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烫手山芋的一家人(9000+)

烟笼秦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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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经听得也暗暗垂涎不已,不过他并不认识梅芳,这么跟着春霞一起去人家家里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况且他一个就罢了,还有同村的刑哥,就不太方便了。

    周经听见梅芳一个劲缠着春霞,便回头笑道:“小霞你去吧,反正贺老板那里我也不是头一回去了,我和刑哥把东西送过去就行!等你吃完午饭,咱们到李三家门口拐角处汇合,你看怎么样?”

    春霞还没说话,梅芳已经拍着手笑道:“好啊好啊,春霞姐,我看这样很好,就这么定了吧!我手脚很利索的,保准不会耽搁你的功夫!而且,”

    梅芳有些不好意思的扯着她袖子道:“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你再替我爷爷看看呢……”

    她既这么说了春霞也不好再拒绝,况且她原本就打算着今日若时间充裕的话就去一趟梅芳家看看梅五爷,问问情况。而且,梅芳的手艺那绝对是没的说,上次尝过一次,至今只要回味,春霞便几欲垂涎,便很痛快的笑着应了恁。

    “太好了春霞姐!咱们今天就做凉拌蒲公英和马兰头、米粉蒸杂菜、腊肉炒大蓟、猪肉水芹菜、蒜蓉山苋、鸡蛋粉条儿!这些味儿,保管你在酒楼里有钱也吃不着呢!”梅芳顿时拍手笑起来。

    “你一说我都要迫不及待了!中午我可等着你的手艺哦!”春霞叫她引得肚子里馋虫蠢蠢欲动起来。

    “放心,定不教你失望!”两人相视大笑耽。

    进了城没多远,梅芳便叫着“停车”,和春霞两个人跳了下去,与周经、刑哥道了别,两人便一路说笑一路朝梅芳家走去。

    “爷爷!爷爷!你看谁来啦!”开门进屋,梅芳便迫不及待的大声笑着呼唤梅五爷。

    “呵呵!你今儿不是出城挖野菜去了吗?这也能碰上熟人?让我猜猜,啊,是不是乌桕村的春霞啊!”梅五爷笑眯眯的从后院进来。

    “梅爷爷,您可真是神了!”春霞吃了一惊,忙笑着上前见礼问好。

    梅芳嘴一撇,叽咕道:“真没劲,爷爷一猜就猜着了!”

    梅五爷笑呵呵同春霞招呼过后,这才转脸向梅芳笑道:“就你那,什么情绪都在那声音表情里透着,一听一看就知晓了,还用得着猜!”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梅爷爷精神看着挺好的,最近下了几场雨,不知您老人家的风湿病和关节痛可还犯得严重不?正好我今日来了顺便给您看看,顺道再次品尝妹妹的手艺!”春霞笑道。

    “春霞姐那你们先聊,我这就做饭去!”梅芳倒了茶来,便笑着提起篮子下厨房去了。

    梅五爷笑道:“比往年好许多啦!春霞,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然我老爷子时不时受这折磨,都觉着活着是种无休无止的煎熬了!唉,都怪当年年轻,仗着自个身体好什么也不在乎,有的时候啊,在海上一漂就是一两年!唉,如今可算是吃了苦头咯!”

    “您还出过海!”春霞吃了一惊,不由肃然起敬,赞道:“您可真了不起!”

    梅五爷伸出手让她把脉检查,闻言眼睛一亮得意的捻须哈哈大笑起来,亦赞道:“春霞你虽是个小姑娘,很有见地嘛!许多人一听我老爷子说出过海不是根本不晓得我在说什么就是满脸不以为然!那些俗人,哪儿懂得出海的乐趣!不是我夸口,一般的人呐,想去还去不了呢!”

