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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一轮满月挂在了天幕之上。
淡淡清辉洒下，将森林映照出一片淡雅荧光。
金央骑着巨狼从山岭上跃下之时，抬头望了一眼天上。
今日，是楚人的中秋之夜……
而对于金人来说，这月圆之夜都是神圣的，是要祭拜祖先和他们的神灵的。
八月的月圆之夜更是重要，因为，再不多久，雪就会落下。
往年的这个时候，大部分族人都会送东西往神林而去，各个部族的首领也会聚集在祖嬷嬷那，聆听祖嬷嬷的教诲和对下一年的预测。
可是今年。
回头看向前方已经面目全非的神林，金央的眉头紧皱起来。
阿耶族的那帮混蛋！
明明是因为他们自己不敬祖嬷嬷，才引发了神林塌陷，却说是祖嬷嬷已经失去神力，再不是他们金人的守护神，不过是一个会引来灾难的老妪而已！
居然鼓动得那些人将神林完全毁了！
可便是毁了，也没有找到秦齐。
“金央！”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魁梧汉子沉声唤了一声。
“走！就算全部部族不敬，祖嬷嬷都是我们摩诃族的守护神！”金央冷声道了一声，驱使巨狼从横倒在地上的巨木上飞跃而过。
直接冲进了神林。
神林里那些树木四处倒塌着，只有那棵巨大的主木依然耸立。
只不过树屋却是完全被摧毁了。
祖嬷嬷就坐在树下，点着一堆篝火，神态悠然的靠在树根上，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
“祖嬷嬷！”离了还有些距离，金央跳下了巨狼，手在狼牙棒上轻抚了一下，还是拿在了手上，带了些踌躇的唤了一声。
如今的情况不明，这周围只怕还有阿耶族那些人的暗探，她无法放下武器。
“金央啊，进来进来，那些虚礼不用讲究了。”祖嬷嬷侧头看了看她，眯眼笑道。
“是。”金央一招手，留了几人看守狼群，带了其他人进去。
先将带过来的肉和鲜果等物放在祭坛之上，再走到了祖嬷嬷身边，深施一礼。
“好孩子，来来，都坐下。”祖嬷嬷视线一扫，见金央将摩诃族最出色的年轻战士和头领都带了过来，挥了挥手道。
“祖嬷嬷，您还是跟我们回去族里吧。”一个巨汉盘腿坐下后，瓮声道。
和别的族群不一样，祖嬷嬷姓金，本就是出自摩诃族，而摩诃族本是一个小族，亦是因为祖嬷嬷才在金人里有了特殊地位，这么多年，也才能发展成为金人里面排得上号的族群。
这次，阿耶族不光自己出动，还鼓动了金人里面最大的两个族群，其实针对的不完全是祖嬷嬷，针对的还是他们摩诃族。
毕竟，跟秦齐的交易里面，最占好处的就是摩诃族。
所以，在现在这个时候，在被打下神坛后，祖嬷嬷再这么一个人住在这里，的确很危险。
祖嬷嬷淡淡一笑，道：“嬷嬷的寿命就快到了，嬷嬷就在这里了。”
“祖嬷嬷！”金央刚坐下，听得祖嬷嬷这么一句话，嗖的一下又站了起来。
“别恼，别恼。”祖嬷嬷呵呵笑着，拉了金央坐下，道：“我知道你们的心，不过，孩子们啊，祖嬷嬷活得太久太久了，如今，祖嬷嬷的责任也尽到了，只希望能留在这里，陪着故人，陪着这林子。”
“可祖嬷嬷，您说的，柔然人会来，却一直没来啊。”先头唤了一声金央的大汉金猛道。
当时，那些人找不到秦齐，便想找祖嬷嬷的麻烦，金央他们虽然在，但是也挡不住那么多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毁了树屋。
祖嬷嬷便说了，你们不再相信神迹，那么，她说的最后一次预言，也可以不相信。
那便是，柔然人马上会来。
带着可以撬山动地的武器，攻进黑山，金人将遭遇最大的浩劫。
几百年来，祖嬷嬷就是金人的巫婆，自祖先传下来的话里是说，她说的话，可是非常灵验的。
只不过这二十年，当祖嬷嬷开始衰老后，便不再出声预言。
每年的聚会也不过是提点一二而已。
所以，才让人逐渐忘记了她是谁，忘记了，她可是一直守护神林，守护金人，连岁数都不知道多大之人！
当时她那么慎重的说出那预言，便是阿耶族人一直喊着不要相信，其他的族人也动了敬畏之心，转而回去，去做应对的准备。
可，这都快半月过去了，也没见柔然人的动静，山下的探子每日传来的信息都是，草原方向没人，连只柔然马都没看到。
如今便是连那些一向也尊重着祖嬷嬷的部族里都在说，祖嬷嬷这次是骗人的，是想讨好楚人，想帮助秦齐才说那般话的。
那么，祖嬷嬷为什么要帮助秦齐呢……
这后面的寓意就深了。
摩诃族再强大，也不可能和整个金人族群对抗！
