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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攸烨在山道上闲逛,望见对面山腰上冒出一座六角亭,檐角翅展,像临飞的仙鸟,一道青石阶从亭子延伸至到前面不远处,有种浩渺灵韵。李攸烨起了意,便顺着石阶向上,几经周转,终于到了那亭子外,默念着“绕枝亭”的名字,觉得颇有意趣,“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莫非这亭子也通灵性,懂那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笑了笑,便进里面休息,见这亭内视角果然开阔,倚栏凭望,四周景色一览无余,地势沉浮统收眼底,胸襟豁然开朗,不觉间萌生天下归心之志。好一座绕枝亭!
虽然有心饱览一番,但李攸烨熬不过透支的体力,从清晨到现在,一直上山下山,还没休息过呢,因而身体疲乏至极,额上都沁出细汗来,只坐在亭内一角的石砌长凳上缓解,折扇不停摆动着,扇得冠带四处飞舞。杜庞把水囊递给她解渴,李攸烨仰头畅饮一大口,然后用袖子抹净水渍,杜庞拿着没来得及递上的帕子,在边上饶有兴致地道:“爷,您现在还真有点像书上说的那种豪侠,不拘小节!”
李攸烨接过帕子,往额上一抹,又摔回去,笑望着远处那抱剑赏景的陈越,敞着扇子就拍了杜庞一爆栗:“少拍马屁,豪侠俩字咋写你知道么,看到了没,那才是真正的豪侠!”
“是是!”杜庞嬉皮笑脸地抱头求饶,也朝陈越望去,一脸向往道:“听说十五年前,陈师傅就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年纪轻轻就成为世人口中的‘剑仙’,打败过很多厉害的人物,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是有‘剑痴’之称的甘武!当年那场对决打得那是飞沙走石,暗无天日,山崩地裂,风云突变……”
“打住,你这是打哪个说书处听来的!”李攸烨用扇尾指着他,杜庞脸上起褶,笑道:“嘿嘿,这事儿,宫里都知道,我也只是听说……”
李攸烨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按说江湖中的人物都不喜被世俗约束,而陈越却甘心受皇家驱使十多年,不得不说是桩奇事,因而若有所思地咕哝道:“陈师傅是怎么被皇奶奶招入麾下的?”
杜庞心一下子突突地跳,关于太皇太后收服江湖第一侠客的故事,各种版本都有,甚至有些不堪入耳的他也听过,不过,大多数都倾向于侠骨柔情那一类,这要让李攸烨听到,非得暴跳如雷不可。当下就暗暗祈祷,千万别来问他,他说谎的时候口齿光打结。
还好,李攸烨只是嘀咕了一下,并没有真的追问,杜庞总算安下心来。似乎是乏了,李攸烨看着远处的风景,眼神越来越迷茫,杜庞想劝她回去午睡一会儿,刚欲张口,那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江湖在哪儿啊?”竟自个又苏醒过来,轻摇折扇,一脸困惑。
杜庞已经习惯出游几个月来,李攸烨频繁的自说自话,这会子也不去打搅,见她精神倒也缓过来了,午睡提议自然打消。约莫又过了三刻钟功夫,忽见有人朝亭中走来。杜庞咳了几声,提醒正出神的李攸烨,李攸烨循声看了他一眼,见他往外使眼色,这才注意到有一粉一绿两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朝这里走来,似是主仆二人。及至近前,粉衣女子和他们打一照面,微微愣了下,似是犹豫了一阵,浅浅欠身,算作招呼,便进入亭中另一角坐了,李攸烨也有些惊讶,一是因这粉衣女子少见的娇美仪容,二是因她脸上即使上了妆仍遮掩不住的倦容。
有些好奇,那倦容不像是因为疲累生出的,倒像是由心而发,不过,也只是好奇而已。陈越见有陌生人接近李攸烨,警惕地往这边走来,也跟进了亭,在另一角站定。那粉衣女子并未察觉什么异常,依然疲倦地倚坐在对面,蹙着眉似乎在想心事。李攸烨就觉得不自在了,感觉三个“大男人”防两个姑娘家实在有点过意不去,于是站起身来,也休息够了,招呼杜庞和陈越就要离开。
想起方才人家进来的时候施了礼,李攸烨告辞的时候,也向那二人躬了躬身子,算作还礼。那粉衣女子见状,难得换上入亭以来的第二个表情,轻轻地笑了笑,娇弱的面颊像一朵绽开的玉兰花,开在春意盎然的山林间,煞是养眼。李攸烨心下暗叹,好个如花相貌,虽不及皇奶奶和权洛颖那种给人震颤的美丽,也不及葡萄姐之妩媚,上官凝之端雅,江玉姝之烂漫,难得的是这些人的长处,她都占了一点,虽然都没占全,不过,也别有一番风情。
美人的笑总能让人心满意足,李攸烨亦以笑容作回应,而后抬脚离开,带着杜、陈二人往下山的路寻去。
可能是冤家路窄。三人往山下走的时候,碰上另一伙下山的人,前呼后拥,阵容甚是庞大。李攸烨最反感这种拖拉队伍,本想绕道走,偏偏这个时候有人叫住了她,而且从那特殊的称谓中,她不出所料地猜对了对方的来历:“江公子,请留步!”
