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异事杂论 小事(二)

则明则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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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如今白泽再想起这事,又觉着,女妲说的那话,自己恐怕也不需要那般当真。神族密辛他白泽一个外妖又能知之多少?说不定不过小事尔,可能自己这些年真的太过于伤春悲秋了吧。

    要说白泽处理继承者之事是完全被求死心所驱使的,那也太过于私了,事实上,这事情本就还有于公的一面。

    这于私于公两面,要解释的话,还要从白泽身上一个秘密说起,这可是一个四海八荒只有自己知道的大秘密。

    他啊,是相当特别的。

    毕竟他可以看到未来幻象。

    白泽有时还挺想看到旁妖听说此事时的表情的,洛河东必定是要变回原型,恨不得将自己一爪拍在他的狮掌之下,当然洛河东那家伙不会,也不能,最多只能想想。他这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反应,才是好玩的点啊。其他的么,定会有不少小辈惊掉下巴吧,对自己佩服得更加五体投地。

    过誉了。

    看到未来幻象并不代表他能够预测未来。事实上,这个能力从来不能让他省事。他不过是个可以看到无尽未来片段的妖,因为是无尽未来,所以看到的部分幻象并不会成真,他也更无法有效探寻到其因果,他白泽就宛如在大海中找沙石一般拼凑着所谓未来。

    反正啊,这能力从来不会像人间的教书先生那般,塞给他所有的正确答案,它是个十足的捣乱者,提供无数的可能性扰乱白泽的思绪,然而结果可能是一个也不准。若是要寻求些确定性,就一定要耗费白泽大量的心力和灵力。

    说白了就是个费劲又不讨好的苦差事。好巧不巧的是,他半年前还就真的这么干了一回。结果换来了这半年的极度不安生,天可怜见。

    这天下姑且可以被认为,有可“预言”者两个,暗里的是他白泽,明里的便是那太古上神无作为。

    拥有这份能力,做事情的时候就会有诸多的考量,决定本身就使他备受折磨,更何况去解决。他有时候真的想与那神谈谈心,抑或者那神这般疯癫也可能是被逼的。

    话说回来,他放过那继承者也不是因为看到了准确的未来,而是从拼凑的未来幻象里寻些办法罢了;他也不是预知到了自己不会死。他只是将此事当作一个契机,也许天道终于有一次可以替他做决定了,决定他目前万分犹豫的、自己的死生大事:

    究竟是还赖在这世上,还是就此魂归大道呢?这世间的未竟之事,或者说他的念想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停留?自己所担的责任又是不是该就此放下呢?

    所以放走继承者这事,白泽是一定要坚持的。

    这是个重要的契机。

    白泽虽已确定要放那小妖一命,但在这事上依旧感到困扰,其因有二。

    一就是整个妖界,尤其是位于上层的灵妖们一边倒的“杀之”态度;二就是从他窥视到的未来来看,即便是放生,也有千千万万不同的放生方式,这不同的处理方式会导致那妖截然不同的命运,而这不同的命运牵扯了世间太多不同的走向。

    简而言之,自己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处理不得当,把那妖引上了一条“不那么正确的道路”,造成的结果可比一次神魔大战还严重。

    若是把世间所有交织的因果走向或者说是时间线看作一个网的话,这妖仿佛正处于一个重要的节点上。

    这一单一个体的命运走势便会带动这节点上所有的时间线的发展。如果白泽能看清世间因果,那处理妖皇继承者的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

    传言,能看清世上因果者,可以起因以达到自身想要的果,也可以在茫茫混沌中择果而去创造与此果对应的因。真是方便啊!

    可惜白泽不是。

    白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些有的没的,突然间就下了决定,他喃喃自语道:“让他‘逃’,那小妖嗅觉已废,时不时留意着些即可,不用追击!”声音气若游丝,几不可闻。

    “是!遵命!妖皇陛下。”一清冷而底气十足的声音凭空炸起,如雷贯耳般。白泽左眼微睁。

    边上这冰柏妖可站了好一会儿了。他是白泽智囊团——妖皇堂前议事这一机构的代表,他本已经听取他们的意见,废除了那继承者至关重要的嗅觉,如今,不知怎的,朝堂上又递来了一份投名状,希望自己三思,能够斩草除根。

    你看这,他已经表态了,这妖却还没走。人族御前经常有死谏者,不知这位又当如何。

    这不,空气中再次弥漫出一股不死心的气味,白泽很是头疼。

    为妖者,其嗅觉在极大程度上影响着他的修为能力,而灵力越高强者嗅觉也会越敏锐,白泽就是其中敏锐过头者,他连大道运转的情况都能感悟出个分毫,更何况是现下这一妖的情绪。好你个小小冰柏妖!白泽认真考虑着该不该在此时稍微钝化一些自己的嗅觉。

    果然,那叫墨水云的冰柏妖又说话了。

    “尊主真不再考虑考虑?妖界大众的心都是向着您的!”这种劝说,他已经听到了无数个版本,虽然措辞不一样,意思却是一个意思。

    白泽尤记得那妖界祖先是这般劝说的:“你不可能不明白,新任妖皇继任的唯一方式就是取得现任妖皇的妖皇之力,而没有妖皇之力,无论你是白泽还是黑泽,都一点意义没有,历来哪个被剥夺力量的不是灰飞烟灭,连个灵魂的渣渣都不剩!你就死啦!”

