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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窈窕,红唇开合间,一字一句似假还真。
细雨拂面,周钦衍蓦地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过于冲动了。怎就为了找她算账就来到了这叶舟上,将自己陷入了临湖的不利局面?
“如果你想试试弑君重罪,那不如这会子就将本君推下水。看看是这宫中的侍卫先将你就地诛杀了,还是本君劫后余生亲自将你送上刑场。”
他刻意板着一张俊脸,眸光却是落定在她那把掉落在舟上的油纸伞。趁着浮婼还未来得及去捡拾,先一步将伞捞到了自个儿手中。
浮婼就这般瞧着他犹如强盗的举动,美眸睁大,难以置信。
“君上,这伞是有主的。”她强调道。
“你还得忙着划桨,本君勉为其难帮你拿着。省得你手忙脚乱连个小舟都撑不住。”
能将劫掠之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浮婼是极为叹服对面那人厚颜无耻的程度的。
年轻的君王锦衣华贵面如冠玉,可偏偏那行径,却是令人不敢恭维。
浮婼握桨的手收紧,险些便抠断了那涂着蔻丹的指甲。末了只得看着他撑着那本属于她的伞,潇洒地坐于舟上,甚至还在烟雨朦胧中赏起了那一湖的姹紫嫣红。
借着美景,赏风弄月的诗句张口就来。周钦衍不是那等愿意孤芳自赏的主儿,趁着诗兴大发使劲儿荼毒起了浮婼的耳膜。
细雨早就打湿了浮婼的衣裙。她泛舟湖上的本意,便是爱极了这烟雨之下的美景,不由自主为之。如今没了那油纸伞,且对面还坐了一个败兴之人,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可要让她为他划桨,她却是不乐意的。
青丝沾着湿意,眼睫微痒,雨水模糊了双眸。她到底还是忍无可忍,丢下那船桨,钻入了那伞底。
周钦衍还待继续整治她,猝不及防间自己的伞下就这么钻入了一个湿美人。美人衣衫尽湿,面色嫣红,春眸含水,乍然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眸子,他的呼吸竟为之一凝。
“你做什么?”他冷声道,极力抑制住嗓音中的那丝喑哑。
“躲雨。”浮婼言简意赅。无法做出以下犯上公然将自己的伞从君王手中抢夺回来的举动,那便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将自己送到了伞底,躲避这一场依旧还在淅淅沥沥洒落的夏雨。然而,因着这一变故,到底还是失了她原本泛舟的初衷。
见她神色悲壮,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周钦衍倒也没有以势压人命她重新钻出去。
他直视着她那双泛动着潋滟姝色的眸子:“本君知晓你在心底早就将本君骂了一番。不过浮婼,本君做这些,也不过是稍微敲打你一番罢了。你不妨仔细问问自个儿内心,本君为何非得故意针对你?”
“阿婼只知君上贵为一国之君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哪儿会管他人的意愿?即便夺了阿婼的伞,令阿婼浑身湿透被瞧去了身子,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君上的风流韵事一桩。于君上而言无甚损失,而对于一介女流的阿婼而言,却是失了清白。”
她该庆幸的是今日的她穿的襦裙并非素色,不至于令里头的抹胸若隐若现。这会子才能在他面前维持着如常的神色。
闻言,周钦衍视线在她身上一扫,却是沉了声音:“你尚且知晓你衣裳湿透仪容不整会容易遭人误会,甚至极可能会沦落到不得不被本君收了成为后宫众女子之一的局面,那你为何还要那般对袅袅?”
“什么?”浮婼不明所以,直直地与他对望。
细雨打在水中,泛起涟漪点点。唯有那小舟中的那把伞下,辟出了一道独属于二人的沉寂世界。
周钦衍不妨将话跟她说明白:“你只知你的名节重要,不愿旁人误会,更不愿因此入了这后宫。那袅袅何其无辜,要被你算计?你可知她险些就失去了清白身,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而言,这意味着什么?若是那夜本君一个把持不住,那她最终就不得不以低人一等的方式抬到本君榻上,入了这后宫,被人指指点点。而她,也终将无缘这后位。”
浮婼听着他的话,心中波澜起伏,那把清雅的嗓子拔高:“我算计了孙三小姐?”
“难道不是吗?”
“阿婼只知君上对她有意,想成人之美,才将她……”
“可你所谓的成人之美,却险些害得她葬送了下半生!”周钦衍打断她的话,语气不善,“利用催情熏香这种卑劣的手段成人之美,浮娘子,你当真是觉得本君大度,不会真的摘了你的这颗脑袋吗?”
“轰——”耳畔嗡鸣一片,浮婼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设计了孙三小姐,用了那催情熏香企图让周钦衍碰孙袅袅?
不,不对。
她何曾做过这种事儿?
