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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云从来没有称呼南天为‘你’,从来没有如此没大没小的揪过南天的衣袍,那是对哥哥的一种尊重。不管是表面或者内里,他对这个三哥从来都是珍惜的。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母妃的死和三哥一点关系也没有,早上他们二人的神情他看得清清楚楚,回到宫里后母妃就一直精神恍惚。
那时候,母妃又是要他抱,又是要他捶背,还要他喂东西给她吃,以前母妃从来不会这样,母妃说,那是矫情,孝不孝不是看这些的。
可是今天她却说,天儿抱着她的时候感觉真好,要是天儿也能来给他捶捶背该有多好啊,怕是天儿永远也不会来了。
南天被南云攥着的衣襟收紧着,拼命的把他往南云身前带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四弟,嗯,四弟会发火了,发给他吗?凭什么?只是他不想动,不想说,也不愿意去说什么。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用了。
四周的空气冰冻似的凝结着,二人的状态也胶着着,让房里的下人看不懂的是平日里从来不会红脸的寿王如今却是火焰烧上全身,那火是从他的五脏六腑烧出来的,从每个毛孔喷出来。
而平日里脾气不好的太子爷倒是一脸的——无所谓?那种样子像是无所谓吗?又不像。只不过他的眼里没有火苗跳动,眸子里像没有波浪的海面,一片死寂。让人感觉碜得慌。
“你~说!”拎着的衣襟又往自己身前一带,南云咬牙一字一顿道。
二人虽是经常同出同入,但似乎从没有如此贴近过,那是彼此曾经熟悉又瞬间陌生的一种姿态注视着对方。
掌缓缓的抬起,捉住胸前攥着自己衣襟的手,用一股不可阻挠的力量掰开了它,压制着胸口里翻滚着的海浪,气定神闲的拍了拍胸前被南云用力捏出的衣裳褶子,微微偏头牵着嘴角,道:“我说?难道如姨没跟你说过?”
“三哥,四哥,你们别闹了。”飞雪红着眼框斗着胆上前劝架,这如姨还在那里躺着呢。
“闭嘴。”
“闭嘴!”
二人异口同声的看着对方吼道。虽没有看着飞雪咆哮,但飞雪知道,那‘闭嘴’二字定是吼给她听的。惊得一颤,赶紧退了一步,再不敢出声。
连四哥都火了,这是干什么啊?他们两个都不管如姨了吗?
怯怯的让下人退下。
“母妃跟我说?这么说,你承认了?”南云冷笑着说道,冷得心底一片沧凉,他居然承认了母妃的死和他有关。
这便是他的三哥,没有出宫立府之前,他们几乎是同吃同住,母妃待三哥如亲生儿子,甚至很多时候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好。
他便是用这样冷漠的姿态来面对母妃的死,冷漠到一点悲苦之情都没有,三哥说父皇薄情,母妃寂寞,要多陪陪她,一进宫总会抽空过来如月宫,只不过近段时间为了三嫂的事便来得少了,母妃又何曾怪过他?
父皇薄情?此时的三哥不薄情吗?
“承认?我承认什么?你想我承认什么?到底是该我承认,还是如姨承认?”南天不答反问,一脸的笃定和憎恶死死的看着南云的眼睛,真恨对面这样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如今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那个女人,那个他当了十几年娘亲的女人。
“欧阳南天,母妃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逼得她去自尽?”一定是,一定是被逼的,否则母妃怎么可能会选择用死的方式来告别,他都不知道,他人都还没有踏出宫门,宫女便一脸惊慌的来告诉他。
母妃服毒自尽,剧毒,用最快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那需要怎样的一种决心,她总是催着他快些娶个正妃,生个孩子,也让她抱抱,人家的儿子十七岁就可以当爹了,可是她的儿子都已经二十出头了,她还没有当奶奶,太遗憾了。
遗憾吗?连孙子都没有抱过。
遗憾吗?她还那么年轻,才三十七岁。
飞雪的心一寸寸往上提着,已经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又一寸寸往下压着,生怕蹦出嗓子眼。父皇本在宫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回来,这可如何是好?
“四哥,先别说这些好不好,这怎么可能跟三哥有关系呢?”飞雪拉着红了眼的南云劝解着,又赶紧转头拽了拽一脸六亲不认模样的南天,“三哥,你跟四哥解释一下啊,四哥现在很难过,你别跟他怄气,别跟他怄气好不好?他就算有点冲动,你也不要跟他发火啊。”
见南天没有丝毫反映,除了脸色越来越阴郁,其他的神色统统没有,飞雪放开南云的袖摆,双手抓着南天的手:“三哥三哥,我的好哥哥,你别跟四哥计较啊,我们都是失去过母亲的人,你应该理解四哥才是,是不是,是不是?”飞雪声音越来越轻,是因为看着南天的眼神越来越像要吃了她般。
几不可见的吞了吞唾沫,往后退了一步,“那个,三哥,我。”三哥要发火了,瞳仁都变了色。
狠狠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牙磨得咕咕的响,逼问道:“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失去过母妃的人吗?你也记得我们的母妃怎么死的吗?”
