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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寂寞,伤痛,似行尸走肉一般在宫道上油走着。他是爱她的,且几乎将整个身心都投放在了她的身上,可笑的是,他识错了人,爱错了人。朝臣上书,规劝他为了江山社稷,朝局平稳,不可自专chong皇后;母后规劝他为了皇家子嗣绵延,要对后宫嫔妃雨露均沾,不可专chong皇后,他全然没有听在耳里。
只因他爱她,不想看到她受委屈,不想看到她在苍凉的夜里独自躺在榻上垂泪。
如今,他那所谓的专chong,所谓的爱,皆是在讽刺着他,讽刺着他瞎了一双眼。
错把恶妇当爱人。
原来,真如那恶妇所说,责任都在于他。是他瞎了眼,才会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才会致使她受了近二十年的罪。
才会令他们的孩子为了存活于世,不得不装傻扮痴,任人欺凌。
“你的爱,真就是这般的肤浅,这样的你,配拥有真爱么?配得到她的原谅么?配与她恩爱白头么?”永嘉帝神思紊乱,恍恍惚惚地步入御书房,颓然坐在椅上,接连问着自己。
如今,他顿悟了,因皇后说的话,彻底的顿悟。
原来,当年的事,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柯美薇是恶毒,是该死。
而他呢?他亦罪不可恕!
血色的泪水,自永嘉帝眼中缓缓滴落。
“秦安,把灯给朕全部点亮。”好端端地怎么眼前突然就变得漆黑一片?永嘉帝慢慢抬起手,放到眼前看了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秦安!”出声又唤了秦安一句。
他没有惊慌,没有因为周遭漆黑一片心生慌乱。
不过,脸上这湿湿黏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手在脸上mo了mo,随之他心下苦笑。
有生之年,也有他落泪的一天。
他低着头,喃喃道:“岑儿,倘若你知道我为了自己当初犯下的过错,落下悔恨之泪,你可会就此原谅我,并且似先前一般深爱我?”
冰凉的地砖,秦安不知自己在上面躺了多久,夜风吹拂,他猛地双眼睁开,浑身打了个战栗,迅速从爬起身,抬眸扫了眼横七竖八,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在地上躺着的数十名御林军侍卫,立时为永嘉帝的安危担忧起来,“皇上,皇上您没事吧?”推开御书房的门,他手脚麻利地点亮灯火,转向永嘉帝颤着声问了句。
轩辕墨与凌无双进御书房前,秦安仅仅是被凌无双一个掌风打晕倒地,而那些守在御书房周围的御林军侍卫,及隐藏在隐蔽处的暗卫,则是被轩辕墨隔空点了各自身上的几处大穴,不到时间,是不会解开的。所以,秦安醒转时,而他们依旧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相较于被钉在各自蹲守位置上的暗卫,那些欲反击轩辕墨的御林军侍卫,则是被其不仅点了穴,且手风一扫,全倒在了地上。这才有了秦安醒转一抬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为永嘉帝的安慰担忧起来。
“灯都点亮了么?”
永嘉帝没有回答秦安的问话,而是眉宇微皱,凭借着秦安传向他的声音,甚是不悦地朝其所站的方向看了过去,“朕让你将御书房里的灯全都点亮,你没听到么?
灯光照耀,秦安看到永嘉帝的面容,惊得怔愣在了原地。
涔涔冷汗瞬间在他额头布满。
“皇上,您,您……”他嘴角哆嗦,不知该如何对永嘉帝开口,御书房里的灯,他已全部点亮,可他看到了什么?
血泪!
皇上怎会流下血泪?
他看不见了么?
他又怎么会看不见?
惊愕,不解,齐涌上秦安心头,以至于永嘉帝问他的话语,没被他听见耳里。
“朕看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永嘉帝叹了声,双目半阖,靠坐在了椅上,秦安一个颤|栗,回过神,躬身结巴道:“回,回皇上,老奴已经,已经将所有的灯都,都点亮了!”永嘉帝闻之一震,似是没有听清楚秦安说的话一般,倏地坐正身形,睁开眼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朕听。”
秦安恭谨道:“回,回皇上,御书房里的灯都被老奴点亮了。”听到秦安的再次回答,永嘉帝静默不语,良久,他的声音才在静寂的御书房中响起:“传朕口谕,今晚宫中发生的事,若有一字半语传扬出去,所有知晓此事的人全部格杀勿论!”
