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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已经是下午时分,我们打马回程,一时贪念沿途的好景,也就一路松着缰绳,由着马儿慢慢的走。
行至一处群山脚下的村庄,后有青山如黛,前有绿水似锦,美不胜收。
沿着河岸一直走,水势一转,前面不远处出现一座木桥,远远望去,一直通到河对面的村口。
沐儿抿嘴一笑,说道:“我们且比一比马儿的脚力,看看谁先到村里,向老乡讨口井水喝。输了的今夜伺候洗脚水,如何?”
说罢,她立即倾着身子勒马一蹬,那马在空中早已经飞出去半个身子,等到落地,已经甩开我差不多十米远了。
我忙不迭也依葫芦画瓢,可是终究不够熟练,我这匹马却脑袋左摇右晃,差点把我摔下鞍去,等我勉力稳住,它才磨磨蹭蹭,屁颠屁颠一溜小跑,往前跟去。
我刚到达桥头,沐儿已经在桥那头向我挥手了。
我提转马头,想要上桥,可是马儿却总是执拗的耿着脖子不肯就范,急得我直挠头。
沐儿却拍着手笑着道:“姐姐莫要急,侧身拉一边缰绳,不要挡着马儿的眼睛啦!”
我正骑在马上原地打转,身后斜刺里冲出一群人来,为首的大声喊着:“大虫又伤人啦!前面官人快请让一让,人命关天,对不住啦!”
我突然之间被这阵仗吓得叫了一声,没想到马儿也受了惊,长嘶一声,猛然间发足往桥上狂奔去。
这一下我准备不足,双脚突然就从马蹬上滑了下来。双脚没了着力点,我好几下,几乎掉下马来。幸好我扑倒在马背上,双手拼命搂住马脖子来保持稳定。
可是这样一来,马儿更是疯了一样竟然往桥的护栏上冲去,好像想把我从马上撞下去一样。惊恐之中,我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做的只有闭着眼睛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嘴里不停哭喊尖叫的份了。
万念俱灰之间,我突然感觉自己后领一紧,飞了起来,一瞬间双脚竟然站在了地上。
“姐姐莫怕,你张开眼睛看看,咱们站得好端端的,一点事没有。你放心,有我在,你是不会掉下来的,摔了姐姐是小,坏了我这老师的名头,可就太糟了!”沐儿轻轻抚摸我的背脊,安慰我还不忘拿我打趣。
“我不睁眼,就不睁眼,就不……呜~”,我全身发抖,号啕大哭,“吓死我了,沐儿,吓死我了。”
“真的吓着了吗?那我给你认错了,是沐儿不好。别哭了姐姐,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男子,别叫人看破啦!”沐儿轻轻的拉了拉我的衣袖。
“嗯……哼~,沐儿,你以后不许再开这种玩笑了,还有,不许离我太远了,嗯……哼~,吓死姐啦你知道吗!”我努力吸着鼻子,止住哭,慢慢睁开眼睛,可是身体还是阵阵发软。
这时,那群人恰好从后面赶了过来,也不停留,一直向村口的方向跑去。那中间四人抬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团,我仔细一看,竟是一个人,四肢都没有了,脸上的五官也都模糊不清,隐隐间仿佛连白森森的头骨都露了出来。
我哪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呆在那里,反而不敢作声。
而后,一个老头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跑着,也从我们身边经过。说是跑,其实比我们慢慢散步快不了多少,显然他是跟不上前面的步子掉了队了。
不过,他也不停,边跑边向我们比手势,喘着气道:“你们,去前面……,你们的马跑进……前面……前面的村子里了,去前面村子里面……领马……”
说完依旧叉着腰往村子跑去。
眼看着那群人进了村口树林,沐儿碰了一下我的肩头,递给我一张手绢,“好些儿了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手绢,却不知道要干嘛。
沐儿指了指脸,说:“擦一擦,全是汗!”
“哦”,我稀里糊涂往脸上一抹,擦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去取马啊?”我哆嗦着问,“那马,要不咱们不要了,行吗,路上你带我,我们骑一匹就行啦!”
沐儿摇了摇手,“姐姐,这可是数百里的行程呀,马儿托着一人都费力,中间也不知还要休息多少次呢!托两个人,可能到一半,这马就该病了。”
“病了就给它养病好啦,总比万一我那匹马再发起疯来,把我摔成八瓣儿好啊。”我还是心有余悸。
“其实骑马的诀窍,你要驾驭它,第一就要相信它,所以不可慌乱。第二你要使它安心,不能自己先先害怕了。学骑马,要是不从马背上摔过几次,你又怎么能学会呢?不要怕啊!”沐儿一边挽着我上了她的马,一边安慰我。
“我不怕摔,可是我怕痛啊!”
