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66 巫蛊

明夏轻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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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阡是在送了女儿出门,招呼客人去外院入席的时候才被小厮告知此事的。之前妞妞拜别父母,谢阡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会儿才恢复过来。旁人也留意到监国不在席上,各自遣心腹去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

    谢怀远听到萧楹让人留的话了:不告而别实在失礼,但宫中有事刻不容缓。都等不及和主人家面辞就离开了,谢怀远面上仍是笑意盎然,心头却是诧异非常。宫中有事,当是后宫的事,怎么陌儿处理不了么?还是,根本就是陌儿出事了?

    本来事关后宫,外臣是不应该掺和进去的。又是谁特意来知会的监国和魏王?如果是不该监国过问的后宫事务,那么萧楹即便知情也是不会在这种场合即行离去的。

    前院后院,谢阡黄氏分别在宴客。管家谢福本也该在前院帮忙张罗,但方才通过宫里的门路打探来的消息隐晦不明。出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使尽手段都打听不到出了什么事。于是匆匆告知谢怀远。

    “打听不出来?”

    “是,银子都递不出去。还有,送大小姐出了城至十里亭,大少爷再回来之后,城里便戒严了。”

    “算了,也只有等了。”

    酒过三巡,宾客纷纷离去。来者都是权贵,遇到巡查的士兵,只需出示信物表明身份即可被护送回府。结合监国和皇族长中途离去的事,一时不免有些人心惶惶,但是众人也是得不到消息,只有等这个途径。

    而淮王和魏王一同离了谢府入宫,事情紧急,来唤人的人说了皇帝有交代自行入宫即可不必等宣召。乾元殿门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下,叔侄二人便一起进去,直奔后殿,看到陈相和云太师这文武之首俱在西轩室外躬身站着,而里头传来几声小孩子低低的哭声和皇后哄孩子的声音。

    “母后,呜呜——”萧炜被谢陌抱着,像八爪章鱼一般缠着她。

    他已经是快两岁的娃儿,颇有些分量。谢陌抱着走了几个来回就觉手酸了,只得寻地方坐下,“别怕啊。”

    “母妃被抓起来了——都怪炜儿。”萧炜抽抽搭搭的说。

    “不怪你,不怪你。”谢陌拍抚着他。

    “母后,你救救母妃。”

    “母后会尽力的。”

    方才当着孩子的面,肖充容被几个粗壮宫婢拖了下去。萧炜吓坏了,一直哭喊,这会儿谢陌哄了半日声音才小了。萧槙就一直在里头内室,除了说了声‘拖下去’就再没出过声。谢陌本是要把萧炜交给一旁站着的贤妃或者是淑妃来哄好进去看看,可是他就只巴着她不松手。

    淮王与魏王都已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今早二皇子萧炜抱了个娃娃出去玩耍给人看到,然后就引起了这场轩然大波。因为他抱的娃娃背后,赫然写着萧槙的生辰八字。

    跟着伺候萧炜的宫女在事发后当即一头碰死,萧炜当时便被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谢陌收到消息从西轩室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压不下去。当即下令请了陈相和云太师到后殿来,因为魇镇之事已经不只是后宫的事了。天子无家事,件件都是国事,尤其是这种事。淑妃和贤妃是有事请示皇后过来的,自然也就留了下来。

    谢陌便抱了吓得缩成一团的萧炜到腿上坐着,温和的问他娃娃哪来的?

    哄了半日,小家伙才松开四肢把谢陌抱住,“树、树下看到的。”

    树下?

    谢陌当即和众人一起到了他说的树下,却见到被刨开的一个坑,娃娃本是被埋在坑里,不知被谁翻了出来,又让萧炜看到。他觉得那个娃娃很好看,像父皇,穿得跟父皇差不多,便抱了出来。

    肖充容自然被当疑犯抓了起来,不住的喊冤说她根本不知情。魇镇可是灭族的罪过,肖充容怎会不知道。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脱了押着她的人往西轩室跑去,在门口又神勇的推开了小六子等人,不住的喊:“皇上,臣妾冤枉,有人陷害臣妾!”

