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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两人出了门。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路畔的建筑物如流水般快速后退。
慕春寅坐在后车厢,给赵总监去了个电话,“刷票记录暂时别发。”
一旁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樊歆扭头问:“什么记录?”
“没什么。”慕春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昨天的会议记录而已。”
※
九点整,两人准时抵达香岛茶吧。
香岛是y市顶级的茶吧。樊歆随着服务员的指引往二楼雅间走去,二楼走廊十分幽静,地上铺着厚实的团花地毯,右侧是一个狭长的红木博古架,摆着好些古玩,左侧墙面是绘有花鸟的古风墙纸,悬挂着唐宋古典仕女图,走廊尽头放置一双半人高的缠叶牡丹珐琅瓷花瓶,典型的中式复古风格。
服务员恭敬地将两人引到某个包厢门口,樊歆推门而入,脚步微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包厢,装修似古代贵族的厢房——房间正中是仿明清的红木雕花桌椅,桌椅侧一扇屏风,雪白的绢纱底,绘着几幅雅致的梅兰竹菊。屏风后显出一个女子的窈窕背影。她倚在镂空的朱红小轩窗前,头发松松绾起,一袭素白底绣青花瓷的及踝雪纺长裙,衣袖设计得极别致,是绣花的宽大蝴蝶袖,双臂舒展开时,广袖长裙迎风翩跹,倒真像从古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
——只一个背影,便足以倾倒一片。
听闻脚步,倚窗的美人转身,冲樊歆跟慕春寅笑道:“呀,你们来了。”
她明眸皓齿回眸一笑,竟有让人目眩神迷之感,门口樊歆一霎微怔——从前在s大时她领略过齐湘的美,五年之后的今天,齐湘更是美到不像人间,饶是这百媚千红的演艺圈,也没几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樊歆不禁感概,过去温浅喜欢齐湘是理所应当的。食色是人的本性,如果她是男人,多半也会被这样的面孔吸引。
她犹自发呆,而窗畔的齐湘已姗姗妙步而来,手向桌椅一引,请两人坐下。
樊歆回过神来,跟着慕春寅一道坐了过去。
齐湘又冲着屏风那边道:“浅,客人来了。”
浅?樊歆微愕,就见包厢那头翠竹色的中式纱帘对半拉开,将夏日光线掩映得格外温柔,有人端坐在暖阳中,背脊笔直,修长的指尖优优雅雅翻过一页书。笼罩着他的日光本是活泼的赤金色,那窗台原有轻快的夏风拂过,可掠过他周身时,一切都安静下来,以沉默的姿态融入他沉稳的气场中,从此岁月静好,花开无声。
温浅。
见了两人,他放下书卷施施然走过来,坐在桌子对面,依旧是清隽的脸,略微冲樊歆慕春寅压压下巴,就算打了招呼。
樊歆跟他相处多次,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当下抿唇一笑算是回应。而她身旁的慕春寅摆出纨绔公子哥的模样,歪靠在座椅上,懒洋洋道:“少爷忙,有话直说。”
齐湘嫣然一笑,纤纤十指提起桌上的景泰蓝茶壶,往各个杯盏里倒茶,待为四个杯盏倒满后,她向樊歆温声道:“我为刷票一事向樊小姐道歉。”
她开门见山,而樊歆云里雾里,“什么刷票啊?”她昨晚一心看剧本去了,并未特意留意刷票结果,闻言她拿出手机扫扫微博,咦了一声,“我跟你票数持平了?”
一侧慕春寅哼了一声,嗤笑,“哟,齐小姐还敢提这事呢,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刷,刷出个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为止!”
