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守护神Ⅰ(上)

牛奶薰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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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神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

    ——《请回答1988》

    ??

    吴阿姨有三儿一女。

    吴仁,吴德,吴孝,吴心。

    即使是单亲家庭,但在妈妈的守护下,一家人和睦又温馨。

    “快!吴德吴孝,来帮妹妹洗澡!”吴阿姨忙得七手八脚、大汗淋漓,一年前丈夫亡故后孤身撑起这个家的她,早已习惯了杂七杂八而厚重甜蜜的操心。

    而吴德和吴孝,一对模样几近相同的双胞胎,本该有十分的亲密,却总是一分相助九分争抢,不论做什么,二人必要分个输赢。

    “好!我来啦——”

    “嘿哟,等着吧你!”

    吴德前言一出,话音未落便被吴孝一脚领先,二人一如既往,闹哄哄地争抢不休。

    这时,窗外不论哪个邻居望进来,都会看到澡盆里盛着咬手指的婴孩,给妹妹洗澡的双生兄弟,往炉火里添柴的体面长子,火光温暖,画面温馨。

    这样的家庭比大多数有父亲的家庭都要令人羡慕,直到吴阿姨无意间发现十四岁的吴心还没改掉吃手指头的习惯。

    吴阿姨第一次打了女儿。

    一鞭又一鞭抽在吴心身上。

    对于这样的事,吴阿姨向来狠心。她必须,必须打掉怪异,必须打掉被嘲笑的把柄,必须打掉女儿的固执叛逆。

    却不经意间,也打掉了她的童心。

    从此,吴心的心迅速衰老,她不再热爱参与任何游戏。

    不过,吴德吴孝的游戏,也不可能再有她的参与。

    二人在从未停止的追逐中考进同一所大学,也在从未停止的追逐中爱上了同一个异性。

    唯一的转折点是,这次的追逐,有人替他们分出了胜负。

    白天,女人给了吴孝一个巴掌,晚上,她走向吴德的床。吴德正在窗边抽着烟,思考这一切的意义,转身便看见了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她。

    一个风**人,一个年轻气盛。

    吴德吻了她,将头埋进她的嘴唇、脸颊和胸脯,但性激素的分泌也没有影响他头脑的思路。终于,他完成了对异性身体的探索,却惊讶地发现这一切没有意义。于是他穿好衣服,往床上扔了一把钞票,没回头地走出了酒店房间。

    之后,吴德与吴孝的争斗便断绝了。

    他们再也没有争过,甚至再也没有过对话。工作后的吴孝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对母亲的照顾上,吴德却走出了这个家。

    此后,吴德的电话永远无人接听,而母亲永远没放弃重新拨打。

    吴阿姨的一天里,除了吃饭睡觉便是拨打二儿子电话,从不怠慢,从不偷懒,以至于本不谙音律的她,也能哼出电话那头的铃声曲调。

    日子一天天在铃声中过去,直到她接到了120打来的急救电话。

    人生中的一大晴天霹雳又降临了。

    她看着病床上成为了植物人的吴仁,只能想到他曾经是多么听话负责的好哥哥,无法认为他是因压力过大而自杀未遂职场青年。

    吴孝哑然,看着昔日深知人事的哥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心里一阵翻云覆雨,无限感慨从天而降,对于命运的无奈或对于生命的脆弱。

    然后他便放弃了照顾开始照顾长兄的母亲,独自踏上通往大城市的创业之旅。

    偶尔,吴心在闲暇时间也来医院帮忙,但对于高四学生来说这样的时间实在寡少,吴阿姨也不愿意她耽误了关乎人生的高考。

    于是她一个人照顾他。

    每天,守着床,织着毛衣。

    一团团毛线被展开时,仿佛时光的绳索被撵往过去。她常常回忆往事,数月,才能织好一件枕巾。年纪近百的她眼神并不好使,大概因此,想把往事照着原样织出来才更不容易吧。

    吴心去了很远很远的大学,学习声乐。这是一项魅力又神秘的学业,仿佛圣母院的钟声传出悠长的回响,有许多体统的男性也对她念念不忘。然而,若不是她在缭绕的烟圈里遇见了那位大她十五岁的男人,大概每次恋爱,都会因她太过成熟让男人难以把握而告终。香烟中散发着颓废的魅力与神秘,从此二人不分你我,颠倒昼夜,如胶似漆。

    吴阿姨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堕入地狱。她织着毛衣,无意间在电视上看见,被誉为全国十佳青年的八点钟太阳们,有一个人,名叫吴德。虽然已多年没见,样貌更改,但她不会认错。她露出了笑容,停止了调频道的手,然后发现吴德的身下,有着“十年如一日照顾残障母亲”的备注。

    于是她的笑容更甚,继而迟钝地僵硬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她以为兄弟间的争斗已经结束,但绝非如此。一场无声的争斗仍然在兄弟间驰骋着,甚至将毫不知情的她也卷入其中。

    吴孝对着心里的母亲感恩戴德,吴德对着人前的母亲披麻戴孝。

    但这些母亲都不是她。

    平复情绪后,她通过电视台找到了吴德,二人在火车站相拥痛哭。吴阿姨泣不成声,在见到孙女时,眼泪更甚。吴德做着小本生意,开始和母亲一起照顾床上的吴仁,而吴阿姨每次收到吴孝寄来的越来越厚的金钱,面对吴德的追问只会搪塞几声。

    一天,她接到电话。

    奇怪的声音,却有一丝熟悉。

    她果然还是认出了女儿的声音,尽管它已经因烟毒与纵欲成为荒凉的石锦。

    “你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吴心的回答干脆利落。

    这样的隐瞒早已成为习惯。隐瞒源于光阴深处的害怕,害怕源于逼她放弃本能般习惯的恐怖惩罚。

    她已经足够苍老了,老到她已经开始独立坦然地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她拒绝了母亲的帮助,但母亲还是千里迢迢赶了过去。

    “无论你是谁的母亲,我都是你的母亲。无论你有几个孩子,你在我眼里永远是个小孩子。”

    听完吴阿姨的话,吴心笑了。那是一种看见小孩子生气而无奈的笑容。

    曾在夜生活中败了嗓子的她,如今以教钢琴为生。有时吴阿姨看着她弹琴的身影,又想起咬手指的小女孩身影,得出了一个结论:判若两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吴阿姨俨然忘记了自己的另外两个孩子,沉浸在两个母亲的惺惺相惜里,直到她在新闻里看到吴孝的公司进入了全国富豪榜的信息。

    吴孝的拼搏得到了成功,尽管这样的成功并不伴随着亲情与爱情。

    突然的富有对于吴阿姨而言,似乎只是自己想要织一件衣服时,不小心还得到了一条裤子——无甚差异。

    她只关心吴孝本人。

    犹豫良久,吴阿姨遵循了自己的第一反应,将电话拨给吴德。

    于是,又一次,她在漫长的等待中祈求着孩子的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