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何以堪

地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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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城的军队一拨又一拨,扰乱这原本繁华的世界。

    而城中的某条巷道里,上官凝跳下马儿,拍了一下马,让它跑远,自己却躲入了旁边的胡同里。捂着嘴,看着陈越追马而去。心也跟着记忆掉进了冰窟。

    “你为什么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上官凝拿软剑抵着李攸烨,眼睛却泛了红。

    李攸烨无错地看着愤怒的上官凝,瞄了眼四周,没有一个侍卫。

    “凝姐姐,你指的是什么事情?”她迷糊地问。

    “药泉的事,我的名节,怎能容你随意糟蹋!”上官凝握着剑的手抖了抖,李攸烨吓得往后踉跄几步,“凝姐姐,有事好商量呐!”

    李攸烨算是明白了,定是江玉姝泄露,这事儿她就跟那丫头抱怨过,她手指捻着剑片,一脸惊恐地看着上官凝:“凝姐姐,我没有丝毫要损害你名节的意思,那个,你先把剑放下!”

    “你为什么告诉江玉姝,让她嘲笑于我?”上官凝眼圈整个红了。

    “她,她,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李攸烨心惊肉跳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剑尖。

    “哼!”上官凝紧紧抿着嘴,目光几乎能将李攸烨拧个半死。眼看着再过一个指节那剑尖就抹上自己脖子了,李攸烨两手直接攥住剑身,细嫩的手掌碰上锋利的剑刃,手上微微一疼,恐慌得看着上官凝:“凝姐姐,你别激动啊!”

    “皇上!”巡逻侍卫看到这一幕,喊了一声,就朝这边奔来。

    李攸烨一愣,上官凝下意识的往回抽剑,却被紧紧握住了,白色的剑身抹了一层鲜红,李攸烨吃痛倒抽一口气,从蒙住的上官凝手里三两下夺过剑,血红的手掌握住剑柄,掩转至身后,迎上前来的大内侍卫。

    “护驾——保护皇上!”咣咣当当的一群人朝这边扑了过来。

    李攸烨十分镇定地挡住这群风起云涌的侍卫:“停,都给朕退下,朕和凝姐姐比剑呢,别来打扰朕!”

    “皇上,这……”为首的侍卫长欲言又止,视线在李攸烨和神色不安的上官凝之间来回打转。当他们都是瞎子吗?方才上官凝分明拿剑刺向李攸烨,差一点就刺上了,李攸烨怎么还袒护她呢!

    “你们,还不快退下!”李攸烨见那侍卫长怒视着上官凝,大有把她当场拿下的趋势,心里就有点毛躁,她都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清了,这帮侍卫还舔什么乱呢。

    “皇上,您的手!”侍卫长瞧见李攸烨脚下有零星的血迹,记起方才那个画面,担忧道。

    “哦?”李攸烨慢慢掏出后面的手,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不小心割破手了啊,呃,刚刚发现,是朕大意了,待会让太医包扎一下就是了!”

    上官凝怔怔地看着李攸烨那只血粼粼的手,一时有些怔愣。

    “皇上,明明是她……”另一个侍卫指着上官凝,结果被侍卫长使了个眼色,喃喃地退下了,那侍卫长朝李攸烨施礼道:“皇上,龙体要紧,还是早点就医,臣等护送陛下!”李攸烨有意要保上官凝,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也不敢管,但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私下里禀报太皇太后方为上策。既已打好算盘,他也不再执意。

    “嗯,好!”李攸烨应道,那一下划的手真的很疼,她还得忍着,着实辛苦。她把那柄剑交到侍卫手中:“拿着朕的剑!”上官凝一愣,瞬间便明白了李攸烨的意思,在宫里一般人不准携带兵器,更何况在皇帝面前,她怒极攻心,将腰间用作防身的软剑抽了出来,看着李攸烨拿若无其事的表情,她的眼神复杂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凝姐姐,朕真的不是有意为之,你看,朕手也破了,日后再与你解释可好?”李攸烨提着两只血爪,虚与委蛇地说道,心下却有拔腿就跑的念头。

    上官凝咬了咬嘴唇,一种屈辱感漫上心头,她从来没有受过今日之辱,就因为李攸烨是皇帝,她就可以肆意践踏她的自尊,他们就可以对她怒目而视,如今还来可怜她,把她上官凝当成软弱可欺,贪生怕死之辈吗?

    “护驾——”一个慌张的喊声响起,李攸烨眼前闪过一抹寒光,瞬间所有侍卫都围了上来,而李攸烨的目光仍直直地注视着那把剑,看到那人从侍卫手中将它抢过来,横亘在脖子上,李攸烨想对快把她挤成馅饼的侍卫们说:你们这帮脓包,弄错人了!

    可是她被那人悲愤的目光,噎得说不出话来。

    当剑哗啦一声坠到地上,李攸烨彻底地懵在原地,这个状况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们目送着那赤色的花瓣缓缓飘落,竟一时半刻无动于衷。

    “快救人!”李攸烨用血哧呼啦的双手推开面前的侍卫,抱起倒在地上的人就跑。

    “皇上,皇上,让臣来吧,能快些!”反应过来的侍卫长看着李攸烨那副小身板摇摇晃晃的,忙追了上去。

    “好,好,你快,快送到太医馆!”李攸烨累的直喘气,她懵得路都不认识了,忙把上官凝递到侍卫长的怀里,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看到那人看着她的目光渐渐涣散。下意识地她握住了那支倒挂的手,修长的手指有些冰冷,她放在嘴上哈了口气,哆哆嗦嗦道:“凝姐姐,没事的,你,不要怕,会没事的……”侍卫抱着上官凝疯狂地奔跑中,她的话也一直没有落下,“没事的,没事,没事……”

    上官凝醒来时,脖子上传来阵阵疼意,她闭着眼,朦胧中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还好,没有伤到喉咙,要不然真的回天乏力了!”

