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回 狗咬狗【三】

瘸腿策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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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十四果然厉害。”

    公子双手负在身后,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凝重:“耶律哥翰乃是腾格里大骑士之一,然而一照面便被师十四刺伤,难道这姓师的实力已经强悍到了这等地步?”

    在他的身边,大雪山祭祀忽然盘腿坐了下来,低声对公子说了几句他那古怪的话语。公子微微愣了愣,轻声道:“祭祀认为,他并没有我们所看见的那么强?”

    祭祀微微点头,继续轻声讲了两句。

    “原来如此,若是耶律哥翰方才不是偷袭,而是正面与师十四交手,反而不会受伤。”

    公子轻轻地笑了起来:“师十四方才是故意卖了个破绽,打的主意便是让耶律哥翰从背后偷袭他——若是换个人站在这里,耶律哥翰的偷袭必然能够得手;然而师十四却不同,他在袭杀一道之上堪称登峰造极,耶律哥翰的偷袭无异于班门弄斧,反倒是让自己受了伤。”

    祭祀笑了起来,那张并不如何出奇的面孔之上带着微笑,一面双手捏了个法印,一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最后向着公子飞快地说了一大串话,旋即便再也没有睁开眼,而是用自己那种奇怪的腔调低声诵起了经。

    “既然祭祀对于拿下师十四一事如此有自信,那本公子就放心了。”

    公子笑着向后退了两步,站在了主屋的大门旁:“如此说来,最关键的地方反而不是师十四与耶律哥翰和老生之间的战斗,而是骆兄与那自称阿吽的面具人之间的战斗了吧?”

    他抬眼望去,望向了阿吽与骆轻侯的方向。

    两人忽然停住了攻势,只是隔着两丈的距离相视而立。

    “你的拳脚功夫不错。”

    骆轻侯甩了甩手中那两柄峨眉刺,咧嘴笑道:“没个十年的苦功,是练不出这种功夫的。”

    阿吽笑了笑:“眼力不错。”

    “当然,这世间从来不缺乏天才之辈。”骆轻侯看着阿吽,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炽热的光芒,“比如卓非凡,比如卓王孙,比如于无声,比如楚狂人——常人要耗费上数年的功夫去修炼学习的招数,他们却在短短数日之内就能融会贯通,紧接着便能靠着这些招式杀敌制胜。”

    他微微顿了顿,旋即笑得越来越开心:“其实蔺二就是这种人,我也是。”

    阿吽侧了侧头:“但我应该不是。”

    “我认为你不是铁怅,老生则认为你是传说中梅老头身边那位击退了卓非凡的年轻剑客——虽然我并不认为梅老头身边真有这样的高手,若是真有这样的人,他绝不可能能够瞒过我的鼻子才是。”

    骆轻侯抬手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你背后的那条大獒,鼻子不一定比我更灵光。”

    蹲伏在墙外的铁大低声咆哮了两声,或许是感觉到了骆轻侯在嗅觉上对自己发起了挑战。

    “我不意外,毕竟你也是狗。”

    阿吽叹了口气:“骆疯狗的名字,就算某家一向足不出户,也常常耳闻。”

    骆轻侯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消失:“我能嗅出来,你的实力很强。”

    阿吽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诧异:“原来你的嗅觉是这么个意思。”

    骆轻侯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还不够强。”

    阿吽笑道:“到底够不够,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不,我不是在嘲笑你。”

    骆轻侯的神色很认真,比起当年陈老先生给蔺一笑讲论语时的神色还要认真:“你用剑,并且你擅长用剑。”

    阿吽侧了侧头:“别的也不差。”

    “那么。”

    骆轻侯看着阿吽:“拔你的剑。”

    阿吽摊开了双手,叹息道:“剑断了,我手上没有剑。”

    骆轻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然后便大大咧咧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裆——这动作看得公子与阿吽齐齐咳嗽了起来,他看上去似乎是打算将什么东西从裤裆里掏出来,而身为男人,从裤裆里掏东西出来的动作怎么看怎么下流龌龊。

    然而虽然骆轻侯有些疯癫,但显然还不是个彻底的失心疯。他从裤裆里掏出来的是一柄短剑,约莫一尺半长的短剑。

    那短剑并不如何出奇,就只是一柄随处可见普通至极的短剑而已。这种短剑常常是由女子使用的,不但轻巧,并且灵活。

    在阿吽与公子诧异的目光之中,骆轻侯将连着剑鞘的短剑随手扔在了阿吽的眼前,咧嘴笑道:“现在你有剑了。”

    “骆兄,这是何意?”

    公子的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几分焦急与不解:“难道骆兄......”

    “北辽的老兄,我是八街人。”

    骆轻侯猛然回过了头,看着公子正气凛然地道:“身为八街人,我如何能够看着外来的宵小之徒,我生我养我的八街之中搅动风雨?骆某人虽然一向没个正形,但大是大非之前,自然要坚守本心!”

