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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摸起一张夭鸡的雀牌，容子洲正穿了一身戎装在下人们的簇拥下从庭院进来，我把牌扔到桌上，容子洲一脸云淡风轻地走上二楼书房，连余光都不给我。
李老板家的三姨太玉柳看容子洲看得眼睛都直了，王员外新纳的妾室红莲娇嗔道：“三姐姐看上人家容爷一副好皮相了也得问问羡君姐姐同意唔啦。”
牌桌上的众人哄笑起来，玉柳被拆穿心思，脸红的像霞。
“别介，我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就是我家先生同意了我也会闹腾的，”我一边码牌一边抬眼看红莲，“倒是听说王家太太是个和善的主儿，我小门小户出身，可没那肚量。”
我笑这红莲好生是非，若不是这王家正妻和善，她这一张嘴皮子惹出的祸患早够她死个十次八次了，还能在我这里逞威风？
红莲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哂笑着说：“我家太太是过惯清闲日子的人啦，爷们有我们这几个小的伺候着，每天和其他主家太太们喝喝茶赏赏花……倒是羡君姐姐好福气，虽没多大肚量，可是容爷宠着您，在雁栖湖买了宅院，倒也好生清闲！”
牌桌上的气氛突然凝固起来，容子洲在雁栖湖那儿养着何思卿的事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大敢在我面前提，不过是背后议论议论罢了，谁不知道我是这四九城的泼妇呢？
我打麻将的手顿了顿，一张牌直接摔到红莲的脸上，问：“不过都是以色事人罢了，你在我这逞的什么威风？”
红莲的眉角瞬间肿起老大的包，眼泪簌簌地落，再不做声了。玉柳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下后随即也与众人开始拉架，我虽然也不大喜欢玉柳，但着实是讨厌恃宠生娇的红莲。
于是牌局就这样不欢而散了，我吩咐吴妈收拾残局，自己旋身去了二楼书房。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容子洲才不耐烦地抬起头看我一眼，我讪讪地笑了下，解释道：“楼下牌局散了，来找我的书打发时间。”
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专给小孩儿看的画本子，我大字不识几个，能和容子洲找到的话题，就是给他看看我读到的那些我认为颇为好笑的故事。容子洲在这方面倒是挺喜欢我，所以也可以接受我把画本子放在他摆满洋文名著的书架上面充数。
看见他低下头继续他的事情，我松一口气，拿起书去了窗边的小沙发，翘起二郎腿，打开书，拈起一页，装得有模有样。
何思卿是四九城里有名的才女了，我猜想她和容子洲相处的时候大抵就是这样，郎情妾意，红袖添香。
何思卿有才，那是打小泡墨汁子里面浸出来的，这我可比不了，可是论样貌身材我一点儿也不比她差，瞧着用鲜红蔻丹涂过的手一页一页地这么翻，别说男人了，就连我自己都看迷瞪了。
论泼辣论洒脱，这是她何思卿万万比不了的。我刚嫁给容子洲那会儿也泼，比现在还要泼辣不少，容子洲说我像书里面的一个人，好像是叫什么凤来着，人都管她叫“凤辣子”。
不过什么凤也不打紧，反正我知道林黛玉就行。他容子洲这样文韬武略的人，该是喜欢林黛玉一样多愁善感的天仙，而何思卿，就是这样的天仙。
天仙也好，污泥也罢，只要是有何思卿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心里便膈应的紧。
原来我也不是个这样矫情的人，嫁了容子洲，他冷淡也好，家外有家也罢，因为不喜欢他所以不大在乎这些，只过我的泼天富贵日子就好，谁知道这富贵日子过的还能过出心病来啊？
思及此，加之今日与那婆娘争扰了一番，便也没什么心思看书了，不经意间叹了口气，直起腰板儿，才瞥见容子洲已经不忙了，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被看的心虚，他还不知道我今日又给他丢人了。
其实想想容子洲也不容易，娶了我这么个不省心的婆娘，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也就罢了，时不时还得给他跌份儿。
于是我嘴一瘪，两眼泪汪汪的，走到容子洲身前，小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爷，我今儿又给您捅娄子了！”
容子洲见不得女人这个样子，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也不说话。
我被他盯的心里发毛，抽开手，转过身背对着他，嚎啕地说：“打了，把王家新进门儿那个妾打了！也不知道那老王喜不喜欢她，反正是破了相了！他日若人家追究起来可怎么办啊！”
“因为什么？”容子洲笑了一声以后问。
他许是笑我有底气打人家还没能耐承事儿，我哪是怕人家追究啊，我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探他的意思——对何思卿的意思。
我故作生气地跺了跺脚，“好端端的，非要提什么雁栖湖的宅子，这不是驳我面儿嘛！她一个给人做小的，还想架我头上？”
我一早就知道，容子洲年前在雁栖湖购置了宅院给何思卿住，据说是一年三季都有花儿，光是听听我都觉得酸。
容子洲道：“早同你说过，多与那些正房相处，学学人家的气度品行，每天和一群乌合之众搓麻将，眼皮子也忒浅了些。”
他倒是会避重就轻，也不提雁栖湖宅子里那位，开始责备我了，我也不是那白受气的主啊，于是反驳他：“不就是想让我多替你笼络笼络嘛，爷口中的这些个正房，比那些做妾的还不是东西，张口闭口就是何小姐长何小姐短的，和她们开一次茶会，不给她们把摊子砸了就已经是给她们面子了！”
话一说完，我后悔了，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搭进去了呀，这些正房不是东西，我不也是正房嘛。为了让他自己提起来何思卿，真是折了本儿了！
看我气急败坏，容子洲的笑意倒是加深了，还没见过这么心大的男人呢，给他丢了脸也能开心成这样，得嘞，又是我拿小人的心趟人家容子洲的肚皮了！
容子洲起身，绕过我打开书房的门，“晚饭好了吧？你先下楼吃，我稍后就下去了。”
我扭着胯往出走，突然得意起来，她何思卿纵是有千百般好，可是容子洲还不是得跟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这么一想，在容子洲还有女人们那里的气便全消散了。
于是我胸更挺了，昂首阔步地走着，容子洲在我身后关上了门，没多久又打开了，他似是想通了些什么，唤住我，“羡君，从明天开始我每日抽时间教你文化。”
我没回头，也没应声，我有我自己的骄傲，他容子洲喜欢何思卿那样的人，我就非得听他的变成那样？
呸，下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