    结果里面只传出一声‘拖下去’,然后让人把娃娃拿了进去就没声了,由得外头的人候着。

    谢陌只得抱了不住哭喊的萧炜哄着,方才肖充容被拖下去的时候又冲她喊:“娘娘救臣妾——”可她现在无能为力。

    那个幕后黑手终于出手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这个样子赔上的是肖氏全族的性命,还有在她怀里哀哀而泣的幼童。如果母妃是因为魇镇而被赐死,母族因此被族灭,这个孩子也就再无出头之日了,更不要说即位为帝。

    这个幕后黑手,等到田婕妤生下三皇子,等到她贬了云裳位分才出手。她瞥向那边并肩站着的淑妃和贤妃,是她们哪一个?又或许是联手?

    这件事对方的目的肯定不只是肖充容,一定是要把她拉下水的。她方才匆匆看过一眼被拿进去的娃娃,那上头写着生辰八字的小字竟然同她的左手字如出一辙。谢陌当时惊得都忘了反应。

    她的左手字只有表哥和哥哥认得,后来借二哥的名的时候写过。那幕后主使竟然是连她就是‘谢隋’都知道了。

    虽然萧槙没说谁都不许进去,但没有传召,自然是没人敢进去。谢陌抱了个哭闹的孩子也不便进去。说起来她还真是有动机啊,魇镇皇帝导致他病重不起,嫁祸肖充容让她不能分享垂帘太后的尊荣。

    好在,这个幕后主使再厉害,也不知道萧槙已经把‘遗诏’都给了她了,而且对肖充容也有了安排。她如果真的有心,只要什么都不做等着到时候皇帝驾崩扶幼童登基就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怀里萧炜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里头传来脚步声。须臾,郑达那张无须的白净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皇上有旨,立即到肖府拿人。肖充容暂时收押内惩院,由魏王负责看管。”

    谢陌抱着孩子的手一抖,这是要让事情到肖家为止了。

    等等,萧槙什么时候是这样息事宁人的人了。他这是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姿态来,让人认为他要庇护谢陌,引蛇出洞然后再彻查此事吧。那幕后主使显然是不会愿意就到此为止的,势必要跳出来。也罢,她找这个对手很久了,如果她冒出头来,那就好好的过一过招好了。

    那人当真可恶透顶,她本不愿萧槙有一丁点的操劳,所以才出头去想法子敛财。可如今,事情下一步一定会牵扯到她身上。她不能出头做事了,很多事情肯定又得萧槙亲力亲为。旁的人查案很难让众人信服。萧槙亲自来断,纵然不信那也得服,不至于再闹出大的风波。

    表哥是监国,一身的担子很重。而且她们是中表之亲,旁人一定说他偏袒自己;陈相,他也是日理万机无暇分身;云太师,那就更不行了。谢家人首先就不能答应,这可不是小事,这个黑锅谁都背不起。谁家没有百十口人啊,这可是要一起上路的事。

    “母后,炜儿怕怕”萧炜小声在谢陌怀里说。方才一个朝夕相处的贴身侍女就这么在他眼前一头撞死,然后亲生母亲被拖走,所有肖充容身边的人也都被押了下去,一个不满两岁的娃儿,不怕才怪呢。他的表现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

    “不怕、不怕,母妃没回来的时候,你就跟着母后。”

    “母妃还回来么?”萧炜眼泪汪汪的问谢陌。

    回来这大半个月,谢陌除了照看萧槙,得了空闲便去看萧炜,这才慢慢培养出了感情。毕竟如果真有那一天,她与萧炜还是得有些感情才好。母后皇太后不是那么好当的。不然,她劳心劳力替这孩子看着江山不被人染指,长大了他却同她离心离德,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说不定到头来还把谢家都搭进去,要是自己亲生的就好了。

    肖充容会不会也觉得是自己做的,然后再被人唆使咬上自己,说此事是自己所为?算了,不去想这么多了,人是被萧槙的人拖下去的,又关在内惩院,应当有防备。

    就算真到那一步,只要萧槙信她就好。他的病情已经稳住了,断不会突然撒手而去,让她无可辩白被赶下后位。

    郑达还说皇上传皇后和监国,让余人自行散去。萧炜不肯撒手,谢陌便只有抱着他一起进了内室。萧楹便紧随他们后面进去。

    谢陌抱着孩子不好行礼,抱着手上发沉便在榻上坐下了。萧楹被叫起之后,郑达也搬了凳子给他坐。自从皇帝病重回宫,是靠萧楹从那本札记上学来的法子救回性命,郑达对萧楹便信服多了。他的形象也从跟他主子争皇位的人变成了主子的兄长。

    萧槙把那个娃娃递过来,“看看。”

    萧楹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那个生辰八字当即变了脸色。这不是陌儿的笔迹么。

    谢陌先就发现了,这会儿萧炜一见这个娃娃就又哭了起来,她便低头哄他。萧楹面色游弋在她与萧槙之间。

    萧槙蹙眉,“怎么把他也带进来?”

