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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晟昊一点也没有想到,叶镇长和富志俭两个人此刻正盘着大腿,端坐在他家的炕上,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只玻璃茶杯,正有滋有味地喝着茶呢。
韩晟昊的家是典型的朝鲜人家:一进门就是一铺大炕,与地面平行;屋地有多大,炕就有多大,用当地汉族人的话说,就是“满地都是炕”、“坐在地上等于是坐在炕上、坐在炕上也等于是‘席地而坐’”。
朝鲜人家的房间结构与汉族、满族完全不一样,不分东、西屋,也没有单独的灶间儿。
朝鲜人在历史上深受“男女有别”思想的影响,一般子女长大了,家里就会用拉门在炕上作间壁。
根据家庭人口的多少以及辈分,按照需要用木制拉门进行间壁。有隔断成“月”字型的,即把一个屋子隔断成三个房间;有隔断成“用”字型的,即把一个屋子隔断成多个房间。
里面的房间是卧室,外面房间晚上睡觉用,白天用来招待客人。为了采光,拉门一般白天都是拉开的。
“厨房”是在一进门的地方,与拉门最外面的房间连接着,不是独立的,中间没有隔断。
厨房的“灶炕”不像汉族、满族人家的灶炕在地面上,而是在地下,向下挖出一个像地窖一样的空间。但是这个地窖不深,面积也不是很大,一般是2米见方左右。烧火的时候,人得跳下去,蹲在里面烧。地窖上面有盖板,盖板与锅台、炕面形成一个平面。
由于上面盖着板儿,特别卫生;不做饭的时候把盖板盖上,便与地面----也就是炕面铺平了,整齐化一,不影响在上面通行或者干家务活,节省不少空间。
这种房屋结构最大的特点是,一进门,就能把整个家里的每个地方一目了然,从“厨房”到客厅,再到卧室,只要是没有拉上拉门,那么家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韩晟昊家可能因为一直人口不多,炕上只有中间一道拉门,既不呈“月字”型,更不是“用”字型,只有“里屋”和“外屋”之分。
叶镇长和富志俭坐在外屋的炕上,乐呵呵地看着韩晟昊。
“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韩晟昊惊奇地问。这时,他猛然想起今天是大年初一,得给长辈拜年,赶紧补上一句“镇长、富叔过年好!”说着,给他们行了个礼。
叶镇长和富志俭也赶紧说:“过年好、过年好!”
韩晟昊脱鞋上了炕,在富志俭的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玄卓善蹲在灶坑的盖板上在给韩灿宇洗衣服;韩灿宇则坐在里屋吃糖块。炕上的拉门开着,小灿宇见韩晟昊回家了,高兴地叫了一声“阿爸吉”。
炕上热乎乎的,靠近厨房的地方直烫屁股,整个屋子也都很温暖。富志俭想,朝鲜人的“灶坑”确实好烧,这种房屋结构也确实保暖,怪不得都说朝鲜人家暖和,还真是。
韩晟昊已经猜到叶镇长他们来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玄卓善,玄卓善也抬头看了看他,从玄卓善的眼睛里,韩晟昊已经能够肯定,他们两人已经把隔在他和玄卓善之间的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富志俭把玻璃茶杯放在了小炕桌上,说:“大个儿呀,方才呢----哦,就是你回来之前,我和镇长我们两人不是给堡子上的那几个老辈的拜年去了吗,回来正好路过这儿,就寻思过来,俺们两当一回媒人,当面问问小玄子的意见,看看人家同不同意,别光咱们在那瞎咋乎,万一要是‘剃头的挑子一头热’呢。”
叶镇长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我们觉得吧,好事就应该齐拉咔嚓,趁热打铁,别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所以俺俩直截了当地就跟小玄子挑明了。”
富志俭说:“人家小玄子可比你痛快,可不是那种磨磨叽叽、肉筋筋的人,人家啥话都没说,当时就点头了。呵呵!”
韩晟昊又看了一眼玄卓善,玄卓善冲着他笑了,笑得很灿烂,露出了一排好看的牙齿。
阴历初五这天,又下雪了,民兵连长富志俭让副连长马文学召集民兵进行“雪训”。
堡子上的人管初五这天也叫“破五”,富志俭说,破五、破五,就该出门了。不能一天到晚的在家呆着吃吃喝喝,正好赶上下雪,得让民兵在雪天里训练训练。他说,要是哪天打起仗来,谁还管你是下雨下雪还是下刀子呢。
玄卓善因为脚伤没好利索,马文学没让她参加训练,让她在家看着韩灿宇。
队伍还是分头训练。
一排是到中学的操场上进行队列训练,马文学也参加了一排的训练。
一排排长韩晟昊在操场上指挥着队伍。王大英见到韩晟昊的时候,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从王大英的娘在镇政府大院给韩晟昊造成了那么大个难堪,王大英这一个春节都没出屋,觉得没脸见人,更没脸见韩晟昊。
她想跟韩晟昊解释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所以目光一直游离在别的地方,即便是韩晟昊喊口令,王大英也不看他。
练了一会儿队形,开始分班跑步。
女民兵班10人站成一列,由王大英领着在雪地上跑步。
玄卓善没参加训练,王二英又能“打头了”。跑着跑着,王二英身后的王凤问:“你姐今天怎么了,没精打采,跟霜打了似的?”
“傻呗。”王二英说:“还不是因为韩哥的事吗。”
王凤说:“我看你姐也不怎么奸,奸人谁能干那种傻事,谁想进门当后妈去?”
王二英回过头去瞪了王凤一眼,说:“就你奸!”
