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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慕予没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嘴边。
原本完整的视野也不知什么时候缩小到了只剩下江舟池那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而她的嘴唇落在了他的唇畔。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亲到他的嘴唇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赵慕予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就像是弹力球似的,连忙往后一退,想要拉开距离,却忘了身后就是车厢壁,没留给她多少空间。
于是她的后脑勺下一秒便“嘭”地一下,狠狠撞在了窗户玻璃上。
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疼痛。
赵慕予的视线还呆愣愣地落在江舟池的身上。
只见他伸出手臂,将手掌垫在了她的脑后,就像是提前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一般。
赵慕予的大脑还在持续空白中。
好在这时车厢里突然响起摄像大哥崩溃绝望的“啊啊啊”的叫声,吓得她不得不回过神。
赵慕予“”
她疑惑地转过头。
坐在对面的摄像大哥正一脸“我真该死”的表情,恳求道“江老师,赵老师,刚才那一幕能再来一下吗我刚才光顾着去拍野生狐狸了,没有拍到你们”
压在掌心的力度消失。
江舟池也收回了手,重新靠在椅背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听了摄像大哥的请求后,淡淡表示道“这得看赵老师愿不愿意了。”
赵慕予“”
他什么时候这么尊重她的想法了
本来在得知摄像大哥没有拍摄到刚才那一幕的时候,赵慕予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江舟池又给她揽了一个大麻烦。
话音一落,摄像大哥立马转头看着她。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对她露出了三岁小孩要糖吃的哀求表情,只差没有哭着求她了“赵老师”
遗憾的是,赵慕予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
她想也没想,直接用双手比了一个“x”,一脸的正气凛然,拒绝了摄像大哥的请求“拒绝弄虚作假。”
摄像大哥“”
他没有放弃,打算再争取一下。
然而老天爷也不帮他,平稳行驶的缆车突然晃动了一下。
赵慕予一看。
到山顶了。
缆车车门一打开,她便立马跳了下去,没再给摄像大哥说话的机会,直奔餐厅而去。
赵慕予打算用食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再去想刚才那一个不算吻的吻,于是一进到餐厅,就开始了疯狂选购。
等到结账的时候,她买的东西占据了半个收银台。
站在她后面的江舟池扫了一眼她的战利品,眉梢极轻地挑了一下。
赵慕予捕捉到了这一瞥,以为江舟池是在震惊她的食量,故意问道“怎么,没见过能吃这么多的女生吗”
江舟池并不介意她语气里莫名的
挑衅意味,说“我还以为你刚才吃豆腐已经吃饱了。”
赵慕予“”
她就知道,江舟池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刚才在缆车上她的失误。
可是,被他这么一说,原本被她刻意忽略但一直困扰着她的那份不自在反而一点点消失了。
虽然她经常埋怨江舟池总是捉弄她,实际上,她心里也清楚,每次遇见这种事,与其像她这样藏着掖着、避而不谈,倒不如像江舟池这样大大方方摊开了说,反复地说。
这大概就是脱敏治疗吧。
唯一的坏处是,这会显得在意这件事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江舟池则是完全不受影响。
好在这么多年,赵慕予早就习惯了。
她已经学会了怎么样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甚至还可以游刃有余回江舟池一句“豆腐太清淡了,吃得不过瘾。”
闻言,江舟池抬眉笑笑,没再说什么,坦然接受了她对于他“清淡”的评价。
结完账,赵慕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虽然今天是最后一次的节目录制,可她和江舟池好像无意中形成了一种默契。
他们都没有赋予这一天什么特别的意义,而是把它当成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最普通的一天。
在餐厅吃完了丰盛的泡面,他们消了消食,又在雪场玩了其他的游乐项目,最后,一起从山顶走下山脚,走到太阳逐渐西坠。
就算是到了分开的那一刻,他们也没说什么煽情而伤感的离别词。
只不过在收到节目组递来的最后一张任务卡的时候,赵慕予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念出来。
打开后,她自己看了一眼,而后便把任务卡装回到信封里,语气和往常一样,甚至还带着一点轻快,向江舟池提议道“我们来猜拳吧,一局定输赢,输的人先走。”