    白泽无奈,难道不该遵循遵循自然规律么,命数这事谁说的好,更何况此次继承者的事情极为复杂,单纯地除掉他于公于私都不是上等良策。可是妖界大众并未将此事当一个长远的事情来看待。

    先是有墨水云这般的苦谏之臣以死相逼;后是有西有苓这般话不说透的以情绪催促;最后还有洛河东这般的,依着多年相识之缘苦口婆心;甚至连早不顾世事的各个妖界祖先也来了个谆谆教诲。

    他妖皇白泽虽是端着那句广为流传的“四海八荒,妖系一脉,无一不从”,也终是抵挡不住这三番五轮的软硬兼施。

    白泽甚感无趣,刚想闭眼又想起了这株植物的耐心,便轻飘飘丢了一句:“不可杀他。”语气和缓却透着绝对的不容置疑。

    白泽顿了顿,觉得自己的威严架子已经摆的够足的了,便又转了个方向对刚从其他各界回来的西有苓问道:“怎样?”

    香味扑鼻,一次呼吸间,西有苓已到跟前单膝跪下,“神界会继续观测商讨,并指出如今灵力轮回如往常;仙界明尘山也挂记着此事,而玉霄宫道冲子仙人并未出面;魔界宣称无能为力;人族皇帝言语间有些躲闪,据我探得的,恐怕是轩辕剑出了点事,不过我远远寻得了其身,还在皇宫后山与仙界连着的界限中保管着,灵力闻上去也并无大碍;再者,佛祖希望您去一趟。”

    语毕,西有苓伸出左手,白泽用自己的手掌碰了一下她的,一缕佛光乍现,解读着其中的内容,白泽的脸色自西有苓开始汇报起,终于稍霁。

    西有苓这厢刚从其他几界转了一圈回来,听说如今正值妖皇继承者之事最后定夺之际,毫不拖沓地立马就来了一汪泉这。

    她突然变了语调,铿锵有力,"墨水云说的并没错,尊主,那孩子天赋极低,即便就是个普通灵妖,也会使我们蒙面,更何况他竟是尊主继承者。"

    白泽并未说话,对待不同的妖要用不同的方法,在墨水云那,话就一定要说绝,一定要摆出一副自己比他有主意、很有主意的样子。有意思的事,这点在洛河东身上就无法生效,洛河东,妖中少有的大义凛然之辈,又是自己从小就认识的好友,白泽需得摆出一副大道无私、临危受命且另有苦衷的模样才行。

    而这西有苓嘛,佛前白莲却难得在世事上也十分通透,自己不说反而效果更加,若真的理论起来可就要费些劲了,毕竟这朵白莲妖平日里高冷异常,说话又极其隐晦。果然,思索间,西有苓的气味中已从不解转化为了恨铁不成钢,但再未多言。

    妖族大众追随妖皇,不是妖皇继承者,也不是旧妖皇,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如此将如今的继承者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白泽当然明白若是那妖成了妖皇,现在跪着的二位也会弃离白泽,不落井下石都不错了。

    也是因为如此,每一个能上位的新妖皇,必定是有用一己之力,颠覆前任妖皇及其核心的实力。

    "臣愚钝,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惴惴不安,望尊主解惑。"墨水云执着着。

    "天机。"

    "尊主,恕臣直言,何谓天机,这天上那几个破老头老太太还不如我们自己靠谱呢,嘶——恩,"见事态越来越可笑,白泽回头示意了一下西有苓,西有苓一挥手,顿时拍得墨水云七荤八素的。

    墨水云揉着背,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守候多时的寂静再次登场,其实就是白泽未开口之故。他有些发怔,直直向前看去,目之所及,非碧即白,雅正是雅正,就是少颜色。灵妖尊谷素来有“汇众生颜色”之美誉,谁知尊谷的核心,他妖皇自个儿的禁地,像一片白萝卜地。

    这里原本不是这般缟素,不用查阅古籍,他亲眼见过,杜鹃啼血,桃华夺目,姹紫嫣红间,比尊谷他处都要张扬。这才是妖皇重地该有的个性。

    偏偏上一代妖皇腾蛇尚白,也不知是否真受了人间传说里那白蛇的影响,反正这位啊,看不惯那满园溢出来的颜色已久,连根拔起,禁地植株中除了些修出了点悟性的,被除了个干干净净,一片荒芜。随后腾蛇倒也新种了不少,什么棠梨、杏花、荼靡、油桐、玉兰,白梅……

    神仙里喜欢的倒是多了不少,来访时总要在尊谷远远眺望一阵,据说还多了几个著名的观景点,在那几处观赏,景色、画面最佳。赏林完毕,多半是要回来好一番夸赞,什么“白泽清雅”,一语双关倒是用的妙,白泽,既是白花芳泽之意,又恰巧是他这个拥有者的名。一时间他高雅君子的形象脍炙神口。

    承让,承让。

    邪性的是,这里的树,渐渐的尽长花,不太长叶了,再加上尊谷四季如春,禁地灵力滋润,当真是精神抖擞,花开不败,白花花一片。

    白泽看久了头疼,腾蛇啊,尽整些惊世骇俗的事……一件比一件荒唐……

    “这便是我最后的决策,尊谷事多,还要麻烦你二位了。”白泽言笑晏晏,本就生得四海八荒没几个能比得上,这一笑更是衬托得他俊美异常。之前被晾在一旁殚精竭虑的墨水云和西有苓,瞬间活了过来,领命,御风,逃走。

    说来也是奇怪,白泽喜笑,笑也是好好在笑的,周遭并未有什么奇怪的气势,可是偏生他有时笑起来,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