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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定侯府在长宁街,武宁伯府在长兴街,中间只隔了长荣街一条大街,又坐的是马车,不过盏茶的工夫就到了。
今儿是四姑奶奶回门的日子,武宁伯府早就使人在街口哨探着,马车才刚拐入长兴街,哨探的人就跑回来传信,守门的家丁们得了信,立刻开侧门拆门槛。
马车由侧门驶入,到了二门前停下来,钟文谨与崔九怀各上了一顶由四个健壮婆子抬着的青稠小轿,去了武宁伯太夫人马氏所住的寿安堂。
钟文谨祖父仙逝后,马氏便将几个庶子分了出去,只留了两个嫡子,武宁伯钟时松跟次子二老爷钟时涛在身边。武宁伯钟时松膝下一子四女,其中大爷钟文轩大姑娘钟文敏是正妻岳氏所出,二姑娘钟文清、三姑娘钟文芳、四姑娘钟文谨分别为王姨娘、吕姨娘、潘姨娘所出。二老爷钟时涛与二太太张氏仅有一嫡子钟文敬,府中行二。
因为里头早就得了信儿,钟文谨与崔九怀到寿安堂时,诸人早就到齐了。不过因为在场的只有嫡枝嫡系,本就香火不旺,且已嫁的一嫡姐两庶姐并三个姐夫还未到,比起永定侯府敬茶时的场面,的确冷清了些。
两人先拜见了长辈,崔九怀又与大爷钟文轩、二爷钟文敬两个小舅子厮见过,并各奉上一套文房四宝作见面礼。
才刚落座,张氏就对钟文谨道:“谨姐儿怎地不带琰姐儿、小峥大爷来?他们虽不是你亲出的,但到底叫你一声母亲,我们武宁伯府也算是他们的外家,也该带他们来认认门,以后常来常往的也便宜。”
崔九怀原配张氏是二太太张氏的内侄女,张氏病故后,张家原想叫张氏亲妹张六姑娘嫁进来作填房的,一来方便照顾崔琰儿这个年幼丧母的可怜外甥女,二来以张家的家世,即便往外头说亲,也很难寻到比永定侯府更好的家世以及比崔九怀更品貌出众的男子,倒不如巴紧前头这门姻亲。奈何这张六姑娘是家中幼女,被娇宠的不像样,动辄就使性子发脾气,根本担不起相夫教子的担子,在此事上,刘氏跟王氏这对明争暗斗几十年的婆媳前所未有的保持了一致的意见,无论张家如何暗示,就是不松口,使出拖延*来。
男方拖的起,女方却拖不起,见永定侯府不应,张家也不敢强逼,免得连从前的情分都没有了,只好不情不愿的替张六姑娘另结了一门亲事,而永定侯府这边,却在英国公世子夫人的说和下,定下了钟文谨。
定亲之前有知会过张家,张家倒没说什么,二太太张氏却有些不自在,少不得要给钟文谨这个她从没正眼瞧过的庶出侄女添点堵,方能略纾解下胸中的郁气。
崔九怀侧目,看了钟文谨一眼。
钟文谨笑着回道:“二婶还不知道我么,向来是个没主意的,在家时都听太太的,如今嫁了人,自然也都听那边太太的,那边太太没说叫我带他们回来,我又怎敢擅自做主?”
说完,又话锋一转:“不过二婶是前头张姐姐的姑母,也就是琰姐儿的姑祖母,您挂心琰姐儿是自然的,我向二婶保证,下次回娘家前,我定向那边太太请示,若那边太太同意,我定带琰姐儿、小峥大爷一块过来。”
若没带回来,那就是自个婆婆王氏不同意了,有王氏实力背锅,谁也别想找她的茬!
张氏才刚要说话,外头就有小丫鬟禀报道:“大姑奶奶、大姑爷回来了。”
说话间,一个头戴赤金嵌珠五凤挂珠钗身穿烟霞红缠枝葡萄纹妆花褙子的年轻小媳妇走进来,后头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
“大姐、大姐夫。”见是钟文敏以及钟文敏相公文昌伯世子祝明澜,钟文谨边起身行礼,边扭头看了崔九怀一眼,崔九怀也跟着站起来,朝他二人一礼。
“快别多礼了。”祝明澜抢上来扶了崔九怀一下,随即抬手揽上崔九怀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原想着四妹夫跟四妹新婚燕尔的,定来不早,就多吃了盏茶,早知道四妹夫来的这样早,我就不吃那盏茶了……四妹夫不必说,我知道自个该罚,一会开席,我先自罚三杯,再替你收拾比我来的还迟的二妹夫、三妹夫,你就只管坐着瞧好吧!”