    “孩子让吓着了,抱着我不撒手。”

    萧槙想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是得吓着。

    萧炜衣服下摆还有血迹呢,就是那个一头碰死的宫女留下的。慌乱中也没有人顾上给他换。

    谢陌也懒得再叫人拿替换衣服,索性替他脱了,又哄着他睡下。不过萧炜睡着了也捏了她的衣带在手中,便只好把他就放在榻上了。

    萧楹起先看了那笔迹吓了好大一跳,然后又听皇帝抱怨怎么把二皇子抱进来了,谢陌答了一句便开始给二皇子脱衣服然后哄他睡觉,还轻轻哼了两声小曲,而皇帝就在旁边等着。他这才觉着这两夫妻间淡淡的温馨,自己在这儿都有点多余的感觉。而且,皇帝很信任谢陌,这个毋庸置疑。想起自己这个兄弟向来是多疑的性子,如今能这样难能可贵啊。不由得为他们两人高兴,夫妻齐心,其力便能断金。

    萧槙看他一眼,见他兀自喜动颜色,心头知他所想倒有些纳闷自己这个皇兄怎么就从来没对谢陌起过一丝半点的念头。说起来,他也只比自己大两岁。可这话怎么都是没法问出口的,他没这个心思就好。

    被自家兄弟古古怪怪的打量,萧楹却是又吓了一跳。皇帝现在病成这样,又出了魇镇之事,他却在这里乐呵。这要是让人说他在幸灾乐祸,他百口莫辩啊。

    眼见皇兄露出的神色,萧槙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兄不必惊惧,朕不疑皇后,亦不疑你。只是这件事,咳咳,怕是有些难办。”

    谢陌默然,拿起那个娃娃来看,左手字又怎么了,回头她可以推说左手不会写字,说谢隋另有其人,她一直在宫中呆着就是了。这个也不能做确证来诬陷她啊。所以,她现下看的是那个娃娃的手工。

    萧楹也道:“看来对方很清楚那几个月皇后不在宫中,也知道所谓谢隋到底是谁。这件事一旦揭出来,最大的得利者无非两人。一个是刚出生的三皇子,二皇子的母亲被牵扯进这件事,他是不能再作为即位人选考虑了。可三皇子只是一个刚出生几日的婴儿,他的生母也只是知县之女。如果有这个构陷人的能力,也不至于闹出那一出补品吃多了差点难产而死的事了。另外一个……。”他看眼谢陌,“皇后也被牵扯进这件事,云顺容又刚被贬了位分,得利的便该是淑妃了。但也不排除云顺容还能再复位。”

    晚上萧炜想同谢陌一起睡,眼巴巴的把她望着。

    “他怎么这么黏你啊?”萧槙嘟囔,一整天把他媳妇占着。这都要睡觉了,还想跟他媳妇睡。萧炜看他瞪着自己,便两只小手把谢陌的衣服拉住,头埋在她身上。

    谢陌则看了萧槙一眼,谁让你把他母妃,还有所有他熟悉的人都关了起来。小孩子当然是要黏大人的。没有大吵大闹那都是让吓着了,不敢闹腾。

    “让玲珑带他下去睡,你哪能成天带着他。”

    谢陌想想,也有道理。便叫了玲珑进来,让她抱萧炜下去带他睡觉。

    玲珑萧炜也是熟悉的,自从搬到这里就是她在安置他们一行人。而且谢陌去看萧炜,她也总跟着。又看看显然不欢迎自己的父皇,萧炜便乖乖抬起手让玲珑抱着出去了。

    谢陌在榻上翻来覆去,有些话不吐不快。可是萧槙现在这个身体状况,经得住她呛么。没奈何,只有自己憋着。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把我当不能碰的瓷人儿了。”枕边人是彼此最了解的,她心里有话没说出来,今晚怕是不好入睡的。这就是他说的谢陌孩子气的一面了。当然,这事不是针对任何人的,不放在心上的人她才懒得花费心思。

    既然他这么说,谢陌也就不必客气,更不必硬憋着了。不然就真成了把人家当瓷人儿了,那反倒不美。萧槙那样的人,纵使成了病夫,能忍受被人这么对待么?

