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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妄何会起的很晚,又要云牧去拍门。不曾想她起的最早,精力充沛丝毫没有晚睡的倦意,仿若昨日醉酒之人不是她。
云牧虽习以为常,还是在她耳边叮嘱了句“往后可别喝那么多了。”
妄何点头道好。
早饭时间在小二们的忙忙碌碌中悄然而至。
殊词辛在大厅用过早饭后并未离去。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每天都必须重复的事情。
不知无聊了多久,直到看到妄何提两个大菜篮子从后院出来,才嚯的站起来跟了上去。
妄何意识到殊词辛在后面跟着,也不客气将一只篮子塞到他手中“来,你拎一只,感受下店小二买菜日常。”
殊词辛接过篮子随口附了句“还真是托你的福。”
两人一前一后朝市场走去。
市场前面两边是肉摊,卖肉师傅嘴里吆喝着“新鲜猪肉,猪腿,猪排喽。”摊子面前稀稀散散站着几位村民在挑选猪肉。
妄何刚入市场,两边卖肉师傅互相争抢大喊,妄何,妄何,过来,这边,今日猪肉价格实惠。
妄何司空见惯,往左右各瞟一眼,喊道:“五花肉八斤,前猪腿两只,排骨八斤,前腿肉五斤,你们报价吧。”
两边师傅听完开始各自报肉价,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服谁的价格,一直压下十多文,妄何才拎着篮子走到价格最低的师傅那边开始装肉。
师傅愁眉苦脸的切肉:
“姑娘,往后买肉可别砍这么厉害了。”
妄何爽快道好。
师傅平常也说这话,妄何总要以肉价太贵,吃不起为由砍价。今日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妄何把装了二十多斤肉的篮子给殊词辛拎着,又把他那只空篮子拿到自己手里。
殊词辛从未拎过这般重的东西,才知道竹篮编织这么大是有原因的。
妄何又在大木盆里捞了几条鲫鱼,买了些河鲜,虽然也有还价,总归不像买肉那般杀的卖肉师傅痛心不已。
殊词辛跟在后头拎装满肉的篮子,一言不发看着她在前面挑挑拣拣,眼看菜篮子里蔬菜要溢出来,才满意出了市场。
后面几位大妈大婶极小的声音穿过两人耳膜“妄何身边那位公子可真俊呐,看着不像客栈里的小二啊,是新来的吗?”
“没见过,不知道呦。”
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有这么一群人。
殊词辛以为买完菜可以径直回客栈,毕竟这二十多斤肉拎着也挺沉。
没想到妄何在糕点铺子面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殊词辛,把他手里的篮子接过来,一手拎一只菜篮,大步流星进了糕点铺。
糕点铺师傅看到妄何笑语盈盈招呼她。
“老板,我要一包绿豆糕。”
云牧和妄何都爱吃绿豆糕,绿豆糕口感松软细腻,微甜。对不喜甜食的妄何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主要还是实惠。
“还要三包蜜饯,放些冬瓜糖在里面。”掌柜爷爷和一伯二伯吃些蜜饯果脯更开胃。
阿行就买龙须糖吧,龙须糖里裹了许多坚果,外甜内酥,阿行肯定舍不得吃。
老板打包好五份糕点递给她。
“一共四十文钱。”
妄何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布袋,铜板哗啦一声全倒在柜台上,一枚一枚排开,一个一个开始数。
殊词辛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妄何数的好像不是铜板,在他眼里,她数的分明是金子,还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数来数去,还差两枚。
“老板,您看,我这还差两枚。”妄何委屈兮兮看着铜板说道。
老板看她仔细数了好几遍,不用数也知道差两枚。
“不如,您拿走几块绿豆糕吧。”
殊词辛心里疑惑想,这会她不是应该讨价还价吗?
老板收拾好铜板,“拿去吧。两个铜板就算了。”
妄何喜笑颜开把糕点提在手里,赶紧对老板道谢。
又把糕点递到殊词辛手中:“你拎糕点吧,这个不重。”
殊词辛没接,把她放在地上的那只肉篮子提了起来。
懒懒说了句“走吧。”心里却对她的抠门刮目相看。
回去的路上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在客栈当了那么多年小二,几个铜板都掏不出来?”