齐湘脸上不见任何局促,仍是笑得温婉,“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昨夜里我比樊小姐少一万多的票数,我家小弟一时鲁莽,雇人在凌晨刷了上去。我得知后十分震惊,立刻停止了这种荒谬的做法。”
她抬眸正色看向樊歆,容色磊落,“投票一事如果结局落败,齐湘愿赌服输。”顿了顿,她脸上浮起真挚的歉意,再次向樊歆道:“樊小姐,这事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向你赔礼道歉,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望樊小姐原谅我家小弟的年幼无知。”
她目光恳切,坦坦荡荡认错道歉,叫人不好意思抓着错不放。樊歆踌躇了片刻,慕春寅在旁面带轻蔑的抢白:“你要真想赔礼道歉,那就去跟媒体说清楚吧。”
樊歆扯扯慕春寅的衣袖,“算了,不知者无罪,又不是她做的。”
静默许久的温浅出声,“齐湘的确是今早才知情。”
见温浅出面说话,樊歆更不愿再得理不饶人,忙移开话题,向慕春寅道:“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吧。”
齐湘含笑看了樊歆一眼,似乎是感激,她拍拍手掌,服务员立刻鱼贯而入,殷勤地送上招牌早点。
大大小小的餐碟摆满一整桌,齐湘一面吃,一面以主人的身份向几人介绍菜品特色——香岛是九重的产业。
快吃完之时,樊歆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齐湘站起身,毫无豪门公主的架子,笑得端庄大方,“这洗手间有点远,刚巧我也要去,樊小姐随我来。”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雅间里只剩神态各异的两个男人。慕春寅慢悠悠夹了一个海棠糕,笑吟吟道:“恭喜温总,收了齐湘这一员大将。”
温浅浅浅抿了一口茶,“也恭喜慕总,樊歆出演女一号胜券在握。”
“不敢当,只要温先生不要护短,别因为旧爱坏我盛唐的事就好了。”
温浅神色平静,“如果我想坏盛唐的事,早在慕总的人给苏崇山吹耳边风,提网选这个建议时,我就点破了。”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着茶几在空中遇上,一个清疏一个凌厉,气场却旗鼓相当。旋即慕春寅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哦,原来温总知道?”
温浅答所非问,“慕总一向足智多谋,善于做笼子让人往里跳,只怕这苏崇山跳进了圈套还喜滋滋蒙在鼓里呢!”
慕春寅含笑的眸里满是隼利,“我突然发现,温总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后面的形容词没说出口,口气一转,“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双弹棉花的手。”
“彼此彼此,慕总也不像我想象中那般,只有一张小白脸的颜。”
慕春寅笑意风流,“温总这是在夸我颜值高吗?当然,单轮颜值,你我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温浅提壶的手平稳如初,温热的香茗自细长壶口缓缓倾泻,茶盏中一波潋滟,清雅的普洱香溢满一室。他从容道:“暂且不提颜值,就说慕总脸皮的厚度,温某已望尘莫及。”
慕春寅冷哼,“我的脸皮跟温总的花招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温浅抬起头来,眼眸里沉凝着刻骨的冷静,末了化为淡淡讥诮,“不敢在慕总面前班门弄斧!慕总当年一招瞒天过海可是厉害得很。”
慕春寅眯了眯眼,神色冷硬起来,不屑的目光一霎锐利,“温总这话什么意思?”
温浅不答,只冷冷起身,“我也去下洗手间,失陪。”
※
长廊顶端就是洗手间,装修豪华的洗手间不仅洁净如洗,还被香薰点得香气袭人。
樊歆用完卫生间,在外面装饰精致的公共洗手台洗手,台子上是整理仪容的镜子,她下意识照了一会,整了整头发。
照到一半,镜子里蓦地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樊歆头一扭,就见温浅站在她身后,颀长的身影将她的光线挡了一大半。她微怔,随即想起这台子是男女洗手间公用的,她正要说点什么打招呼,没想到温浅便开口了。他扫扫她手腕,问:“我送你的那串手链呢?”
樊歆道:“在家里。”她如今戴的是慕春寅从国外买的那条,霸道总裁逼她带上去后就不许取下来,所以温浅送的那条只好放在抽屉里睡大觉。
一贯风轻云淡的温浅今儿一反常态的刨根问底,“为什么不戴?”