她的嘴唇嗫嚅,张了又张,好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竟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最终还是周钦衍觉得她不对劲,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的了?”
浮婼耳畔还在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对他的话听不真切,只当他还在苛责怒斥她的自以为是。
她稳了稳心神,组织了一下言语,尽量心平气和地陈述事实:“君上容禀,阿婼只是见君上对孙三小姐有意,又见她挂念着君上的身子,是以那夜在君上脱离危险之后便私自用了那金牌带着孙三小姐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宫到了君上您那乾洺宫。这之后阿婼没敢打扰你们谈心便先行退下了。阿婼不明白君上口中所谓的‘用催情熏香算计孙三小姐失了清白’一事。”
“不是你做的?”这下子,轮到周钦衍有些震惊了。
他那夜浑浑噩噩,死马当活马医由着她使了乱七八糟的法子救了他的命。当力气一点点重回体内,他对她说了些重话。结果将她给得罪得狠了,竟连夜将孙袅袅带入了宫,并设局了他与孙袅袅。
如果不是她设的局,那是谁?
定国公府搜出来的催情熏香,早已由刑司局当作物证处置妥当。她那阵子为了查案与刑司局打了无数次交道,应是能轻易便拿到。
若不是她,难不成是他乾洺宫的那些人?
周钦衍当即想到了自己宫里那些个被老君上和老君后安插进来的人。他不动他们,也不过是懒得动,方便随时靠着他们反向监视两宫的动静罢了。
那夜他前脚才将老君上和老君后押送回各自的宫殿软禁,后脚孙袅袅入宫,那些个投靠老君后的人向来便是知晓老君后属意孙袅袅为后的,他们为了老君后,指不定便会特意投了那催情熏香设计了他与她。
可难保这不是老君上的人搞的鬼。毕竟他是最不乐意孙袅袅被选为新任君后的。若是能凭此让孙袅袅失了清白身并被抓个现行,那么于她而言,也便最多得一个妃位,失去了角逐君后的资格。
怪他那日失了警觉,也怪那些个乾洺宫伺候的人当差不给力,才让那拨人有了可趁之机。如今想要查出究竟是老君上和老君后的哪一方人马搞的鬼,一时之间竟有些难办起来。
几番思量间,周钦衍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浮婼的解释竟是没有丝毫的怀疑,且还顺着她的解释又自行推演了一番。
他主动将那伞檐朝着浮婼的方向倾了倾,清了清嗓子:“本君又思索了一番,你这话也是在理。本君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安排三表妹入宫一叙,完全是为着本君着想。也罢,此事就此揭过,日后不必再提。”
浮婼这人,执拗起来是真的执拗。
见他是信了她几分,便想着揪出那个人来。
可周钦衍哪儿敢让她去揪?这一揪,便势必会揪出老君上和老君后,无论是哪一方,都足以令他头疼。届时如何处置,便又是一桩烦心事。
且此事他既然已经压下,便是为着孙袅袅的名声着想。若是她去揪,将此事就这么揭开,岂非闹大?届时孙袅袅如何自处?
反正他心中有数,日后注意便是了。
*
那头的湖上小舟,浮婼和周钦衍各怀心思。而这一头的老君上和周崇晏,则是各怀鬼胎。
那原本是收拢各色美人的宫殿,此刻酣歌恒舞,那染上了醉意的老君上醉卧美人怀,好不快哉。
年仅五岁的周崇晏一身锦衣,束着一个发髻,摇头晃脑,小脸上满是酡红之色。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只灌满了酒液的夜光杯,小小的身子直接朝着老君上冲了过去,状似无辜地将那美酒洒在了老君上的脸上。
老君上正与美人调笑,冷不丁被泼了酒,有些不悦,横眉冷对:“你这小子别仗着自己年幼就使坏啊!小心本君将你扔到那后院枯井中去待个一夜,让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张烟杆早先被派来请晏太子,见两人饮酒便一直不放心地在旁伺候着。
如今见一老一小快对上了,几乎是要哭出声来:“哎呦我的老君上,您可不能这么对小太子啊。他这才多大啊,喝了点儿果酒犯了迷糊,您可不能跟一个孩子一般计较。”
周崇晏委屈地将自己那下唇咬了那上唇:“原来皇爷爷并不喜我。”
老君上听他这满是心酸的童言稚语,总算是舍得从那美人的怀中抬起那高贵的头颅,朝着小家伙招了招手:“你这小子,当真是钦衍的骨肉?”
屁颠颠又朝着老君上走近了一步,直接与醉卧的他的脸贴到了一处。小儿眨巴了下水润润的双眸:“钦衍是谁?”
老君上被他问住,末了竟是朗声大笑起来。
他诱哄道:“来,跟皇爷爷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