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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燃走出餐厅后,立刻给尹碌发了信息,“分手了,来接我吧。”然后她站在路边,有些出神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又抬头看了会儿天上的太阳,觉得眼睛渐渐湿润起来,被阳光一照感到有些刺眼,于是赶紧带上墨镜。
车子很快开来,俨燃下意识的将墨镜往上推了推,面无表情的坐上去。
“燃姐,去哪里?”司机扭过头来,对着车后座的俨燃小心翼翼地问。
“警察局。”
“警察局?”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助手一脸迷茫,“去警察局做什么?不是为了温言那件事吧?燃姐,我们都说那天中午你拍完戏就回家了,根本没跟她聊过天,那女人想拖着你,想都别想。”
“谁让你们乱说话?我见过她就是见过她,这有什么好隐瞒,看你们干的这点破事。“俨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恼火,“我根本没想避着不见,我只想让她吃点苦头,让她知道害怕,你们知道这个女人多讨厌?总是装出一副无所谓又自以为是的德行,以为全世界都围着她转,只要看见她我一整天都没心情。”
两个助理顿时不敢说话了,司机还是一脸茫然,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那,咱们还去警局吗?”
“废话,把我当什么人了?人命关天的事,能开玩笑吗?”俨燃这会儿正带着火气,一嗓子把司机吼得也不敢说话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安静,坐在副驾的尹碌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扭过头若有所思的看向俨燃,语气平静:“你知道,温言这次摊上多大的事,这可是人命,只要你不说话,所有人都会揪着她撒谎这件事不放,到时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杀了人,这个圈子都容不下
她,那样她就再也翻不了身,而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打败她。”
“我可不屑用这种手段对付她,我俨燃不怕跟她公平竞争,她赢不了我。”俨燃扬起下巴,对着尹碌气定神闲的说道。
“哦?仅仅是为了想要公平竞争才这样做吗?”尹碌扶了扶她的黑框眼镜,眯起眼睛打量俨燃。
俨燃微微皱眉,她的心事,即使藏得再深,也总能被尹碌一语道破,这个娱乐圈最顶尖的经纪人从来不是浪得虚名,心思深沉,目光更是毒辣。俨燃沉默了好一会,才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顾珩不会放弃她的,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如果一定要有人出来作证,还是我来,这件事不是小事,任何人都有可能出卖他,但我不会。”
尹碌凝起眉头,目光变得复杂而深刻:“我必须提醒你,你们已经分手了。即使你不去做什么,他也怪不到你头上。”
听到“分手”两个字,车里的两个助理加司机顿时惊愕的张大嘴巴,一句话堵在喉咙口硬是没敢问出来。
俨燃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小小慌张,却强自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用你提醒,我不是为了他。”她低下头,看着早上刚刚涂好的红色指甲油,眼神里还是露出一点狼狈,“好吧,我承认也有一点原因,无论如何,他曾经对我很好,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虽然我一直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往上爬,却也不得不承认,是他让我爬得这样快,站得这样高,这些东西我无法还给他,所以,只能为他做点什么。”
“是吗?这些话你对他说过吗?他会感激你的。”尹碌敛起一本正经,声音竟然带着一丝轻松和调侃的语气。
“谁稀罕他的感激。我俨燃还没廉价到这份上,既然话已经说开,我跟他就再没有关系了。俨燃抬起头,隔着玻璃窗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辆,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就当是,分手礼物吧。”
尹碌默默的注视了俨燃许久,最后扭过头去,然后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做出要休息的样子,却在不经意间发出好像叹息的一声轻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有什么资格成为超级明星啊。”她闭上眼睛,似乎懒得再理任何人,却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咬得清楚,好像说给俨燃听,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年轻就是好啊,不要紧,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生活会给你答案的。”
白筱死后的第十五天,外面又下起了下雨,天阴沉沉的,就像她离开那天的傍晚,空气中氤氲着水汽,一切都显得朦胧不可细辨。
温言一个人坐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滚热的黑咖啡,望着外面的雨,无声地缓慢地覆盖整个世界。
