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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会挤了一上午,两人回到客栈时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在客栈大堂简单用了午膳,方文林让小二送一套文房四宝上来并让准备热水。
方文林研墨,云澜主笔,细细将自己所知的土豆的价值、形态特征、栽培方法、食用禁忌等以图文形式写在纸上,甚至还附了两张食谱在上面。
等写完停笔,云澜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他看着方文林仔细将信纸装进信封,语气迟疑,“这个……我们能送的进府衙吗?”
在方文林拿出玉蝉的时候云澜放心了,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一手,京城谢弘深大人的信物。
“我跑这一趟就可以了,一会儿我让小二送热水上来,你先沐浴清爽清爽。”
方文林阻止了云澜陪他一起去的想法,云澜自己没察觉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汗湿的衣襟旁边有几道红痕,是云澜不自知抓挠的。
方文林前脚离开,小二后脚就将热水送了过来。
褪去衣衫,云澜眸光微闪,打开了雕花木盒。
……
曲陵知府姓贺,单名一个才字,原是谢弘深大人门生,在曲陵府为官十几载无甚耀眼的政绩也无甚大的过错。
一年前,他曾收到座师谢大人的书信,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批评和勉励之外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帮忙照顾一个猎户。
说谢大人对此人重视吧他又只是提了一句,说不重视吧又是能让谢大人专门提这么一句。
贺才左思右想后终于悟了,这个“照顾”的主动权不在他,而是在于这个猎户,他若来求他便帮,他若不来也不必过多关注。
一年过去,这个猎户始终没有“找上门”,他也就将此事抛之脑后,没想到今日突然下人来报有人求见,此人还带着谢大人的信物。
方文林,正是座师信中所提的那个猎户。
见到本尊之后,贺才心中微诧,此人一身灰扑扑的“粗人”打扮,不知是赶路太急还是怎么,风尘仆仆汗流浃背,身上还有着一股子难闻的臭味。
但此人却身正眸清,面对他这个一府之主不卑不亢,讲话条理清晰,语气中既无畏惧胆怯也无谄媚奉承。
待方文林离去之后,他盯着木盒之上的玉蝉久久出神。
“来人,去寻谢公子,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
叩叩叩。
“澜儿,是我。”
吱呀——
“澜儿,我……”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方文林呆呆地看着屋里人,随后猛的惊醒,一步跨进房内,反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云澜也没想到方文林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好意思地微微偏过视线低垂下头,抿着唇双手捋着衣襟假装整理。
咕嘟。
很没骨气地咽了口口水,方文林只觉得脑袋都被屋内清淡的香气熏晕了,除了直勾勾地盯着云澜瞧再不知作何反应。
受不了方文林这呆头鹅的模样,云澜定了定心神,假装嫌弃地斥到:“还不快去洗一洗,臭死了。”
被云澜这么一骂,方文林才傻乎乎地“啊”了一声,红着脸急匆匆去了里间。
没了那股灼人的视线,云澜才悄悄松了肩膀,侧着身子斜着眼睛往镜子里瞧。
只瞄了一眼就飞快地挪开视线,耳根红红的,原来方文林喜欢这一挂的。
也是今日和丽娘聊天的时候小姑娘说漏了嘴,原来方文林那日不止买了白玉皂,还花重金买了两套衣裳,一套月白一套银黑。
流云锦,也是丽娘家乡一种特殊喂养的蚕吐的丝织就而成,似是织染时用了珠贝、珍珠,所以成品锦缎流光溢彩、质地轻薄、柔软滑爽。
因为工艺复杂、原材料稀缺,这次也统共做成了两套成衣,原是想要当做王牌去益水郡闯一闯,结果被方文林给截了胡。
益水郡和平沙郡多文人骚客,所以他这衣裳也是按照那边流行的广袖流仙袍做的。
层层叠叠,繁繁复复,一根系带掐出腰身,又绣了四君子之一的兰花暗纹。
因为不是量身定做,所以这身衣裳对于云澜来说稍微长了点,遮住了脚面,但也更显他身纤体长,行走间步步生莲,端是飘逸脱俗。
为了配这衣裳,他还特地请了梳头婆子做了发型,戴了方文林给他买的蓝烟玉簪。
原是抱着“看我不迷死你”的心态捯饬了这一通,可等真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反而是他自己先觉得羞了。
好在……想起刚刚方文林炙热直白的眼神,云澜耳根更红了一分,没白费这一番工夫。
那厢方文林也快速将自己洗刷干净,换上了另一套银黑的。
这一套则是劲装,束腿长靴宽腰带,再配上方文林那张俊脸和高马尾,活脱脱一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这下轮到云澜盯着人一个劲儿地瞧。
“怎么没用白玉皂?”云澜在方文林身上闻到了干净的皂角味道。
一说起这个,方文林的耳朵红的似要滴血,他不是没看见云澜特意放在浴桶旁边的白玉皂,但只要一想到那是云澜用过的,他就止不住地浑身发热,鼻尖发痒。
真正的原因他说不出口,又不想随意找个借口骗云澜,好在云澜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头发还在滴水,再擦擦。”
见方文林只是拧了两把马尾,云澜看得皱眉,“这样不容易干,散开擦吧。”
不曾想方文林却说:“太耽误时间了,就这样吧,晒一晒就干了,一会儿该晚了。”
……
出了客栈云澜才明白方文林的担心。
人从众……现在的曲陵府说是万人空巷都不为过!
