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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正午,楚腰馆这时候还没什么生意。
姑娘们起得都晚,早饭中饭合成一顿吃完了,三五个凑在一起摸牌下棋,也有凭窗打野眼的,见到路过的男子便调笑几句。
门上的帘笼一动,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独自进了楚腰馆,眼有光,眉带彩,肌肤奶白奶白的,如同新蒸的塞上酥。
姑娘们见了他忙都赶上前去,一下就把他围了起来。
这个说:“吉星公子怎么才来?姐姐想死你了!”
那个说:“快跟姐姐进屋去,特意给你留了好东西。”
又一个道:“你们别裹乱,吉星公子好容易来一趟,谁也不许独占!”
原来这位小公子就是楚腰馆里最受欢迎的高公子,本名高照,乳名吉星。
他家是与司马家齐名的大夏望族,其家三百年未分家,祖父高肃是当朝宰辅,他的叔伯都在朝中任要职。
不过他在楚腰馆如众星捧月一般,并非单纯因为他的身世。
“八郎呢?”吉星左顾右盼地寻找着苏好意。
“八郎一早就出去了,”这时楚腰馆最红的阿染阿熏姐妹俩携手从楼上走下来:“你别只想着八郎,陪姐姐们说说话不好么?再教姐姐们几个新样妆容。”
吉星对这样的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一面陪着笑,一面左躲右闪,与众多姑娘们擦衣而过。
苏好意进门的时候,正看见吉星被一众姑娘们纠缠。
“你们又捉弄他,”苏好意上前把吉星拉到身后:“我娘呢?”
“姹儿姨被相思阁的柳姨请去了,”软玉这时也下了楼:“你去哪儿了,弄得这么狼狈?”
苏好意苦笑:“一言难尽!姐姐们先等一等,稍后一定让吉星满足你们。”
众位姑娘听苏好意如此说,便都不纠缠吉星了,知道他和苏好意最好,只要苏好意替他答应了的事,吉星从不拒绝就是了。
苏好意带着吉星上楼,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许久不见你了,是不是因为你家大老爷这阵子在家对你看的太严?”苏好意习惯性的伸手捏了捏吉星的脸。
吉星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他在苏好意跟前乖巧得不得了:“家规抄了上百遍,手都酸了。”
“那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去洗个澡,”苏好意觉得自己浑身黏腻腻的不舒服:“回头再跟你说话。”
吉星索性就躺在苏好意的床上,拨弄挂床帐的小帘钩。
苏好意沐浴完回来,见他都快睡着了,就用脚踢踢他的胳膊道:“往里头去。”
吉星闭着眼往里翻了个身,苏好意就躺在他旁边,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
苏好意虽然很累却不敢睡,因为头发还湿着。
“再过几日就是你生日了,想要什么?”苏好意闭着眼睛问吉星。
“说实话么?”吉星懒洋洋地答道:“还想挑贼窝。”
“又挑贼窝?!”苏好意像被蛰了一下,困意全无:“去年那次差点没把我跑吐血,今年快换个别的吧!再说如今海帮主已经是我的结拜大哥了,别让人觉得我仗势欺人。”
“那……去地下走走吧!”吉星并未因为第一个念头被否定而沮丧,仍是一脸期待。
“不要不要!你知道我怕黑还怕鬼。”苏好意摇头道:“要不咱们还是干脆到郊外放风筝好了。”
“不要,这时候放风筝都过了时候了!”吉星翻身起来,脸对着苏好意:“最差也得陪我去奇园偷果子!”
说完就抱着苏好意的胳膊打滚。
“行行行,你别折腾了,我本来就快散架了。”苏好意央告道:“你可真是我的活祖宗!”
吉星七岁的时候,上元节被家人带出来观灯,不小心走丢了。被苏好意带回楚腰馆,第二天一早才被高家人找到领走。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会跑出来找苏好意,哪怕会因此受到严厉责罚,他也不肯断了同苏好意的往来。
“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寿礼,”吉星说着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我年初的时候就选好了的,还有一幅字。”
苏好意和吉星是一个生日,两个人开玩笑的时候还说大约是投胎的时候彼此见过,否则不能如此莫逆。
吉星有个习惯,总爱提前送礼。
吉星送给苏好意的是一块玛瑙坠子,玛瑙并不稀奇,但这一块上头有天然的纹路形成了一个观音坐像的轮廓,就很难得了。
还有吉星亲手写的一幅字,上面满是祝福之语。
吉星这家伙平时不喜读书,但写得一手好字,毕竟他祖父是有名的书法大家,在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教他握笔了。
“有心了。”苏好意又捏了捏吉星的脸,笑道:“一个男孩子长这么白干嘛?”
吉星龇牙:“我本来想晒黑一点,可这些天被大伯父关在家里不能出屋,都快捂出痱子了。”说起来就觉得委屈。
“你嫂子快生了吧?”苏好意问,吉星有个大他六岁的胞兄,去年成的亲,妻子马上就要生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快了,”吉星道:“将军家昨日派人送来了许多小儿用的东西,满满的一大车呢。”
吉星的兄长高熙娶的是司马家的女儿,也就是司马兰台的堂姐。
“好了,我头发也快干了,”苏好意起身道:“快下去教一众姑娘画新妆吧!为这事我都快被唠叨死了。”
吉星很有些歪才情,天生于修饰容貌一道颇有造诣,他在家里不得施展,因为高家家风严谨,不许小姐和婢女们冶容艳姿,可楚腰馆里多的是姑娘,吉星便有了大施手段的地方。
“我帮你梳头,”吉星飞快的爬起来:“这时候的头发梳起来最好看。”
“简简单单的就好,”苏好意不耐繁琐:“还有啊,不准给我涂胭脂。”
“这檀香胭脂是我花了三个晚上熬出来的,只给你一个人做的,涂上之后一整天都有香味,还不腻人。”吉星嘟嘴:“太辜负我!”
“哪有男子涂胭脂的?”苏好意在镜子里给吉星一个白眼。
“可你不是……”吉星小声嘟囔。
“起码我在外人眼中是个男的,”苏好意道:“你还嫌那起没脸的少打我主意么?”
苏好意虽然对外是苏八郎,可她生得俊俏,且又在烟花之地长大,难免有些人对她图谋不轨。
毕竟自前朝以来天都就有不少人好男风,现而今春愁河畔就有好几家男风馆。
吉星心有不甘地把白玉胭脂盒又塞回了怀里,虽然让他帮着画妆的人能排起长队,可他真心想画的只有苏好意一人而已。
“小耗子啊,你让吉星少爷给我做一瓶玉渥膏,我这眼角的皱纹又起了,非得用那个才成,”软玉把苏好意堵在角落里威逼利诱:“小姨教你一个观面识器的绝招。”
软玉是楚腰馆的老人儿了,和她年龄相当的姐妹们早都风流云散,或从良或单起炉灶,只有她还留在这里。
“这招我早就会了。”苏好意笑嘻嘻道:“换个新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