她脚下的那盆白色蔷薇开了谢,谢了又开,这已经是第二个花季。
三天前沈寂告诉她,白筱的案子有结果了,由于警方没有足够证据证明这件事跟温言有关,同时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凶杀案,最重要的一点,警察几天前在白筱的手提电脑里找到类似遗书的一封邮件,她在邮件里无比清晰的写到自己身心俱疲,以及对这个圈子甚至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厌恶和绝望,加上对她发给温言那条信息的合理猜想,已经初步判定为自杀。
在过去的十几天里,警察隔三差五就找上门要求配合,记者们锲而不舍的围堵拦截,网络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狂轰滥炸,都在一瞬间归于平静。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她洗脱了嫌疑,可以卷土重来继续工作,人们不会再责怪她,娱乐圈不会容不下她,一切皆大欢喜。但不知怎么,这样的一个结果,让那些好整以暇时刻等着看她倒台的人接受了,然而没有办法接受的,居然是她自己。
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觉得哪里不对,或许是那日白筱的笑容太过刺眼,像一道光,而她始终没有办法将光明与黑暗以及死亡联系到一块。
在家休整的这段时间,温言给尹湛也放了假,然后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知不觉中想好多事情。一个人的时候,为了打发那么漫长而迟钝的时光,她慢慢地无意识地喝掉很多苦涩的黑咖啡。
外面有人在笃笃地敲着门,温言回过神,站起身来去开门。
毫无悬念的是尹湛,他提着一把黑色的伞,肩头还是有一点淋湿,浑身都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水汽,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的。
“姐,准备好了吗?明天要开工了。”
“嗯。”温言转身,然后照例询问,“咖啡还是汽水。”
“汽水啊。”尹湛似乎有点不乐意了,“姐,你家里只有咖啡和汽水,你喝咖啡,汽水不就是给我准备的吗?你知道我不喝咖啡,还每回都问,记住我的习惯有那么难吗?”
温言顿了一下,然后将汽水递过去,“只是不喜欢替人做决定。”
尹湛哼了一声,接着嘿嘿一笑,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下去,用手擦了擦嘴,露出一副死里逃生的表情:“事情终于过去了,真好,还以为我们要被迫退出演艺圈呢,沈少爷真给力呀,如果不是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担心做不成金牌助理?”温言淡淡的开着玩笑。
“切,我是担心你,做不成金牌助理又怎么了?要是你退出了娱乐圈,就太可惜了。”
温言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又喝了一口咖啡:“嗯。”
“不过这件事也够一波三折的。先是俨燃跑到警察局说那天下午见过你,然后她两个助理跟着改口说做笔录那天记错了,说什么最近工作日夜颠倒疲劳过度大脑down掉了,我去……但总算证明你没有说谎,警察和媒体就不会揪着不放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警察找到了白筱的手提电脑,还在里面发现那封什么对世界绝望的邮件,要判定她是自杀吧,后来又出了点小插曲,听说那封邮件的发送地址是错误的,接收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这事一下子把负责调查案子的人惹火了,后来那人又突然冒出来了,竟然是个老外,而且是白筱多年好友,以前还是同学什么的,姐,你说这事,怎么这么玄乎啊?”
温言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喝完,然后转身去冲洗杯子,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最玄乎的事,难道不是她好端端的突然从楼上摔下来吗?”
尹湛呆呆的看着温言的背影,下意识地点头:“对,这个更玄乎。”
到了傍晚,雨渐渐停了,温故放下手里有些发烫的电话,抬头望了望外面已经暗下去的天色。
她走出房间,沿着木质楼梯慢慢地走下楼,四周静悄悄的,整个城市,好像提前进入了安眠。
偌大的客厅关掉了富丽堂皇的大吊灯,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暗黄,映出坐在扶椅上那个稍显模糊的背影。
他微微低着头,借着一点昏暗的灯光认真地看着报纸,偶尔抬手扶一扶眼镜,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双鬓突显出的几根白头发却清晰而刺眼,温故站在他身后静默了好半晌,心头突然划过一丝悲凉。
她的父亲老了,没有了雷霆般的气势和威严,有的只是一种随遇而安的心境和一个若即若离的眼神。
虽然也会对她微笑,跟她聊天,但好像永远只有一个话题,询问着公司最近怎么样大家有没有在认真工作新一年的计划又是什么。而当她一脸兴奋无比热情的讲给他听,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是那么感兴趣。作为一个女儿,她好像从来都不懂父亲。
“爸。”温故站在老人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
他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着手里的报纸,好像上面有着生动的画面,抑或是可以看见谁的脸。
温故皱起眉头,又叫了一声:“爸。”
老人这回没有应她,半晌才说:“有什么事吗?”