乞巧节,狂欢!
云澜被方文林牵着手随着成群结队的人流往前走,身边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男男女女,赏心悦目的同时混杂的各种胭脂香气也有些冲鼻子。
嗯,还是方文林身上的皂角香好闻。
云澜突然的贴近让方文林心中欢喜,话也就比平常多了一些,“今天乞巧节,尚未嫁娶的男女全都盛装打扮,曲陵江边最是热闹,晚上还有烟花大会。”
正如方文林所说,越是往江边走人越多,也越热闹,有经商头脑的人已经早早占据了位置支起摊子。
一眼望去,尤以卖绢花鲜花和吃食的最多,生意火爆。
老板也很懂,卖的吃食份量小价格也不高,所以云澜和方文林一路走一路吃也不觉得撑。
两人本就生的好看,流云锦珠光内敛更是锦上添花,以至于回头率颇高,但怀春的男女一看两人之间那种甜蜜的氛围就知自己无望,倒也没有太多人上前搭讪。
火热的气氛加上火热的天气,即使流云锦质地轻薄透气,云澜还是热得冒汗。
方文林显然是做过攻略的,自然地领着云澜往江边的某个酒家而去。
“小二,两碗桂花冰汤圆,一碟巧果。”
“得嘞~客官楼上请~”店小二拖着独特的口音将两人引至三面无窗的二楼临街的位置。
这位置面对曲陵江,视野开阔,远可观江景花船,近可闻市井烟火。
隔壁则是一家更大的酒楼,里面坐了许多学子书生,店小二告诉他们那边是个什么文社组织的诗词会。
云澜原本以为这个冰汤圆中的“冰”只是一个噱头,因为现在还没有制冰技术,冰块都是靠冬天的时候冰冻储存。
没想到这店家的汤圆里竟然真的有冰!还是冰沙!
软糯糯的白色小汤圆、枣干和山楂糕碎、芝麻花生碎、金黄的桂花铺在暗红色的冰沙上,一勺入口冰凉酸甜,原来是红糖冰沙!
炎炎夏日,再没有比一口冰汤圆更幸福的事了。
角落里的两人一英武一灵动,吸引着其他客人的目光,那英武的汉子也不知说了什么,他对面仙子一般的哥儿表情诧异笑容却更灿烂了。
随后汉子便离席下楼,不一会儿领了个书生上来。
这书生瞧着年轻,应该也是曲陵学院的学子,着深蓝长袍,但已经洗得有些泛白,斜挎着一木箱,木箱开着,里面摆着几把折扇。
原来是卖折扇的。
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历文风还算开放,学子卖字画的多的是,折扇纸伞的也不少。
而云澜之所以注意到这个书生确实是因为他卖的折扇,准确来说是折扇上的画。
笔触细腻,用色大胆。
他就和方文林提了一句,没想到方文林直接将人给叫上来了。
书生姓刘,是个秀才,才十六岁,用现代人思维理解就是这人文化课成绩不怎么样,吊车尾考上了秀才,但艺术专业课还不错。
今天本是打算支个摊子卖折扇,但是来晚了,只能背着箱子当个“贩夫走卒”,却又拉不下脸面叫卖,所以一下午过去也就卖出去两把扇子。
方文林将人叫上来一是让云澜挑扇子,二是打算雇佣这个书生当半天的画师,通俗一点讲就是他想雇个随身摄影师记录今天的他和云澜。
云澜心想玩还是方文林会玩。
刘小秀才尽职尽责,就跟在两人身后当个透明人,只偶尔用笔在纸上记录勾勒着什么。
从糍粑到烤鸡,投壶猜谜到射箭烟花,黄昏到黑夜,云澜玩得尽兴,方文林也享受这甜蜜的时光。
入夜的曲陵江畔更加热闹,盏盏河灯如星子,满载着祝愿与祈盼,被花船行过的波纹荡向远方。
方文林护着云澜在熙攘的人群中挤出来,终于寻到了一个歇脚的地方,一棵水柳下的石墩子。
“澜儿先坐这里歇会儿。”
停下来后云澜才觉得脚底板疼,概因玩得太开心,之前都没觉得,这会儿坐下后身子就开始犯懒,拉着身前站着的方文林的手摇晃着喊口渴。
方文林哪有不依的,转头就再次挤进人群里买水去了。
被宠爱的人有恃无恐,晃着脚丫吃吃地笑。
刚两人在一起时还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俩人是一对儿,这会儿方文林一走,周遭的汉子就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被人抢了先。
“方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