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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从院里出来,何澄急得这会儿就要去城东李氏宗祠。何慈连忙拦着他,劝道:“你一年轻人急冲冲去娶别人家的媳妇,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好歹要等伯父来了,亲自过去商量,怎么也得把许碧玉名字先从李家族谱划去了才行。”
一番话倒是提醒了何澄,因着他这点难以启齿的毛病,拖到现在才有了合适的机会,怎能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还是表哥想得周到,虽然在咱们这也有改嫁的先例,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有,要不以后碧玉还怎么出来见人。”
两个人统一了意见,也没那么毛糙了。何慈给管家交待了这事,铺子里就忙上忙下给何澄做起了新婚喜服。崔昊和杜子林也没闲着,亲自打点一应用品。
隔了两天,何家父母长辈悄悄从乡下赶到清平镇。
何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不太同意许碧玉当正室,毕竟也不是新人,还带个孩子。何澄母亲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着把何家父子都给骂了一通。
“我造的是什么孽,嫁给一个喜欢别人老婆的还不行,自己清清白白的儿子放着好姑娘不要,非得娶个妇人,你们的眼睛都是瞎得不成?”
何父悠哉悠哉的喝着刚上的新茶,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阿澄眼光倒是不错,那许家妇人老实省事,李垚作这么大死,也没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何母以为他是指桑骂槐,埋怨自己不够体贴大度,火气腾得一下就升到脑门。
“上梁不正下梁歪,凭什么好端端得给别人养儿子,你们就是下贱胚子,就爱穿别人剩下的。”
何父放下茶碗,蹬了她一眼,骂道:“别以为你儿子大了就有人撑腰,老子爱穿什么还轮不到你个妇道人家来管。”
说完抬脚又朝后院去了,何母挨了骂,哭得更是惊天动地,抱着何澄死活不撒手。
“我的儿,你长这么大一直让娘省心,你是被谁下了药,怎么就非得办这糊涂事?好姑娘咱们清平还不随你挑,你想要什么样的不能有,她许碧玉给你提鞋都不配。”
何澄听她说许碧玉不好,心头也很是不快,把她娘端端正正扶好,认真的说:“我就想要别人的媳妇,还就真非得娶许碧玉不行了。”
何母没料想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居然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连哭都给忘了,呆在了原地。
待何澄也走了,才反应过来他这次是来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骂老天爷不公,又骂何家父子不争气。
何母闹也闹了,眼见家里没个人和自己站在一边,又想拿出当年自尽的办法来逼何澄妥协。
幸亏被身边伺候的嬷嬷给劝住了:“我的好夫人,您这招用的多了,别说老爷,就是少爷也烦得慌。咱们家如今不比以前,全靠少爷自己一个顶梁柱,他想娶谁,底下人谁敢说个不字?”
“难道就任凭他做这等荒唐事?要是许碧玉是个寡妇,我也认了,人家相公又没死,他们爷俩眼巴巴就要娶,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看这情况,死跟没死也差不多了,清平镇谁不知道李公子的喜好?也就是去宗祠消个名字的事。”嬷嬷仍是劝解。
“那也不行,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何家男人就没一个是好的,何慈自己的爹宠妾灭妻;我又嫁了个爱娶寡妇的混账,如今连儿子也要娶寡妇。”何母说着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还是老爷的主意好,娶过来只要不当正室,传出去也没有什么。哪个豪门贵族没有几个腌臜事儿?眼下要紧的还是不能和少爷离了心。”
何母心里如何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只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于是心中就有了一个主意:“她许碧玉要进门也可以,只是正室她想也不要想,她这辈子也就当妾的命;还有她那个儿子,要么扔给李家宗族,要么带过来改姓何!”
当天夜里,何家长辈就坐在一处,打开天窗说亮话。
何家一脉原先全靠着何卫撑起来,何卫倒了,所谓树倒猕猴散。何家人连夜就逃亡乡下,生怕被牵连。
没成想钦差大人并没有要牵连的意思,这才便宜了何澄,接手了何家生意。
只是木已成舟,更何况何澄临危受命,如今正是威信最盛时,哪有人不长眼给他出难题。
只是何父何母一人一个条件,还是把何澄气得不行。
不当正室也就算了,大不了自己以后不再娶;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个三岁小儿都要算计。
他和李垚从小一起长大,李家遭了难,他怎么能趁人之危,把一个三岁小孩独自丢到宗祠,他如何做的出?
