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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红霞悉数落尽,慢慢剩下一片深蓝,弯月缓缓升起。
直到钟离的马车在宁王府外停下,在门口转了一下午圈的人才停下了步子,赤红的袍倏地一撩,跨步捏住刚下马车的人儿的皓腕。
“去哪儿哪?”声音又轻又怒。
钟离轻“嘶”一声:“欧阳南天,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痛的啊,痛的啊!”
南天这才松开了她的手腕,小心的看了看。“凝霜,去哪儿哪?”
“有点事,耽搁了。”今天可算是忙晕了,大小事物都交给卡宴了,反正王府里也住不了几天,王府里丫鬟不少,卡宴她们倒也不用跟着了。
钟离让雷诺先回去,便转身朝王府走去。
“怎么丫鬟下人都没有带过来?”燕儿就搬了一点点东西过来,说是晚上公主会来,他以为晚上还会搬很多东西过来,可马车下来就拎了一个小篮子,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
他的心,还是很不安。
“带过来做什么?过几天哥哥走了,我便回去。”
“什么?你就住几天?”他怔在原地,这算不算他期待了一天泼下来的第一盆冷水?
“是啊,我还是习惯住那边啊,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多,什么都熟悉了,你这王府再好,也没有我那世外府住着舒服。”其实只要不想搬回来,什么借口找不到?她不过是不想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对另外一个人嘘寒问暖,她想,碧心也有一样的想法吧?
还好只是住几天,希望碧心不要恨她才是。
“凝霜……”凝霜,凝霜,他在心里叫了无数次,下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说她习惯了住在那个地方,以后该怎么办?永远都这样吗?他们之间还是永远的说着你府里,我府里吗?
“嗯?”
“凝霜,你等会挑自己喜欢的房间。”
“好。”
“凝霜,我想你一直住下去。”他拿过她手里的小篮子,我希望你一直住下去,并不因为你哥哥要来的原因。
“别想这种无聊的事情了,进去吧。”
这句话像一柄钝器,往他心上撞去,疼得挪不动脚步,这是无聊的事?他应该怎么办?他真的要去找四弟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钟离住进宁王府,静静的等着苍南皇帝的到来,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等了第二日傍晚,脖子都望长了,依旧没等到。
难道消息有误?
月被薄纱轻拢,夜色朦胧。
钟离坐在天苑苑中的石桌旁,桌上点着一盏灯,拿着一根细细的小棍子,没事挑两下灯芯。静静的想着哥哥的事情。哥哥胖了还是瘦了?当皇帝了,应该更帅了吧?哇,哥哥很酷的嘞,好期待,现在的味道应该更足了。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吧?
她想着正偷偷的笑,肩被人扶住,那灼热的气息透过薄纱传到她的肌肤上,一阵颤栗。
他淡淡的说:“明日一早,我们进宫。”她居然在这里傻笑,在想什么?站在她身后这么久了,她也没发现?
“哦?”进宫?那么是有事罗,什么事?她转过身望着他:“是不是哥哥已经到了蓝离?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来找我?”
看着她一提到哥哥那猴急的样,他有点不舒服,把她一把带起,自己坐了她的位置,再把她放在他的腿上,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为什么要先来看你,你都是外姓人了。”
被他一抱,她登时呼吸顿住,矛盾不过心跳如雷。
又想着他说的那什么狗屁的话,牙磨得咕咕的响,气死了,一巴掌给他敲了过去,道:“谁说的,哥哥很疼我的。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外姓人了?我以后要是生个女儿,会孝顺我一辈子,哼!”
她说了这些话,倒是解了气,得意得很。
可有人比她更得意了,头偎在她的肩上,笑道:“嗯,我也觉得是,我们以后生的女儿一定很孝顺。”
“嗯。”她得意的点头,喜滋滋的。突然间脸上的笑顿住,这才发现,不对啊,这厮给她挖了一个坑:“喂,谁跟你生女儿。”
“你啊,刚才你说的啊。”他又装作一脸无辜。
“我哪有说。”
“你明明说了啊。”他的头又往她颈子深处埋去,有些撒娇的意味,道:“凝霜,我们先生一个女儿,好不好?”
她打了个冷颤,她发誓,欧阳南云那个臭小子,她一定不会放过的,一定要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好了,好了,你快去睡觉,别在这里影响姐想事情。”说着便要起身。
他哪里肯放,浅笑着看着她,道:“我不说话,你想你的事情,你开始想吧。”
今夜月色朦胧,可是石桌上的灯盏亮着,她依旧有些看不清他到底那笑是什么样的笑,只是那声音,感觉他愉悦极了。
“你这样,我还想个屁。”钟离似乎想起了什么事,道:“明天进宫什么事?”
“你刚才猜对了,为你哥哥举办的大宴,这次排场可大了,在汰液殿。”
钟离“哦”了一声,“汰液殿就不得了吗?比上次宴会的地儿还大吗?”