    “您说的是!”春霞想到古时不是许多王朝都禁海的吗?难道她如今所处的大齐是个开放海洋的国家?那可太好了,没准会有许多外国传来的新鲜玩意,杭东南既然在外边跑的多,倒可以叫他注意注意,见了给她带些有用的回来。

    “可惜啊!”梅五爷说着又叹道:“十年前靖海侯造反,令朝廷很是吃了一番苦头,如今海运又给禁了!唉,咱们大齐这么大的土地,从前海运繁盛的时候对外开放着三十来个港口,如今只开了两处,还有诸多限制,唉,可惜了!”

    春霞心中的欢喜还没来得及散开来又一阵失望,赞同道:“若为这事儿禁海朝廷确实有些反应过激了,这样一来一年岂不是会少许多的税收收入?”

    “正是呢!”梅五爷一拍大腿,“当年也有沿海官老爷们跟朝廷反应说明情况,可惜仍是斗不过朝中那帮老顽固!哼,那些人远在京师北地,连海洋是什么样儿都没见过,他们哪儿懂得什么!可偏偏左右朝政、做决定的却是他们!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叫人又可气又奈何不得!”

    “莫议国事”是古代小民们的行为准则之一,祸从口出绝对不是一句俗语,因为一句话而丧命的大有人在。春霞见梅五爷话匣子一打开似乎满腹的牢***等着发泄出来,她慌忙拿话笑着岔开,笑道:“梅爷爷您是多大年纪开始出海的呀?在海上一定见识多许许多多有趣的奇人怪事吧?听说海外有仙岛,岛上还有仙人、仙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梅五爷见她问出这个来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心道到底还是个小丫头,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便笑道:“那都是前人杜撰出来骗老百姓的!哪儿有什么仙岛仙人呢?海上有幻境,那叫海市蜃楼,是假的!倒是还有不少别的国家,那儿的风土人情、包括长相面目,都跟咱们大齐不一样……”

    春霞感兴趣的正是这个,闻言忙笑问梅五爷具体情况。梅五爷一肚子的海外典故,以前也总爱给人说道,可是旁人不过当个笑话听罢了,对他所言十之七八都是不信。久而久之,梅五爷自觉没趣,便不再同人说。可是春霞跟那些人不一样,前世生活在一个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科技又那么发达,打开电视、电脑,什么样的信息搜索不到?她脑子里拥有的海洋、异国知识不比梅五爷少多少,她只是想听听梅五爷所言同她自己印象中有何不同。

    梅五爷见春霞显然是认真听自己所言,不时还会附和,或者提出一番连他都想不到的见解,梅五爷越发兴奋起来,大有久逢知己之感,滔滔不绝的同春霞说起来,直到梅芳过来喊吃饭了还意犹未尽,说道:“来来来,咱们边吃便说,等吃好了接着说!”

    “爷爷!”梅芳见了哭笑不得,笑道:“春霞姐姐今日进城还有事要办呢!您啊,就别拉着她听您那些老古董啦!”

    “去去,你懂什么呀!你们都不懂,只有春霞懂,我跟你们真是没话说!”梅五爷大感扫兴,对着孙女儿吹胡子瞪眼。

    春霞忙笑道:“梅爷爷见多识广,实在是令我好生佩服,听了只觉眼界大开。不过今日是真没空了,等下回我来再听您说!对了,您的状况比从前好许多了,我再把药方调一调,回头仍旧按时服用,相信过个一年半载,也就好了!”

    “真的?那太好了!谢谢春霞姐!”梅芳欢然道谢。

    梅五爷一听还要继续吃药,眉头微微皱了皱,瞟了一眼喜笑颜开的孙女,却不敢提出什么异议。叹了口气,颇有两分可怜的向春霞道:“春霞啊,记得下次进城还上我们家来了!梅爷爷这里啊,随时都欢迎你!”

    “好!我一定来!”春霞笑着点头。

    梅芳手艺的确妙不可言,一桌子野菜或净做或搭配着荤菜味道十分鲜美,就算是普普通通的凉拌马兰头,也比别人做的更为爽口,惹得春霞大赞不已。

    饭后梅芳引了春霞来到一旁的厢房,拿了纸笔听她念了新药方写了下来。

    春霞道:“妹妹,我有几句话同妹妹说,妹妹听了别恼。梅爷爷早年漂泊海上到底亏了身体,如今上了年纪许多症状便显了出来,只怕,除了这风湿和关节痛,他平日里病痛也不少吧?”