“是!”秦安出声应道。
“将皇后,容妃,萧嫔三人全关入冷宫,对外就说,就说……”说到这,永嘉帝言语突然间顿住,内心自问:岑儿会在乎你留给她的后位吗?那位子本就属于她,却被其妹柯美薇鸠占鹊巢坐了近二十年。现在的她,会稀罕这份荣chong么?
“皇上……”约莫过了半刻钟都没听到永嘉帝后面要说的话,秦安不由得唤了永嘉帝一声。
岑儿,不管你在不在乎,后位本就是你的!
朕给你留着,留着!
思绪回笼,永嘉帝接着前面未说完的话道:“就说皇后身染重疾,需要长时间修养,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是。”秦安点头应了声,然后他慢慢抬起头,恭谨道:“皇上,您的,您的眼睛……”经秦安这么一提醒,永嘉帝终于正视起自己双目忽然看不见这个事实来,“着太医过来给朕看看便是,还有通传鲁王一早进宫觐见。”
“是。”
秦安应声,转身退出御书房,急匆匆地向着太医院方向奔了过去。
忽然间双目失明,这就是老天给他的报应么?听到御书房外的脚步声走远,永嘉帝嘴角泛起一抹笑容。
那笑容既有着无尽的苦涩,又有着浓浓的伤痛。
“岑儿,老天惩罚我了呢,你说我要是一辈子就这么看不见了,会求得你的原谅么?会求得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么?”呢喃之语自永嘉帝口中缓缓溢出。
他感觉自己内心的负罪感,在此刻微微减轻了一点。
因此,他龙颜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很多。
椒房殿中,皇后趴伏在地,感受到两道快意的目光正在望着她,逐慢慢抬起头看了过去。
萧嫔与容妃虽是身不能动,嘴不能言,但她们二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完全可以收放自如。皇后现在的惨状,让她们尤为解恨。
快意的笑容,在她们二人脸上绽放得甚是明显,倏地,她们的笑容梗了住。
只见皇后的眼中闪耀着无边的红光,已经看不到眼白,那红光充斥了整个眼珠,仿若地狱之火,似是要将她们焚烧致死。
她们的身子不自禁地抽冷了下,忙错开皇后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本宫今天让你们看够了笑话,来日,本宫必要剜去你们的双目!”恶毒的话语,自皇后嘴里一字一字地蹦了出。她于容妃,萧嫔二人深更半夜出现在椒房殿的目的,不用深想,便知道。
——她们是找她来报仇的,正好碰到今晚的一幕。
容妃和萧嫔两个在从窗户飘入椒房殿时,被凌无双点了身上几处大穴,身子不能动,嘴里亦发不出丝毫声音。
不过,她们并没有被皇后出口之语吓得容颜失色。
双双转过头,望向皇后的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想吓唬她们,也得看她往后有没有那个机会,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瞥向皇后的眼中,鄙夷之色更甚。
“走快点,若是本王母后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命!”就在皇后欲再次出声威胁容妃和萧嫔时,轩辕擎的声音传入到了她的耳中,“母后,太医来了,让他们给你看看吧!”三步并作两步奔至皇后身旁,轩辕擎柔声与皇后说着。
“没用的。”皇后血染的脸上,溢满了苦楚:“没用的,让他们都退下吧!”为了皇后身上的伤医治起来万无一失,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部被轩辕擎命令到了椒房殿,众太医看着眼前血淋淋的皇后,全部哑舌。
他们没料到一国之母会被人伤成这般模样。
“母后,孩儿不要听到这话,怎么会没用呢?”蹲身轻揽起皇后身子到怀里,轩辕擎目带伤痛,语声依旧柔和的说着,转瞬,他转向众太医,怒视道:“还愣着作甚,快些为皇后诊治!”众太医忙揖手领命。
“回齐王爷,皇后娘娘四肢筋脉皆断,非人力可以复初,至于其他的,其他的伤口,经过药物处理包扎,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众太医分别为皇后诊治完伤势,相互交流过后,得出一致结果,那就是皇后断掉的筋脉,除非天上神仙下凡,方可有医治好的希望,轩辕擎听在耳里,俊颜上表情骤时变得冷肃,怒吼道:“但是什么?给本王说。”
“齐王爷还请恕罪,下官的意思是,就算皇后身上的伤口愈合,也会留下数不清的疤痕。”