何澄当堂就变了脸:“我倒是不知道这是谁出的骚主意,我和李垚兄弟一场,咱们两家又在清平镇共事儿二十多年,如此小人做法,我绝对不从。”
何母不甘示弱,坐直了身子,说道:“这骚主意是你娘我出的,怎么,难不成你还要跟我翻脸?”
“翻脸那到不必,大不了咱们分家住就行了。”何澄喝了一口茶,颇有当家人的势气。
何母腾一下站了起来,捂着自己心口:“你,你如今大了,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我养你一场,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寡妇。”
何澄放下茶杯,看着何母:“您也别一口一个寡妇寡妇的,省得说得多了,最后还打自己的脸。”
何母气得脸通红,何慈怕事情闹大再收不住。忙站起来替何澄解释:“伯母别生气,阿澄这会儿是急了,这事好商量,咱们一家人不能伤了和气。”
何父也帮着打圆场:“时宜这话说得中听,一家人提什么分不分家的,说出去让人笑话。不过是纳个妾,没那么麻烦。”
“主母没进门,先慌着纳妾,还带个便宜孩子,怎么就不麻烦了?”何母瞪着何父质问。
何澄心里不耐烦,也坐不住了,连招呼都不打就走到外头透气。
何慈忙跟着他一起出来,到了外边,好生劝他:“家里人都在,伯母又是爱面子的,你何必跟她硬碰硬?”
何澄冷哼:“欺人太甚罢了”。
“这事确实是我们的不对,伯母就你一个儿子,自然望子成龙;你如今娶许碧玉,已经是逼着让她低头了。”
“怎么表哥你也数落起我了?”
“我数落你什么,我不过是不想看你们母子伤了感情。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我如今就是想挨骂,也不会再有人管了。”
何慈想起往事,怎能不伤心,“你好歹父母健在,遂了他们心意也行。许碧玉不是不讲理的,就是日后李垚知道了,也能明白你的苦楚。”
何澄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怕委屈她。”
“你日后好好待她们母子,别像李垚一样不负责任,我想她能理解你。”
两个人在外边又说了一会儿,快到子时才回去睡。
第二天,何澄早早去给母亲请安。照着何慈教的法子,又是端茶捶腿,又是道歉认错,好不容易才算把母亲哄住。
何家选了个良辰吉日,就带着礼物踏进了李家宗祠。
何父前前后后说了一通,就见李家族长个个脸色铁青。
为首的族长更是生气:“我们李家是遭了难,可她许碧玉到底还是我们家的人,还有予知,你们何家不要仗着自己家大业大就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的恰恰也不是我们,你们李家少爷做了那么多荒唐事就不说了;就单论县令前脚被抓,后脚你们就把值钱东西给分瓜完自己逃乡下去了,一个子都不给她们母子留,好歹李予知也是个嫡孙。”何父帮着自己儿子说话。
被人抓了小辫子,李家几个长老更是不依不饶:“怎么何老爷是把自己当谁了,我们李家的事还轮不到您来管。”一个白胡子老头说道。
“是轮不到我来管,就是看不下去是真的。遭难的又不是你们一家,可如此无情得还真是头次见。”何父毫不留情的讽刺。
“你们要娶许碧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一,许碧玉毕竟是我们家的,聘礼你们一个是不能少;二,李家刚遭了难,没道理现在给你们办喜事,最起码也得等到半年后;这三嘛,李予知到底是我们家的血脉,还是留在我们家里更放心。”
族长眼见何家人铁了心要娶,开始亮自己的底牌。谁让他们何家财大气粗,瘟疫一案原本何太守的责任最大,可最后居然还就他们何家没受什么罪。
当初仓皇出逃清平,把她们母子给忘了,是他们不对。可归根结底还是得怨李垚自己不争气,如今何澄要娶他们家媳妇,那不让何家掉层肥肉是不可能的。
果然何澄听了就不愿意:“予知三岁小儿,没有祖父依靠,父亲又音信全无,我不可能把他留给你们。”
长胡子老头哼了口冷气:“何公子是把我们这些长老都当死的不成,李家再落魄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
何澄心道你们这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说得话恐怕自己都不会信。只是自己一个晚辈,也没敢说出来。