    梅芳闻言眼中一黯,叹道:“可不是,天气稍微一有些变化爷爷便会染上风寒,好得比别人慢许多不说,还咳嗽个不住,有的时候大半夜里我在楼上房间都被他咳得惊醒过来,听他咳得搜肠抖肺的,真正叫人心疼!大夫说他肺经受损,没法儿治的。这一两年,他虽外头看着精神还好,可内里的身体越发弱了,冬季尤其手脚发冷,我每天晚上给他用滚热的水泡脚,第二天早上他起床我硬要去摸他的脚,仍是冷得跟冰坨子似的!春霞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可治呢?”

    对上梅芳亮晶晶充满渴求的眸子,春霞一时有些内疚,摇摇头说道:“这是身体本身的问题,毕竟年纪大了,从前又那样过,治是没法治的了,不过,倒可以通过饮食调理,对他会有用处。”

    “真的?有什么法子春霞姐你教我!”梅芳眼睛一亮。

    春霞笑道:“你做菜的手艺这么好,我记得几个药膳方子,便告诉了你,你照着经常做给他吃,药膳补的是根本,固本培元,不过效果不会那么快,得靠长期坚持。”

    梅芳连连点头,却又有些疑惑道:“药……药膳?你的意思,是用药来做菜?”

    “嗯,用药搭配别的食材。”

    梅芳诧异极了,只觉霍然开朗,有种眼前打开了一扇从未开启过的门户,透过该门户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的感觉,拍手笑道:“原来药材不但可以治病,竟还能用来做菜?嘻嘻,真是有趣,枉我自诩做菜了得,却从不知道这个!可见爷爷经常嘲笑我是井底之蛙眼皮子浅,还是有道理的,唉!”

    春霞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你不知那是因为你不懂药材药性,其实啊,你已经在用药入菜了,比如今日咱们吃的蒲公英,就有利尿、缓泻、利胆、退黄疸的功效,马兰头可用来凉血止血、解毒消肿,马齿苋可消炎、止痢、解毒,还有菊花脑、蕨菜、水芹菜等,都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只不过寻常百姓不知晓罢了!”

    梅芳目瞪口呆,半响方道:“原来,原来这些野菜……都是草药啊!”

    “是!”春霞笑道:“所以平日里采摘了食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不过,对不认识的野菜可别乱采乱食用。好了,我还是先把药膳方子念给你听,你赶紧写下来吧!”

    梅芳忙笑道:“嗯,写好了春霞姐也好去办事!”便提笔凝神听春霞说。

    春霞便捡记得的说了几道给梅芳。一道“灵仙独活”,用料为山药片、薏仁、冬菇、威灵仙、独活、鸡汤,威灵仙和独活能祛风化湿通痹,薏仁利湿,山药健脾;一道“金蝶齐飞”,用料为大黄鳝、大蒜头杜仲、川断、黄酒、胡椒等,可强筋骨、壮腰膝,亦有利于祛风湿;一道“防风玉屏”,用料为乳鸽、黄芪、防风、白术等,乃畏寒、易伤风感冒之人强身之剂,“白芷黄芪炖鱼”可补气虚、血虚、增强体抗力……

    春霞与她说了七八道药膳,将各种药材、食材的用量以及各种配料调料都细细说明交代清楚,又说冬日里集市上若有羊肉买,可时常买些,切成方块加了甘草熬汤,对补血驱寒暖身抗衰老大有裨益,又告诉她凡事不可过量,药膳虽有意与身体,也不能天天吃。梅芳一一记下点头称是。

    这一来二去,又耽搁了不少功夫,梅芳心里既兴奋不舍又有些过意不去,亲送了春霞到门口,拉着她胳膊笑道:“春霞姐,等下次你进城一定要上我们家来了!到时候我再做好吃的给你吃,顺便再向你请教请教药膳。春霞姐,你可一定要来啊!”