回头就瞅见那位不招人待见的管家一溜小跑地向她奔来,脸上是那种遇到贵人的兴奋,这让李攸烨心内都替他感到难过:“江公子,我家,我家老爷有请!”
“哦,你家老爷?”李攸烨摇着扇子看着他后面那个缓缓走来的“大人物”,果然是大人物,大腹便便,大脸圆圆,颌下叠出三层肉褶子,比她家白龙最胖的时候还要富态。穿着一身水绿色锦袍,活像只抖擞的青蛙,腰带形同虚设地横在中间,勉强勒出一点腰线。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别说,光看这副状似弥勒佛的皮囊,还真猜不出这是一个黑心肠的家伙。
管家见他来,自然地靠后一边,颜舅爷满面春风地朝李攸烨见礼:“在下颜睦,能在这里遇见到江公子,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攸烨心里冷笑几声,挺了挺脖子:“哦,原来是颜舅爷,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唉~不敢当,不敢当!”颜舅爷一边摆手,一边往李攸烨身后二人打眼:“这两位是……”
李攸烨并不想跟他废话,一句话简单带过:“他们是我的随从!”那颜睦也是个有眼色的,见李攸烨无心介绍,也不好造次,只连说幸会。陈越自然不会跟他客套,杜庞见李攸烨不搭腔,他也便不理。如此,颜舅爷的一番谦辞,竟变成了无人理会的自演自唱,气氛就此凝在这儿了。那颜睦吃了尴尬,只在心里腹诽,这三人好大的气派,但到底不敢露出不满,江家背后是谁他心里一清二楚,眼下又是太皇太后当政,连他那皇帝外甥都被架空,不是颜家能惹得起的。
可是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不过,颜睦毕竟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过,该有的圆滑世故还是有的,他们既然不说,只能自己撑场面了:“江家果然是名门世家,出了江公子这般风华人物,真让我辈汗颜哪!”
“呵呵,颜舅爷何必妄自菲薄,现在提起颜舅爷的大名,玉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颜舅爷闻言,眯成线的眼睛总算松开一点,滴溜溜的眼珠放出几缕光线:“江公子过奖了!”似乎还想顺着这个台阶下,可李攸烨懒得跟他再客套,看着他就觉得不胜其烦,合上扇子:“颜舅爷既然没事,那晚辈告辞了!”转身便走。
“哎,等等,江公子!”颜舅爷憋了一脸汗出来,忙喊住人:“颜某与江公子一见如故,想邀请江公子到贵妃园林一游,不知江公子可否赏光?”
呸,谁跟你一见如故,杜庞早就不耐烦了,没见过这种上赶着巴结人的,还自诩皇亲国戚呢,皇亲国戚也没这样掉价的,去去去,别再缠着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累了半天了,现在需要赶回去休息,哪有功夫理你这肥头大耳的!