    “你不是说她们身边都有你的人监视着,一举一动你都清楚么。从当初没了孩子,到如今我的行踪早被人窥破,现在又遭人陷害被牵扯进魇镇的事,你清楚什么了清楚?”谢陌没好气的说。

    回答她的是萧槙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的确把后宫的女人一个个都小看了啊。这些女人有时候倒是比前朝那些出将入相的男人还难掌控的样子。从眼前这个到其他那些,他还真是没能把她们像臣子一样拿捏住。

    “哼,你又不是女人,哪里知道女人的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还有那些男人无法理解的想法。就像当初,丁柔在旭旭他们三个人树人院的统一学服上做的那些手脚,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打破脑袋想不出来。就因为你们轻视女人,所以才常常着了女人的道。”

    “你说的有理,所以后宫才要交给皇后来打理嘛。帝后也是有分工的,无法内外兼顾啊。我不是因为那个时候觉得你不会向着我,才办了糊涂事么。”

    “那这件事情,也交给我来办吧。除非你不相信我,也认为是我要诅咒你。”这才是谢陌的目的。翻旧账当然是为了如今的目的,不然翻来作甚。

    “哪能呢。”萧槙觉得心口暖洋洋的。从母后离世后就觉得有些孤单的心,今日终于又觉得被填满了。顿了一下又叮嘱道:“你可别伤了自己。你要是伤到自己去救旁人,我就把那些旁人都杀了。”

    谢陌的脸整个笑开,之前他说‘陌儿,我只信你’,她还有些将信将疑。此刻毫不迟疑的把这件事交给她来办,她才真的信了。萧槙是说一不二的人,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会做到。

    看着近在咫尺的床,谢陌有爬上去的冲动。可是,萧槙现在身子虚得很。她已经守了好久的活寡了,而且是看得到吃不到,比别人眼不见心不烦更不如。她原说不想打扰萧槙休息住侧殿去,省得因她起身之类的让他再受寒气,可他偏要让她在他眼前不可。说是白日就不怎么在跟前了,晚上还各睡各的,岂不是一天见不到几回面。

    谢陌想了想,她回来以后身体渐好。的确是忙起来了,要翻看库存的奏折了解之前的动向,还要关注朝中后宫,要留意萧槙的病情。每日的确是很少在屋里闲呆着。于是折中了一下,便在床边加了塌。那个蛊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谢陌这个过蛊人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回头大祭司来了,等他肯合作了一定要好好的问一问。

    谢陌心头因为方才的心意相通起了点绮念,萧槙亦然。谢陌听他小声咒骂了句什么,又没听真切。

    一对小夫妻,被这蛊弄得许久不曾亲近过了。就是谢陌也想骂人,何况一直病卧在床的萧槙。萧槙又想到谢陌嚷嚷‘我才十九,这日子没法过了’的样子,觉得这蛊真的是非解不可。这么拖着,也就比死好一点。日子久了总是独守空床谢陌难免会生怨怼之心。他往榻上望去,谢陌侧向着她,云被在腰间凹下,显出她的曲线来。他下腹有点抽紧,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西轩室里虽然有着些微不足,但总体气氛还是十分温馨的。但是,除了这里,旁的许多地方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京城戒严了,肖家被抄了,听说因为肖充容魇镇皇上。很多人都觉得恍然大悟,怪不得皇上一下子病得这么样厉害呢。

    为了什么,很明显,皇上不在了的话,二皇子作为实际上的皇长子,即位顺理成章。而且他母亲的出身可比刚降世的三皇子高多了。肖家虽然不像谢家、云家、王家等等一流大家族,但至少也是二流三流的。而田才人的父亲,仅是小小一个知县。有人说知县这种官儿,比永定河里的王八还多些。如果不是她好命生下三皇子,谁知道她是哪根葱哪颗蒜。