这一次,江舟池又没能看见任务卡。
可他没有再像第一次在咖啡厅里那样,要求赵慕予分享。
因为她的话是最好的提示,足以让人猜到,卡片上面写的大概是他们之间的假想恋爱关系到此结束之类的话。
在江舟池同意了提议后,赵慕予又和他玩起了心理战,把自己的战略提前说了出来“我准备出剪刀,你呢。”
江舟池“石头。”
赵慕予“”
都到最后一刻了,也不让她赢一次。
赵慕予在心底轻哼了一声,决定用实力说话,干脆地说了一句“好,那来吧”,便没再废话什么,喊起了“石头剪刀布”的口令。
她知道,被独自留下的人很孤单,所以,她想让江舟池先回去。
然而,当随着口令落下,一大一小两只手同时伸出来以后,赵慕予还是输了。
她原本要出的“剪刀”变成了“布”,想赢江舟池的“石头”。
而江舟池似乎又预判了她的预判,说好的“石头”也变了卦,变成了“剪刀
”。
看着最后的猜拳结果,赵慕予沉默了几秒,抿着嘴收回了自己的布”,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耍赖。”
江舟池听见了,薄唇轻牵,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淡声道“愿赌服输。”
赵慕予“”
早知道就说三局两胜了。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赵慕予没办法再反悔,只能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认输道“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舟池看着她,没说“再见”,也没说任何和道别有关的话,只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节目组的车已经开了过来,停在雪场的入口处。
赵慕予转过身,背对着镜头,一步一步朝那辆车走过去,没有再回头。
虽然留在原地的摄影组只拍摄到商务车驶出镜头外为止,但这辆车是真的要开回民宿。
施沛已经在车里等着了。
在赵慕予上车后,施沛帮她摘了麦,而后为她送上一束花,祝贺她“赵老师,杀青快乐”
赵慕予笑着接了过来,说了一句“谢谢”。
“晚上咱们还有一个杀青宴,待会儿回了民宿,你先收拾一下东西,休息休息,等吃晚饭了我再过来叫你。”施沛和赵慕予说了说接下来的安排。
末了,她又遗憾道“可惜江老师还要赶回剧组拍戏,一会儿就要去赶飞机了,没办法参加杀青宴了。不过还好节目收官的时候,还会再办一个庆功宴,到时候应该还可以再聚一次”
赵慕予听着施沛对未来的憧憬,没有插话,还在想着这段话里的三个字。
“到时候”。
到时候,她和江舟池应该又变回到参加节目前的状态了吧。
赵慕予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
她只知道,如果她现在回民宿的话,说不定会碰见江舟池,于是下车后,她没急着回去,而是去周围闲逛了一会儿,没有浪费这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白天放晴了一整天,此刻晚霞也还没有散尽,给单调乏味的冬天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而开阔的大自然似乎总能给人带来力量。
只不过是在附近走了一圈,赵慕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便渐渐明朗了起来,甚至还反常地为了一群打雪仗的小孩子停下了脚步。
她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看他们在雪地里打滚,听他们的笑声,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笑容。
谁知乐极生悲。
就在这时,一个小男孩预估错了小伙伴的方向,一颗体积不算小的雪球正以她来不及避开的速度朝她的脸砸来。
赵慕予下意识皱着脸,闭上了眼。
下一秒,她听见了雪球砸在衣服上的声音,可她的脸上并没有传来任何被雪球砸中的痛感,以及寒雪的冰冷。
赵慕予疑狐着,慢慢睁开了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以及一个银色的拉链头,光
滑的表面映出她的身影。
她一愣,而后微微抬高了视线,掠过起伏的喉结、鼻尖痣,最后和一道清清淡淡的目光相撞。
只见江舟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帮她挡下了刚才的那一颗雪球。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少年。
那一年,桐市难得下了一场第二天不但没有融化反而还堆积起来的大雪,于是学校取消了课间操,把时间留给大家在操场玩雪。
她对此没兴趣,打算回教室,结果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一个男生团了一个又大又扎实的雪球,准备用来偷袭同伴,却被同伴躲开。
最后,她成了那个倒霉鬼。
那时候,江舟池也像现在这样,挡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江舟池,赵慕予产生了片刻的混乱,一时间有种节目还没有结束的错觉。
但江舟池的领口没有再别着麦。
节目是真的结束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颗小石子。
虽然微不足道,却也足以让一杯装满水的杯子溢出来。
