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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次日清晨，阳光如期而至，温暖地洒向大地，太阳成为了万物的主宰。
一只黑色的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了她头上，啄着她凌乱不堪的头发。她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乌鸦惊叫了一声飞走了。阳光有些刺眼，让她睁不开眼。
她本能地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透过指缝往外望，几朵白云懒洋洋地飘在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之上，犹如几个孩童在自家后花园惬意地玩耍。
她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环顾四周，这才得以看清这里的全貌。远处，薄薄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尽。青草铺满了大地，放眼望不到尽头，不见山也不见树。笔直的长河将它一分为二，流动的河水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微风和煦，青草荡漾，温暖的阳光洒在流动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她沐浴在阳光下，惬意地享受着这两天以来的第一缕朝阳，两只脚也悠闲得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自己的脚上，诧异地看着它们在她面前不停地晃荡。她缓缓坐直了身体，双手轻轻放在腿上。双腿竟然感受到了掌心的温度，同时掌心也感受到了双腿肌肉的跳动。
原本僵硬无力的双腿在一夜之间奇迹般地恢复了。她手撑着大地，膝盖弯曲，双腿稍稍用力，就毫不费力站了起来。
身体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挽起衣袖和裤腿，认真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竟然毫发无损。鲜红的血液已经与黑色的衣服融为了一体，看不到血迹，但白皙的皮肤上明明沾满了干掉的血迹。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道，心中很是困惑。
她蹲在河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河水，一遍遍地清洗脸上的血迹。溶于河中的血水，像一条条小鱼，游向了远方。她低头看见水中倒映着的那张干净的脸，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恐慌地摸着自己的脸，“是谁？”
她下意识地从身上翻出手机，透过支离破碎的屏幕，再次确认一遍，“还好还好，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她手中握着已经坏掉的手机，迷茫无助地望向远方。“其他人呢？”这时她才想起来。
她立马起身，转身奔向身后高高的草丛，仔细搜寻其他乘客和飞机残骸。她在茂密的草丛中，来来回回翻了个遍，任何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她沮丧地坐在河边，看着鸟儿的倒影时不时地从水面上掠过，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她回想起飞机上发生的事情，回想起那一张张熟悉的陌生面孔，一切都历历在目，让人不可思议。
伴随着潺潺流水声，心底的悲伤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她终于控制不住积累已久的情绪，大哭了起来。当她再次感受到温暖的阳光，清凉的河水，柔软的土地以及和煦的微风的时候；当她再次感受到生命原来如此美好的时候；当一想到只有她一人可以如此幸运再次感受到这一切的时候；滔滔不绝的泪水跟随着内心深处的复杂情感，滚滚而下。
“他们都去了哪里，或许他们再也没有机会感受这些。那个才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男婴和小女孩，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一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大声了。
嘹亮的哭声响彻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反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哭声戛然而止，她擦干了眼泪，望着远方低声抽泣着，直至最后整个人彻底安静下来。潺潺流水承载着无人倾听的哭诉，缓缓流向远方。
情绪发泄完了，也哭累了，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长长的大河，自东向西流淌，看不到来和去的尽头。她决定沿着河边，顺着水流，一直往西走。她心里琢磨着，“河水下游沿岸应该会有居民和村庄吧。”
天边的太阳，开始西沉。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就在前方不远处，云雾缭绕，切断了流水的去向。一座长长的栈桥，在云雾中忽隐忽现。她以为桥的另一头会有村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便急忙跑过去。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踏上栈桥。云雾挡住了前方的视线，她只好沿着长长的栈桥往前走。阵阵阴风从桥上吹过，让人毛骨悚然。她屏住呼吸，加快步伐。前方的云雾越来愈浓，她仿佛看到对岸明艳的花朵在夕阳下若隐若现，便向桥头奋力奔跑过去。
02
扑通一声，她踩了一个空，整个人扑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云雾瞬间散去，浮现出它原本的面貌。漫山遍野开满了红色彼岸花，在残阳似血的笼罩下，更加妖艳异常。身后的栈桥也消失不见，她只好爬起来继续前行，打算穿过这片花海。
她漫不经心地一边赶路，一边悠闲地赏着花。这一路经历过各种千奇百怪的事情，现在她对眼前这些异象也就慢慢地习以为常了。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花海深处。她忽然感到一阵头痛和眩晕，她停下脚步，手指轻柔着太阳穴来缓解痛感。痛感反而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连续。剧烈的头痛让她跪地不起，仿佛在向谁苦苦求饶一般。她抱着头，痛苦万分，汗水浸湿了衣衫。