南天挑眉道:“当然啦,汰液殿有汰液池,与月湖活水相连,在殿中央,很大,这汰液池可是很圣洁的地方,一般的人都不用汰液殿宴请的。”
“哇,看来这规格是蛮高的。不过我哥哥本来就很厉害,国家元首嘞,当然不是一般人了。”说着那小脸不自觉的仰了起来,一副了不得的神情。“对了,为什么汰液池是圣洁的地方?难道是神坛吗?”
他听着她说‘规格’,若不是经常听钟离说,他一定会问她那是什么意思。看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准备挺胸抬头,好好跟她说说这个问题:“传说月湖里有只千年的锦鲤,但怕被人捕杀,就躲在月湖与汰液池中间的流道里,不过没人见过,听说是只锦鲤精。”
“哈哈!还精呢,难道还能化成美女?”神话故事都这么讲的。
南天道:“这就不太清楚了,对了,还记得你上次掉的那块玉吗?你那块玉叫朱雀,这世上还有另外一块玉是锦鲤。传说这两块玉都拥有神力,若两块玉能合二为一,得玉者可一统穹然五国。”
钟离一惊:“不是吧,你是说我丢了个大宝贝?”她有些捶胸顿足起来。
南天耸肩笑道:“哎,管它什么统一天下,这种东西人家爱拿去就拿去嘛,你留着做什么?人没事不就好了?”还好只是丢了玉,万一那些人狼子野心,抢玉发生争夺,伤了她的性命可怎么办。
钟离一脸错愕的看着南天:“你到底是不是皇室的人啊?哪个王爷不想夺天下的?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她很满意自己总结出来的理论,不停的点头。
南天心尖上凉气掠过,叹了声气,眸光中哀戚若隐若现,凝视着钟离,道:“为什么要夺天下?难道你想我去夺?我并不觉得当皇帝有什么好,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个位置又有什么好?”
他抬手,指背轻抚她的脸:“凝霜,我要你一生都平安,永远都在我身边。”
她坐在他的腿上,挺了挺背,藕臂圈上他的颈,手扶着他的头,轻轻一带,让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柔荑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头,柔声道:“南天,又想起你的母妃了吗?别难过了,别难过……”她能想象那一场政治或后宫的争斗让他失去了母亲,让他永远都蒙上了阴影,让他对那个人人都垂涎的皇位从内心里排斥。
那一句,我要你一生都平安,真的好窝心。
他感受到她的安慰,感受到她给他的温暖,从她的肩上抬起头来,抽了声长气,佯装生气,道:“什么叫‘你的母妃’?难道不是你的母妃吗?那是咱们的母妃。”
她白了他一眼。
他眉轻蹙,眼微眯:“咦??你还真不想承认?”
她咳了一声,“和你拜堂的是碧心,又不是我,我干嘛要承认?”是的,她还是心里有个结。每次一想到这个,无比郁结。
“凝霜,我再十里红妆迎你一次!”他摇了摇她,他知道,她怎么可能不介意。如今,他自己都很介意。
“你当过家家好玩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改嫁了呢。”说完,她“哼”了他一声。
“那你想怎么样?”他有些着急,哎,真怕聊到这个问题。生怕哪句不对,又崩了。
“就这样啊,你管不了我,这样挺好,我自由得很。”
“什么?我怎么能管不了你?”夫为妻纲不知道吗?
“嗯,要管也是一年多点了。”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手臂用力一勒,疼得她快叫了起来。
她看他一脸的气极败坏,眼瞳都慢慢成了暗红色,发怒了?她赶紧抖了抖声线,道:“喂,说说那个锦鲤精吧?神话故事吗?”
“是的,很凄美的一段爱情故事。”他嘴角划过一抹诡笑。
“快给我说说。”
他嘴角的笑更深了:“你以前那个玉,是朱雀玉,还有一块玉是锦鲤玉。传说千年前,神兽朱雀和锦鲤仙子是一对恋人,后来被生生的分开了,相传他们把各自的灵力输到了自己的命牌里,然后斩断仙根,遁入轮回,只希望做凡人时能够厮守。”
钟离听得正有劲,可南天却不再说了。只是笑。
“就这样吗?快说啊。”
“当然还有啦,不过想听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钟离想听,毕竟那是跟她的那块朱雀玉有关,她实在是好奇:“你说,我答应你!”
他嘴角的笑,是一种奸计得逞的滋味,唇便在她的唇上吮了一口,然后咂吧咂吧嘴,长长的“嗯”了一声,道:“味道真好,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说故事了。不过那个条件是,以后你不准再离开我。”
她抹了抹自己的嘴,到底谁的味道不错?刚才她明明想吮回来的,他却跑了,太不公平了。
条件居然是这个,自己是个猪才会那么爽快的答应了。
“我以后不会再躲你,放心吧。”谁知道他说不准离开是什么意思?要是让她住在王府,她坚决不干。真是别扭。
她能这样说,他已经很满意了,只要不躲着他,他就安心很多,一切慢慢来。他望着被薄云遮去一角的弯月,道:“你知道吗?传说蓝离曾经其实是一片湖。”
她笑了起来,杏眸都眯成了缝,摆了摆手,道:“大哥,玩笑不是这样开的,蓝离这么大的湖,快成海了吧?哈哈!”这是一个国家啊,有没有搞错。
南天凤眸盯着她栗色的发丝,抬手去轻轻的抚:“最初的蓝离湖当然比较小了,里面有一条锦鲤叫蓝离,修练了千年,成了仙子。蓝离湖因此得名。”
她越来越好奇:“就是你说的另一块有灵力的玉的主人?命牌吗?”