而她刚才在拍摄时一直不断压抑累积的情绪就是那杯水,在这一刻决了堤。
可心里越是舍不得,赵慕予脸上的笑容越是明媚。
她很快回过神,对于江舟池帮她挡雪球这件事表示了一下感谢“谢了。”
江舟池却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赵慕予。
不管是她此刻的笑,还是她驻足观看小孩子玩雪的反常行为,一切都在彰显着她的好心情。
遗憾的是,江舟池没能被感染分毫,黑沉沉的眼底平静无波,声音很淡,问她节目结束了,开心吗。”
闻言,赵慕予微微一怔,不知道江舟池为什么会这样问。
但她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开心了啊。终于不用再每周都和你见面了,怎么能不开心呢。”
说这话的时候,赵慕予揣在兜里的手又不自觉地攥成了拳。
看样子她刚才在车里的想法还是保守了。
根本不用等到“到时候”。
半个小时前,她还在节目里和江舟池好好说话,好好道别。
可不过转眼的功夫,气氛就急转直下了。
她又变得咄咄逼人,和他的关系不仅回到了原点,甚至是回到了原点的左边。
赵慕予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没了摄像头,她就不能再用“演戏”当借口来掩饰自己的真心了,于是只能回到老样子,靠难听的话和冷冰冰的态度来阻止江舟池的靠近。
赵慕予很怕自己又不受控地伤害江舟池,没等他说话,便匆匆结束了这段偶遇“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收拾东西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说完,她转身朝民宿走去。
江舟池再次被独自留在原地,像刚才先送赵慕予离开一样,看着她没有任何留恋的背影。
她一向洒脱,从不拖泥带水
,所以,每当他觉得他们之间在一点点变好的时候,她总会适时地出来提醒他,该醒醒了。
民宿里的摄影机已经全都被拆掉了。
节目组明天才回银河市,赵慕予也是明天的飞机飞回云城,但今天晚上她就不住在这里了,换到和节目组的同一个酒店。
收拾好所有的东西后,她打算先把行李箱放到客厅。
谁知一打开门,她就看见了对面的江舟池。
没开灯的房间里只残留着一丝橘色的余晖的光亮。
而室内暖气充足,他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坐在床尾,大概是在等章宇来接他,这会儿正无聊地看着空气发呆。
赵慕予拉行李箱的动作一顿。
本来她不打算再和江舟池说什么,可在收回视线之际,她无意间瞥见他短袖下的右手手臂似乎青了一块,往外走的步伐立马停下,转而朝他走去。
她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可走近后,她才发现,江舟池的手臂上不仅有淤青,而且还被磨破了皮,露出一大块淡红的肉。
光是看一眼,赵慕予都觉得疼,不由地紧皱着眉“你怎么”
她想问问江舟池什么时候怎么受的伤。
可话刚开了个头,她就像是想起什么,闭上了嘴巴,没说完的话音也消散在空气中。
应该是今天上午在雪场,他护着她一起摔在雪地上的时候磕到了手。
当时她还以为他真的没事,没想到还是受了伤。
赵慕予没再说话,脸上多了几分自责,弯着腰,先简单看了看江舟池身上其他地方,确定没有别的伤口后,起身道“我去问问有没有医药箱。”
谁知刚一转身,她的手腕忽地一紧。
下一秒,她被拽得脚下步伐不稳,跌跌撞撞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舟池仍坐在床尾,双臂箍着她的腰,将她圈进了怀里。
赵慕予身子微僵,好在大脑还没有停止思考。
反应过来后,她立刻抬起手,想要挣脱江舟池的桎梏,却听见他低声说了一个“疼”。
在他说话时,赵慕予的心口处仿佛还能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她的手立刻停在半空中,不敢再乱动半分,生怕又碰到江舟池的伤口。
最后,她试图推开江舟池的那只手终究还是没能落下去,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十年前。
自从江舟池出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播出后,赵慕予的生活就不得安宁了起来。
她不光每天要在学校听周围的同学讨论这部剧的剧情,就连上学放学的路上也逃不过,因为路人也在讨论。
唯一值得庆幸一点的是,江舟池没有再住在她的对门,而是搬到了公司专门给他租的隐私性更高的高档小区里,否则她的生活肯定更要乱成一团。
在电视剧最新一集剧集收视率创新高
的这一天,赵慕予拖着比平时更加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
谁知一打开门,她就听见赵母正在愤怒地骂着谁“当年那么狠心,丢下自己的亲儿子,去给别人当后妈。现在看儿子当明星了,出名了,又回来找儿子。真恶心人”
“诶,慕慕回来了啊。”赵爸正坐在餐桌旁摘菜,一看赵慕予回来了,连忙给赵母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当着孩子的面说了。
赵慕予一边在玄关柜上放下钥匙,一边问道“谁恶心人啊”
赵爸“没谁”
“什么没谁”赵母压根儿没理会赵爸的眼神暗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了。