    这么一想,很多人就认定了的确是肖充容想趁着只有两个皇子,其中一个出身远不如自己的儿子,对皇帝下了魇镇,谋求非分恩荣。只是,即便得手,就凭她新帝生母的身份,至多不过得一个‘圣母皇太后’的名号,上头可还有‘母后皇太后’呢。嫡庶有别,妾不如妻,她怎么就知道皇帝不在了,她能掌权呢?新帝幼小,大事恐怕就要决于摄政王和太后,或者顾命大臣与太后了。本朝先例,二者都曾有过。

    难道,这件事背后还有人。要么是能把谢皇后制住,要么根本就是奉谢皇后之命行事。前者不太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怎么都比肖家势力大多了。就凭谢皇后之前不久才露的那一手四两拨千斤,直接把这第二位云贵妃贬到了顺容位分上又禁了足,那光凭肚子争气才升到如今位分的肖充容就不太可能是她的对手,而且她还占着正统的位置。

    所以,就是第二种可能了。不过,这念头所有人也只敢在心里转一转,无人敢说出口来。抓了人未得到钦命暂时未审的魏王也不敢做如是想。没有证据谁人敢轻易怀疑一国之母。

    可是,如果有所谓的证据呢。萧楹离宫之前就再三嘱咐谢陌一定要赶紧洗清冤屈。回去以后也为她担忧不已。好在,那个娃娃就一直在西轩室内寝里,旁人自然是拿不去的。可是,一旦开始审理,魏王总是要去索取这件最重要的物证的。总不能不审就把这么一件灭族的案子给断了。那样肖家满门也的确是冤了一点。

    萧楹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皇帝信任皇后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有必要,以他对自己兄弟的了解,他定然是不惜用肖家上下的命去保皇后安全无虞的。只是,这事儿闹出来,即便这样高压着解决了,皇后也还是有嫌疑,终究是个隐患。怕是明早就有人要提出彻查这件事了。

    宫里还有陌儿的敌人,而皇帝的身体又是那样。听说大祭司要来了,那个家伙,估计会来找自己麻烦。希望他真的能有点用处吧。不然,光靠自己是无法弹压住这件事的。

    谢陌这会儿也在想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不然,长夜漫漫,两个人这么相对而卧,实在有些难熬。

    “槙哥哥,那个娃娃的手工我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看到过。”

    萧槙想了一下,他起初没注意这个事,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他也有点印象在哪看过。他认得的,也就是谢陌的针法。他的荷包、香囊,还有他缠着她做的亵裤。可是,这个针法显然不是。他怎么会去留意旁人的针法呢?

    “我觉得这事儿挺重要的,可就是想不起来。”谢陌嘟囔。

    “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好好休息,你明儿不是还有的忙么。”

    “嗯。”她当然有的忙,幕后黑手肯定不容事情到此为止的。到底是哪一个呢?

    “槙哥哥,你觉得贤妃的可能性大么?”

    床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觉得呢?”

    “她恨你么,恨你酒后失德毁了她即将拥有的平淡平凡的幸福?”

    “应该不会无怨。但是,我是对她有再造之恩的恩人唯一的儿子,而且是她自小伺候的小主子。她再怨,应该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我同妙音,其实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吧。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的。”

    “那她有自己爱的人么?她是你的女人,可是好像一点不稀罕你的样子,我就纳闷了。”

    “这个我不知道,回头你去问问魏嬷嬷。”

    “嗯。那,淑妃呢?她当年是为何会生了孩子就病弱成那样的?”

    “是丁柔做的,当时她们同列侧妃,但王氏出身高些是直接以侧妃的位分抬进雍王府的。若是没有再指你为正妃,以王家的家世,她生下儿子也许会扶正。”

    “你就这么任由后院乱啊?”谢陌咋舌。

    “我那个时候一心争位,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她们怎么样闹腾只要不危害到大局我都不会过问。再说她们相争,更会依附于我。后院也好,后宫也好,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么。”

    还真是冷酷啊。难怪女人不择手段的都要去争了。

    “你是不久前才确认丁柔的真面目的,但淑妃该是心头早就有数了。这个女人忍功真好,女儿被仇人抚养,她居然半点不露声色,后来听说两人还挺要好吧。啧啧!”谢陌摇摇头,然后闭上眼。她想来想去,觉得贤妃不太可能是幕后黑手。