妄何瞟了他一眼,神情愉悦的道“云牧也掏不出来。”说完还晃了晃脑袋。
殊词辛不屑的回道“一样穷,还一样穷开心。”
“那是,我和云牧从小就被账房爷爷收留,我俩在客栈干活是不会拿银子的。阿行不同,他要钱取媳妇。”
“穷的可真有道理。”
“穷人的快乐你想象不到。”说完妄何哈哈大笑起来。
阳光下散发出朝气蓬勃的气息。
殊词辛在后面看着拎了大篮子菜的店小二,不顾旁人目光在街道上肆意潇洒的穿梭。仿佛一只自在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虽然蝴蝶翅膀不太好看。
回了客栈,赶紧把鱼肉送到后厨。顺手把糕点放在他们手中。
先生关切的问:“你哪里来的银子买糕点?“
妄何咧嘴一笑“省的,平时买菜讨价还价攒起来的。”
殊词辛都没好意思说,攒来攒去还没攒到三十个铜板。
今日午饭,饭菜比较特殊,上给殊词辛的都是素菜。泡椒醋莲藕,红烧茄子,辣椒炒包菜。殊词辛忍不住皱眉,上午买了那么多肉,怎么都是素菜。
吃惯山珍海味的嘴刁的看到素菜都一副抗拒模样。
妄何看殊词辛对着菜发呆,问他“你不吃吗?”自顾自拿了双筷子夹起莲藕往嘴里塞,莲藕没咽下去又夹包菜。嘴巴里塞的满满当当还不忘夸几句“嗯。好吃。真好吃。”
阿行看她在殊词辛饭桌旁边胡吃海喝,赶紧把人拉了回来。
“殊公子起码还是店里客人。你这样会影响在他心目中形象的。”
妄何眼睛一瞪“我要什么形象?这就是我的形象。”
“你不想跟他去京城了?”
“……我……我……可我舍不得你们。”妄何低着头。“如果他嫌弃我的话,我自然是有理由不去的。”
阿行不再说话,把她拉到后院。
殊词辛虽说和妄何呆在一起时间不长,对她最大印象就是花起银子抠门,喝起酒来豪爽。
当初若不是别人强调她是姑娘,他还以为妄何是个男人。
做事说话风格毫无女子风范。
而眼下酒楼生意却要寄托在这个店小二身上。
午饭后,殊词辛嘱咐妄何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启程回京。妄何默默听到心里并不说话。
把上午买菜的大篮子拿出来,装好馒头,饭菜。今日买了许多肉,装满一盘红烧肉放进篮子里,盖上纱布,跟掌柜爷爷打了招呼出门而去。
殊词辛看到妄何提篮出门,也跟着出了门。两人一路无话,妄何埋头在前面走,走到破庙门口,一群孩童蜂拥而至,稚嫩的脸蛋上露出纯洁的笑容,纷纷喊“妄何姐姐,妄何姐姐。”
妄何走进庙里,几位年纪偏大衣裳褴褛的老伯坐在稻草上,看到妄何来了,都站起来乐呵呵打招呼“何姑娘来啦。今日怎么不见云牧公子?”
直到后面的殊词辛进了破庙。
几目相对之下,还是老伯开了口“这位公子是?”
妄何以为殊词辛会嫌弃破庙又脏又乱,况且自己身边还围了群流浪孩童。
看向他的眼神自然有几分讥讽不屑之色。
没想到殊词辛对老伯行了个礼“在下殊词辛,是妄何姑娘朋友,一起过来看看你们。”
老伯听了喜笑颜开“公子生的可真俊朗,想必不是这山高水远的乡下人吧。”
殊词辛忙点头道“在下京城人氏。并非无忧镇村民。”
“我就说嘛,公子如此仪表不凡,似天上皓月之皎洁。何姑娘有您这种朋友真乃幸事啊。”
妄何心想,他有我这种朋友才是人生大幸呢。
殊词辛微微一笑“老伯,过奖了。”
妄何把饭菜摆好,以前都是云牧发馒头,今日馒头放在篮子里,桌上放置带来的菜,妄何也没再把红烧肉藏起来给孩子们猜。
倒是孩子们还记得“姐姐,今日怎么不把红烧肉藏起来再变出来啊?”