浓郁的花香散发着一种魔力，可以唤起人们前世的记忆。她此生所有的记忆在她眼前依次倒放，她看到了自己那过去的三十年，那无数个充满煎熬的日日夜夜，竟如此短暂，如流星划过天边一般，快速地闪现在眼前。
就在她以为这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一些她从未见过的零碎记忆，像一段段残破的老胶片，在她脑海中不停地缠绕翻滚。最后越绕越多，乱成一团，塞满了她整个大脑。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被撑爆一般，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晕倒在花海中。
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霎那，她从那些快速闪现的记忆碎片中，再次看到了那只魔鬼的眼睛，高高在上地凝视着她。
03
当她醒来时，红色彼岸花海已经消失不见，长长的栈桥静静地躺在清澈的湖面上。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转过身，只见湖心上泛起一叶扁舟。一位白发老人站在船头，缓缓向她驶来。船停靠在岸，老人步履蹒跚地从船上走下来。她这才看清老人的相貌，精神矍铄，鹤发朱颜，和她蹒跚的体态完全不相符。黑色粗布长衫盖住了老人的脚，好像下一秒就要被绊倒。
她立马跑上前去搀扶，恳切地询问道，“请问老婆婆，这是哪里？”
“这里是忘川，你眼前的这条河是忘川河，河里流淌的是忘川水。”
“忘川？”
“而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老人神色凝重地重复道。
“此话怎讲？”她一脸茫然。
老人摇了摇头，掌心中凭空变出一碗汤药，“饮下吧。”
她从老人手中接过，犹豫再三之后，便一饮而尽。
“既然你已饮下我的汤药，我的职责就到此为止了。”老人并未多言，转身离开。
“等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孟婆吧。”
老人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往河边走去。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猜到了。忘川河，忘川水，奈何桥，孟婆汤。”
老人突然停下脚步。
她接着说道，“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我便会彻底忘记此生所有的记忆，从而获得去往来生的路。对吗？”
“你是如何知晓的？”
“这一点都不难。关于你的传说在人间世代流传，人人皆知。”
“哦，是吗？那你为何还要饮下?”老人转过身，饶有兴致地问她。
“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老人淡定地答道。
“既然如此，你可以告诉我如何走出这忘川吗？”她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在失望的边缘试探，并未期待可以从老人口中得到答案。
“一路向西，会有人来接你的。”没想到老人就这样坦然地告诉了她。
老人接着叮嘱道，“记住一定要赶在太阳下山之前。”
“接我的人是谁？何以见得他就愿意帮我呢？”她趁机追问道。
“驱灵师，那是他的职责。专门负责驱赶在忘川飘荡的亡灵。”
“亡灵最后被驱赶到哪里？人间吗？”
“他们曾经出生的地方。从何处来，就回到何处去，这就是归宿。”
“回去之后呢？”她趁热打铁，追问道。
“亡灵在人间逗留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接受最后的审判。至于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的造化？”她心中满是疑惑。
“你只需混入那些亡灵队伍之中，就会顺利回到你出生的地方，”老人继续说，“但是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可是我刚刚喝了你的汤药，回到人间之后，如何才能找回我的记忆。”
“只要吃了人间的食物，你的记忆就会慢慢恢复。”
“那时我还会记得你吗？”
“为何要记得我？”老人神色有些诧异。
“今日相遇，也算有缘。”她反倒是一脸云淡风轻。
“的确。我掌管这忘川，万年有余，遇见过千千万万的亡灵，却从未见过凡人现身于此。一路保重吧，日后定会再见。”话音刚落，老人连同一叶扁舟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湖心处泛起一阵涟漪。
“凡人？她的意思是我还活着？”她望着湖面，心里琢磨着孟婆最后说的话。
“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她冲着湖面大声呼喊，却未等来任何回应，除了一群受惊的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她望着空荡荡的湖面，犹如望着自己此刻空荡荡的心。内心一阵失落，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就这么走了。
“日后再见，要等我真的死了吧。”她喃喃自语，眼眸里闪过一丝哀伤。
04
这时天边传来阵阵丝竹声，悠扬绵长，清脆动听。她的目光循着声源的方向搜寻着，壮大的队伍缓缓地出现在夕阳的余辉之下，声势浩浩荡荡。
眼看西边的太阳正在下沉，摇摇欲坠，红霞满天。她这才想起方才孟婆说的话。她朝着队伍奋力奔跑过去，生怕自己错过了回到人间的机会。
他们都身着白色衣衫，纯洁的似天山雪莲，不参染任何污秽杂质，步履轻盈的朝着西边的落日走去。夕阳的金色余光给他们的衣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她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身体不由自主的追随着游行队伍，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地呼唤着她。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轻的可以飘起来。
这空灵的音乐仿佛可以安抚人们的心灵，让人全身心放松下来，放下所有的戒备之心。所有的痛苦，恐惧，迷茫和绝望都烟消云散，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详。
前世所有的污浊都被这丝竹声洗涤干净，身心顿时变得轻盈通透，脑袋里的思绪也被清空，变得一片空白。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虔诚地追随着西沉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