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玉瑞之王(上)

地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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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攸烨便想把她拉开一点,手慢慢搁在她的腋下,刚要动作,而她断断续续的幽泣又传来,是极其震撼的,“求你,不要以为我好的名义,推开我,拒绝我,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为什么不体谅,我爱你呀,”

    李攸烨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眼里有水雾织结。她的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在她心上烫出极深的伤痕。有时候,她的敏感与洞察力就像一面镜子,将她一贯坚持的壁垒,剥掉道貌岸然的外衣,照出原本自私的底子。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让湿涩的液体自未落之前自然洇干。手臂绕过她纤弱的身子,从后抱紧了她,妥协似的抚了抚她的青丝,柔声道:“别胡思乱想了,快躺下睡一觉,养足精神,今晚我带你去宫里参加宫宴,嗯?”

    她话里仍隐隐在逃避,上官凝心已被呛人的苦涩填满,猛地咳出破碎声,微颤的柔腕从她肩上无力滑下,背转了身,眼泪自看不见的角落,终于绕过鼻梁,一滴一滴滚到枕间。

    “……”李攸烨犹豫地掰了掰她的肩,正要俯身劝慰几句,外面忽然有人来报:“殿下,陈太保有要事求见!”李攸烨立马翻身坐起:“请他到书房等我!”言罢,回头又看看上官凝,从怀中掏出一面锦帕,从后面递到她眼前,倾身附到她耳边:“我去去便回!”然后便匆匆走了。

    她说去去便回,却一直到傍晚才回来。素茹整个下午都服侍着自家小姐,见她不停地掉泪,心里估摸着肯定是和姑爷闹别扭了,想去找李攸烨劝解劝解,匆匆赶到前院,却听前厅闹哄哄的,她趴在柱子后面往里瞄,看见一群铁甲将军围在李攸烨身边,似乎在商讨什么大事,她也不敢在往里走了,只好又折返回来,杵在小姐房里干着急。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边厢李攸烨终于回来了。一时也未顾及什么礼数,挡在李攸烨面前小声地不满道:“殿下您总算来了,小姐都哭了一天了,午膳也没下床吃!”李攸烨掠过她朝床边瞅了瞅,床帷落了下来,看不清里面的人。她心里有了数,便道:“你马上去叫晚膳来,这里有我,去吧!”

    素茹应了诺,便去准备了。李攸烨走到床边,掀开帐子,见上官凝仍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背对她侧躺着,身上锦被滑至肩上,颈上的皮肤裸呈在空气中,在昏暗的纱帐里,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李攸烨一惊,撸了袖子,立即将手伸到她额前试了试温度,有些发烫。把整个身子掰过来,只见娇弱的脸上已是灼红一片,眼角还挂着两条尤未干的泪痕。

    “凝儿!”李攸烨变了脸色,情急之下向外喊道:“来人,去叫纪大夫!”立马爬到床上,把她托着抱起来。

    “不要……”上官凝窝在她怀里,蹙着眉头,模糊不清地哼着。

    “什么不要?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不看大夫?乖一点,再忍一会儿,舅舅马上来了!”李攸烨将她贴身揽着,摸着她滚烫的脸颊,略带责备地说。

    纪别秋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立即为上官凝把脉诊断。素茹在旁边一边抹着泪,一边自责道:“都怪我,没有看好小姐,连她发烧都不知道……”李攸烨心里何尝不自责,用湿毛巾一遍一遍擦拭上官凝的粉额,焦急看着纪别秋施诊。

    纪别秋惊讶地扫了眼一脸痛苦的上官凝,脸色忽然暗沉下来,李攸烨紧张地问:“舅舅,她怎么样了?”

    上官凝吃力地掀了掀眼皮,纪别秋神色又化为平常,“哦,她没事!只是着了些凉,我开副药服下去就没事了!这几天好生将养,不能累着了!”李攸烨听完总算松了口气,让人送纪别秋出门。不久,纪别秋送了药过来,素茹赶紧去煎了,端了药进房,见小姐正窝在李攸烨怀里哭得声哽难抑,李攸烨手里握着锦帕给她拭泪,软语轻哄着,总算将小姐的泪止住。她松了口气,心道两人总算和好了,于是也带了笑过去,把药碗端到床前,就要给小姐服药。李攸烨忙道:“让我来!”素茹愣了愣,随即会意,把药碗递到李攸烨手里,自己站在一边,看李攸烨坐在床沿,一勺一勺舀了汤药,在嘴边吹凉了,仔细喂给小姐吃。而小姐的样子居然跟刚过门的小媳妇似的,羞涩得紧,她心里想笑,捂着嘴勉强忍住了。最后接了空碗,悄悄退了出去。

    纪别秋回到自己阁里,立即把冰儿叫了过来,板着脸问:“王妃身上有疾,你怎么不告诉我?”冰儿绞着手指,嗫嗫嚅嚅道:“是,是凝姐姐不让我说,怕烨哥哥担心……”纪别秋早已料到如此,这些天他就觉得这小丫头不对劲儿,每天起早贪黑地看医书,向他请教医理,原来如此。他叹了口气,“烨儿现在不知道也好,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这样的事,可能会令她分心!”

