳人么。
可谁想,御哥竟然回头伸手阻拦,点破她的身份,“迦罗小姐,今儿恐怕不便了,我家四哥哥有个毛病,碰不得女人,改日御某定当邀请二位来御府一聚。只是……这宝贝……”
御哥那个贪财的东西,掘了人家的面子还想要人家的宝贝,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好在迦罗对这等东西一向大方,哈哈一笑便拱手相赠。
东西嘛,没了还有。这有缘的意中人,可不是那么好求的。迦罗一心在云柳喜身上,自然这等东西送的也爽快。
这样彼此暂别,楼上楼下的,各自看戏吧,反正今天也算有收获,至少关于云柳喜的身份还是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御哥,这个大嘴巴,刚才摸着宝贝兴奋的也不知道说漏了几嘴。
正游神间,台上锣鼓当当作响,想必是好戏开锣就要上演了。
都说这中原之地,文艺兴盛,各种流派和大家促起繁荣的曲艺风格,尤以这汴京更为突出,因着天子脚下,寸土寸金。
但凡有些功夫的流派莫不以在汴京扎根立足开起班子为目标,开馆收徒、发扬光大自是另一番风景。
绝色坊,从拔地营业开始,就走的高端路线。倒不是说这里没有淫词小曲,呢哝软语那些,让人心痒难耐的诱惑;只是清秀的丫头,一脸正经的唱着淫词小曲是一种什么风情?跑不了别别扭扭,可这绝色坊的丫头们都是从哪里让花二爷挖来的呀!
那小曲子,一溜的燥热,怎么到了小丫头片子的嘴里,这么哼哼出来,竟然有种返老还童一般的如沐春风之感呢?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南襄听的意犹未尽,迦罗倒是听的十分开怀。
想想,征战沙场这些年,唯有闲暇时这样四处走走,才觉得这人生处处是风景,处处端着美好。
那些留存在记忆中血腥的场面,午夜梦回时的孤单,总是在这样抑扬顿挫的小调中慢慢消逝,卸下重负,只有人间欢乐,宁愿酒醉梦乡,不愿清醒度日,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很多人的一种逃避的方式。
她不是钢筋铁骨,她也有疲惫无奈的时候,只不过,多数情况下,她不愿别人看到而已。即便是身边最贴己的南襄和尤马,她也不愿露出多余的情感。
也可能是这样生活太过于习惯了,以至于每每看见如台上这群女子一般似水柔情的温婉,她就很是郁闷的想,当初她母后生她的时候是不是求错了性别啊!!
送子娘娘本应该送她个男儿身么,偏偏送了个女的。
虽然她并不讨厌自己的女儿身,也可以说很是喜欢,可……
想想自己的怪异,不但迦罗王和王后感到很伤心,就连她自己也表示很伤心呀。
御哥说他四哥不能被女人碰的那一瞬间,她都能感觉出南襄大有相见恨晚一吐为快的心情。
她知道他很想说,他家的主子也一个德行,不能被男人碰啊!
真是郁闷。
明明她觉得看上眼的都挺不错的啊,怎么一到了亲密接触的时候,她就浑身不自在呢?她是不是有毛病?
怎么她追求别人的时候,看着别人冷冷的表情,拒人千里的样子,她就斗志十足勇往直前,等到人家突然之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关心她的时候,她竟然比窜天的猴子还要溜的快。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苦恼是不是。
所以说,众生皆平等,她有既得的,也自然会有遗憾的。
但愿……这一回,他是特别的。
迦罗回头看了一眼云柳喜所在的方向,没有看见对方,视线却与一名女子对上。
一双慧黠而灵动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很会说话。
小小的柳叶弯眉微微扬起,眼睛里闪烁着惊喜,迦罗心里好笑,好个逗趣的丫头。
迦罗看了她一眼,便回身看戏了。
倒是这头的宝妹,仿佛发现新大陆了一般,在包间里叫嚷道:“女人!哎呀,我发现了女扮男装的呢!”
御哥没好气的哼了她一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女人嘛,不多的是。”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他刚才还下去跟人家聊天了呢,顺便淘回来一个宝贝。
“女人当然不稀奇喽,二爹爹的绝色坊里多的是漂亮的姐姐们呐,但是扮起男装来这么有风度的女人还真是少见,你们不觉得么?”
