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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继女过来了,钟文谨忙掀开身上盖着的薄纱被,欲坐起身来,不想腰酸的厉害,鼓了几鼓劲儿,也没能成功,偏丫鬟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她只得扭头,看向崔九怀,崔九怀搭了把手,将她扶起来,还将脚踏上的绣花鞋往软榻方向踢了踢。
钟文谨穿戴妥当,这才吩咐沉香将崔琰儿请进来。
崔琰儿扁了扁嘴,不情不愿的朝崔九怀跟钟文谨福了福身:“给父亲、奶奶请安。”她瞧不上这个庶女出身的继母,本不愿上赶着来奉承,偏傅妈妈叫她来,她也不好不听傅妈妈的。
而她口里的傅妈妈,傅钏家的,也上来给崔九怀跟钟文谨行礼,说道:“我们姐儿原想一早就来给爷跟奶奶请安的,只是我想着爷跟奶奶今儿要回门,要忙活的事儿好多着呢,就自作主张,没让姐儿过来,还请爷跟奶奶别怪我们姐儿不知礼数。”
早上两位姨娘并崔峥都来请安了,只闪着崔琰儿一个,到底有些说不过去,傅妈妈这是将责任揽到自个身上,好替崔琰儿打圆场呢。
钟文谨笑道:“瞧妈妈说的,新婚头三日一概晨昏定省皆免乃是府里的规矩,琰姐儿依规矩行事,并无任何错处,我们又怎么会怪她不知礼数?”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诚如苏姨娘所说,端看个人的孝心罢了。
傅妈妈听了钟文谨的话,不提崔九怀,单只夸她一个:“早就听说奶奶是个和气人儿,最是通情达理了,今儿一见,果真名不虚传,真真是个好气度的!”
“妈妈谬赞了。”钟文谨谦虚了一句,见崔琰儿还站着,便招呼她入座,又叫人搬了个锦杌来与傅妈妈,傅妈妈当着崔九怀的面,哪里敢坐,再三的推辞,钟文谨便也没勉强,且由着她了。
先前潘姨娘提点自个的话,钟文谨觉得还是有些许道理的,便想与这个只比自个小五岁的继女亲近亲近,先问了问她的学业,结果只得了个“还好”两字的回答。钟文谨只得转开话题,又关心起她的衣食起居来,这次倒没惜字如金了,但还不如惜字如金呢:“都是傅妈妈照顾我,奶奶问傅妈妈罢。”
崔九怀眉头皱了皱,斥道:“奶奶问你话呢,好生回答。”
“我哪里没有好生回答了?”崔琰儿挑了挑眉,半点不惧崔九怀,反问他道:“父亲觉得我哪里错了,只管说出来便是了,若说不出来,那便是无事生非了,可不正应了人常说的那句‘有后娘就有后爹’的俗话?”
有一堆专门坑害继子继女的恶毒继室在前头败坏名声,‘后娘’这个词一提起来,世人便无甚好感,钟文谨能理解崔琰儿对自个的防备,但同时也觉得自个挺冤的,且不说她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这些继子继女,便是站稳了脚跟,腾出手来了,她也没打算对他们如何,根本就没那个必要。
不过钟文谨不算最冤的,最冤的却是崔九怀,躺枪不说,还躺的那么离谱,可想而知他的脸色都多难看了,所幸崔琰儿是个女孩儿,若是个男孩儿的话,钟文谨都要怀疑他会将其抓过来一顿暴揍了。
崔九怀板着一张黑如锅底的脸,冷冷的训斥道:“你这是什么态度?目无尊长,顶撞父母,亏你还上了这么多年学,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村妇都比你知礼!”
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钟文谨,膝盖上中了一箭。
崔琰儿抿了抿嘴角,露出个浅笑来:“哎哟,父亲这样说奶奶,岂不叫奶奶伤心?”
崔九怀哪里还记得钟文谨不识字的事儿,闻言怔了一下,怕她听了生气,当着闺女跟下人的面便将他一顿臭骂,下了自个的脸面不说,传到府里其他人耳朵里,只怕就不能善了了,忙补救道:“我教训的是你,你少将旁人牵扯进来。”
钟文谨又不傻,怎可能就此跟崔九怀掐起来,让崔琰儿坐山观虎斗?她可是深谙“堂前训子,枕畔教妻”的道理,几次跟崔九怀闹腾,都是背了人,顾全了他身为男子的尊严,怕这也是他对自个一再忍让的原因之一,若不知分寸的吵嚷的人尽皆知,到时没法收场,吃亏的还不是自个?