    “纪伯伯,凝姐姐还有救吗?”冰儿噙着泪问。

    “我尽量试试,但没有十足把握,她是幼时落下的病根,又拖了这么长时日……”纪别秋摇了摇头,冰儿的泪珠忽然掉了出来,抽抽噎噎道:“凝姐姐在嫁给烨哥哥之前,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她说最后的日子能跟烨哥哥在一起,即使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纪别秋哽了哽喉咙,没料到她竟对李攸烨用情至深如此。自古多情总成痴。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世间竟还有霜儿、念奴这样的女子。隐去眼角的湿痕,宽慰道:“你且别声张,让我想想,还有没有办法!”

    外面天色渐暗,上官凝服药过后,李攸烨扶着她躺下,她忽然抓着李攸烨的手,虚弱道:“你进宫一定要小心,皇上可能会对你不利!”

    “你放心,我已经做了安排!”李攸烨嘴角勾着笑说,“你在家好好等我,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我已暗中调御林军保护王府安全!”

    上官凝一惊,心里已经了然,她这是准备动手了。李攸烨握着她的手,突然说:“此役之后,我便真正娶你为妻,与你偕老,可好?”上官凝眼里忽然泛出水光。李攸烨笑笑,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落下一清凉的指头:“我走了!”上官凝怔了半响,才反映过来,望向门外,只余一缕翩白的丽影。

    “这是什么意思?”她摸摸额头,疑惑地想。脸却不禁微微红了。

    王府门外,李攸烨刚登上马车。有个宫人便匆匆忙忙赶来。

    “启禀殿下,臣打听到,皇上与惠太妃午后在宫中密谈,此次宫宴,可能有诈,殿下一定小心才是!”

    李攸烨冷笑一声:“伦尊灭了蒙古,他们终于坐不住,要狗急跳墙了!不过,为时已晚,传本王命令,所有人马按照原计划行事,以紫烟为号,紫烟起,立即包围皇宫!”

    宫里宴会设在凯旋台君恩殿。此时殿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一应灭齐功臣及其诰命夫人,皆已到场,只差瑞王。李攸熔携曹妃前来,众人行礼,依次列座。上官景赫、靖北侯皆带了夫人,于席间就坐。李攸熔扫了眼阶下那张分外醒目的空位,拇指不停划着食指上的白玉扳指,强颜作笑道:“皇弟怎的还未到,鹤人,你再着人去请,灭齐她可是首功,怎么能少了她呢!”

    话音刚落,便听外面高声禀报:“瑞王到——”

    众人纷纷翘首望去,只见宫阙寒影中,李攸烨头戴赤金琉璃冠,着银白蟠龙袍,外披绛红斗篷,沿着汉白石阶,拾级而上。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凛冽的风将她的斗篷吹得翩飞,她的表情一丝不苟,进殿以后,她往大殿扫视一周,两侧席位的众臣皆起身相迎。众人这才看清她手上捧着一个长长的木匣子,不禁疑惑。李攸烨单手解□上斗篷,扔给前来接应的宫人,几步走到御前,抱着匣子,微微倾身,并不下跪:“臣弟来晚了,请皇兄恕罪!”

    “呵呵,来了就好,”李攸熔忍着怒意勉强笑笑,看到她手上的匣子,不禁问:“皇弟手上拿着什么?”

    李攸烨不急不缓道:“哦,这是太祖平波剑,一直随臣弟在外漂泊,臣弟这次把它带回来,是想重新将其放到宫里妥善安置!”说罢,抠开匣锁,将匣子打开,瞬间一柄灿然夺目的宝剑,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纷纷翘首去看,见果真是平波剑,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前年清斋殿发生火灾,李攸烨差点葬身火海,平波剑便也下落不明,没想到现在,二者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只是朝堂上已经物是人非。世间事果真变幻无常,本应为大有作为的少年帝王,因一场灾难生生断送了江山。

    李攸熔眼睛盯着那璀璨的物体,着张鹤人下去取剑,李攸烨却忽然扣上了匣子:“这把剑跟了臣弟很久,臣弟想亲自将其归位,不知皇兄可否应允?”

    李攸熔缩了缩瞳孔,看着阶下的李攸烨,想弄清她的意图。李攸烨面不改色地直立着,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最终,他握了握拳头,勾着冷笑,话里有话道:“自然可以,皇弟诚心归还此剑,朕心存感激!”