她不但没打算把瞒着赵慕予这事儿,而且还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叮嘱道“慕慕,你记住了。以后你要是在咱们小区附近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问你是不是小江的同学,你理都别理,直接瞪她一眼就走”
赵慕予“”
就算是她一个星期不收拾屋子,她也没有见过她妈这么生气过。
她闭上了嘴巴,没有说话,但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她爸,她妈描述的女人到底是谁。
赵爸叹了一口气,还是回答了她“小江的妈妈。”
闻言,赵慕予眼里的疑惑更深了。
江舟池的妈妈
虽然江舟池已经搬回桐市快两年了,她一次也没听他提起过他的妈妈,但她本来也不是会关心这种事的性格,所以从来也没问过。
听赵爸这么一说,赵慕予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也在餐桌旁坐下,追问道“怎么突然聊起江舟池的妈妈了”
赵爸“因为”
“还不是因为她今天突然跑来找你江叔,说是想儿子了,让你江叔带她去见他”赵母又抢了赵爸的话。
给赵慕予解释完原因,她又继续和赵爸吐槽道“当初嫌我们桐市太小了,非要让老江辞了厂里安稳的工作,搬去那什么北城,在工地上找了一份工作,害得老江被钢筋刺穿了腿。她呢,嫌老江残疾了,还拿着老江的赔偿金乱挥霍,最后和一个开奔驰的有钱人看对了眼,吵着闹着要和老江离婚,连孩子都不要了”
赵慕予张大嘴,无声地“啊”了一下。
原来江叔叔的腿是因为这样受的伤啊。难怪他们十年前突然搬走,又突然搬回来。
赵母还在气头上,狠狠拍了下桌子“真不知道老江上辈子欠了她什么”
“好了好了,别气了。”赵爸放下手里的菜,去给赵母倒了一杯水,“你这是生怕老江在隔壁听不见你这些话吗,怎么还越说越大声了呢。”
这话有点效果。
赵母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下来,接过赵爸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一口,给自己降了降火。
赵慕予也没再追问什么,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花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思绪,消化完赵母刚才说的那些话。
至于赵母对她的那番叮嘱,她倒是没怎么
放在心上。
毕竟她怎么可能会遇见江舟池的妈妈呢。
当时赵慕予坚定地这样认为。
谁知没过几天,赵母的话居然应验了。
她真的遇见了江舟池的妈妈。
不过,不是在她家小区楼下。
而是在江舟池的小区楼下。
周末的时候,她的数学练习册落在了江舟池的书房里,于是星期一下了晚自习,她和江舟池一起回了他的公寓。
还没走到单元楼,赵慕予就远远瞧见楼下站着一个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以为对方是在等别人,却不料小女孩一见到江舟池,立马甜甜地叫着“哥哥”,张开双臂朝他跑来。
闻言,赵慕予一愣,下意识偷瞄了一眼身边的江舟池。
他本就生得眉眼锋利,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更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在听见小女孩那一声“哥哥”后,冷冷地睨着她。
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见到他这样,都会心里颤一颤。
小女孩一看,立马停在原地,嘴一瘪,哇哇大哭了起来。
程荷赶紧走了过来,一把抱起小女孩,一边轻声哄着她,一边看着江舟池,有些欲言又止地叫了一声“阿舟”。
江舟池依然没说话。
可在这一声“阿舟”落地后,赵慕予可以隐约感受到他向来平稳的情绪出现了波动,这下可以确定,面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妈妈了。
不过,她和赵母描述的“花枝招展”不太一样。
她的装扮并不惹眼,反而穿着一袭素锦旗袍,气质温婉。哪怕皮囊不再年轻,可岁月赋予了她更多的风韵,是个当之无愧的美人。
尽管如此,赵慕予没忘记前几天赵母在家里说的那些话。
其中有一个最关键的信息江舟池的妈妈当年抛下了他,和别人走了。
一想到这儿,赵慕予立马快步走上前,挡在了江舟池的前面,充当起了他的经纪人,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们不签名不合照。”
程荷一听这话,还以为赵慕予误会了什么,和她解释道“我不是粉丝,是阿舟的妈妈。”
赵慕予的态度依旧很客气,甚至还对程荷微微一笑,回道“连他的粉丝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他的妈妈呢。”
说完,她在程荷错愕的表情里,拉着江舟池的手腕,头也不回地朝单元楼走去。
直到进到电梯里,她才松开江舟池。
狭小空间里,空气有些闷得慌。
江舟池一言不发。
赵慕予也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盯着自己刚才牵过他的那只左手,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明明现在还是炎热盛夏,他的手却很凉,如同刚在冰水里浸过一般。
十几秒的光景,电梯门打开。
赵慕予回过神,先走出电梯,拿出钥匙开了门,而后轻车熟路地走去