    对于一个爱好美食、钻研美食的人来说,突然间听到一类特别的材料可以入菜,没人能够理解此刻她的心情究竟有多兴奋,巴不得春霞再来指点一二,共同探讨。

    春霞爱死了她的手艺和梅五爷的海上故事,哪有不答应的?很痛快的笑着点头。

    来到李三家门口拐弯处,周经正坐在大槐树下石头上等着,抬眼看见春霞,忙笑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

    “周大哥!”春霞笑道:“让你久等了吧?咦,刑哥呢?”

    周经笑道:“没他什么事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也想回去好干半天活呢!”

    春霞“哦”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同周经敲开了李三家的门。

    “哟,这不是左姑娘嘛,这位公子倒是面生,快请、都快请!”李三看到春霞好比看到了财神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原本以为她又是来买地的,心里不由暗道:想不到杭镖头竟还是个土豪,有这么多银子供她未来媳妇折腾!啧啧,这左姑娘真是撞大运了,得了这么好一个夫婿!

    当听他们说是来看铺面想要租一间的,李三吃了一惊,张大了嘴巴半响憋出一句,“左姑娘不买地了?”

    春霞和周经听他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对啊!不知李三爷手里可有合适待租的铺子?”春霞笑道。

    李三自己也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嘿嘿一笑,便问了春霞的要求和能接受的价位,之后翻看了一遍手里的册子,笑道:“要不左姑娘过个七八天再来你看如何?我一定好好的给你挑一家地段又好、价钱又公道的!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你放心,我做事肯定公道!”

    这铺子也不急于一下子就租下来,李三这么说春霞正中下怀,便点头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铺子也不是很急,最要紧是合适,你慢慢帮我看一家好的!”

    李三满口答应,收了五钱银子的定金,送了春霞、周经出门。

    县里虽然有牙行牙婆,可买人春霞还真没什么经验,也不晓得这里头有什么猫腻,万一被人糊弄了买了那等刁钻祸害回去,或者是有什么特殊来历背景的,无疑自找麻烦。说不得,春霞又去广威镖局寻了傅总管帮忙。

    傅总管刚好在府中,闻言满口答应,笑道:“左姑娘稍候,我手头还有两件事,这就安排下去好陪你们走一趟!你在村里也难得出来一趟,这次将事情办了,也省得你再跑!”

    春霞自然欢喜,忙笑着道谢,与周经就在门房处等候。

    不一会,傅总管换了身半新不旧的蓝缎长袍出来了,还从镖局中要了马车,笑着招呼她二人上车,道:“我们镖局里的下人买卖都是跟剪子胡同的张牙婆做的,我也带你们上那儿去吧!至少那婆子不敢骗我!”

    “好,到时候还得请您帮着把把关呢!”春霞笑道。

    “呵呵,左姑娘言重了,小事而已这是自然!”傅总管笑着一掠胡子,便问她有何要求。

    春霞便细细的与他说了买了人来是做什么的,要求怎样等等。

    约莫一刻多钟,马车便停了下来,傅总管掀起帘子一看,笑着起身道:“就是这儿了!咱们下去吧!我心里有数了,等会儿仔细挑就是!”

    张牙婆两口子带着两个徒弟都是干这个事的,一般情况下她男人带着一个徒弟在外头买人,她则带着另一个徒弟在家里调教人、等候买主。

    听到有人敲门,张牙婆亲自来开,见是傅总管顿时脸上带了笑,点头弯腰行礼,干脆利索的笑着请入,“原来是傅总管大驾光临,真叫我这破院子蓬荜生辉了!大总管您真是太客气啦,府上要买人您派个小子来说一声,我自然就带人上.门去任您挑选,怎么好劳动您大驾呢!是不是要人要的很急?正好我这里十天前新到了一批,都是年轻力壮的,这才刚调教好呢,您啊可算是来着了!”