    不是怨不怨、恨不恨的问题,也不是贤妃想不想掌权的问题。而是,贤妃她没有强有力的外家支撑。如果她有亲儿子,这一点并不太重要。利益交关之下,认一门外家,虽然不能像亲父兄一样,但只要情况不发生变化也还是能过得去的,互相利用嘛。可像贤妃又没亲儿子,认一个吧,那孩子的亲外家又是一个变数。两头都是在冒险,风险太高了。这跟贤妃稳中求胜的性子不符合。

    还有,她如果是幕后黑手,还得至少骗过三个人。第一个,视她如女的太后。太后给贤妃灌输的可一直是不要对皇家人有幻想,情爱不能付诸皇帝身上。贤妃如果本性是想要权位的,太后想必不会把这些心底话说给她听,也不会跟她这么投缘。一直以来,谢陌都认为贤妃想要权,是因为在太后身边跟着几起几落,见多了宫里拜高踩低的众生相。

    第二个,从小伺候的萧槙。一起长大,如果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那萧槙除非是石头。他一直以来都很信任贤妃,也对她有一份愧疚在,两人更多的倒是从小的情谊,彼此都没有男女之念。

    如果贤妃能骗过这对母子十多年,那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就谢陌看来,萧槙之于贤妃,更多是小主子,甚至有时候可能是弟弟。这第三个需要骗过的人,自然就是谢陌自己了。谢陌自认也没愚钝到这个地步。如果贤妃对萧槙有男女之念,或者是怀恨颇深,她不可能三年一丁点都觉察不到。

    那么剩下来就是淑妃了。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因为病弱的身体,在众人视线里都比较淡化。而且生的也只是个女儿,不像德妃那么引人注目。听说了她是被德妃所害,但却打着感激她照看自己女儿的旗号与其结交,谢陌就在想,德妃做的那些事有多少是淑妃在后头推波助澜。

    还有,幕后黑手对云裳很了解,对慧芷宫也很了解,据此谢陌怀疑过贤妃。因为她之前一直呆在慧芷宫,也时常见到进宫来玩的云裳。

    可是现在想来,淑妃也是很熟悉慧芷宫的。姑姑也好,太后也好,当年都时常召了大家族的女孩儿进宫住上一阵子作伴。淑妃就常常去慧芷宫,太后还是比较喜欢淑妃的,不然太后也不会指她做萧槙侧妃。她时常出入慧芷宫,了解也就在清理之中了。应当也有些熟识的宫人仍在慧芷宫当差才是。而云裳,她们这个圈子里的岁数又差不太多的人,互相还是打过不少交道的。而且,淑妃对一心想嫁萧槙的云裳,一定是会好好打听的。毕竟她是太后亲侄女,萧槙亲表妹。

    从前慧芷宫的老人萧槙一直就让他们在照看太后和他自己从前的寝宫书房,还有如今放太后灵位的殿宇。云裳怎么也不敢把那些人都撤了才是。之前谢陌也是据此怀疑贤妃,她同那些人再相熟没有。现在看来,淑妃也有同样的优势啊。有这样的优势,又有深沉如海的心机,有事把云裳推到前面挡着不在话下。

    淑妃的话在外头应该还有耳目或是勾结的人,或者直接就是王家人在帮她办事。她害自己和萧槙也在清理之中。皇后贵妃都不在,自然就轮到淑妃了。而贤妃如果要掌权,她除了要找到一家信得过的外家还得把淑妃干掉才行。

    只是,这些都是推测。把贤妃假定为幕后黑手,她也同样可以找到许多理由。不过,谢陌还是偏向觉得淑妃问题更大。贤妃不太可能联络到宫外的势力,也应该派不出那么厉害的杀手才是。王家却有自己圈养的武力。她明天问问魏嬷嬷再说,现在还不能断言。说不定贤妃的心上人很有势力呢。

    谢陌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好容易才迷迷糊糊睡着,一大早就把魏嬷嬷叫过来问。

    魏嬷嬷开始以为是要问三皇子的事,毕竟二皇子的生母出了这种事基本已经被排除了。没想到是问贤妃有没有情郎。

    “情郎说不上,是太后在的时候帮她挑的一个五品京官。只是翰林院的清贵职位,家世也不是很显赫的那种。”那就不太可能能帮贤妃做那些事了。

    小六子进来禀报:“皇上,云太师和陈相、魏王还有其他人都在追问监国昨日进到西轩室内寝皇上是如何吩咐的。”