书房,把落下的数学练习册装进书包里。
原本她打算拿回自己的书就直接回家,谁知出来的时候,她没在客厅看见江舟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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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也没有。
最后,赵慕予来到阳台,视线落在那张摇椅上。
那是她送给江舟池的搬家礼物。
以往,都是她霸占这个位置,可现在,江舟池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什么也看不清的窗外。
一到了晚上,桐市便陷入了黑暗,并不灯火通明。
而此刻,整个夏夜的孤寂仿佛都落在了江舟池的身上,将他困在其中。
赵慕予的心仿佛被人一把揪住。
她一向很有边界感,在不确定这种时候江舟池是更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还是需要有人陪的情况下,她通常会选择离开,不打扰他。
然而她今天的脚步似乎有些不受控。
等到赵慕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地朝江舟池走了过去。
她见过江舟池目空一切的嚣张,也见过他的傲气恣意,却唯独没见过他的脆弱,如同在尘世间颠沛流离了很久的一盏琉璃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赵慕予想说点什么。
可是,当她站在距离江舟池几步之遥的位置上,开口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又硬得像是一块石头,毫无人情味可言,干巴巴道“江舟池,你可别哭啊,我不会安慰人。”
话一说出口,赵慕予就懊恼地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不会说话的舌头直接给咬断。
江舟池的视线还落在窗外,听见赵慕予的话,想扯出一个笑给她看,却发现有点难。
她什么也没有问他,应该是都知道那些事了。
空气不长不短地沉默了一阵。
江舟池压下了堵在喉头的情绪,开了口,可嗓音依然泛着一丝哑,回她“还没到哭的程度。”
一听这话,赵慕予轻抿着嘴唇,又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她害怕江舟池什么事都一个人憋在心里,那还不如哭出来呢,于是改口道“其实你要是想哭,也是可以的。”
闻言,江舟池终于收起视线,侧过头,朝赵慕予望了过去。
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担心和沮丧,压在唇角的重量似乎轻了一点,说了一个“不急”“等你学会安慰人了再哭也行。”
赵慕予“”
虽然江舟池一说话,就好像又回到了平时欠揍的样子,但她始终没忘记他那只冰凉的手,于是难得没有和他斗嘴,打算去给他倒一杯热水。
谁知刚一转身,刚才那道冰凉的温度忽地覆在了她的腕间。
赵慕予低头一看。
还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便被拽了回去。
江舟池大概以为她要走,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双腿之间,另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将她拥入了怀中。
那一瞬间,赵慕予呼吸一滞,整个人也如同被冰冻了似的,浑身僵
硬地定在原地。
别说是和异性了,她长这么大,就连和同性之间都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顶多是挽挽手臂或是牵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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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赵慕予被炸得什么都不剩的大脑才恢复运转,耳根和脸颊也开始逐渐发烫,心脏更是有了要挣脱束缚的趋势。
为了消除这些陌生的生理反应,她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引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然而江舟池像是感知到她的想法,在她有所行动之前,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箍得更紧了一些,低低道“就一会儿。”
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让赵慕予一秒打消了推开江舟池的念头,任由他抱着自己。
因为他的嗓音褪去了一贯的散漫,低沉轻哑,听起来好像很难过。
而人在难过的时候,大概都需要朋友的一个拥抱吧。
赵慕予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
她低下头,看着江舟池,很想摸摸他的头发,又觉得这个行为过于肉麻,于是把手重新放了下去,最后只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也不知道这个动作可以带来多少的安慰效果,但她这张嘴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好听话,能为他做的似乎只有这些了