    张牙婆一边请他们入厅上坐下一边口若悬河笑眯眯的说个不停。

    待她说完,傅总管才不紧不慢的笑道:“今日不是我要买人,是我这两位朋友想买几个人,我闲着无事便领他们亲来一趟!呵呵,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你可不能坑他们,否则回头出了纰漏我是带人打上.门来的哦!”

    “哎哟瞧您说的!呵呵,您傅爷的朋友老身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欺骗呀!呵呵,不知这位公子和姑娘想要买什么样的人?丫鬟还是男仆?买回去做什么的?”

    张牙婆做买人卖人的事情惯熟了,一双眼睛练得贼精,跟火眼金睛差不离,只扫一眼,便看出春霞和周经二人十之八.九春霞才是主事的那一个,因此那话问的时候虽称呼的是两人,一双眼睛却是看着春霞的。

    春霞微微吃惊继而大感折服。小地方又是普通人家没那么多讲究,二姑娘照样上山下地的干活、上街做买卖,但这终究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对外人们潜意识里便认为这是男人的事情。

    反正春霞每次同杭东南说去,她就一整个小附庸,人家看着的都是杭东南。只有杭东南不言语,她开口,之后才会有人注意到她。

    牙婆不愧是牙婆,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春霞便笑道:“我家里想要开一片竹器店,想要买几个年轻的、聪明一点、手脚伶俐的人,姑娘或是小伙子都行,只有一点,人品要好,老实忠厚不藏奸,大娘你看看可有合适的?”

    张婆子不觉多瞟了她两眼,心中亦道:看这小姑娘穿着普普通通,这浑身透出的精神气儿却是不俗!更难得这般伶俐爽快的性子,说起话来清清楚楚,丝毫不拖泥带水!

    “有有有,我这里的人啊,个个都伶俐!老实忠厚那更是没的说!话又说回来,姑娘手里抓着卖身契,再给个进门下马威,一同恩威并施下来,凭他天大的脾气也只好认命!呵呵,正好今日一批人在后院里训练呢,姑娘和这位爷是随我一同去看看,还是我叫几个到前院来你们选?”张牙婆笑眯眯道。

    春霞一来觉得亲自去后院看看可供挑选的人更多些,二来她也有些好奇那后院的训练都是些什么训练,目光扫过周经,望向傅总管笑道:“傅总管,不如,咱们去后边瞧瞧?”

    傅总管一笑点头:“也好!多看些人正好可以好好的选几个合适的!”

    “正是!”春霞笑笑,于是三人跟着张牙婆过去。

    这房子前边看着不大,后院却不小,乍一望去,顿觉有种庭院深深的感觉,在后院两边各有两道小木门,想必是买来的这些人晚上休息的地方。

    此时只见中间宽阔的平地上,将近二十个男女各占了一角,各按高低排成一排,挺身并腿、抬头挺胸的笔直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袍男子来回走动,手里的鞭子啪啪的在手心叩打着,在跟众人训着什么,看到谁站姿不对,便一鞭子轻轻甩过去呵斥几声。

    “咳咳!”张牙婆清了清嗓子。

    “师娘!”青袍男子一抬头,忙谄笑着小跑上前躬身见礼,张牙婆点头示意后,又向傅总管拱手弯腰陪笑道:“傅总管,您来啦!”

    傅总管微笑着点点头,并无多言。

    那青袍男子已规规矩矩的站到了张牙婆的身后。

    “姑娘,人都在这儿了,你瞧瞧,都透着精神吧!实话跟姑娘说,赵员外家、酒楼张家前几天跟我说了要挑几个小厮丫鬟伙计呢,姑娘你来得巧,就先挑吧!”

    张牙婆说得十分慷慨大方,春霞却知这是生意人惯熟的说话,以示自己生意好、不愁销,闻言并未露出什么受宠若惊的神色,只朝她矜持的笑了笑随口道了声谢,便向傅总管道:“傅总管,这我还真是外行呢,还得请您过过眼啊!”