    李攸烨笑笑不置可否。入席,将匣子搁在面前的案上,李攸熔朝张鹤人使了个眼色,张鹤人会意,拂尘一挥,每席边上的陪侍宫女,便上前为席主斟上玉液琼浆,而后退至一旁。李攸烨余光瞄到,为她斟酒的宫女,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她不动声色地端坐着,不表一言。

    举杯前,李攸熔忽然问李攸烨:“瑞王妃为何未随皇弟赴宴?”李攸烨浅浅颔首,道:“回皇兄,臣妻偶感微恙,不能前来,请皇兄恕罪!”上官景赫夫妇闻言都看向李攸烨,李攸烨朝她们递了个宽慰神色。

    “哦,原来如此,既然是有恙在身,何罪之有!”李攸熔笑了笑,颇为遗憾地说:“朕的曹妃同朕说,她与瑞王妃未出阁时乃闺中好友,这次听说瑞王妃要进宫,特地求朕带她来见见,叙叙旧,没想到,呵呵!”回头,拍拍曹妃的手:“看来,不能如你所愿了!”

    曹妃表情有些僵硬,李攸烨这才注意到坐在李攸熔身边的那女子,一袭粉色裙裳,削尖的下巴,薄唇紧紧抿着,双目低垂,看不出焦距。她的腹部微微隆起,显然就是那传出怀有身孕的曹妃。李攸烨瞥了瞥对面的曹清潭,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才一年时间而已,头上的白发竟比往日多了数倍,这可不像即将荣升国丈的人该有的。

    “呵呵,如果曹妃娘娘想与臣妻叙旧,也不急于一时,等到凝儿痊愈,臣自当将娘娘美意告之,我想凝儿也会欢喜的!”李攸烨笑道。那曹妃睫毛动了动,继续沉默,只是手绢莫名绞在一起。

    “对,不急于一时!”李攸熔笑将起来,托起酒杯:“今日为各位举行庆功宴,是朕的一番心意。各位为我玉瑞鞍前马后,功在社稷,朕先敬各位一杯,以表达朕的感激之情!”众人纷纷托起酒盏,随李攸熔一起饮尽。李攸烨也托了,只是作势敬了敬众人,便又放回案上,没有喝。李攸熔皱了皱眉头,放下酒杯:“皇弟为何不喝?难道不给朕面子?”

    “臣弟不敢!”

    “那为何不喝?”

    “实不相瞒,臣弟来时,大夫曾告诫臣,王妃病体微恙,沾不得一丝一毫的酒气,臣弟担心待会饮了酒回去,会影响她的病情!”她话音刚落,满殿寂寂无声。那些士大夫还一时反应不过来,但他们的夫人们便都抿嘴笑开了。康广怀的夫人和他一样心直口快,瞅着李攸烨,大赞道:“没想到瑞王殿下如此顾惜王妃娘娘,居然因为王妃沾不得酒,便自己也滴酒不沾,啧啧,上官夫人真是有福了,讨了如此佳婿!”一干夫人纷纷附和起来,朝上官夫人投去艳羡的目光,那白老头的夫人一贯有河东狮的称号,指着自家老头子直接就吼:“你看到了没,这才是夫君该干的事儿,平时也没见你为老身做过什么,今后要好好跟瑞王殿下学学,要不然以后没你好果子吃!”上官夫人心里也暖呼呼的,做娘的都是这样的,挂在心里的女儿被人如此疼惜,心里就觉得放下块大石头。只上官景赫瞅着李攸烨不动的那杯酒,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攥了攥拳头,面上和李攸烨一样不动声色。

    李攸熔脸色有些暗沉。这时候忽然殿外有人来报:“启禀皇上,宫外来了一群士兵,说是奉了单大将军的命令,来进献宝物的!”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今日早朝,单大将军俘获蒙古三千王族,正式开始班师回朝的消息,一经带回,便震惊朝野!单伦尊是李攸烨一手提拔的将领,谁也没有料到,她当初力排众议的任命,竟然真的慧眼识珠。李攸熔眼里有丝慌乱,侧头看了看李攸烨。

    “传他们进来!”

    “北征军副将江宇随,参见皇上,参见瑞王!”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江宇随,一来到大殿,便跪下行礼,李攸熔受宠若惊地从阶上下来,亲自将其扶起,“江将军免礼,不知单将军有何宝物要献给朕?”

    李攸烨冷淡地看着这一幕,只见江宇随朝殿外招了招手,八名士兵扛着一抬无顶平肩舆,徐徐踏进了殿门。那肩舆上用红布遮盖了一个硕大的物体,看起来还很重。士兵小心翼翼地将其从肩上放下来,抬在腰间。

    众人纷纷往那红布下的物体看去,猜测,会是什么东西。李攸熔走近,“这……”

    江宇随道:“单将军从蒙古王都缴获一枚天然荧玉,高宽皆三尺六寸,上刻四字箴言,深感奇异,便命臣千里加急,运回京城!”

    “哦?有这等奇事?掀来朕看看!”李攸熔忙道。

    李攸烨勾了勾嘴角。江宇随忽然掀开红布,众人凑近一看,只见果然是一枚天蓝色的荧玉,高宽各为三尺六寸,而那荧玉上面,果真刻了四个大字,众人都把目光看向李攸熔,看到的是一张阴沉至极的面孔,因为那四个字不是别的,却是——

    “玉授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