她只作没听到,端起沉香送上来的茶水,慢条斯理的辍饮起来。
崔琰儿却不肯罢休,穷追不舍的嘲讽她:“被骂作‘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奶奶都不动怒,真真好涵养,这点可比我母亲强多了,我母亲就是太没心眼太不会做戏了,所以才不招父亲待见。”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招你父亲待见了?钟文谨垂眼,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才将盖碗放下,看向崔琰儿,笑道:“姐儿怕是听岔了,二爷说的可不是我。我们武宁伯府的女孩儿奉行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家训,这家训是太-祖贤皇后留下的,至今已经一百五十二年了,我们武宁伯府的女孩儿个个以此为傲,就是旁人说起时,也只有敬服的,相信二爷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三媒六聘的娶了我进来。”
太-祖贤皇后出自钟家,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睁眼瞎村妇,村夫出身的太-祖打下天下后,纳了不少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进宫,虽有三个儿子傍身,贤皇后仍然底气不足,为了挽尊,便打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口号,还将这口号说成是彼时已被太-祖封为武宁伯府的钟家的家训,然后一坑武宁伯府的女孩儿就坑了一百五十二年……
当然,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主子不能识字,但不代表丫鬟媳妇子婆子不能,武宁伯府家学里专门有夫子教授下人书、数两艺,故而武宁伯府嫁出去的姑奶奶们,掌家理事的冢妇好多着呢,并不碍着什么。
崔琰儿再如何,也不敢说太-祖贤皇后的不是,只好不吭声了。
主子说话,下人是不好插嘴的,傅妈妈只能在旁干着急,这会子总算寻到开口的机会了,忙不迭的在崔琰儿肩膀上轻推了一下,说道:“奶奶也是关心姐儿,姐儿便是身子不爽利,懒怠张嘴说话,也得把缘故给奶奶说了,这般甚都不说,辜负了奶奶的好意不说,还让爷误以为姐儿对奶奶不恭敬,伤了姐儿与爷之间的父女情分,都是一家子骨肉,何至于此?到底是姐儿的不是,姐儿认个错,再给爷跟奶奶赔个不是罢。”
这话半是劝崔琰儿,半是寻了个“身子不爽利”的借口,替她向崔九怀、钟文谨解释,然而崔琰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极在意脸面的,拉不下脸来认错,况且她并不觉得自个哪里错了,便不肯听傅妈妈指派,只闷坐着不吭声。
被闺女当着钟文谨的面,好一通排揎,让他这个作父亲的威严扫地,崔九怀本想开口训斥她几句,谁知才刚开了个头,就失言,把钟文谨给捎带上了,虽则她脸上瞧不出怒气,但她做戏的本领极高,保不准这会子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故而傅妈妈虽给众人找了台阶下,钟文谨没开口,他也不好说不计较,况且他觉得闺女性子到底太逆反了些,合该受些处罚。
崔九怀不发话,钟文谨也为难,崔琰儿这样直来直去没半点城府的性子,若放任不管,不说能不能嫁出去,就是嫁出去,也是个惹祸精,惹了祸事出来,她这个继母能置身之外?若下手管教,人又说她刻薄继女……
后娘不好当,但凡有选择,她都不会给人当后娘,偏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生米煮成熟饭,压根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正犯愁呢,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苏姨娘、黄姨娘、小峥大爷来了。”
钟文谨忙道:“快请。”
三人行过礼后,黄姨娘看了崔琰儿一眼,笑道:“琰姐儿在这儿呢?听峥哥儿说你送了他一块端砚,我替他谢谢你了。”
黄姨娘与傅妈妈都是前头二奶奶张氏的陪嫁丫头,因黄姨娘模样虽好,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拿捏起来容易,便抬举她当了姨娘,而聪慧机智的傅妈妈则被张氏配了个小厮,留在身边帮衬自个,待生下崔琰儿后,又让她当了崔琰儿的奶娘。张氏在的时候,崔琰儿看黄姨娘跟崔峥不顺眼,没少找他们的茬,这会子张氏不在了,来了个继母钟文谨,崔琰儿又将她母子两个划到了自个这边,三五不时的送点子东西给崔峥,笼络他。
崔琰儿勾了勾嘴角,不甚在意的说道:“不值什么,弟弟且先用着,待我寻摸到更好的,再给弟弟送来。”
钟文谨笑睨了崔九怀一眼,心说,儿子的砚台都要靠闺女去寻摸,当你这个作父亲的是死的呢。
被划归到继室这边的崔九怀颇有些无奈,本因醉酒略有些疼的脑袋,这会子疼的更厉害了些,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处罚这糟心的闺女,索性将人都打发回去,等酒醒了再理会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