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亦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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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审的公堂不同于县衙或者府衙的公堂,可以随意围观。

    楚非言并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然一个跟简莹和简兰长得十分相似、自称“简兰”的女子和一个徐州的商人被先后带进公堂,他便意识到事情已经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此时看着仓惶无助的简兰,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不忍来。

    他很清楚,他的证词至关重要。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败名裂,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要说她错,她其实也没什么错。

    任谁从高高在上的嫡女变成身份低微的庶女,都会心有不甘。更何况她今年满打满算也才十七岁,放不下对过去的执念也情有可原。

    要说她没错,她却是大错特错。

    生在名门望族,既想得到家族的庇护,又不想为家族牺牲。明明是她任性地做出逃婚这样陷家族于不义的事情在先,还要反过来责怪简家对她薄情寡恩。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猜想今天这几桩案子的,他是从一开始就猜到了的,唆使杜晋考和茗眉拦驾告状的定是小六儿无疑。

    御状是那么好告的吗?芝麻大点儿的事情,一旦呈到御前,在有心之人的明推暗搅之下,也会变成天大的问题。

    尚未正式进入朝堂,他就已经对官场这潭水之深之浑有所体会。真正涉足其中,君臣之间,同僚之间,官民之间,国家大义与个人利益之间。不知还存在着多少盘根错节的东西。

    她一心想要夺回嫡女的身份,只看到自己眼前那分寸之地的好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举动会将自己那身在朝堂的大伯父置于他人的刀俎之下。更没有考虑到简大老爷若是因此倒台,其左右和背后又会有多少人跟着倒霉。

    如此自私,如此短见,实在当不起简家嫡女的身份。

    其实他又有什么脸面去批判指责简兰呢?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是推波助澜的帮凶之一。

    如果在小六儿向他表明心意的时候。他能拒绝得更决绝一些。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她也许就不会逃婚;那么在发现小六儿被人取代的时候,他就不会感到自责。不会为了弥补而去找她;

    虽然直到此刻他也不后悔去找她,可如果找到她的时候,他能够考虑得更周全一些更长远一些,就不会被她的可怜和绝望所蒙蔽。为她所左右,做出那些荒唐的事情;

    如果他坚持送她回简家。说服她跟简家的长辈承认错误,恳求谅解,今天的结果或许会完全不同,那么她或许就不会患得患失。机关算尽,把事情闹到今天这样大……

    然而现在反省也无济于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他所能,让已经很糟的局面不要变得更遭。

    事实上。在他上堂之前,裕福已经隐晦地提醒过他了——圣上想保简大老爷。

    圣上都不怕水浑,他又何必故作清高,将是非黑白分得那般清楚呢?

    而且,他承诺过简莹会站在她那一边,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食言而肥?

    做好心理建设,便硬起心肠,将自己的袍摆从她手里用力拽出来,绕过她上前见礼。

    萧正乾抬了抬手,示意他平身,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楚非言,苗简氏称自己乃简家嫡女,在逃婚途中被人拐入徐州的万春楼,是你找到她并为她赎身,将她安置在泰山脚下的白云庵。

    朕问你,她所说的这一切是否属实?”

    楚非言抿了抿唇角,努力忽略落在背后的热切目光,“回圣上,绝无此事。”

    简兰满腔的期待被这七个字一扫而空,不敢置信地张大了一双泪眼,“表哥,你胡说什么?你明明……”

    “苗简氏。”方知府替萧正乾拍了一下“惊堂木”,“圣上没有问你,你不得随意插话。若再叫嚷,便治你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简兰对他的充耳不闻,向前膝行两步,指着楚非言急急地控诉,“圣上,他说谎,明明是他花了三千两银子将我从万春楼赎出来的,也是他将我带回山东,安置在白云庵的。

    圣上,请您马上派人去万春楼和白云庵,去找那里的人查证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圣上,可否恩准微臣问她一个问题?”楚非言躬身请示。

    萧正乾一点头,“准。”

    楚非言谢了恩,便问简兰,“你说我从万春楼为你赎身,那是何时发生的事?”

    “前年冬初。”简兰气咻咻地瞪着他,“你不要说你忘记了。”

    楚非言也不跟她争辩,转向萧正乾,“圣上,前年冬初微臣回乡办事途中,的确曾在徐州城中停留落脚,可微臣并没有去过万春楼……”

    这是实话,他一向洁身自爱,而且打算入朝为官,要保证风评良好,当然不会往青楼里钻。

    “……微臣甚至不知道徐州城中有‘万春楼’这么一个地方,更别说去那里为什么人赎身了。”

    这也是实话,打听到小六儿在万春楼、前去交涉并为小六儿赎身的都是怀叔,他只负责出了银子。

    “楚非言。”简兰急怒之下连“表哥”都不叫了,直呼着他的名讳斥责道,“枉你还是新科状元,国之栋梁,圣上面前,你居然信口雌黄,颠倒是非,你这是公然欺君……”

    “圣上。”楚非言提高音量,盖过她的叫嚷,“因堂姑母这层关系,微臣的确应该称呼这位一声‘表妹’。

    兰表妹被简家认下的时候,微臣已经回乡备考,对她的事情只是有所耳闻,与她一直未曾谋面。准确地说,方才是头一回见面……”

    “你胡说八道。你我青梅竹马,更是血脉相连的堂表兄妹。我们小的时候经常见面,你还说过你要娶我,怎么可能没有谋面?

    姓楚的,你为什么昧着良心说假话?是不是那个贱人收买了你?还是说她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把她当成真表妹了?

    啊,对了。是不是她出卖色相勾~引了你。让你帮她串供作伪证?”