樊歆不好直说,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那条对我来说很珍贵,所以我把放到屉子里收藏了。”
“珍贵吗?”温浅弯弯眉梢,墨玉般的眸里似闪过淡淡笑意,“那就更应该戴了,旧了再买。”
“别!温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千万别再破费。”樊歆哪敢还收他的东西,瞧见温浅面色微沉,便道:“那个……真要送礼物的话您可以送齐小姐,我就不需要了,真的。”
她抬脚要走,温浅却身子一转拦在她面前,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像解释,“齐湘只是我的艺人。”
“啊?”樊歆不明白温浅怎么跟自己讲这句话。下一刻,便见齐湘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了两人抿唇一笑,“呀,你们都在啊,那岂不是把头条帝一个人落在包厢了?”
话刚落,就见慕春寅从雅间里出来,看到樊歆跟温浅站得近,他大步流星过来,径直□□樊歆与温浅之中,硬生生将两人视线隔开,旋即他拽着樊歆就走,“洗完了手还磨蹭什么,快点回盛唐!还有事要忙!”
他头也不回的走,樊歆只得扭头向温浅齐湘说:“谢谢两位的款待,再见。”
齐湘微笑与她挥手告别,被慕春寅扯着走远的樊歆不经意回头一瞥,就见齐湘驻足于走廊拐弯处,身后是一幅两米长的泼墨山水图。画卷上清山静水,红梅斜疏,齐湘立于丹青画卷正中,有风吹进朱红色的镂空小轩窗,拂起她的墨发与水清色长裙,她姿容端庄迎风俏立,宽大的蝴蝶袖扑棱棱飘飘欲仙,仿佛下一刻就要御风飞升。
樊歆看着齐湘,那一瞬脑海中蹦出一段话:“清音乃谁?瑶池西畔沉月宫,素衣长裙,广袖流仙,姿容最美者也。”
这是《琴魔》里形容女主清音的一段对白。樊歆迷迷糊糊的想,这样的齐湘,跟剧本中描绘的清音,再贴切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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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樊歆跟慕春寅并排坐在后车座。
高楼大厦不住从车旁晃过,建筑物的影子随着盛夏阳光斑驳地投向车窗。茶色玻璃隔开了外头的烈日与炎热,车厢里慕春寅抚着樊歆的发,笑道:“女一稳定是你的,我已经给你报了个短期影视速成班,后天就去上课,你去学习一下,到时拍戏上手会快些。”
“等等……我还有些事没想明白。”樊歆撑着下巴,脑中不断回想着齐湘的最后一面,彼时她立在丹青之中,衣袂翩跹如仙。
“什么事?”
“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女一这个角色,如果我自己挑剧本,我估计不会接……”
慕春寅气得掐了她脸一把,语气不容忤逆,“投票都要尘埃落定了,你不演也得演!”
他话落又去拨电话,樊歆见他拨赵总监的号码,问:“你干嘛?”
慕春寅头也不抬,“让他把齐湘作弊的证据发到微博。”
“算了。”樊歆手往他屏幕上一按,切断了通话,“她都道了歉。”
“道歉就能抹去作弊时的无耻?”
“那事不是她做的,况且我也在她面前表示不再追究,如果你还发,别人会认为我食言而肥……再说了,小时候珍姨老说,能高抬贵手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圈里路本来就难走,我不想多结梁子。”
见她神色执拗,慕春寅无可奈何道:“你啊!心太软,早晚要吃亏!”
樊歆将脑袋往他肩上蹭,是个讨好的意思,见他脸色稍缓,她趁热打铁拍马屁,“慕少爷是世界上最强大最聪慧的男人,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吃亏?”
慕春寅冷哼着扭过头去,片刻后笑了起来,转身长臂轻舒,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马屁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