    “柳姨,她真的没事了吗?您再确认一下嘛!”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意识消散里一直支撑着她的那个声音“会没事的”,两行泪从眼角流出,原来,她也是不确定的!

    “都检查了三遍了,她真的没事了,我回去再给她开几服药来,伤口愈合就无大碍了!”柳舒澜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起身收拾药箱,并没有发现上官凝眼角的泪痕。

    “哦,那就好,柳姨慢走,我送您!”李攸烨用那包裹成粽子的手把柳舒澜送出了殿外。

    上官凝听到殿里安静了一会,一个脚步声又缓缓朝自己走来。

    “你还挺关心她的嘛!”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上官凝心里一惊,这里还有人?听声音好像是——

    “玉姝,你到底跟她讲什么了?”李攸烨的步子止住,声音蓦地响起。上官凝鼻头一酸,泪突然宣泄似的流出来。

    “没讲什么啊,”慵懒的腔调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江玉姝耸了耸肩膀:“就是劝她不要在意,而已!”

    “你怎么讲的啊?”能讲到人自杀?李攸烨嘴巴挣得老大。

    “你急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让她这么误会着,你们俩不都冤的慌啊,我就没见过天下有这么冤枉的事,所以出手帮给你解决一下!”江玉姝一副李攸烨不识好人心的姿态,叼着茶杯啜饮。

    “你难道不知道女儿家的清誉很重要吗?你拿这等事去跟她讲,这不摆明了有羞辱之意吗?我冤枉就冤枉了,受着就是了,可她不一样啊!”她把粽子手往床上一指。

    上官凝心里糊涂起来,这俩人一口一个冤枉,难不成还是她冤枉了李攸烨?看花了眼?

    “问题就在这,你看,你看,你也是女儿身,她也是女儿身,你们就算互看也不为过——唔,咳咳咳咳……”江玉姝叼在嘴上的碗直接被李攸烨的熊掌戳到嘴上,水涌进她的鼻子,呛得她是人仰马翻。

    李攸烨没好气地瞪着江玉姝,她真不明白皇奶奶为什么把她是女儿身的事情,专门告诉这个眼前这个小丫头,害得她每天像掐着自己尾巴似的,处处压她一头,这丫头在人前还好,嘴皮子唔得严丝合缝,可一到了私下里,专门跟她使眼色,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懒猫状,使唤她跟使唤奴才似的顺手拈来挥之即去,她整天往宫外跑,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躲开她。

    “你干什嘛!”喘过气来的江玉姝,扯着大嗓门吼了一声,把李攸烨吓了一跳,然后看到她把杯子哗啦一声摔到了地上,碎块四溅,脸上沾着不知是水还是泪的渍迹,用被李攸烨戏称为苹果装的绿袍袖擦了一把,又有源源不断的水渍从她脸上流下,李攸烨这回看清了,是泪。

    李攸烨当场吓懵,这是怎么了这是?她们平时不是老开这种玩笑么,怎么今天她这么大火气?

    “我就是不喜欢她认为你占了她便宜!”又是一声暴喝,李攸烨打了个哆嗦,就看到那人拂袖而去,那掀起的风几乎把她撂倒,她震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没把自己转晕过去,爷爷的,她是招谁惹谁了啊,她比谁都冤枉哪,她每次上栖霞山都去那药泉喝水,得多少年了,最后发现一直喝的别人洗澡水,她有抱怨过谁吗?怎么都跟她急眼了呢?

    李攸烨缓缓坐到椅子上,小心呵护着两只熊掌,心里却乱七八糟。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上官凝,极力掩饰着紊乱的呼吸,心里的震撼已经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她实在是太震惊了,震惊地有些害怕,她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或许是来自一种本能的直觉,她陷在恐慌中不能自拔。她以前不能解释,为什么当得知李攸烨是女子时,她会如此的害怕,如今想来,这些或许就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直觉。促使李攸烨以女子之身即位为帝的,是上官家的权势。果然,如此。

    她的直觉让她保守住了这个秘密,尽管她当时迫切地想过要找一个人分担她的害怕,而最好的人选就是爹娘,可是,心里的直觉告诉她,越少一个人知道越好,所以当她发现了爱上了李攸烨时,她有多庆幸,她忍住了这个秘密。

    她不像那些人,他们共同的守着这个秘密,可以分享他们的担忧和计划,而她只有一个人,独自默默守着他们的秘密,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个他们共同守护的人,她和他们是一样守护她的,只是她永远是一个人,她寂寞惯了,害怕惯了,从一个嚣张不可一世的将军女儿,变得噤若寒蝉,她也认命惯了。甚至后来,守护她,成了她的整个世界。她也别无二话。

    可是,现在,那些人要来毁灭她的家人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该最终庆幸,自己保住了这个秘密,以至于在用出这最后一张筹码的时候,不用连累爹娘,因为上官家只有她一个人,知晓这个秘密。

    所以她不能被江后发现,也不能死,只要她还活着,江后就对上官家有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