飞雪心下一怔,有些事……母妃十四年前去世,那时候她才三岁不到,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三哥定是比她痛的。
“三哥,飞雪怎么会忘,但是母妃去世的时候飞雪还太小,小到记不住什么事,飞雪只记得如姨,记得如姨像娘亲般哄着飞雪,带着飞雪,给飞雪唱歌,给飞雪做衣裳,做各种糕点……”说着说着,眼泪决了堤,可是如姨死了,就这样死了。
她以前总是说,等飞雪长大了,也做些糕点给如姨吃。可是没机会了,如姨不在了,她还没有学会做那些复杂的糕点,什么也不会。
可是现在如姨没有了,难道只有四哥和她难过吗?三哥不难过吗?
南天阖着眼,深深的吸着气,鼻子痒痒的,痒得发酸,酸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吸了吸,脸上带着凄楚的笑,拳却握得紧紧的:“你也记得她是我们的娘亲?她养我们大,可是她就这么死了,她凭什么可这样去死?她以为她这样死了,就一了百了吗?”
是谁?重重的挥了一拳,落在南天的左脸上。
飞雪尖叫出声,宫人却不敢进屋。
脸侧下后再次抬起,朱色的袍袖往后拢了拢,用白晳的手背重重的拭过嘴角的血渍,鲜艳夺目。
冷冷一笑,看着青筋暴跳的南云,他的拳还握着,是他,给了他一拳。
南天将就拭过血渍的手,紧紧的握住,咬牙将拳挥了过去,落在南云的脸上:“这样便不欠你的,怎样?”
南云微微退了几步。
“白眼狼!”再次一拳依旧落在左脸上。
南天似乎也不躲,等着南云的那一拳过来似的,只是一拳受了过后,依旧还之一拳,“说过,不想欠你的。你也别想欠我。”
就这样你来我往,直到两个人的脸都已经有些血肉模糊,嘴角的血变成嘴周的血,飞雪再也忍不住,跑过去死死的抱着南天:“三哥,别打了,别打了,四哥这么伤心,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飞雪紧紧的抱着南天,泪湿了南天一片衣裳,吸着鼻子:“三哥,飞雪知道,你也难过,你很难过,所以你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发泄。三哥,如姨她疼我们,疼我们仨,她肯定不愿意看到你们打架打成这幅模样,她会心疼的,是不是?”
“小时候三哥摔了跤,摔到了脸,如姨急得到处去找护颜的膏油给三哥涂,总说怕三哥的脸给毁了,三哥是最漂亮的孩子,怎么可以在脸上留下疤呢?三哥,如姨看到你的脸伤成这样,会很心疼的。”
飞雪扬起脸,泪汪汪的看着不看自己的三哥:“如姨还说,兄弟之间要和睦相处,不要为点小事撕破脸,不要总是猜忌,不要去算计,三哥,四哥他是不明白,你就好好跟他说,好好跟他解释。他急,你不能跟他一样急,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清楚的呢?是不是?”
飞雪觉得如今这样的局面,只有她是最理智的,两个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打起来,三哥是冲动的人,以前的话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就不能让着四哥一点吗?这样的时候,让四哥发泄发泄,闹一闹有什么关系?兄弟姊妹的在这种时候应该给他更多安慰才是,更何况如姨也是她和三哥的娘亲啊。
南天听飞雪的话,胸口起伏的频率越来越高,忿然一把推开飞雪:“不准再提她,不准再说她曾经说的话,她凭什么说兄弟之间要和睦,她凭什么说不要撕破脸,凭什么说不要猜忌和算计,她没有资格,她一点资格也没有!一点也没有!”那腥红的眸子,露出冷戾的寒光,誓要撕掉一层层的床上躺着那个人的面纱,可以让他坦然的面对她的死。
可是,还是难受,就像在受着绞刑,明明该受刑的人是她,可如今她却解脱了,让他来受刑,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要在他和四弟的成长中一直这样说,她是后悔吗?后悔曾经给母妃下过毒,所以才把这种希望寄托在她的下一代的身上。
他不相信,不愿去相信,她死了,她不过是在用最轻松的方式来面对她种下的孽而已。她真是个自私,不负责任的人。
飞雪泪流满面的看着两个本已分开的男人,又撕打到了一起,他们谁也不说话,都不用内功,只用着蛮力,似乎都想抽空体内所有的力气将对方的身体击倒在地一般拼命。
从小到大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决斗,她不懂局面为何演变至此,她只能看着,无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