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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空中的小鸟,
请唱着歌儿飞翔,
去问候我那宝贵的、我那可爱的故乡。
夏日的美好总是转瞬即逝。仔细想想后来陆陆续续的一些经历,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与外公家度过的那几年恣意畅快的夏日可比拟。
那些流着汗,晒得通红的脸庞、沾满泥土的小手、无所顾忌的开怀大笑、火塘里烤得焦黑的红薯、门前浮在冰凉井水里的翠皮西瓜、高压锅里香气四溢的落花生和玉米、煤炉上烤得卷曲起泡的粉皮、酸掉牙的苦涩小青橘、荷塘里钓竿上挣扎的鲫鱼苗······
清晨飘渺雾气里划破宁静的第一声鸡鸣、黄昏时分烟囱上空婀娜的袅袅炊烟、秋收时打谷机‘隆隆’运作稻穗在滚筒里‘刺刺’飞扬的交响曲、大雪过后满屋檐晶莹剔透的长长冰凌·······
每每忆起这些,总会让周樱那双大大的眸子里浮现出发自内心的温暖笑意。其实,她笑起来很是好看。每次笑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弯成好看的弧度,眼神总是惊奇清亮,神采奕奕。
假期结束也就意味着该回到父母的身边了,虽说父亲离开部队已多年,但那时在部队养成的讨厌性子却是一点儿也不曾改变,一如既往的偏执古板,说一不二。
早上雷打不动的六点起床,不仅自己起床锻炼,还得把她从酣睡中叫醒跑步。叫醒的方式也很是简单粗暴。夏天,直接一把拽起来,“周樱!起床!”。冬天,一把掀开被子,“周樱!起床!”。跑步的时候她几乎还神志不清,梦游般地听从指令做完一系列的热身运动。扭动脖子,扩胸,活动关节,拉筋。接着便是高抬腿,蛙跳、开合跳。简直让人不胜其烦!
“为什么早上非得起来这么早跑步?”一开始她也这么质问过父亲。
“早上空气好!睡够八个小时就足够了,你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还不够?”父亲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别的人都在睡觉,现在外面没看到一个人!我还没睡醒······”她不禁又气又急。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为什么跟别人比?生命在于运动!别啰嗦,赶紧跑!”父亲板着脸,声音也开始严厉起来。
这要搁到现在有人敢这样打扰她清梦,她一定会恶狠狠地瞪着对方然后中气十足地冲别人嚎一嗓子:“跑你妹啊!跑!老娘不去!”。然后继续蒙头大睡!可惜,当时年幼,还没有那个胆儿。或者说,给她一个狗胆,也不见得她敢接。
也不是没反抗过,比如说早上叫她起床的时候,装睡?结果就是直接被提溜到门外。故意慢悠悠地磨蹭着不跑?皮带在手里虎视眈眈的等着伺候。赌气不吃饭?那就真的一天不许吃饭。哭?尽情哭!绝对没人敢劝你别哭了。
慢慢的,也就逆来顺受,认命了。甚至有时候她还会提早起床蹲门槛上靠着门框打盹,蹲这睡总比在床上睡强,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担心突然被提溜起来。后来这让周樱想到了“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故事”。
故事讲的是一个患有心脏病的老头,他楼上住着一个小伙子,每天晚上回来的很晚。回来后就脱下靴子,咣!咣!扔到床下。听到这两声鞋子落地的声音后,老头才敢放心睡觉。时间一长,老头儿就无法忍受了,找到了小伙子,委婉的说;“小伙子,你看我有心脏的毛病,你晚上能不能别扔靴子?”小伙说:“哦,对不起,我以后注意”。到了晚上,小伙子回来后,却忘了这事儿,脱下一只靴子,咣地一声扔在地上,这时突然想起了老头提醒的事儿,就把第二只靴子脱下来,轻轻放到了地板上。结果,第二天,老头又找到了小伙子,说道:“小伙子,你还是继续扔那两只靴子吧,昨天晚上,你扔了一只靴子,我等你的第二只靴子落地,结果一夜没敢睡觉······”。