    傅总管呵呵一笑,瞅了张牙婆一眼不紧不慢笑骂道:“你这老婆子莫不是真老糊涂了?还怎么试深浅呐?还不赶紧将合适的人叫上来!”

    张牙婆有些讪讪的呵呵笑了笑,“瞧傅总管您说的!老婆子哪儿能呐!您别急,姑娘、公子也别急,老身这就挑、这就挑!”

    谁知张牙婆刚刚迈出去腿,只见对面一处小门“哗啦”一声被人从里头推开,一个中年妇人头发蓬松、衣裳皱巴巴的一径冲出来,“扑通”一声在张牙婆脚边跪下,紧紧拽着她的裙裾不停磕头哭求道:“张夫人、张夫人,求求您发发善心、大慈大悲,不要把我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去,求求你、求求你了!我给你磕头、给你烧高香做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饶了我女儿、饶了她吧!”

    中年妇人不停哭嚷求情,痛断肝肠,哀哀欲绝,那些原本站在平地上的男女们忍不住脸上也露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悲戚之色,那些略有姿色的少女们更是目含惊恐,脸色发白,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疯婆子干什么你!”张牙婆恼羞成怒用力踢了那妇人几下,力道之重连春霞、周经等在一旁都看得出来了,忍不住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那妇人却似豁出去了似的死死揪着她的裙裾不肯松手,也不晓得痛,仍是苦苦的哀求着。

    “你求我做什么!”张牙婆恨恨啐道:“你以为那万红楼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地方?你想去人家还不要呢!你家丫头有福气,进了那儿以后就不用愁了,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你嚎丧呢嚎?再不放手便讨一顿好打!”

    “我求求您、求求您,饶了她吧,饶了她吧!您要我的命我也给,求求你!”妇人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明明知道其实就是一场空,天底下做牙婆的哪有心肠软的?即便一开始心肠软,经年累月的磨下来,也早刀枪不入了。

    可是,身为一个人身不得自由的奴隶,除了求张牙婆,求这万分之一可能的善心,她还能做什么?

    “疯婆子!我看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张牙婆气得暴跳如雷,朝徒弟大喝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把她锁回去!”

    那徒弟如梦初醒慌忙冲上来,随手点了练站姿的两个男子,“你们过来,把这疯婆子给我拖回去,动作快点!”

    那两人不敢不从,忙上前去拉那妇人。

    无奈那妇人揪着张牙婆实在太紧,那两人又不太忍心下死力气,几个人揉搓闹成一团,久久不能分开。

    “岂有此理!死婆娘老子看你真是欠揍!”青袍徒弟恼怒起来,喝退那两人,手中鞭子没头没脑的朝着妇人打下去,一边打一边骂。

    正常情况买回来的人都是商品,为了卖的时候得个好卖相一般不会这样劈头盖脸的抽打,要打也是打在背后、臀上等看不见的地方,或者用手掐,可这时候青袍徒弟显然是气坏了,那鞭子一抽起来哪里还停得下?

    张牙婆也气极了,不停的喝道:“打!给我狠狠的打!往死里打!老娘倒要看看,今后还有哪个敢这么没规矩无法无天!”说完恶狠狠的目光朝一旁的男女们掠过。她的目光所过之处,无人不身子一僵,噤若寒蝉,有些原本看这妇人可怜好不容易鼓起一丝丝勇气想要上前求情的,顿时全部又给吓了回去。

    “小霞,要不咱们……”周经实在看不下去了,轻轻扯了扯春霞的袖子低声道。

    其实,春霞也早就不忍。她跟周经还不一样,一个来自现代法治社会的人看到这一幕,除了怜悯叹息,更多的是愤怒反感。

    什么叫做人命贱如草芥,春霞是头一回深切的体验到了,亲眼所见的震撼比书上的白纸黑字重得多。她不由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穿成一个奴隶。哪怕家里再穷,那也是千金不换的自由之身啊!