    公子闭上了嘴,右手缓缓地抬了起来。

    他抚上了他腰间的那柄照丹青的剑柄,脚步也缓缓向前走了一步。

    “哈哈哈哈,这当然是骗你的!”

    然而公子的剑还未拔出鞘,骆轻侯却又一次咧嘴大笑了起来——他那苍白且满是伤痕的上身在淡淡的月光下散发着惨白的微光,映得他就像是一具尸体:“北辽的老兄,你刚才那幅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若不是你脸上戴着面具老子看不清你的脸色,那我一定能当场笑出声!”

    阿吽叹了口气:“你已经笑出声了。”

    公子看着骆轻侯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地笑了笑,右手慢慢松开了剑柄:“骆兄可真会开玩笑。”

    骆轻侯仿佛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一般,他缓缓地回过了头,看着阿吽咧嘴笑道:“我的确很会开玩笑。”

    锵!

    短剑出鞘,这果然只是一柄普通至极的短剑,阿吽只是扫了一眼剑锋与剑柄,便知道这柄短剑只怕充其量就是一两银子的价钱。但这并不妨碍他将短剑举过头顶,并且看着月光下的剑锋,啧啧叹息道:“好剑。”

    骆轻侯瞪着阿吽:“看来你也很会开玩笑。”

    阿吽笑了起来:“礼貌罢了,你既然送了我一柄剑,我总不能说你这剑太差吧?”

    “在理。”

    骆轻侯点了点头,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峨眉刺:“现在,你可以拔剑了吗?”

    “——我已经拔剑了。”

    话音刚落,月光倾泻而下。

    那当然不是月光,而是剑光。

    八街里使剑的人当然不少,骆轻侯自己也是会使剑的,他那自创的“骆轻侯式”几乎能够让他将一切兵器融会贯通,虽然使出来的招数与兵器的流派多少有些不同;他也见过很多优秀的剑客,当年卓非凡入八街时,他也目睹过几次卓非凡与人交手的场面,卓非凡的剑像是流星,一闪即逝,从无第二剑。

    但眼前阿吽的这一剑,却让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当年的卓非凡,或许真是被眼前的这个“阿吽”所击退的。

    因为这一剑实在是太过震撼,此前骆轻侯能够看见身边的一切,能看见阿吽拔剑,看见师十四与耶律哥翰和老生交手,能看见盘膝而坐的大雪山祭祀,能够看见大门处负手而立的公子,他也能够看见夜的黑,与月的白。

    但这一剑出,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了这一剑。

    这一剑有名字,并且这个名字非常有名。

    “我不留行?”

    骆轻侯厉喝一声,手中的峨眉刺如暴风骤雨一般急刺而出,那一剑如同千万剑,他也只能刺出千万刺,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破解这一剑。但比起剑气所带来的震撼,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一剑的来历,以及自己居然能够在这里遇见能使出这一剑的人!

    七道血口,刹那间出现在了骆轻侯的身上,并且伴随着剑锋落下,骆轻侯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浓烈,目光也变得更加炽热,仿佛那些伤口不但没能给他带来痛苦,反倒让他感觉到了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

    锵!

    不知道是第三十道伤口还是第四十道伤口,浑身浴血的骆轻侯双手峨眉刺交错,终于将阿吽的短剑拦在了半空之中。他望着阿吽面具之后的双眼里那份浓烈的诧异之情,忽然咧嘴大笑道:“我不留行?你是凌云山的人?”

    阿吽笑了笑:“你说呢?”

    “......如果现在的凌云山上有人能够使出我不留行,山上的老家伙们可绝不会让他流落江湖。”

    骆轻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愉快地笑了起来:“只有能够使出这一招的人才有资格去角逐剑仙之名,然而上一位剑仙于无声失踪之后,凌云山至今未有新的剑仙出现——但你却能使出这一剑,并且你的年纪并不太大。”

    阿吽叹了口气:“不够好。”

    “的确,的确不够好。”

    骆轻侯的笑声畅快至极,显然他是真的非常高兴:“如果是真正的我不留行,我不可能能够靠着这种蛮横粗暴的方式破解。”

    阿吽点头道:“在理,所以我不打算再用这一招了。”

    骆轻侯向后跃开了来,顺手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睁大了眼睛兴奋道:“你还有别的招数?还有别的能够与这一招相提并论的剑法?这倒是正合我意。”

    阿吽也向后退了一步,他双手握着剑柄,缓缓地将剑横提到了脸庞:“当然有,你或许没有见过的那种。”

    骆轻侯大笑道:“那这招叫什么?我可得先问清楚,否则待会儿杀了你以后,这些问题就再也无人能够解答了。”

    阿吽叹了口气,身体缓缓地向下沉了沉。

    然后下一秒,他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剑,叫卓尔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