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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容贴着墙根站了一刻之后,带着阿椒慢慢走回蕴园,一路上思潮翻涌,知道自己中毒之后,她心里并没有怨恨,凭心而论,到了大庆朝,除了不得不接受三个丈夫之外,她过得挺舒坦的。可是,这种舒坦,建立在丧失自由的前提下。其实她挺想念上一世的,那时,一个背包走世界,逍遥自在,只是再也回不去,她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目前,又一个现实摆在她面前:身中无名之毒,无解;靠红素压制,不能怀孕。这对于月容来说,一忧,一喜。
忧的是,三个丈夫和义父一定会给她找解药,但是能否找到却不好说,也就是自己的毒不一定能解,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喜的是红素可以压制这无名之毒,虽然稳定性还有待检验,但服药期间不能怀孕,她暂时可逃脱难产而死的风险。然而,目前她这种情况,对于她的义父和丈夫们说,却完全是灾难:张家靠她传承香火,王家三兄弟指望她绵延子嗣,如今眼看是落空了,完全是一桩亏本买卖啊!月容一边走,一边自嘲,突然眼前灯光一亮,抬头一看:竟是光宇提了灯笼,站在蕴园前面等她。
晕黄的灯光,在微凉的秋夜显得特别温暖。提着灯笼的那个男人,脸庞随着灯笼的亮光,忽明忽暗,但是脸的轮廓却很分明,鼻子□,唇角微抿,眼睛明亮。他正探了头四顾,看见月容缓缓走近,脸上神色一松,嘴角上弯,快步上前扶了她手臂,道:“月儿,秋夜天凉,你出去应该裹上披风才是。”
他的手顺着月容的手臂滑下来,拉住她的手:“看,手都凉成这搬了,快进屋吧。”一手提灯,一手牵了她走进院子。
月容的左手被他的右手完全包裹住,一阵温热自掌中穿来,不禁舒服得震颤了一下,秋夜的确是见凉了。她抬头,侧着脸问光宇:“宇哥哥,你不是说,明日很早就要回营,今晚住在会园吗?”
光宇感受到她的凉,紧紧握住她的手,道:“这两日父亲有事托我办,我已遣了大川替我带信回营告假,这两日暂时不回去了。”
月容一笑,道:“真是太好了!你趁这几日在家,帮我把上次那套木雕刻好吧。”月容心里明白,光宇留下,是因为要与大伙商议她的解毒问题,他们既然选择不告诉她,她就假装不知道吧。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就到了正屋前,光宇把灯笼递给阿椒,牵了月容进门。一进门,他放了她的手,一把把她抱住,搂得紧紧的,紧到月容觉得胸口生疼,不由扭了扭身子。
光宇略微松了松手,低了头下来吻了吻月容额头,道:“月儿,我们上床,嗯?”
月容低头不语,却捏了拳头轻轻捶他肩膀。光宇弯腰,一把抱起她,轻轻把她放到床上坐好,蹲下来便要给月容脱鞋。月容脚一缩避开,道:“宇哥哥,我自己来。”
她下了床,一把拉起他,搂了他的腰,一个转身之后,突然上前几步,一下便把他扑倒在床上。看到光宇愕然的样子,月容大笑出声:“哈哈哈……”
光宇回过神来,双手就势一搂,然后一个翻身,月容便被他压在了身下。月容笑声未落,他的唇已经落下,开始时,像轻柔羽毛的似拂过她的唇,辗转片刻后便逐渐加深。唇舌交缠间,月容迷迷糊糊想到,自己似乎还有话要问他,却没来得及开口:自己衣襟内钻进的那只手,像带有魔力般,把她折磨得无力思想……这一夜,光宇有时小心翼翼,有时狂放不羁。月容的心情,也是反反复复,思来想去之后,只得放松了自己,任他为所欲为。
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光宇已经不见,月容斜一眼阿姜,阿姜抿抿唇,一边伺候她穿衣,一边道:“二公子有交代,不必叫小姐起床。理事厅那边也没有什么大事,连嬤嬤都已经吩咐过了。”
月容刚梳洗好,光涵就来了,他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月容伸手拧了拧他的鼻子,道:“看什么呢?你娘子我难道脸上长出花来了?”
光涵却不语,一把把她搂进怀里,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娘子,为夫想死你了!”两人的动作神情,如唱戏一般,阿姜在边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两人进了东厢花厅用早膳,饭毕,光涵拉了月容到后院散步。后院有两株很大的桂树,现下,一簇一簇的金黄色小花开了满树,远远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月容闭了眼,张开双手,深吸一口气,道:“真香啊!”
光涵站在一边,望着她惬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明明灭灭,过得一刻,道:“月儿,我过几日恐怕要往西疆一趟,西疆风土人情大异于中原,你有什么要让我带回来的么?”