……
很快,我们就进到了村子。
这个村子看样子大概二十来户人家,一进村最显眼的就是村中有一间小祠堂,此时,村民们全都围在祠堂边上。地上放着的就是那个血肉模糊的伤者,看样子早就气绝了。几个妇孺跪在一旁呼号哭泣,旁边人都在一边抹泪一边劝导。
突然间,有人大声喊,“五叔公来了!”众人纷纷立起身来,自动让出一条道儿来。
只见两个老人搀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走到那具遗体前,早有旁人给安好了椅子扶着他慢慢坐下。
老者沉吟了一会,便开口说道:“今日之事,乃是我寅堂何氏自迁居此地三十年来,发生的最大的祸事,实属不幸。事已至此,族宗各户,皆要互相帮衬。顺发家的,你也要节哀,毕竟冬倌尚幼,家中还有老娘,一切终须你来操持。今后,村里私塾秦先生的脩利,你家那份就免了罢,吃穿用度,族亲也都分担着。”
一旁那跪在地上一直哭的女人拜了拜,说:“都听五叔公安排。”
那老者继续说:“顺发后事,德林你来操办。村里后生,你有需要的,尽管安排,大伙都听你安排。”
旁边那老人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忙答道:“知道了,五叔公。”
“卢知县那边,我已差人打点了,县衙吴捕头正在追查。这段时间,各家尽量不要出门,避免再生事端,给村子引来更大祸害。德广,此事交由你来安排督促。”
另外一个老头忙作了个揖,答应下来。
我一看,原来这就是那个叫我们来领马的老头,就挥着手跟他打招呼。不过他也不往这边看,招呼了几个年轻人就要往村外走。
我一看他要走,急忙跑到他身前,喊了声“大叔”拦住他,询问我的马在哪里!
这德广老头很不耐烦,用手一指,道:“顺着路过去,去河边自己牵,两位请自便吧!”说完,领着一群人去了。
不过他倒是个好人,真就把马拴在河边上,我们牵走,也没人来啰嗦。
离开村子的路上,沐儿若有所思的说:“那晚我们遇到的那群人,就说要抓伤人的老虎,我们在村子里遇到的,也是说老虎伤的人。可是……我始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行了,沐儿你难道也是想要做一回断案的包龙图不成?”
……
回到城里,已经是傍晚了,我们在客栈吃了点晚饭,想到明早就要动身前往辽国,就早早睡下了。
也不知道是夜里多久,我一下就睡不着了。沐儿却睡的正香,叫她几声都没回应。
我翻身往窗外望去,庭院月光袅袅,如中庭积水,而竹影摇曳仿佛是水中婀娜的水草。
这么美的月色,不自觉的我就跟着月光,向庭院中走去。庭院中恰好有一处小亭子,我在亭子里坐了下来,想起我已经来这个世界差不多半个月了,这半个月的经历毕竟如梦一般虚幻。
古人说,“千里共婵娟”,又说“浮云容易改,明月古今同”,但是现在我却拿不准,千年后我见过的与眼前此景是否是同一轮明月。想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的老爸老妈,眼睛就湿润了起来。
如果,我是打破次元来的,那么也可能是,我原来的那个世界,还有另一个“我”,作为平衡替代我的“消失”。那这样的话,或许我的父母的生活其实没有任何改变吧。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也不存在这样一个“我”……
我心里面胡思乱想,不断强行安慰着自己。
正出神之间,街上传来打更的更鼓声。原来不觉间已经三更天了,我刚准备回房间休息,却发现院墙一隅仿佛有人影闪动。
我连忙矮下身子,躲在憩桌之后,定睛一看,影影绰绰果然有两个黑衣人从墙角飞身上了屋檐。
“哎呀,不好!”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难道是去我们的房间?”
我心里担心沐儿,可是想想自己也不会轻功,又不可能马上回去叫醒她,跑回去也来不及。我思来想去,一时情急,“不管了!先把动静闹大,那两个坏蛋离我那么远,我可以一出声就往树荫下躲,说不定他们被我一叫就吓跑了呢!”我横下心来,正要张口大喊,却被一只手猛的堵住了的嘴巴。
“这就被发现了?我这也太没用了,这下小命不保不说,还要连累沐儿。”我情绪沮丧到了谷底,平时追剧我就特恨那些好死不死,碍手碍脚帮不上忙还一直添乱,总是当人质的角色,没想到自己面临同样情形,也是一样低智。
我刚想挣扎,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沐儿?
“嘘~,姐姐,是我。”果然是沐儿,这个丫头还真的机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跟着我的。
沐儿松开手,好像知道我想什么一样,接着轻轻的说:“我听见你出门,就悄悄跟着你了,现在我们还在那帮人的势力范围内,凡事须得小心留意!姐姐莫怪!”
“傻妹子,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沐儿没在房间,我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
“沐儿,你说这两个人武功怎么样?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了吗?”
“身手不错,但却并非一流高手。看身法,不像江湖刺客,倒像是军中斥候一般。如果是斥候,通常皆以甲受命,统一行动,这两个怕是只探路的!”
“什么叫甲啊!”