院首揖手补充道。
“雪肤膏也不顶用么?”轩辕擎出声问道。
雪肤膏乃是一种奇药,经它涂抹疤痕,不出几天功夫,那疤痕便会自动消失,令肌肤恢复如初,整个宫中,乃至这片大陆上他国皇室,也没有几盒。听说这奇药是医仙夫妇在世时研制而成,数量极其有限,各国皇室为得到一盒雪肤膏,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就这也有没得到的。
轩辕擎能说出雪肤膏,因为他知道宫中有一盒这奇药,且这盒药就在皇后手中。
其实,以永嘉帝多年来对她的专chong,皇后拥有雪肤膏不难想到。
院首摇了摇头,道:“回齐王爷,这个下官不敢断言。”雪肤膏众太医哪个没听说过,然,皇后周身上下的剑痕,根本就不是一般利器所为,看似伤口不深,实则已经令其周围的肌肤坏死,即便涂抹上奇药,肌肤不再新生,恐也于事无补。
轩辕擎听了院首的话,回头看向皇后,柔声道:“母后,先让医女给你清洗伤口敷药,你放心,无论如何,孩儿都会找名医治好你身上的伤。”说完,轩辕擎抱着皇后至一小榻上躺好,然后提拎起容妃,萧嫔二人出了内殿。
众太医紧跟其后,由内殿中退出。
良久,皇后被巴扎成了木乃伊一般。
“回齐王爷,皇后娘娘身上的伤已经……”未待医女语落,轩辕擎的身形便已闪身进了内殿,“母后,你现在可好点了?”
皇后轻轻点了点头。
但她眼中流露出的光晕,却是痛苦不堪。
轩辕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哑声道:“母后,你还记得么?”握住皇后的手,他目中含泪,柔声说着:“幼时,每当孩儿不小心磕了碰了,你都会唱歌给孩儿听,你说,你说听了母后的歌,就不会痛了……”轻柔,带了些嘶哑的歌声慢慢响起,他将皇后搂在自己怀里,大颗的泪滴纷纷落下,将皇后包扎好的伤口染满。
不成曲的歌声纷纷飞舞,卷满了整个苍凉的夜色。
外殿中,众太医听到这不成调的歌声,无不为之动容。
容妃,萧嫔两个则是目露讥笑。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处境,还有心思显摆母子情深。
“傻孩子,别哭,母后,母后不痛,母后真的不痛……”皇后想要为轩辕擎抹去脸上的泪水,奈何手不能动,只能默默地陪着轩辕擎落泪,“母后,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很痛的。”歌声止住,轩辕擎红肿着双眼,一脸痛楚地看着皇后,决然道:“孩儿知道,知道定是凌无双伤你如此的,你放心,这个仇孩儿一定会为你报的,一定会!”
“不要……”皇后嘴里不赞成轩辕擎为自己报仇,但眼神却暗示轩辕擎靠近她,“你一定要坐上那把椅子,知道么?要不然,母后今天遭的罪就白受了,不,应该说母后这近二十年来的努力就白费了!”耳畔凑近皇后嘴边,听完皇后说的话,轩辕擎眼中划过势在必得之色,轻轻点了点头,道:“母后放心,孩儿绝不会便宜了那傻子!”
“这就好,这就好……”
皇后眼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赶至太医院,得知众太医全去了椒房殿为皇后诊治凤体,秦安心有不解,但脚下步子却极快地踏上了通往椒房殿的道上。
椒房殿门口的景象,与御书房门外的何其相像,秦安走到这里,步子稍作停顿,脑中似是想通了什么。
难道皇上双目突然间失明,与皇后有光?
收回思绪,提步进入殿门,一眼就看到众太医在大殿中垂首侍立着,秦安咳嗽了两声,众太医抬头,见是永嘉帝身边的当红公共,齐揖手与其见礼,“众位大人就不要折煞杂家了!”秦安抬手止住众太医向他行礼,说明来意,院首道:“请公公放心,咱们这就过去。”
“嗯。”
秦安点头,看着众太医收拾好药箱出了椒房殿。
瞥了容妃,萧嫔一眼,他进入内殿,将永嘉帝的口谕当着轩辕擎的面与皇后转述了遍,然后与轩辕擎拜别,不顾其脸上暴怒之色,转身匆匆离去。
“母后,父皇他,他太过分了,孩儿不能让他这般对你!”轩辕擎双拳紧握,捏的咯吱吱直响,可想而知他此刻对永嘉帝的怨愤有多深,皇后惨然一笑,道:“你难道忘了母后刚与你说的话了么?”轩辕擎痛声道:“孩儿没忘。”
“没忘就好。母后做错事,理应受到惩罚,天色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
轩辕擎眸中闪过了一丝痛楚,身子腾起,宛若夜空翔舞的妖魔,穿过无尽的虚空,飘出了椒房殿。躺在榻上,皇后心骨俱裂,她没想到,没想到永嘉帝这么绝情,为了个十多年没见的女|人,决然到将她打入冷宫。
好狠的心啊!