妄何微笑着摸摸眼前孩童的头发“你们长大了,姐姐的法术失效了。”
“大家过来一起吃吧。”
随后招呼大家围着矮脚桌子吃馒头米饭,殊词辛在旁边什么忙也帮不上。
看着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孩童,想起自己那一千两银子。
每个地方都有这种流离失所穷困潦倒的难民,但不是每个地方的难民都能遇到出银子的殊词辛,出米饭馒头的妄何。
看着妄何跟一群衣不蔽体的流民边说边笑,并不像在客栈里头那大大咧咧的小二,也不像在他饭桌面前狼吞虎咽的饥汉。
此刻她只是个姑娘,一个温柔的善良的姑娘。
桌上的饭菜不多会就一扫而空,妄何把碗盘收拾到篮子里,对为首的老伯说道“老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姑娘有话直说,多亏姑娘照顾才有这一顿饱饭吃。”
妄何也不客气“明日,我便要随这位公子进京,无忧客栈只有云牧阿行两位伙计,我怕客栈里头忙不过来,若老伯不嫌弃,我可以跟账房先生说,让您在里面帮忙打扫卫生洗洗碗。您也可以时常带些吃食来这里看看孩子们。别让他们饿着。”
老伯听到妄何要回京,身边的孩子们都开始拉她的衣角。
“姐姐,你去京城那么远,还会回来吗?”
“姐姐,等我们长大去找你好不好?”
“姐姐,你会不会想我们啊?”
妄何鼻子一酸“姐姐是去京城賺银子,到时候有银子了,给你们盖个大房子,冬天就不用被冷风吹了。”
老伯听出妄何言外之意,走到殊词辛身边,扑通跪了下去,
“公子,何姑娘若跟您一起进京,还望您多多照顾她。”
殊词辛和妄何赶紧把老伯搀起来,这已经是第二个把妄何慎重交给殊词辛的人。
殊词辛一个劲点头“您放心,我会的,会的。”
妄何跟几位老伯打过招呼后,带为首的老伯出了庙门,孩童和另外几位老伯都现在门口望着妄何依依不舍,妄何对他们使劲挥了挥手。
路上妄何很小心的跟殊词辛借银子,她想给老伯做两套像样的衣裳。
殊词辛淡淡道“到裁缝铺再说。”
妄何把他们领到裁缝铺,师傅看了一眼三人,心不在焉问道“哪位要做衣裳?”
妄何把老伯拉到身边“这位,麻烦你帮忙做两身,又看看自己,就做我这种。”
裁缝师傅八字眉下,一双精明的眼睛略带一丝厌恶眼神看向老伯。虽然这眼神一闪即逝。
妄何锐利的捕捉到这个眼神,嗓音提高八度“你到底做不做?”
裁缝看到妄何似不耐烦,赶紧赔笑“做,当然做,不过这银子嘛,要提前收。”
妄何听到银子像泄气的皮球,不禁回头瞥了殊词辛一眼,人家若不肯借也是理所当然。
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心摊开,冷冷问道“够吗?”
裁缝看到眼前气宇不凡的公子掌心里摊着两块碎银,忙夹起收到自己手中,皮笑肉不笑的讨好道“够了,够了,公子真是贵气。”
妄何白了眼心里愤愤想,哪里是公子贵气,分明是银子贵气。
收了银子的精明裁缝马上拿出板尺丈量身材,却仍尽量不把脸对着老伯,量完一下赶紧扭头吸气,仿佛会中毒而死。
老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带着歉意看着妄何殊词辛。
量好后,裁缝通知他们过几天来取便可。
妄何拉着老伯赶紧出门,嘴里还嘀嘀咕咕道“狗眼看人低,什么人嘛,了不起一样。哼!”
老伯脸色不安低头叹息“何姑娘,殊公子,老朽给你们添麻烦了。”
妄何大手一挥“老伯,不麻烦,不麻烦,是我不好意思让您来帮忙做事的。”说完不好意思尴尬笑了笑。
殊词辛手中缺了玉骨白纸扇,左手垂在长袍边,右手自然弯在身前,一席月白祥云素锦锻衬的身姿修长俊逸。
诗经《卫风·淇奥》有云: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并未说话,走在旁边安静听两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到了客栈,大厅人不多,妄何招呼老伯进来,跟账房爷爷说明缘由后,叫云牧带去梳洗一番。
殊词辛独自上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