钟文敏扭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消停点吧你,酒还没吃上呢,就耍起酒疯来了,还不赶紧见过长辈?”
“啊?对,还没见过长辈呢,瞧我,一见了四妹夫,就跟见了亲兄弟一样,眼睛里就再看不到旁人了,祖母、岳父、岳母、二伯父、二伯母,你们可千万别生气!”祝明澜一边行礼一边假模假样的抽自己耳光,脑袋随着手势一会歪向左边一会歪向右边,嘴里还“哎哟哎哟”的叫着,这番念唱作打,比那猴戏还精彩,把众人逗的都笑起来。
本就阴着脸的钟文敏,脸色变的比锅底还黑了,偏钟文谨还打趣她:“瞧大姐夫这娴熟的姿态,怕是没少在家挨大姐姐打吧?”
“小蹄子,别以为嫁出去了,我就收拾不了你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钟文敏抬手捏住钟文谨的腮帮子,一边扭,一边笑骂道:“说,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哎呀,疼疼疼……”钟文谨“嘶嘶”的叫着,偏不肯告饶,不怕死的含糊道:“瞧这拧人的手法,定是私下里没少拿大姐夫练手。”
祝明澜闻言,顿时两样汪汪的看向钟文谨,深情的说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四妹也……”
“你闭嘴……”钟文敏瞪眼,立时就要驯夫,奈何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岳氏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为人-妻子的,怎能冲着自个相公大呼小叫,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不等钟文敏张口,祝明澜就先笑嘻嘻的替她辩解道:“岳母别怪阿敏,她与我闹着玩呢,我们在家时也常这般闹着玩的,不妨事。”
“噗嗤!”钟文谨失笑,这个大姐夫倒是有些意思,配成日里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钟文敏,倒刚合适,哪像崔九怀,进门之后,除了与人打招呼,再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里,板着一张棺材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不像是陪妻子回门的新女婿,倒像是来讨债的债主。
钟文谨正腹诽着,那头三姑奶奶钟文芳打发了个姓黄的婆子来报喜,说是钟文芳才刚查出怀了身孕,脉象有些不稳,今儿不能回来了。
嫁个年近五旬的老翁,竟还能结出果来,反倒是钟文敏,嫁给与自个同龄的祝明澜,成亲三年都没有动静,真真是气死个人!岳氏脸色顿时比钟文敏还要黑,恨恨的咬了咬后槽牙,却还得违心的说声“恭喜”,又不情不愿的叫人收拾了些补品,让这姓黄的婆子带回去,给钟文芳补身子。
才刚打发走这黄婆子,那头二姑奶奶钟文清又打发了个姓李的婆子来报信,说钟文清的婆婆陆太太病了,钟文清要侍疾,今儿也不能回来了。
岳氏脸色更黑了,强忍怒气询问了一番陆太太的病情,又打发人收拾了些药材,让这姓李的婆子带回去。
果然庶女就是给自个添堵的,早知道打她们一生下来就直接掐死,容得她们平安长大,给她们说了婆家,陪了嫁妆,她们倒好,在婆家脚跟还没站稳呢,就在自个跟前摆起架子来,真以为从此就用不到娘家了?天真!
岳氏一肚子火气,连带的对钟文谨这个庶女也有些不待见,不咸不淡的对她道:“去瞧瞧潘姨娘吧,到底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不管处的好还是不好,血脉亲情是割不断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深意了,钟文谨忙摆出一副嫌弃脸,不乐意的嘟囔道:“看她做什么,我不去。”
其实,亲嫡母远生母的主意,并不是前主想出来的,而是潘姨娘的主意。与那些拼死也要将亲生子女养在自个身边的姨娘相比,潘姨娘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女儿养在嫡母跟前,将来说亲是个很大的加分项,女儿嫁的好,母以女贵,她在后宅就能有好日子过,纵使过程中损失了些母女情分,可比起让人一锅端了,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钟文谨这个表现,让岳氏火气稍微平息了些,并有些欣慰,觉得总算没白养她一场,如对钟文敏那般,抬手轻拍了她后脑勺一巴掌,哄道:“哪怕只是走个过场呢,好歹也过去瞧瞧,不然回去永定侯府,你太婆婆、婆婆的问起,可不就抓了虾?”
“这倒也是。”钟文谨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起身道:“好吧,那我就去走个过场。”
抬脚走出几步,又跑到岳氏跟前,与她耳语道:“若不幸被绊住了,母亲可要打发人来解救我。”
“你呀……”岳氏失笑,抬手勾了下钟文谨的鼻子,方才的怒气已全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