虽然金央坚持，但是摩诃族里，对于和秦齐的合作，和漠北城的交易，也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
祖嬷嬷淡笑着看了金猛一眼，拨动了下火堆，道：“快了，就快了，他们等的，就是金人松懈的时候，当金人自己内部产生疑问，撤离守备，并且开始准备过冬，各个部族之间开始抢夺过冬物资之时，他们便会来了。”
“祖嬷嬷你是说，柔然人其实已经进山了？”金央的眼皮都一跳，抬头看向了那巨树的树枝，道：“祖嬷嬷，神鹰呢？”
上次来，神鹰就已经不在，现在，又不在。
“神林已毁，我和大鹰的约定也就毁了，大鹰不会再帮我们巡视这片山林，不会再告诉我们哪里有丰茂的果实和猎物可以帮我们过冬。”祖嬷嬷轻轻一笑道：“不过，它还是会将一些异动告诉我这个老婆子，金央，早在十日前，便有柔然人混进了黑山，和他们在一起的，是沉木族。”
金央一愣，道：“沉木族！”
那是居住在黑山最外延的一个部族，部族不大，但是因为最靠近柔然的地带，所以一个个的很是悍勇，和柔然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怎么会跟柔然人在一起。
“沉木族和柔然人通婚已经有些年头了，要不，就沉木族那么点人，在前儿和柔然人大战的时候，还能全身而退？”祖嬷嬷轻笑一声道：“金央，你回去，带着族人离开寨子，去往你们祖先避难之地，柔然人要进山，第一个找的就会是摩诃族，如果找不到摩诃族，那么，便会往阿耶族和大金族进发。”
只要这三个部族分个击破，那么金人，就再会成为一片散沙，也没有了反抗之力。
而现在，阿耶和大金都不会再听她的话，她能做的便是保住摩诃族。
“祖嬷嬷……”金央迟疑了一下，低声唤了一声。
祖先避难之地，说的是天怒之时金人躲的地方。
那地方在黑山深处，山高林密，又有山涧阻挡，柔然人要攻进去的确很难。
可也正因为如此，那地方很是难行。
如今摩诃族不再是天怒之时几百人的小族，而是居于金人第三，拥有近万人十几个寨子的族群，要想说服他们放弃自己的寨子前往那险峻之处。
只怕很难。
何况，是在族群里已经开始对祖嬷嬷产生疑问，也开始对和秦齐合作产生非议之时。
明明那些人都是靠着和秦齐交易来的粮食才过了去年的冬天！
说什么楚人居心叵测，说什么秦齐是利用金人。
放屁！
无非是私心而已！
因为秦齐不再像最开始那般将货物直接送给各个寨子的首领，而是直接跟整个族人进行交易。
因为他们想要从中得到更大的利益。
除了粮食，他们还想在漠北城占据一席之地。
那些被漠北城的繁荣晃花了眼的人啊，不过一年，私心就已经膨胀到忘记去年是怎么输的。
所以，阿耶族族长在听说秦齐单身进山，连自家儿子都不管，便纠集了其他人冲进神林想要抓人。
甚至，连帮助秦齐说话的祖嬷嬷之地都给毁了。
而在摩诃族里，也不是没有人这么想的。
祖嬷嬷看了她一眼，轻吁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一串骨雕出来。
那些骨雕，都是用人的骨头雕刻成兽头人身的模样，是金人祖传下来的守护山神。
一个，便代表着摩诃族一个寨子。
这是那些寨子对祖嬷嬷效忠的表示。
这些上面，都加注了首领们的誓言，一旦骨雕出现，如果不遵守，那便会遭受誓言的反击。
金央的神色一动。
刚伸手欲接过。
祖嬷嬷已经扬手，将那串骨雕给丢进了火堆。
淡淡而笑，祖嬷嬷对金央道：“若是不愿意走的，便不勉强吧，金央，人的心是最难控的，如果没有真心，神灵不会帮他们，秦齐也不会。”
金央一扬眉。
祖嬷嬷轻拍了下她的肩头，道：“秦齐所做，其实才是真的对金人好，如果所有好处都是族长得了，那么族人总有一天受不了，那时候的金人会四分五裂，自己灭亡，而现在，只要是勤快的族人都能得到好处，那些好吃懒做的，便是得不到好处，对金人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如果连这些都想不通，那，也不配做头领。”
“你只去每个寨子说，我祖嬷嬷说的，愿意跟随的，我祖嬷嬷会保佑他们，不愿意的，那便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吧。”
祖嬷嬷说完，低垂了眼帘，又轻声道了声：“金央，守住愿意跟随你的族人，就好。”
金央愣了一愣，想了许久之后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金央，祖嬷嬷，去了。”一旁的大汉探手摸了下祖嬷嬷的鼻息，低声道。
金央大惊，转头看去，果见祖嬷嬷已经低着头，带着笑的，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