贵妃园林?李攸烨挑开了眉,看着一身油水的颜舅爷,联想起他那百万黄金大手笔,突然就想去见识见识,因而道:“既然是颜舅爷相邀,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呃,哈哈哈哈,颜某没看错,江公子果然性情爽快……”
颜舅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由于笑得实在夸张,鼻子下边一弯小胡子几乎扯平,非常滑稽可笑。
李攸烨汗笑着侧过脸去,居然看到陈越那张常年不动的脸上,嘴角在抽,心下暗叹,这颜舅爷的逻辑不怎么样,但这表演功夫实在到位,难怪早年在戏班能混到班头位置,就这水平,不去演戏,简直是浪费人才!
“管家,快去把拨云姑娘请过来,今个陪江公子一起游园,到时候请她献一段歌舞给江公子助助兴!”颜睦一边吩咐了管家,一边又热络地拉着李攸烨往前走:“来,来,我跟江公子引荐几个人!”
颜舅爷的大肥掌前边一指,满脸笑褶子都拧巴在一起。李攸烨“盛情难却”,跟他走到人前。迎面对上几个身着官服的官员,看服制大都是县里的,只中间一个,瘦脸小眼,一看就是有几分精明的,是郡里的人物。几个人眯着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李攸烨,突然被她一记冷刀甩过,皆暗暗吃了一惊,好凌厉的少年,再看时,发现她又温润如玉,笑意绵绵,几人误以为方才是错觉,不觉有些恍恍然,只那郡官心里明白,那不是错觉,这个少年来历不简单,因此,不知何因,一行人心里都是惴惴的。
“这是顺阳郡丞邹济源邹大人,此次是代表郡守大人来拜祭颜祠的!”颜睦介绍那郡官的时候,明显与别个不同,李攸烨心下暗忖,原来是个郡丞,看来,这位颜舅爷果然把手伸到郡上面去了。她倒想起下山时,路过颜氏祠堂看到的那群祭祀的人,如今看来,便是他们了。
颜睦挨个介绍完官员,这才正式介绍李攸烨:“这位是江丞相之孙,江宇陎江少爷!”
“原来是江少爷,幸会幸会!”
“江少爷真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江丞相的高孙!”
“是啊,是啊,江少爷名门之后,前程似锦啊!”
那几个官一听江丞相的名号,再看李攸烨的时候,明显刮了下眼睛,前倨后恭,态度转变之快,之圆滑,之和谐,完全没浪费趋炎附势的本领。而那颜舅爷颇有些自鸣得意之色,他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虽然太皇太后现在当政,但到底最后还是要归政于李攸熔的,毕竟,燕王造反,她的子孙中有资格继承大统的只剩李攸熔一个了,还不还政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江家和颜家两大外戚的联合势在必行。如今他又与李攸烨这位冒充的江家少爷交好,无疑正向众人暗示这一讯息。
李攸烨冷笑着甩着扇子,对所有恭维不置可否,奈何这帮人实在是脸皮够厚,“江少爷家中有没有定亲啊……”
眼看着攀亲的都上来的,李攸烨终于不胜其烦,抓着杜庞挡在前面,使劲摇扇子!
“哟,拨云姑娘来了!”
不知谁振臂一呼,接着一呼百应。无数脑袋在同一时间改变方向,目光发直地望向远方。耳边的聒噪奇迹般地瞬间消失,李攸烨呸了这群人一地,抖擞了一下精神,便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这一望,暗自吃了一惊。
因那款款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亭中所见的那粉衣女子。
袅袅身姿,莺莺碎步,柔指捏扇,笑靥如兰,那样貌还是那样貌,那神态已非那神态。原本带三分妩媚的女子,真的妖冶起来,竟然比鲁韫绮还要多了三分风情。
一伙人蜂拥地簇到那人身边,虽然不敢有太大的越矩,但那馋涎的嘴脸明显超越了世俗底线,李攸烨不由蹙了蹙眉头。而那粉衣女子似是对这场面习以为常,一边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一边娇笑连连。弱柳扶风的腰肢,惹得一众苍蝇恨不得上去搀扶,打情骂俏的举止,直挠得众人心痒难耐,巴不得拜倒在石榴裙下。这种火热的场面,直到主人翁和李攸烨的目光对上,才冷不丁地凉了下来。
李攸烨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尽管她掩饰得很好,甚至云淡风轻地抛了个媚笑过来:“这位公子,好生面善,小女子可是在哪里见过?”