这个故事跟她目前的情况简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再来就是吃饭。那会儿村里大家伙儿晚上从外面收工回家吃饭时,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端着碗站在门口吃。一是觉着外边畅快,再来就是有人路过,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有时候还会一路端着碗串门,遇着别家正吃着饭的,看到来客人了便会热情地招呼;”欸!XXX来了啊!我这正好炒了有腊肉,来尝尝!”来人便会欣然过去夹上两筷子菜,然后顺便唠唠嗑,聊些田地的收成和家长里短。
周樱很是期待吃饭的时候家里能有端着碗来串门的人,这样她就能趁机也端着碗溜到别家去尝尝不一样味道的饭菜,可惜一个月也遇不着两回。就算有,那也没有任何机会和借口溜出去。父亲要求她吃饭的时候必须正襟危坐,桌上不许掉饭菜,只有吃完了才能喝水,下桌。有一次她故意把父亲硬夹到她碗里的青菜偷偷丢到桌子底下,结果被发现后父亲铁青着脸暴怒,要求她捡起来吃了。看着被自己用鞋蹭过,已经不成形沾满尘土的菜叶子,她倔强地抿着嘴不肯动。
“赶紧捡起来吃了!为什么偷偷丢了?”父亲厉声责问。
“我不想吃青菜······”她抬起眼角暗暗打量着父亲。
“青菜吃了对身体有好处!人不吃青菜能行吗?必须吃!”父亲毫不妥协。
“已经脏了······”她无力地反驳,鼻头发酸。
“你知道反正是要吃的吧?嗯?为什么还敢把菜丢地上?”看父亲的神情几欲要揍人。
“别废话!赶紧吃了,死不了人!”他做出了最后通牒。
最终拗不过父亲的周樱满眼泪光,满腔悲愤地捡起地上沾满污垢的菜叶僵硬地塞进了嘴里,在咀嚼第一口的时候,眼泪终于汹涌着夺眶而出。再一次,她感受到了无法抗争的耻辱。而坐在餐桌对面的母亲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那时,周樱一家三口住的是爷爷在世时给父亲盖的用来娶亲的四间不大的青瓦泥砖房。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厨房,再加上一间不足四平方的小澡堂。屋里所谓的天花板,其实就是铺的厚厚的黑色油毛毡。用篾条和钉子固定在房梁上。有时,那些被固定在篾条里隔成方块的油毛毡会往外鼓起一大块,如果不及时把它拉扯平整,正好屋顶的瓦片又损坏移动了的话,赶上大雨天就会漏水。
一次,她就在睡梦中被滴答在脸上的冰凉雨水惊醒,当时伸手一摸,脸上的雨水早已顺着脖子滑落在枕头上,浸湿了一大半。当晚,她跟父母挤在一头,而床的另一头则搁着母亲找来的红色脸盆,那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也是母亲出嫁时的陪嫁物品之一。伴着屋外哗哗的大雨和天花板上掉落在脸盆里的‘滴答,滴答’声,一家三口再次沉沉睡去。
周樱家里那时养了一只浅黄色的小土狗叫小虎,名字是父亲取的。那时村里几乎没有人养宠物,试想在那个连自己温饱都刚解决的年代,如何还能再挤出口粮来养一只胃口大过人的狗?那只狗是父亲从一个战友家得来的,据说他家的母狗产了一窝狗崽。实在供养不上,宰杀了吃又实在不忍心,于是打听着四下送人了。父亲也就去领养了一只回来,许是想重温在部队与军犬相伴的感觉?
小虎来的时候刚断奶,它有着四个又胖又厚的小爪子。身体圆润温软,一身米色的蓬松绒毛,触感极好。宝石般的黑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面前的人,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小毛球!小家伙还太小,父亲怕他消化不了太硬的东西,便会每天用剩饭额外煮些粥喂它。
剩饭通常都会装在一个白色的大搪瓷茶缸里,缸子上印着一个红色的双喜。父亲把茶缸坐在煤炉上,叮嘱她:“等烧开了就把炉盖盖上,留三个孔”。待茶缸里熬煮的饭团变成浓稠的白色糊状,就可以端下来了。
刚开始,她会直接把熬好的粥倒入墙根的碗里。听到动静,小虎就会乖巧地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一头扎进碗里!结果就是被烫得一把跳起来,,一边拼命甩动着头想摆脱鼻尖上黏住的滚烫白粥,一边奶声奶气地满屋子打转疯狂尖叫!被烫了好几次后,它开始长了记性,吃之前都会小心试探着伸出舌头舔舔,但偶尔还是会因为架不住食物的诱惑,猛扎进去······
自此之后,周樱再给它喂食的时候,会提前把粥搁在灶台上晾凉了再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