原本赵慕予是这样想的。
可很快,她发现她有点高估自己了。
当空气陷入无休止的安静之际,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叫了他一声“江舟池。”
“嗯”
“不是说就一会儿吗,现在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你到底还要抱多久。”赵慕予往后抬了抬小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找回了当年军训时站军姿的感觉,“我腿都要站麻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抱怨。
可随着话音落下,缭绕在江舟池眼底的雾气渐渐散去。
他轻弯着唇角,还箍在她腰间的手依旧没有放开,而是稍一用力,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
江舟池知道,十年前的赵慕予不忍心推开他,只是因为可怜他。
就像现在一样。
可是,就算她不喜欢他,就算她只是可怜他也没关系。
只要她愿意为他留下就行。
深深浅浅的情绪在江舟池的漆黑眼底不停翻涌,最终又归于平静。
他敛起心绪,还环在赵慕予腰间的手臂也一松,放开了她,没有任何铺垫,突兀地提起了昨天在车上聊过的话题,缓缓开口道“你欠我的愿望,我想好了。”
话音一落,还浮现在赵慕予脑海中的往事渐渐远去。
她回过神。
在察觉到束缚在她腰间的力道消失后,她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半步,先拉开和江舟池之间的距离,而后才开始思考他说的话。
愿望
赵慕予怀疑江舟池又在没事找事,语气里的不客气逐渐明显,回道“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节目都结束了,才想起来许愿。”
其实她大可不必兑现这个在节目期间许下的承诺。
可在她说完这话后,江舟池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认了栽。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自己在面对江舟池时的毫无原则。
她一边自我唾弃着,一边做出了让步,倒想看看他这次又想出什么坏招捉弄她,问道“说吧,什么愿望。”
窗外夕阳似乎又沉了几分。
房间里还剩下最后一丝天光。
江舟池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乌沉沉的眼眸里漆黑无光,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线又轻又缓,像盛夏漫无边际游荡的云,说出了愿望“可怜我,然后和我在一起。”
这句话里的每个字赵慕予都听得清清楚楚。
却丧失了思考能力。
当最后的尾音消散在空气里,赵慕予的大脑也空白了一片。
她呆愣着,落下的视线和江舟池抬起的眼睛在空中相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想起了上次在银河市的酒店房间,江舟池也是用这副近乎乞怜的语气,问她什么时候能给他一个资格。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在他漆黑的眼睛里,平缓的话音里,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可是,真的是他的真心吗。
赵慕予无法确定。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别开了眼,看着窗外的一片白茫茫,等到心里翻腾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才故作生气,没好气地回道“你少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是想不出来愿望,就别硬想。”
这话说完,空气安静了片刻。
直到响起一声轻笑,没什么温度。
赵慕予听得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江舟池仍看着赵慕予,唇畔含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也没有任何的意外之色,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这个回答。
但这一次,他没有就这样不了了之,问她“我以前有哪一次骗你骗得很厉害吗。”
赵慕予没听懂这句话,可听出了字里行间的自嘲意味,又转回头,重新看着江舟池。
还没等她问这是什么意思,她就又听江舟池继续道“否则怎么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想让你可怜我是真的。”
“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真心,赵慕予的掌心也被指甲刺得更深了一些。
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有了失控的趋势。
她的气息有些乱,抿着唇,想说些什么,然而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江舟池的眼睛。