亭中的偶然相遇,那拨云只当那以礼相待的美少年是个过客,没想到还会再见,且是这种让世人轻贱的尴尬境地中。俗世固然容不下她这种女子,难道连短暂交错的美好,都要在此刻毁于一旦!见李攸烨一直盯着自己看,心中纵有万千羞恼,也只能当她和周围那些垂涎的目光一样。既然留不住怀念,干脆就丢得彻底些吧。既已入了风月,何必再为风月以外的东西患得患失。
她的话起到了提醒作用,众人像瞬间想起李攸烨的存在似的,都朝这边看来。其中神色捉摸不定者占大多数。而李攸烨依然旁若无人地盯着人家姑娘看,像是非要把人看穿似的,连自恃见惯了风月场景的拨云,都有些顶不住她毫不掩饰的直视。杜庞悄悄捣了她一下,这人放才像刚缓过神似的,捧起扇子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何来见过之说!”说完,竟像为了验证所说不假似的,扭头四顾,流连风景去了。
果然被她轻贱了,拨云心沉了下去。
旁边的颜舅爷自是将李攸烨直盯着拨云的一幕记在心底,虽说这女子也是自己中意的人,不过毕竟是个戏子,哪能和丞相府的少爷相提并论,当下就决定忍痛割爱,忙把人招呼过来,为两人牵线搭桥:“江公子,这位是群芳阁的头牌花魁拨云姑娘,琴棋书画样样拿手,拨云姑娘,这位是江丞相之孙,江少爷,少年英才,人中龙凤!”
李攸烨心中暗暗惋惜。虽然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但听人讲出来仍然有些难过。如此绝色的人物,竟然堕入青楼,让一帮好色之徒瞻看,实在是暴殄天物。而她呢,在这种尴尬场面中,是否更加难堪?一瞬间,她仿佛明白亭中那蹙眉的女子,脸上为何带着倦容,想必,那才是她真正的自己吧!
而那拨云在听到她的身份时,眼中流光一闪,丞相之孙?再看颜睦对她的恭谨态度,脑中豁然一亮。是了,她早该想到的,凭此人的风华气度,官位必在颜睦之上。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激动,紧紧攥着团扇,朝李攸烨见礼:“见过江公子!”
李攸烨并不作她想,只言行中分外小心翼翼,不敢轻视,生怕触到了人家的伤心事。看在颜舅爷眼里又是一番算计。
一行人下了山,便乘马车,到了尚未完全竣工的贵妃园林外。光看那奢华的门庭,就可预见里面是如何的穷奢极欲。
不过,这些都引不起李攸烨的兴趣,唯一让她多看两眼的,是院里那座仿照颜玄宫设计的宫殿。颜妃香消玉殒后,颜玄宫便空置下来,一直未再有人入住,没想到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仿造地如此逼真,只比原型小了些,着实让人生疑。
颜舅爷见她似是疑惑,就解释道:“皇上仁孝,常常思念母妃,幼时未能承欢膝下,得知臣要为娘娘建园,便叮嘱臣务必建造一座颜玄宫,样式什么都是按照比例放缩的,里面的陈设也是娘娘生前惯用的!”
李攸烨闻言,感觉这就是一个荒唐可笑的故事:一个疼爱自己孩子的母亲,却对别人的孩子痛下杀手,自己的孩子长大了感念她的恩德,反倒要为她建园祈福。看看这满园的浮华,民脂民膏都被做了母子情深的附属物,再看这一众嘴脸,个个油光满面却在哪里故作惺惺之态,李攸烨真的愤怒了。
“我看那宫殿上少两副对联啊!”
“是是是,江少爷果然眼力非凡,皇上已经写了一副,还未表上,另一副嘱咐臣邀名士写上!”颜舅爷笑着,突然眼睛一亮:“不如就又江公子题上吧!”
“拿笔!”
笔墨纸砚伺候。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好!江公子题得好!”
“这书法真是俊雅飘逸,秀美绝伦哪!”
“江公子大才,老夫佩服,佩服!”