    楚非言听简兰越说言语越粗俗,心中最后一丝愧疚都荡然无存,将自己先前没说完的话大声说了出来。“……虽不知她为何会与徐州的万春楼扯上关系,更不知微臣为何会被牵扯其中,但是微臣确确实实不曾去过万春楼,还请圣上明断。”

    “敢做不敢当。你算什么君子?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你会遭天谴的。你会有报应的。圣上,他说谎,他犯了欺君大罪,您赶快治他的罪……”

    简兰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高亢尖锐的声音利刃一般划过耳膜,让堂上的众人纷纷皱起眉头。

    这哪里像大家闺秀,分明是个疯子!

    方知府见简兰目眦欲裂。面目狰狞,一副要冲上来拼命的样子。唯恐她伤到萧正乾,赶忙喊道:“快,快将她拉下去。”

    裕福看了萧正乾一眼,见他点头,忙喊来两名侍卫,将犹自嘶声叫嚷着“圣上快治他的罪”的简兰拖下堂去。

    眼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方知府才悄悄地吁了口气。圣上若在他的地盘上有个三长两短,他这项上人头可就要充公了。

    定了定神,朝萧正乾拱手揖道:“圣上,那苗简氏情绪不稳,语无伦次,继续审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若暂时退堂,押后再审。”

    “圣上不可。”王御史立刻出声反对,“这三桩案子息息相关,案情又都十分蹊跷。从辰时三刻审到现在,刚刚理出一个头绪,理应趁热打铁,揪出幕后主谋。

    若是押后再审,难免会出现证人翻供等对审明案情不利的情况。再者,圣上当街受理了状纸,想必百姓们此时都聚拢在王府门外,听候御审的消息。

    今日之内不审出个结果,只怕会有损圣上在百姓心中的威严。”

    方知府暗暗翻了个白眼,心说这王御史是专门来跟他唱反调的吧?便是百姓人家丢只鸡告上府衙,也有接状、查访、堂审、定案四个步骤,这么大的案子,哪能一堂就过?

    幕后主使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揪出来的?能搞出这些事情来设计简大老爷的绝不会是一般的人物,就算能揪出来,那也不会是正主,顶多是只替罪羊。

    到时圣上祭完天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堆烂摊子谁来收拾?你王御史来收拾吗?肯定是他这济南府的一府之长来收拾啊。这一收拾,不是得罪简大老爷,就是得罪幕后那位,搞不好连济安王府这边的交情也保不住了。

    所以他才提出押后再审,给各方争取一些时间活动善后,以便在不伤害任何一方利益的前提下,把这几桩案子漂亮圆融地了结了。给别人留有余地,也给他自己留一条活路。

    王御史,你大娘的,就这一回不显摆你的耿直能死啊?

    萧正乾将方知府暗暗磨牙的表情看在眼里,沉吟片刻,忽地叫道:“方宏生。”

    “啊?微臣在。”方知府赶忙回神应道。

    “这三桩案子虽是朕接下的状子,然其人其事都出在你的辖下,被牵涉其中的简家、济安王府和泰远侯府也都与你相熟。朕就任命你为查案钦差,限你于今日之内将案情原委彻查清楚,给以上三家以及济南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说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方爱卿,你代表的可是朕,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方知府心领神会,赶忙起身转到堂前,跪下表态,“微臣领旨,定不辜负圣上的倚重和信任。”

    “好。”萧正乾见他通透得很,愈发放心了,当下便吩咐裕德,“传朕旨意,将这三桩案子的状纸、堂审笔录、原告、被告、人证、无证全部转交知府衙门,由方宏生升堂主审。

    着殿中侍御史王源、知制诰卫午年为监审官,与三案相关的所有人等,需随传随到,不得有误。”

    王御史和那名叫卫午年的知制诰双双领命,裕德也答应一声,出门宣旨。

    帝后起驾,众人恭送。

    简莹作为被告,自是要去府衙。

    简老夫人不好与她公然接触,派了心腹大丫头玉笛跟轿同去。自己则以探望儿媳为由,和燕氏一道回了简家。要平息今日的事情,还得做些周全的安排。

    在方氏看来,这三桩案子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并不好奇后面会如何发展。府中还有一摊子事情等着她来操,济安王那边她也放心不下,是以出了渊澄阁,便脚不沾地地忙活起来。

    众人一窝蜂地走了,只留下楚非言在堂上呆呆地站了许久,而后冲出门去,扶着廊下的柱子弯腰大吐。

    康怀瞧见他赶忙跑了过来,一边为他拍背,一边关切地问道:“楚大人,您没事吧?可是肠胃不适?要不要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楚非言摆了摆手,吐出最后一口酸水,拿帕子擦了擦嘴,淡淡地道:“多谢公公,我没事,不必劳动太医。”

    他没病,他只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找了那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穿了,不过是他自私。

    如果他在堂上证实了简兰的说辞,少不得要落下一个“知情不报”、“欺瞒包庇”的罪名。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一朝金榜题名,他不敢冒这份风险,他害怕看到对他寄予厚望的家人和谭先生露出失望的表情,更害怕从此郁郁不得志,满腔壮志不得施展。

    他曾经针砭时弊,看不惯这世上的许多东西,立志要做一个清正廉明、诚实可靠、造福百姓的好官。可当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踏上了仕途,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在圣驾跟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的人。

    最可怕的是,他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恶心,可他并不后悔在堂上作了伪证。

    康怀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疑心他在逞强,“楚大人,您真的没事?”

    “没事。”楚非言将这两个字咬得重重的,好似要说服自己一般,“我一定会没事的。”

    “没事就好。”康怀吐出一口气,“那您就赶紧跟咱家走一趟吧,圣上有旨,命您速去‘孝友堂’见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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