    萧槙昨天根本就没说过要如何处置。不过,淮王是唯一进来的外臣,他们肯定是要问他的。不然,难道来问皇帝皇后么。

    谢陌出声道:“让他们别问了,叫魏王进来,皇上跟本宫自会交代他。旁人就先做好自己分内事就是了。”

    “是。”

    魏嬷嬷在一旁沉默了一阵又开口,“皇上、娘娘,贤妃应当不会的。”

    “嬷嬷放心,本宫不会胡乱冤枉人的。皇上需要静养,有什么出去说吧。”

    魏嬷嬷诧异的看皇帝一眼,惊讶他竟然是把这整件事都交给了皇后来处理。可眼前,就是皇后自己,也有嫌疑啊。

    前殿众位大臣追着监国问,对于魇镇事件皇帝昨日可有什么吩咐没有。盖因昨日除了拿下肖充容,拿下肖家人其他就悄无声息了。按说做臣子的不该多问,但除了淮王旁人都没进去。之前众人便怕他有意把旁人同皇帝隔离,只由监国上传下达在这种时候显然不能让人完全放心。现在听了小六子的转述,便都看向魏王。他是皇族长,皇上要召他去面授机宜倒是说得过去。只是为何昨日召了人去却没有这么做呢。叫了监国进去众人还以为对监国有交代呢,结果方才淮王说皇帝没有对他交代这件事。

    本来这话连陈亚夫都不相信的,可是见又召魏王才信了。难道这件事还要跟皇后商量过后才决定怎么办么?不然皇上为什么要拖一晚上。看来皇后如今在皇上心底的分量很重啊。那将来,真的是要把万钧重担加诸皇后身上了?

    在场的众人目送魏王往后殿而去,然后才开始议今日的要事。

    皇后的分量越来越重,这的确是萧槙要给这些重臣的态度。即便以后,皇后也不会只是帘后的一个摆设而已。

    这些当朝重臣私心里都是以周公自许的,希望将来的朝政是由他们主导,就像周公辅佐年幼的成王。皇后一个妇道人家到时候只需要在拟好的旨意上盖个印也就是了。大家希望的只是由她出头压制后宫诸妃而已。所以面对皇帝这样的态度,不由得有些上心。不过转念想想,皇后也不过是个未及二十的深闺妇人,到时候朝政之事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只是,谢家想必要再次掌权了。云太师想的是不能让谢家再爬到他头上来。陈亚夫则想得更深,皇帝之前让淮王监国,是要让监国、丞相、太师三足鼎立,分权制衡。那他安排的太后垂帘,是要让后宫、朝臣互相制衡么。皇后的确不同普通妇人,但这样的重任她担得起么?

    魏王进到西轩室,皇帝闭着眼在养神,皇后坐在书桌后面。行过礼后,皇后叫起,然后给他看了一个东西。

    遗诏,是皇上亲笔写的,还是加盖了玺印的遗诏。如若天子驾崩,让皇后扶二皇子登基。他手一抖,然后卷起来放回匣子。这一个多月,皇帝病势沉重,不能理政。这样的念头也在他心头转过,可是亲眼看到遗诏还是很震惊的。

    谢陌收了起来,“让皇叔看这个,是要让你相信魇镇之事与本宫绝对无关。这样才方便日后行事。这个东西是本宫露面第一天皇上就交给本宫了的。”

    魏王侧眼瞥皇帝一眼,见他睁眼朝这边看了一下,忙把头低下,“臣听凭皇上、娘娘吩咐。”想来这个东西也是在昨天的事之前就给了的,不然不会写着二皇子。

    “魇镇一事皇上跟本宫都是不信的,不然这魇镇之物找了出来皇上就该好转才是。皇上不能操劳,你听本宫的就是了。”

    魏王略一迟疑,然后道:“是。”

    谢陌又把那个娃娃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生辰八字道:“这手字,同本宫的左手字如出一辙。”

    “什么?”魏王惊得抬起头来不顾回避直视谢陌。

    “当然不是本宫写的,本宫犯得着么?”

    那倒是,有遗诏在手,真有那个心只需要等着就是了,无谓再画蛇添足。怪不得皇后会把遗诏拿给自己看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证明清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