马匹声声声震耳。李攸烨看着自己那两把抓的字,第一次觉得飘飘然。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句?”颜睦脸色阴晴不定,试探着问。
哟,颜舅爷也知道自己妹子配不上这两句?
李攸烨扇子一敞,把纸上的墨迹扇干:“在下也想啊,其实颜妃娘娘当得上更高明的题词,可是万事不讲究个返璞归真么,你看这两句,言简意赅,就是贩夫走卒他也懂得其中道理,明白其中意思,颜舅爷难道不想把娘娘的‘贤淑良德’传与世人皆知吗?这两句最适合不过了!”
“是啊,是啊!”不明就里的官员纷纷跟着起哄。颜睦脸色已经铁青。
“在下今日有些乏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告辞了!”
李攸烨哈哈笑着,扬扇而去。
路上,杜庞忍不住道:“爷,您留下墨宝,不怕他们认出字迹,发现您的身份吗?”
“我想皇奶奶了,想回去!”李攸烨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流,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纵然是在母亲的家乡,仍然没有找到心里的那种归属感。
“可是太皇太后现在不让您回去啊!”杜庞小声说道。
李攸烨鼻子一酸,这倒是真的,她现在有家也不能回。
“您,您瞪我也没用啊,不是我不让您回去的!”
“车夫,去群芳阁!”李攸烨突然掀开车帘,吩咐那临时的车夫。
“啊?”杜庞木了半响,反应过来时,挥手抗议:“公子啊,那种地方您不能去,要是让太……老太太知道了,我就死定了!”
“只要你打小报告的时候,不写上这茬不就成了!”李攸烨抱着胳膊,蔑视地看了他一眼。
“咳,嘿,爷怎么这么多心呢!”杜庞似被咬到尾巴,连连撇清。
“我多心?我告诉你杜庞!”李攸烨指着杜庞的鼻子,竖起眉毛,恐吓道:“你要搞清楚,谁才是你的顶头上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你给皇奶奶写报告,专门趁大家都睡觉的时候写,还把信放在口袋里藏着,趁我不注意就送出去,哼,你知道瞒我的下场是什么!”
杜庞震惊:“您怎么知道的?”
“你甭管我怎么知道的,把你兜里的那封信给我看!快点!”
“哎,这,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拿来,罗嗦什么!”李攸烨一把抓过信,扯开封,抖开信,扫了一遍:“给我个笔!”
杜庞乖乖地交出随身携带的笔,还有瓶装的墨,李攸烨把信纸铺在座位上,拿笔蘸蘸墨,一列一列地斟酌,划掉不顺眼的,勾上重点看的,最后在非常显眼的位置龙飞凤舞地写了几笔。
又问杜庞:“有水么?”
“有!”杜庞又把水囊上缴。
李攸烨把笔还给杜庞,取开水囊盖子,倒了一丁点在手上,轻轻甩了甩,然后趁着指尖上还有水滴,赶紧把爪子伸到纸面上空,只见,几滴晶莹的泉水滴答滴答落在信上,瞬间打湿了字迹。
哎,字字都是泪,滴滴都是血啊!李攸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擦干了手,把褶皱的信重新封装,递给杜庞:“好了,以后的报告,都要先交给我过目,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杜庞只剩下噤若寒蝉的命。
“其实,我去那什么阁也不是去玩的,我看那个拨云姑娘似乎有话要跟我讲!”李攸烨托着腮,神神叨叨地说。想起游园的时候,那女子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但都被随后而来的颜舅爷打断,她就觉得事有蹊跷。
“爷,您要是这样说,那天下那么多女子都想跟您说话,您也要挨个去听她们说话吗?”杜庞显然不信她。
“咦?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们想跟我说话,我可以听她们说啊!”李攸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来者不拒么!
“呃……”杜庞不解释了,爷还没长大,不能灌输太多复杂的东西。
“咱没有多少银子了!”还是说点实际的要紧。见李攸烨没反应,他又补充一句:“爷,去那种地方得花很多银子,咱没有钱,会被人笑话的!”
“别嚷嚷了,那里进门不要钱的!”
“哦,也对,不过,进去了以后怎么办?那拨云姑娘可是花魁哎,见一面都要千金!”
“公子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