    春霞瞟了一眼傅总管,见他满脸平静置若罔闻,显然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春霞微微暗叹,她当然不能埋怨傅总管冷血无情,所处的社会背景不一样,价值观念、社会规则不一样,她没有资格来评定对与错,甚至善与恶,她只能尽她所能,见到了,便帮一把。

    “傅总管,这妇人好生可怜,我想……”春霞轻轻对傅总管说道。

    既然这妇人的女儿是要被卖给青楼的,她此时开口人家张牙婆不见得买她的帐,若一口堵死了,想要回转就难了。但傅总管不一样,傅总管开口,张牙婆总不好一口拒绝,最多故意提价,令她知难而退。

    春霞已经做好了准备,多费些钱便费些钱吧!这也是缘分不是?要不然,怎么好巧不巧偏偏他们来了,那妇人就从那门后头挣扎着奔出来了?

    “你——想帮这妇人?买下她的女儿?”傅总管是个聪明人,自不必春霞将话说完。

    “傅总管,请您帮帮我!”春霞忙笑着点头。

    傅总管浓粗的眉毛微微上挑,显然心里是不赞同春霞这种同情心泛滥的冲动之举的,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善心,也罢,咱们既然碰上了,你又开了口,我试着同她说说吧!”

    “谢谢傅总管!”春霞忙道谢,连边上的周经也暗暗松了口气。

    傅总管呵呵一笑,“先别急着谢我,能不能成我可不敢保证啊!”

    傅总管说着叫停了张牙婆,淡淡向她说了春霞的意思。

    那妇人一呆,也停止了哭闹恳求,白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祈求而紧张的盯着春霞,满心期盼这门买卖能做成。

    身为奴隶,怎么样也脱不了被买卖的命运。叫这姑娘买回去了,怎么着也比那火坑强!

    张牙婆先是匀了两口气,跟着猛的一脚将那妇人踹开,踹得她惊叫一声跌倒在旁,忙挣扎着跪好一声也不跟吭,生怕惹恼了张牙婆。

    张牙婆拂了拂衣裳,这才朝春霞等走过来,为难的笑道:“姑娘看也不看就决定了要买这林婆子的女儿?”

    林婆子?春霞瞟了一眼最多四十出头的妇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张牙婆自己才是名符其实的“张婆子”好不好,亏她叫得倒顺口!

    “嗯,”春霞点点头笑道:“我正想找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呢!”

    “小姐,我女儿心灵手巧出了名的,又勤快又能干又肯吃苦,真的!”林妇人连忙说道。

    “你给我闭嘴!”张牙婆沉脸断喝,向春霞又笑道:“这儿这么多姑娘,您要不再挑一个?这个江小芳我已经跟万红楼那边说好了,却是不好食言——”

    “张婆子,”傅总管笑道:“你卖给谁不是卖呀?什么说好没说好,货物既未出手那就做不得数,就当给子孙积点德,还能亏了你的不成!”

    听见傅总管也帮腔,张牙婆有些犯了难,眼珠子一转便笑道:“瞧傅总管您说的!实不相瞒,做我们这一行的损阴德注定死后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能多积点德自然是好事,我哪儿能不乐意呐!只是,我这也是为姑娘打算啊,林小芳的身价银子可不低呢,姑娘买她,只怕划不来!”

    林妇人一听又急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生生忍住,只管紧张的巴望着春霞,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您开个价便是!划不划算我自己会算!”春霞笑道。

    张婆子没料到春霞居然铁了心一般,想了想便伸出四个指头,“四十两,一口价!”

    其实她本来想说五十两的,瞥了一眼傅总管没敢开口。四十两都已经是多了,就算把人卖到万花楼也不过三十两,只是春霞既然自己把话说得那么满,她不宰一刀那简直就对不起自己。而且她相信,自己不过多加了十两,傅总管心中纵有些许不快也不会为了这个同自己翻脸。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人,将来总还有合作的机会。

    傅总管眉头果然蹙了蹙,瞥了张婆子一眼,却没有吱声。

    咳,男主后天出来,哭,男主不在其实我写的蛮顺手的,但素大家好像都爱看男主女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