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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星。
东南大梵音寺,大雄宝殿经声梵呗嘹嘹。
西侧长寿佛殿后灯房内,一个小沙弥跪伏在地,为自己刚刚失手打破的长明灯向路过的老僧忏悔。他的哭诉无人问津,老僧只目光明灭的注视着八万四千展灯中,一盏明明刚刚点燃不久的油灯自然熄灭。满展的灯油如故,殿中无风,老僧眼看着周围万展灯光,随着这一盏的暗淡而纷纷火苗摇曳微脆……
许久无人理会,却感觉眼底的青砖越来越暗。小沙弥差异之下猛然抬头,只看到那老僧的侍者,长身凭空立在东方正中,正徐徐点燃一盏油灯,而这一盏灯的重燃,竟令西北角的万盏不知何时只剩火星的灯芯,骤然一振,纷纷渐渐,火势旺盛摇曳;那侍者轻薄的伽蓝褂衫,立在空中没有一丝浮动的迹象。
沙弥看着自己手中的残破的灯盏,缓慢但却是肉眼可见的在修复,当它终于重新完好无损,燃起光明时,老僧已经背手和侍者远去。
“不是因为她破了,只是因为她灭了。”
说的是灯,还是人?
小沙弥摸着光光的后脑,默默继续刚刚念到一半的燃灯偈诵……
西北边陲的冈波梵底多山上,老瑜伽士左手转动着转经轮,右手沿着右绕的佛塔的方向,一个一个逐一播动着佛塔底座上的经筒,他身后的小阿扎顶着一团蓬乱的头发,一手拉着一串常常垂地的佛珠,一手扯着他冬帛的下摆,不停的央求,“堪布,堪布,今天再讲一个故事嘛。”
他回身,放下播动经筒的臂膀,抚摩小阿扎的头顶,苍老的大手,一条条青筋暴露,黑红的皮肤间,老年人黑褐的色斑都看不分明,只有指尖发灰的指甲能看出不同的颜色。
“那就再讲一个彭川紫圣时期的故事吧,”沙哑的声音像是身侧那些多年没有上油的经筒,每一转都发出吱嘎晦涩的声响,但在这山风呼啸间,应和着隆冬的枯草被风吹来砂石击打的节奏,又是那么相得益彰。
“堪布怎么总是讲那时候儿的故事啊,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儿怎么都缠到一块儿去了?”
“因为呵,玛尼石要一层层垒起来才成堆,有意思的人和事儿,也要扎到一堆儿,才够写成一卷歌。”
“那罗桑也要和有意思的人一块儿玩儿。”
“好啊,那罗桑要先背好人规,做个合格的阿扎。”
“背好了人规就有人陪我玩儿了吗?”
“你还要精通五明。”
“然后呢?”
“然后用你的智慧去修行。”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人陪我玩儿呢?”
“会有那么一天的,到了那一天,自然会有人来找罗桑一块儿玩儿,”
也终有一天,后人也会将你们的故事写成一卷新歌。
呼啸的风声吞没了一老一小的声音,它似乎永远没有餍足,将古老吟唱的咒语从曾经亿兆年前的辉煌,一直吹向今日彭川最遥远的东方,如风马缤纷的色彩,在空中飞扬,恒古不没……
恒星,华清。
华清池碧,湛如玉,清池边人,冠游龙。
翠玉叮咚敲棋盘,落子从容,却如金戈交伐。
胜负已见分晓,乌衣男子扶额,轻叹,“世人求的不过是长生,她确是只盼七情六欲。”
对面女子扬手又落一子,可有可无,“生恩牵绊两百余载,一朝解脱,未尝不好。”手腕起伏间,素白袖口纹绘的青龙有异彩流动,如华清池水波荡,只是寻常。
男子墨冠上跪坐的麒麟玉雕似乎打了一个哈欠,指骨微松,随意再添一子,徐徐,“这一子,终是落错了。”
“呵,七世贞烈,九转青灯,早该料到不是么,修福,不修慧。”女子抿唇,左手微抚右臂袖口,又落一子。
“无慧是真,可这福却又不知在何处,”冠上麒麟似乎已有起身之势,男子却仍云淡风轻,“本想用它来拖,没想到竟失天元,我退便是了。”
终是一子错下,满盘落索。
一时间兽啸龙吟,两人双双望向池中,只见碧波荡漾,那波心景色分明是昆仑山倾,中州陷,冥星坠银河……
缁霜二色再不复清华游戏之态,“复盘!”“复盘——”
华清山门——天功所就,不似人为:高八十仞,宽九十丈的汉冰玉门楼盈额上,金木水火土,五色极品灵晶点缀的楼宇繁华,据说每百年都会重绘一新;下面十八根汉冰玉柱并盈额最上飞檐的灿灿金龙用的自也不是凡夫的阿堵之物,原是铸上品飞行法宝才用的金秘石;这二十尾翔龙的定睛之目,额上之脚,腮边之须,并五爪内筋,样样质地可让五品以上铸造大师徘徊数月观摩。
蒲公此刻立在第七、第八门柱隔出的第七门正中,要进不进,看神情,尚算平和。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平日熟稔无比的指法,现下是断断续续怎么也掐算不清楚了。
华清山门每日繁华,修士如织,几十年难见五门以上有人进出,此刻,好奇驻足观望的修士已经不觉过百,并逐渐增多。第七门内接引的元婴真君再是焦虑,却也投鼠忌器,不敢妄动驱逐,以免耽扰卜算。
蒲公身边的小徒弟左手平持着一个老旧八卦七星阵盘,也分毫不受周围修士影响,右手低垂在袖内飞速掐指,口中兀自喃喃,“这位萱苏真人一生坎坷,父难靠,母不慈,姊妹无亲,朋友相背,姻缘屡困,继女相轻,收徒忤逆。本身又是童时灵根受损,少时悟性不足,成年寡少机缘,可谓财法缘侣一样不沾。咦,奇怪了!”小童仔细打量阵盘中间隐现的白骨:眉骨间隐有兴家顺道之气,兼又是寿命绵长的额骨之相……。如此骨相,如此生平,又如此中夭,怕不是?小童看了一眼依旧举步不前且神色逐渐凝重的师父,术之一道通天不难,转命尚可,然若要回魂么,他识趣的抿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