“反正比你姐奸。”王凤说:“让你大娘在政府大院那么一闹,现在全堡子的人都知道你姐上赶着韩哥,赔本贱卖人家都没要。”
王二英一听这话,当场就急了,说:“你说什么呢,再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王凤笑笑说:“好了、好了,我说错了,赔钱贱卖的不是你姐,是玄卓善那个小丫头片子,行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王二英和王凤她俩说的话了,只见王大英突然蹲到地上,双手捂住脸,呜呜地放声大哭起来。
马文学从后面走过来,在王大英的身后站了好一会儿,见王大英不哭了,就伸手去把她拉起来,说:“大英,训练呢!这样不好,快起来。”
王大英见马文学叫她,赶紧站了起来,用头上的围巾擦了擦眼泪,说了句“嗯那”,继续领女民兵跑步。
休息的时候,女民兵都进到教室里坐着。
韩晟昊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来,走到王大英的身边,坐了下来。
王大英低着头也不看他,坐立不安的。
韩晟昊说:“大英,对不起啊,总让你帮着看孩子,让你娘误会了,我没想到你娘能那么生气。”
王大英低着头说:“哥,你快别说了,快别提了。”
王大英不想提那天的事,在她心里那天的事就是一个噩梦,这辈子在心里都会留下阴影。
但是韩晟昊确实觉得对不起王大英,让她夹在他和她娘之间犯那么大的愁,给她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王大英,满脸惭愧地呆坐在那里。
这时,王二英在旁边指桑骂槐地说:“我发现有的人真会猫哭耗子假慈悲。”
韩晟昊没吱声,站起来走出教室。
王凤从后面走到王大英的身边,说:“大英姐,有啥可难过的,世界上也不是就这一棵歪脖子树,干哈可着一棵树上吊死----这棵不行,就试试别的呗。”
王二英说:“就你能耐,你看好你家留根哥比啥都强,小心让人拐跑了。”
王凤得意地摇晃着头说:“俺家留根哥跑不跑,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你的韩哥是被人给拐跑了,呵呵。”
自从王凤听说玄卓善跟韩晟昊处对象了,而且是叶镇长和富志俭还有马文学给作的媒人,这下她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心想,原来马文学心里并没有玄卓善,只是看到玄卓善扭了脚,看她可怜背的她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她后悔自己小心眼,错怪了马文学,于是心花怒放,整个春节都是高高兴兴、活嘣乱跳的。
韩晟昊和玄卓善要结婚的消息,在堡子上一下子就传遍了。
叶镇长说,好事就要抓紧办,新事新办,简单明快。
但是韩晟昊不想那么匆忙办婚事,他怕委屈了玄卓善,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他想给她一个好一点的婚礼。
韩晟昊想,平时可以简单,但是婚礼是个重要的仪式,要有仪式感,既是对玄卓善的尊重,是对自己的尊重,同时也是对生活的尊重。虽然他和玄卓善都没爹没妈,但是基本的礼仪程序不能省略。
韩晟昊跟叶镇长说,想在五月一日这天举办婚礼。叶镇长听了,说:“现在才二月份,离‘五一’还有小三个月呢,难怪小马说你这个人有抻头,还真有抻头,就连这天大的喜事也沉得住气,你行!”
随后,叶镇长让马文学帮着韩晟昊张罗张罗婚礼的事,说:“大个子家里没别人,咱得帮衬着点。”
马文学“嗯那”地答应着,就想马上去找韩晟昊商量一下具体的事。
马文学把韩晟昊叫出来,问:“钱够吗?我这有,你先拿着。”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不由分说的就塞到了韩晟昊手里。
韩晟昊拿着钱想了想,说:“马哥那我就先拿着了,谢谢你啊。”
韩晟昊知道马文学家里有钱,也就没跟他客气。他确实需要用钱,他想,钱以后可以挣、可以还,但是婚礼上差的事儿,啥时候也没法补救。
马文学问:“典礼在哪块儿办好呢?你家那院太小了。”
韩晟昊说:“就在政府大院里吧,五月份天就暖和了,这大院多敞亮,你看呢?”
马文学想了一下,说:“好是好,就是场地太大了,会不会显得挺空的?这么大个场地,再有一对、两对一起办,都够了。”
韩晟昊听马文学这么说,脑子里一下蹦出来个念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说:“那咱俩一起办呗!”
马文学被他逗乐了,说:“那我得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临时抱佛脚,起早贪黑儿地在大街上找一个呗。”
韩晟昊说:“行啊,就凭马哥你,想找个对象,那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嘛。就看你想不想了,你要是真想咱俩同时办婚礼,对象肯定不是问题。”
马文学说:“那我得赶快去给你找个嫂子去,就不在这杵着了。”
他俩哈哈笑着正要进大门,富志俭正好从里面出来,见他俩笑得跟什么似的,就问:“你俩捡到金元宝了,看把你俩乐的,脸上都要开花儿了。”
马文学说:“大个子自己结婚觉得孤单,要拉着我跟他一起结,我俩一起在这块儿办婚礼。”马文学说着,指了指政府大院。
富志俭笑着说:“哎呀,那好呀,年轻人就是能突发奇想。这个主意不错,有纪念意义,我看行----新事新办,就从你俩开始呗。”
“富叔,我现在是时间、地点、主婚人、证婚人都有了,就差新娘子了。”马文学幽默了一下。
“相中谁了?我去给你说。”富志俭问。
马文学说:“谁都行。”
“谁都行?”富志俭问。
“谁都行!”马文学说。
韩晟昊见富志俭脸上得意的表情,就说:“哈哈,富叔,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