既然他对她已经无心无情,那么来日就别怪她心狠回报!
父皇,你心中究竟还有没有孩儿?还有没有啊?母后即便当年所行之事有错,但你也不能不顾及孩儿的感受,看着鲁王夫妻残忍地伤害她,且下旨将她打入暗无天日的冷宫;父皇,你如此心狠,孩儿只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了!
孩儿是爱你的,是敬重你的,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变过。
可就在今天,不,准确点说,就在你不知不觉对孩儿疏离的时候,孩儿心痛,痛的怀疑起你还是不是那个疼我,chong我的好父皇。
轩辕擎飘至御书房外的一颗树梢上,临风而立,目中充满了伤痛与决然。
他感觉自己正身处无尽的黑暗中。
这黑暗不是夜的黑暗,而是他的心,他的心因永嘉帝的一句话,坠入到了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
一个被chong惯了的孩子,朝夕间失去所有的荣chong,他怎能接受得了?
伤痛宛若利刃一刀刀地凌迟着他。
此刻,唯有死亡,才能平复他即将失去一切所带来的伤痛。
轩辕墨该死,凌无双该死,就是chong他,爱他近二十年的那个人,也,也该死。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有今天从云端坠入地狱般的伤痛。
难道命运已然早早注定,注定他要沦入魔道么?
银灰倾洒,夜色无言。
回应他的是耳边呼呼吹过的风声。
冷宫?容妃在听到秦安转述永嘉帝的口谕后,嘴角泛起一抹凄凉笑容。冷宫,入宫多年,没得他的chong,如今儿子没了,她已经变得一无所有,终了却落得他赐予的冷宫二字,这是多么讽刺啊!人若有来世,她发誓再也不要进这吃人的皇宫,再也不要遇到薄*!
呵呵!好在这椒房殿的恶妇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作威作福多年,原来都是顶着他人的名头存活,何尝不是一种心灵上的煎熬?
没了,她什么都要没了,就要跟自己一样落入冷宫,且他们母子俩所渴盼的那把椅子,也将归属他人。
于他们来说,这打击得有多惨痛,多绝望!
没得到,未曾拥有过,心就不会彻骨般的疼痛。而他们母子呢?可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萧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未因秦安转述永嘉帝的口谕,起一丁半点的神色变化。
爹,娘,你们听到了么?皇后被皇上打入冷宫了,她以后会和女儿一样,呆在那暗无天日,冰冷孤寂的破败殿宇里,直到身死。这就是她的报应,你们等着,相府一家的厄运将会接踵而来,她害得咱们家破人亡,他们一家也将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若是在天有灵,帮女儿好好照顾那未出世就先夭折了的可怜孩子。
告诉他,等他的娘亲看到皇后一家的下场后,就去陪他。
永不分开。
御书房。
经太医诊治,证明永嘉帝是因心火上涌,脑部神经受了重大刺激,才会造成双目骤然失明。
至于能不能治愈,一则是靠药物调理,一则就是看他自身以后的心境了。
他若能打开心结,心情变得顺畅愉悦,兴许短期内就会重见光明。
反之,就是无限期失明下去。
东方微微有些发亮。
“秦安,朕真的看不见了么?”永嘉帝靠左在椅上,出口之语,很是平静。
他从太医为他诊完脉,就一直这么安静地坐着。
秦安躬身道:“皇上已经服下了太医开的汤药,兴许过不了两、三天,眼疾就会痊愈的。”
“呵呵!是么?”永嘉帝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天是不是快亮了?”
“回皇上,是。”
永嘉帝“哦”了声,“今个的早朝就免了,你速速着宫人宣鲁王进宫,朕有话与他说。”
“是。”
在秦安走至御书房门口时,永嘉帝的声音又在御书房内响起:“柯丞相身为朝中重臣,深得朕之信赖,却不知感念皇恩,为民谋得福祉,长久以来,野心膨胀,欲图谋造反,逐传朕口谕,相府一众全部打入天牢,待秋后问斩。”听到永嘉帝说的话,秦安脚步顿住,一脸的不可思议。柯丞相谋反?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