温故定定地注视着他,目光又移向他手里的报纸,嗓音涩然:“爸,您每天看报纸,关注财经新闻,但您对公司从不关心,您看娱乐版面,看八卦头条,但对我从来不关心,爸,在您心里,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公司已经交给你了,而你做得很好。”老人漫不经心的说着,“所以我没什么可关心了。”
“所以呢,您将注意力转移到温言身上,您关心她,帮助她,做让我心寒的事吗?”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老人沉默了下,声音变得严肃:“你现在是跟你的父亲说话,是吗?这是你跟父亲说话该有的态度吗?”他放下报纸,双手搁在腿上,然后很自然地交握。
“我只是想知道您做了什么?”
“你又做了什么呢?孩子。”老人慢慢地偏过头来,精明中带着些许浑浊的目光细细打量着她。
温故走上前几步,与老人面对面,或许是居高临下的缘故,她的语调里多出了几分理所当然的气势:“我不想做什么,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该伸手去做什么。但是顾珩出现了,他想搅局,好,可以,可是沈寂也来,他也想帮温言,爸,法律是公正的,对吧,它一定可以给我们真相,怎么可以容许这么多人搅局呢?”
老人没有去看她,只是轻轻地点着头:“嗯,法律是公正的,那你呢?为什么也要加入进来呢?”
温故弯起美丽的唇角,看起来有些骄傲的样子:“没错,法律是公正的,但是偶尔也失衡。”
“所以,你把那个接收邮件的人控制住,不让别人找到就是制衡?”老人抬起头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温故,“你也是这样打理公司的?”
温故沉默了下,接着冷笑:“爸,那您呢,无论我怎么控制住了人,您还是有本事把他找出来,您还是可以只手遮天,顾珩做不到的,沈寂做不到的,您都可以做到。公司交到我手上又怎么样,它终究不是我的,就算您只是坐在家里看看报纸,它也是您的。”温故望着老人,微微笑了一笑,“爸,您也应该是公正的,过去的二十年您都可以做到,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就因为温言她在媒体面前亲口承认,温世均是她的父亲,所以您就失去理智了吗?”
她轻咬了下嘴唇,虽然笑着,终于声音还是颤抖着问:“爸,谁才是您的女儿?”
客厅里突然静默了下来,父女两个人,安静地,彼此都有些吃惊地对望着。这句话问出去的瞬间,温故就后悔了,她很快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出了多么伤人的话,又让她所尊敬的父亲听到了多么不孝又难堪的言语。
老人的身影好像有稍微的僵直,久久不能回答,原本轻轻交握的手慢慢分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粗砺的手掌用力按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腿,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去思考这句话,他的脸色已经苍白,脸上的表情却是温和而平静的。
温故却不能像他一样平静,即使是在表面,她望着他黯淡下去的目光,一双枯瘦的手突显出的青筋都在抖动,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姿态。
“爸,对不起。”她深深地低下头去,“我失言了。”
良久,老人重新凝聚起松散的意识,慢慢开口:“不要紧,你只要记得,你将来是温家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可以失言,不可以失德。”
温故心头一酸,无法抑制地俯下身去,抱住那个已经瘦削的没什么力气的肩膀,在他肩头轻轻地叹息,而脑海里盘旋着的话,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
爸,对不起。我从来不想做什么继承人,我只想做你的女儿。她又抬头去看外面阴沉的天,仿佛听见什么声音在心里无数次的回响。
可是总有人想毁了这一切,所以想把她撕成一片片,然后让那些不安分的碎片满世界的飞溅。就算有人想拼拼凑凑,也再拼凑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