其中蕴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赵慕予理出头绪之前,江舟池已经垂下了眼睫。眉眼间的脆弱也再不见踪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江舟池将所有的不安与渴
望悉数掩藏在眸底。
他没有非要这个愿望不可,也没有为难赵慕予什么。
想看陆路鹿的慕已成舟吗请记住的域名
在她的沉默不言里,他轻描淡写地翻过了这一页写了十年的篇章,帮她想了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如果这个愿望你懒得帮我实现,把照片还给我也行。”
赵慕予“”
照片
赵慕予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江舟池说的照片是指她的那张大头贴。
看样子他还是发现她拿走了大头贴的事。
赵慕予继续沉默,没急着回答。
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自己到底应该是把大头贴还给江舟池,还是应该告诉他,那是她的东西,他没有资格要回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章宇的声音“舟哥,该走”
说到一半的话音戛然而止。
大概是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赵慕予闻声,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章宇,不想去看他那一脸仿佛吃多了被噎住的表情,也不想和章宇解释她和他老板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在章宇没有多嘴问什么。
江舟池也没有再找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一时间,没人说话的空气充斥着各种白噪音。
在房间里走动的脚步声,穿衣服的窸窣声,以及,行李箱在地毯上拖行的声音。
等到这些声响消失的时候,房间里变得空空荡荡。
赵慕予独自站在窗前。
不知过了多久,弥漫在她眼前的夜色被明亮的灯光驱散。
紧接着,身后响起施沛的声音,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她,松了一口气“赵老师,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没开灯呢。”
这道声音拉回了赵慕予的思绪。
她回过神,这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施沛还沉浸在杀青的喜悦中,没有察觉赵慕予的异样,走了进来,问道“你的行李箱收拾好了吗”
赵慕予调整好状态,转过身,点头回道“收拾好了。”
施沛“那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哦。”
“好。”
杀青宴的餐厅就定在了节目组入住的酒店附近。
从筹备节目到节目正式开拍,再到今天终于杀青,工作人员们结束了长达半年之久的工作,把所有的情绪全在今晚释放了出来,通过不醉不归的方式。
最后,连乔楚几个实习生都喝得醉醺醺。
赵慕予倒是滴酒未沾。
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
她和其他还清醒着的工作人员帮忙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女生们扶回了酒店。
等安顿好了她们,赵慕予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是一夜无眠,在第二天一大早,迎着朝霞,出了门。
她没有吵醒还在沉睡的大家,一个人去了机场,办理了值机,候机,最后登机。
而在这一路上,赵慕予的大脑都在放空。
又或者说,她的大脑被这段时间的各种记忆塞满了。
她想起了在桐市,她送江舟池去高铁站的路上,他说的那一句“因为我想见你”。
想起了在银河市的酒店里,他说的那一句“那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个资格”。
想起了昨天傍晚,他说的那一句“想和你在一起也是真的”。
每想起一句话,她心里筑起的高墙就被敲碎一块。
直到听见空乘人员提醒大家关掉电子设备,她才从漫无目的的宇宙漫游中回到现实世界里。
周围乘客的说话声重新涌入她的耳朵里。
模糊的视野也逐渐清晰。
旁边的小女孩在哄自己的洋娃娃,后座的中年大叔在和电话里的友人道别,斜前方的一对小情侣在为了落地后先吃烤肉还是先吃火锅争吵。
一切都稀松平常,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赵慕予听着这些声音,看着这些画面,心里的那道高墙彻底坍塌,而思考了一整夜和一早上的问题也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她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回答了昨天欠下的问题。
好。
我帮你实现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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