月容闻言,想起昨晚听到的只言片语,估计他到西疆是为她求药或求医,便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
光涵听了一笑,道:“你也要平平安安地在家等我,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当天张孝辕下朝后,把他们都找去了书房谈话。待月容和光元他们三个坐下之后,笑呵呵道:“教授为父医术的师傅,他老人家有一个旧友,人称西陵老人的,现今住在西疆鹰山,已经多年未见。明年五月,便是西陵老人的七十大寿。师傅目前在西疆田城,他前几日遣人传话,要为父随了他一道去给西陵老人贺寿。奈何为父已经入仕不得脱身,然师命不可违,你们四个,明年就替为父跑一趟西疆,贺寿去吧。”四人连忙应下。
张孝辕又道:“明年春,你们待元儿应试之后便出发。西疆路远、鹰山苦寒,你四人今日起,便要早起半个时辰练功,尽早做好准备。”
他又看着月容,道:“月儿,往后几个月,你要勤加练剑,一面可增强体质抵御严寒,另一面,如今西疆在打仗不太平,到时万一有冲突,你也好脱身。”待月容应下,又道:“你先回去吧,红素记得一日两服,不可断了。”
待月容出了院门,光元急道:“父亲,月儿的毒如何能等到明年五月?我们过几天就出发,我不参加明年的春闱便是,搁到后年也无妨!”
光宇也很不解,道:“父亲,即使大哥不去,我和二弟俩也能护了月儿周全,如何要等到明年方可出发?”
光涵则很豪气,道:“父亲,不必大哥、二哥跟着,我明日辞了户部差事之后,便带着月儿上路!”
张孝辕又好气、又好笑,道:“月儿中毒,为父比你们还着急!可是着急有什么用?鹰山是什么地方?鹰山北坡,也就是大庆一面,每年的五月份便开始进入雨季,雨季期间不时会有泥石流发生,一直到当年的八月份雨季才结束,因而,五月份到八月份之间是不能上山的。另外,鹰山高三千丈,每年的十月到次年的二月,是鹰山风力最大的时候,根本站都站不稳,也是不能上山的。除去这两个时段,只有三月份到四月份、八月份到九月份这两段时日可上山。现今已是九月底,今年下半年已经没有合适的上山日期了,只能在明年的三月份到四月份期间上山。”
张孝辕看三兄弟平静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明年春闱,元宵之后便开考;二月初便可进行殿试,殿试结束之后,你们就出发。荣城距鹰山四千里,你们骑马,一个半月应该足够了。这样算来,三月底便可抵达鹰山脚下,那时春暖花开,最是适宜爬山。此外,龚太医告老之后,四处游历,现今恰在西疆田城;他与西陵老人交好,有他推荐则事半功倍。今日,我便修书先遣人送给他,尔等无需过虑。”
张孝辕看三人还是忧心,又道:“一年前,为父便在寻找红花的替用药物,后来找到红顶、绿香和兰茉三种,今早已经各制出几丸新的红素。只是,这三种药另有副作用,为父也不敢轻易让月儿服用,待接下来几日喂了猫狗,看了效果再作决定。如果猫狗反应不大,再给月儿服用不迟。这样既能压下毒性,也不至于使月儿不育,只是服药期间,仍是无法受孕罢了。”
三兄弟听了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异口同声道:“月儿不是猫狗,猫狗的反应如何能作数!”张孝辕含笑不语。
第二天,用过早膳之后,月容正在缝制皮袍,阿椒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嚷嚷:“小姐,不得了了,三位公子都中了毒,如今都抬到了老爷的药炉那边,等着老爷救命呢。”
月容一惊,不防左手食指被针刺了一下,不禁吸了一口凉气,眼看着伤口处一下子涌出个血珠来,她也顾不得找干净布帛擦拭,把手指头放嘴里吸了吸,便跑出院门朝予园而去。
予园外全是各院的小厮下人,月容快步进了药炉小偏院,一眼看见三弟兄并排躺在东厢大炕上,都光着上身,义父正给他们施针。张孝辕忙碌间手指翻飞,看月容来了,只瞥了一眼,便继续手下的动作。
月容走近了一看,发现光元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嘴里不知在喃喃些什么;光宇满面青紫、嘴角溢着白沫,紧紧皱着眉头;光涵则双目紧闭、手脚不停抽搐。月容不由大惊,然而看到义父皱着眉头、紧张忙碌,想问又不敢问,赶紧捏了帕子给三人擦汗。
直到三兄弟每人身上都密密麻麻插满了针,张孝辕这才停了下来。月容赶紧递上一杯热茶,张孝辕一口饮尽,方缓缓道:“最近为父在研制一种新的补气丸子,他们三人听得功效神奇,竟各自偷了服用,便弄得现今这个样子。不过,他们形容虽难看,却并无性命之忧,一时半会就会醒来,月儿且放宽心。”
听了义父这么说,月容虽放下心来,然看着光元他们难受的样子,自己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酸酸地难受起来。她不敢深想,静静坐到炕沿,捏了帕子不时给他们拭去不断冒出的细汗。
张孝辕看看躺着的三兄弟,又望一眼忙碌、焦急的月容,心里长叹一声,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