他点了点头,“传说是这样的。”
“蓝离湖畔有一座九焰山,是神兽朱雀的住处。朱雀的职责是守护南国,南国也就是如今的穹然五国。”
她有些兴奋:“你说,你说,我不打断你。”
他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嗯。传说锦鲤美丽善良,让生性残暴的朱雀也心生了爱慕,可能寂寞作祟,锦鲤居然也爱上了朱雀。二人其实都算是南国的守护神,于是请求南王赐姻缘。”
“哪知南王也爱慕锦鲤,便将二人分开,锦鲤不愿意从了南王,南王便将朱雀囚在九焰山,将锦鲤囚在蓝离湖边,与九焰山隔湖相望,若锦鲤想要绕过湖到对岸去,湖水便顺着她的脚步猛涨,蓝离湖便越来越大,后来大片的城镇被淹,锦鲤终是于心不忍放弃了。”
“二人知晓斗不过南王,便决定斩去仙根,遁入轮回,立下血誓,一定要做对可以相守的凡人,可就在二人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南王割开自己手腕放血祭奠王杖,诅咒他们就算遁入轮回,也只能去不同的时空,经历生生世世的错过。”
钟离觉得耳根里似乎不停的传来滴水的声音,大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隐隐的哭声,还有什么?似乎能感觉到那哭声里撕心裂肺的痛。钟离闷得难受,甚至有些闷得胸口有些发疼,下意识的捂住了左胸,紧紧的一捏。
南天抱着她的手臂微微紧了紧,继续道:“于是二人便将灵力伫于自己的命牌里,希望能通过这命牌找到对方,命牌便是他们的玉。而他们死后,发生了大地震,蓝离湖平地而起,成了陆地,蓝离湖因为成了陆地便没有了,可是中心的水潭依旧在,听说下了一个月的雨,水越积越多,但依旧没有曾经的蓝离湖大,也就是如今的月湖。”
“南国没有神兽的守护,战争不断,很快分裂,到了如今打了近千年的仗,成了现在的穹然五国。听说那时候,战争肆虐,民不聊生,天帝震怒,也将南王惩处……”
她觉得眼框有些酸涨,声音里透着哀伤,道:“你说,他们这一世能在一起吗?”
他笑了笑,“这是传说,谁知道呢。”
“这些传说很讨厌嘞,总是骗人同情心,难道鱼和鸟真的能相恋吗?”那首歌不是唱的吗,海鸟和鱼相爱,不过一场意外,既然是意外,为什么还要弄得这么凄惨?
“为什么不可以?只不过阻碍多了一点而已。”他认真的看着她。
“可是阻碍太多,会让人没有爱下去的勇气,不是吗?”她的神情和她的语气一样——不自信。
“凝霜,若真的相爱了,有再多的阻碍,又有什么关系。若那个传说是真的,我相信,朱雀和锦鲤总有一世会在一起,毕竟他们连千年的灵力都愿意舍弃,还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她嗤了他一声,有些鄙夷的说道:“南天,你多愁善感,不像个男人,像个喜欢看言情剧的女人。”
他眉眼一缩,眸光深邃的凝视着她,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那我是不是应该向你证明,我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很棒的男人?”他的掌温柔而灼热,在她的后背游离,他的呼吸,便如火一般遗落在她的颈子上。
她一怔,分明懂了他的意图,是她夸过他很棒,要死了!!!她赶紧从他身上离开,坐到了石桌上,尴尬的说道:“不用不用,你已经证明过了,你是个男人。”她的心跳得快得不行。
他也悠然起身,双手撑在她的身子两侧,脸几乎与她相贴:“哦?印象这么深刻?”他笑,笑得邪肆戏谑。
“欧-阳-南-天!!!”她必须阻止他再说下去,这厮如今已经变身了,不是以前那个随便说他两句便会脸红的人了。
他的头埋进他的颈侧:“凝霜,你的吻,你的眼神,你的声音,我都记得好清楚。”他的语速慢慢的,沉沉的,每吐一个字,那气息都烧着她的颈子。
轻柔的吻,如夜风轻抚,软软的落在她的脖子上,每移动一厘一寸,便让守卫那里的勇士丢盔弃甲。
她心下一颤,他的呼息和他的吻快把她烫伤了。一把捏起他的下颌,咬牙道:“欧阳南天,你最好别勾引我。”说完,她自己都能听见她咽下唾沫的那一声“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