瞧瞧人家那身姿、那样貌、那气度……宝妹就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扮成男装这么养眼。
明明是个女人的样貌,眉目之间却尽显贵气,要说她故意扮成男人?又不像。好像这样的妆容,她已经习以为常。举手投足之间很是自然得体,毫无任何扭捏之态。
宝妹把着栏杆往下瞅,好奇心就像煮沸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冒。
“这个人是谁?”宝妹好奇问道。
御哥漠不关心的回了句,“管她是谁呢,反正不是汴京人。”更准确的说,都未必是大宋人。
御哥又不是小傻子,权高势重的人,他可见得多了。这人一眼就看出骨子里桀骜不驯,若不是常年不低于人下的人,又有几个人能养得出如此的气度。
非富即贵,怕非寻常百姓人家。
他呀,自打搬去蓉城定居,一天到晚活得潇潇洒洒,他就懒得管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事,更不愿意结交身份背景复杂的人,省的他一天跟着闹心,偶尔还操操心。
宝妹就知道问御哥问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还是问云柳喜比较靠谱。
“四爹爹,你认识不?”
云柳喜笑,“你小爹爹都不认识的人,我上哪里认识?他可是地头蛇。”
“诶!你四爹这话说的可对,这汴京的地盘,谁还有我御哥熟悉啊?你啊,没事别给我乱跑,知道不你。”
宝妹做个鬼脸,“知道才怪。”
“我看她总是回头看咱们,不看你又不像找我,难不成……”宝妹看着云柳喜,两道小眉毛挑上挑下,促狭的盯着云柳喜。
“四爹爹,你说,她是不是找你的?”
“你在问我吗?”
“我肯定是在问你啊,我一直看着你呢。”
云柳喜轻飘飘的飞来一句,“你猜呢?”
宝妹僵住,御哥哈哈大笑,伸手赏了宝妹一记爆栗,“笨丫头,笨死了。”
“疼啊!我告诉你,你别再敲我了啊!”
“我敲你怎么地,有种你敲我啊?”御哥晃着脑袋朝宝妹挑衅。
宝妹咬牙一撸袖子,“我跟你拼了!”
两人磨刀霍霍准备开战,云柳喜无奈的瞥了一眼,“要打出去,别耽误我看戏。”
“四爹爹……是他惹我的。”宝妹嗔道。
“四哥……是她找茬。”御哥笑。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俩,在二哥的园子闹事,小心今年的月银都没了。”
宝妹和御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双双坐下,相安无事。
过了半晌,御哥先问了一嘴,“今年不是文殊管家么?”
云柳喜嗯了一声。
宝妹再凑上前,问:“我相公说,只要我今年老老实实的,他就给我零花钱,我都攒了两年了。”打算攒钱去周游周边国家呢,那可是她的旅游经费。
“……”云柳喜不言不语,只嘴角噙着笑,闲适的等待大戏登场。
两只小泼猴,聚到一起准不消停,是谁要让他出来散散心,看看戏的?
为了更方便观看,云柳喜将椅子倒转过来,正面对着舞台,这一转不要紧,正好对上楼下迦罗扭身向上看的目光。
她含齿微笑,眼睛射出一道暧昧不明的目光,闪烁着令云柳喜困惑的光芒。
待他想要探究那道目光的意味时,迦罗已经收回了目光,转过身去看表演。
绝色坊的大堂,日日高朋满座。
更何况是正月十五的花魁赛,众人更是不惜砸下大把的银钱,一图到这富丽堂皇的大堂里,为自己心目中的仙子呐喊助威。
宝妹一直都知道二爹爹在京城新开了个园子,风流无两,听说一晚花魁赛的进项竟然塞过整月的收入。
她一直都想来亲眼看看,可自家相公盯的实在是太紧,这次侥幸偷偷跑出来,一定要开开眼界。
一曲过场的小曲唱完,清秀佳人抱着琵琶答礼之后悄然退下。
一时间,众人的情绪开始沸腾,甚至有人已经在摩拳擦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准备打仗呢,殊不知,这是绝色坊里,一个特别的花魁开幕式。
此一项,首场曰:“一见钟情”
好戏开锣,总要有些渲染的气氛,就在万众期待的瞩目中,原本灯火通明的大堂,忽然烛火齐齐熄灭。
黑暗中,掌声雷动,这代表大家对接下来即将上场的节目的期盼和兴奋。
迦罗的嘴角微微牵起,很是有些意思,她心想。
掌声消失后,是一种屏气凝神的寂静,都在等着这开场的“一见钟情”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
绝色坊中,共有十二座香阁,分别是十二位花魁的闺房,其香阁的牌名和内中的布局,均依着姑娘的喜好而定。
姑娘是这坊中的魂魄,每位花魁均配有大丫头两名,小丫头四名,跑腿的小厮两名。出外行车的行头自然也绝非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