幸亏父亲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跟他们商量:“李家长老我们当然放心,予知就算跟着何家,那也改变不了他流的是李家人的血。只是一个三岁小儿咱们就让他失去母亲,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何老爷说的我们明白,许碧玉她执意要嫁,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是予知无论如何是不能改姓的。”族长寸步不让。
“改姓不过是好进我们何氏族谱,以后予知大了,我们何家产业当然也会有他的一份。”何父还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只是若真的把孩子留下,必是要吃大苦头的。
得了何父这句话,几个长老聚在一起小声商讨了一会儿,李家族长才算松了口。
“何家父子有情有义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予知长大少说也得二十年。二十年后的事儿谁能说得清楚,我们还是要看看你们的诚意才能决定。”
“这是自然。”何父说完拍拍手,候在门口的管家就带着小厮们抬着礼物走进屋里。
打开后就见着满满几大箱的金银财宝,把李家人给唬得,恨不得收回刚才的话,再多刮他们一层皮。
事情总算有了进展,李家当堂就勾掉了许碧玉和李予知的名字。两家人也找了县衙做公证,何父不放心,又白纸黑字让李家人按了手印。
何慈与崔昊杜子林直等到天快黑,才见着他们从宗祠里出来。
杜子林憋不住,上前问道:“怎么样,他们同意了吗?”
“看阿澄满面春风就知道,事情肯定办妥了。”崔昊笑着说。
何澄感激的看着父亲,做了一个长揖:“儿子谢谢父亲,这次多亏了父亲相助,要不然儿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何父瞪了一眼何澄,怨气十足:“我当初三媒六聘娶你娘,也没见花这么多钱。我不管,什么时候你把这钱给我挣回来,什么时候她再过门。”
何澄笑着答应了。
送走了何父,四个人都很开心。何澄搂着何慈肩膀,嚷嚷着要去倚亭阁庆祝,今晚上非要好好喝几壶。
何慈把他手从肩膀拉下来,问道:“这么好的事儿,你也不去和许碧玉说一声?我前几天见她家的老仆在街上急得团团转。”
何澄拍了一下脑门:“哎呦,我给急糊涂了,居然把这事给忘了。那你们先去,我回家给她说一声就过来找你们。”
杜子林酸不溜得咬牙:“还没娶进门呢,就当成自己家了。”
何澄笑着锤他肩膀,贼眉鼠眼的瞧着他和崔昊,把崔昊看得浑身鸡皮疙瘩起一身。
何澄匆匆忙忙赶到许碧玉新家,天都黑了。亏得志如得了他的令,日日守在大门口,听出了他的声音,才放他进来。
许碧玉正在屋里抱着儿子玩,何澄跌跌撞撞跑进来,把她吓了一跳,站起来就把何澄往外撵。
“碧玉不用撵,说完这句话我就走。事情已经办妥了,你和予知的名字从李家族谱勾了去,以后他们李家再和你没什么关系。”
许碧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有一件事儿要委屈你,我家里死活不同意你做正室,只是你放心,我就你一个,以后绝不再娶。”
许碧玉还是低着头。
何澄急了,怕她反悔:“你是不信我吗?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签字画押。”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只能这样了。”许碧玉这才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里都是泪。
“你可别哭,你一哭我就难受。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是他们李家人对不起你,咱们以后定要过得好好的让他们瞧。”
许碧玉点点头,她心里又酸又甜。
“还有一件事,我也得告诉你。”何澄不想瞒着她,“予知以后可能要姓何,但是你放心,姓何只是为了好进族谱,以后他大了,我们家的东西肯定有他的份儿。他就是叫我叔叔还是什么我都不计较,年年他还可以回李家看看。我,我就是想娶你。”
许碧玉用手擦去眼泪:“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何澄才恋恋不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