“军中十二人为一甲,这十二人中,四名神箭手,四名刀士,两名警巡,两名哨探,大抵如此。”沐儿一边观察,一边轻轻的说,“斥候一般是刺探军情,俘虏人质,少数情况下才会受命刺杀敌将。斥候不同刺客,说到底还是当兵的。战场上,容易死伤损耗,所以斥候不可能像刺客那般精选优才,还要幼年就开始培养。”
那两名黑衣人一间间揭开瓦片,显然是在寻找什么人。说话间,他们已然从我们那一排飞身到了另一座瓦檐,一直探查到左数第二间,那两人直竖起右手比了个奇怪的手势,果然,远处墙外“腾腾腾”又飞出四条黑影,往那两人奔去。
“就是现在了,姐姐你躲好了,别出声。”沐儿话音未落,人已往那四人来处跑去,左脚尖在墙角一点,右脚已经勾住院墙墙头,翻身过墙,只听到几声闷哼。
过了不一会儿,沐儿就已经飘身回来了。
“太帅了,墙外面的都解决了吗?”
“都被我用石头点晕了”,沐儿摊开手,冲我眨了眨眼睛。
“太帅了,那这几个你也用石头砸晕他们吧!”我崇拜的看着她。
“那可不成,太远了,我没这样的功力,最多只能阻一下他们的行动。”沐儿摇摇头说。
“不过这几个我可以交给你对付了!”沐儿笑嘻嘻的说,“你仔细瞧瞧那间房间。”
“哦,对了,那不是那个韩大哥的房间吗!”我恍然大悟。
“嗯,你现在只要出声提醒一下就行了,那姓韩的,他们那么多人,自然能够解决!你且当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哈哈,你这心眼儿挺多。那这样,在下就献丑了!”
说完我扯着喉咙,大声喊道:“有贼啊,大家赶紧起来抓贼!!”
我这一下,可以说是技惊四座了,不光客栈的客人基本都醒了,跑出门来,连柴房里那几只狗也惊得不停的吠起来。
屋顶那几位也是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了。我一看,却不正是那天在一起喝酒的那几个耶律大哥们。
这几位大哥看起来动作不是很潇洒,但的确是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而且勇猛无比,一旦杀红了眼,倒是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
不一会,他们就杀到只剩一个黑衣人在那里瑟瑟发抖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围聚了一大群人,此时都纷纷喝彩叫好。不过,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斗殴死人的事。
眼看着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因为我喊了这么一下,一眨眼都鲜血淋淋躺在那里,成了尸体,这可把我吓坏了。我哪里还敢凑上去看热闹,早跑到了亭子里坐着,远远的看,大气都不敢出。
“留下活口!”人群中一人声如洪钟,我循声望去,一个魁梧的男子在人群之外,身前被两名持刀的契丹“耶律大哥”护着,正是那位“韩大哥”!
他那里话音刚落,“咻~”,一支长箭朝着那黑衣人的脑袋飞去,电光火石间,长箭贯穿头颅,余劲不消,竟然把尸体钉在了瓦楞之上。
还没等人群里的惊呼声平息,“咻咻咻~”,又是接连几箭,都是奔着那韩大哥去的。
人群中,好几个围观者当场中箭,人们开始惊慌逃散。其中一个挡在韩大哥面前的其中一人胸口中箭,箭头带着贯穿之力,接着又插入韩大哥的左边肩膀。
韩大哥一掌推在中箭的那人身上,显然那人已经是尸体了,哼都没哼一声,连着箭一起向前扑倒。
接着,他伏住身子,往地上一滚,竟然爬到了我桌子上了这边来了。
他这一下十分狼狈,伏在地上,,头上帽子也掉了,露出契丹人特有的地中海式髡头发型,撅着屁股一抬头,却见到我正傻傻的望着他。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我正想挤出点笑容化解一下时,一个黑影扑了过来,那几个“耶律大哥”惊呼一声,立马跃下房顶来救,却哪里来不及……夜色里,钢刀在月光下,闪出一道寒光,此时,我心里想的是赶紧溜开,可是这双腿已经完全不是我的了。现在,我只有最后一招了,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电光火石间,只听“咣当”的一声过后,却什么也没发生。我眯着眼睛一看,那黑衣人倒在一旁,我自己却毫发无损。
“沐儿!”我知道,这一定是沐儿。目光四下里寻找,果然,她笑意盈盈的从旁边的树丛里走了出来。
而那几个“耶律大哥”也刚好赶过来,一齐行礼道:“属下该死,救护不及,让大人受伤,还请大人责罚。”
韩大哥忙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襟,忍住疼痛,压低声音说:“这点小伤,没事。敷点金创膏,一两日便好了,不要大惊小怪。我等肩负重任在身,切不可因小失大。耶律渤山,耶律迭哥,你们二人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必须马上动身,及早返回淅津府。”
“大人你身上的伤,不及时寻医诊治,恐怕留下隐疾……”耶律迭哥忐忑的说。
“不要啰嗦,取一片金创膏到我房间来便是。”
等他说完,我把他跌落的帽子递了过去,“韩大哥,那我们兄弟俩是不是也应该要收拾一下……”
“狄兄弟,你们随我来,我有一事倒想同你们商议一番。”他接过帽子戴好,打头里往房间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