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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萧槙是到年纪稍大那拨勋贵子弟所在的上院去察看他们的进度,临时想起来把谢旭叫去说话的。
谢旭现在有点怕他,怕露馅,所以表现得有点小心谨慎。
萧槙便问他怎么了,他就说怕再被关起来,还说想姑姑了。
“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了。你姑姑……”萧槙叹口气,没再说下去。
旭旭的头更低了,到最后小肩膀耸动起来,呜呜的哭了出来。萧槙摸了摸他的头便命人送他回家了。
这会儿旭旭把经过说给姐姐听,“我真怕皇上再找我去说话。姐你就好了,皇上都不会单独召见你。你很快也要去远方了。”
其实,原本谢阡也没打算告诉儿女的,只是他在和黄氏说的时候,玩累了睡在黄氏床上的谢旭刚好醒了。而谢阡不知道他在里头,黄氏也忘了这茬,一时不查就这么被他听了去。然后,他又说给了妞妞听。
为此夫妻俩对姐弟二人是叮嘱了又叮嘱,说这件事说出来会害了全家的,到时候不只是圈禁这么简单了。
旭旭絮叨了一阵,又不舍起来,“姐,你嫁那么远,我想去看看你都不行。以后有了小外甥也会不认得我这个舅舅。”
“你都听谁胡说八道的?”妞妞沉下脸。
“是娘说的,说以后有了外孙都不认得外婆。外婆都不认得,自然也不认得舅舅。如果姑姑还在宫里就好了,那就可以让她去跟皇上姑丈说把姐夫调到京里来了。”
“哪是这么简单的事。虽然是在家里,你说话也注意着点。”
同样的时刻,乾元殿御书房,被谢旭哭了一阵弄得心头有些烦乱的萧槙把一本折子丢开,靠到椅背上。
外头郑达听了小六子密报的一个消息赶紧进去告诉皇帝,“姜氏说,谢家小少爷在家偶然提起皇后,似乎并不像在皇上面前表现得那么悲伤。”
“旭旭?”萧槙想起他耸动的小肩膀还有小声抽噎的声音。还有他带着哭腔问的:“皇上,臣还能见到姑姑么?”
旁人可能在他面前表白自己对皇后如何怀念以迎合他,可是旭旭不该才是。谢陌那么疼他,他下午的表现才是正常的。可是在家里,怎么就没有这份悲伤呢?难道自己一直问他,所以才触动他伤心么。
“让姜氏再好好探探。还有,让树人院的人随时给朕留意谢旭。”如果真有什么名堂,谢旭再会装也只是个七岁小孩,总有露馅的时候。
“是。”
过了些时日,接到谢旭玩起来虽然不像从前那么没心没肺,但的确还是笑得很开怀。听人说到皇后毁容也不如听人说起姐姐远嫁伤怀,萧槙觉得可能真的有问题了。
然后,他又得到了一份密报。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高手里,有一个是女的,绰号玉罗刹。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是段远的媳妇儿,她还是水清幽的师傅。
“其他的人先不用排查了,全力去给朕追查这个玉罗刹的下落。还有,岫云宫走水的时候,她人是不是在京城。”
“是。”
这次的消息实在是太好,萧槙一下子觉得浑身回复了活力,“这样要紧的事怎么没有早些打探到?”
“皇上,这两件事都很隐秘,尤其是玉罗刹收神谷小谷主为徒的事。她和段远也闹翻很多年了,只有极有限的人知道他们曾经是一对。”
谢旭并不是时时都那么悲伤,有个和陌儿关系如此近的女子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老天保佑,一定要是玉罗刹救走了谢陌。”萧槙喃喃念叨。
终于打听到这样的消息,郑达也分外欢喜,眼见自家主子两个多月来第一次真心露出欢颜,他也默默祝祷此事能够成真。
“皇上,要不要去给国丈报个喜?”郑达喜滋滋的提议。
萧槙看他一眼,“报喜?报,一定要报。要让国丈也好好高兴高兴。”
接到报喜的谢怀远当着小六子的面喜极而泣,然后就急急下山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孙儿孙女以及儿媳。
黄氏一愣之后也露出惊喜的模样,那两姐弟自然照做。
末了谢怀远屏退众人,这才小声问:“近来可有什么不寻常?”
黄氏想了又想,“没有啊。”
谢怀远对孙儿孙女,尤其是孙儿也知道事情的真相有些怪责,儿子儿媳说话太不谨慎了。可是,难道还杀旭旭灭口不成。当然是只有千叮万嘱让他小心祸从口出。
妞妞小声道:“这么说皇上已经确认了?”她心头浮起复杂的心绪,说不清道不明。
“那倒没有。”谢怀远让他们退下之后,又给谢阡写信告诉他这件事。
谢家一家老小的反应都很正常,萧槙一时也不知真伪。不过,这个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玉罗刹找到,这样就能确认陌儿是不是还活着了。
既然玉罗刹同水清幽有师徒关系,神谷药铺的人就被宫里来人再三盘问了。
只是陶大掌柜不在,伙计等人都不知道此事。最后还是有人问是不是有跟段远关系亲密的人来过药铺,一个伙计才说出有个带纱帽的女子来问过段大侠的行踪。因为当时段大侠已经离开了,所以伙计就直接说人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不知道。这药铺的伙计也不全是神谷的,有一些是京城当地人,这些人的嘴巴就好撬开的多。
于是,一副带纱帽女人的画像很快被绘好送进了宫。萧槙再让手下的江湖人来认,有人说这就是玉罗刹惯常的打扮。
萧槙眼里露出喜色,太好了!
郑达原本以为皇后已经死于火中,如今种种不管是追查那些绝世高手,还是让人监视谢旭都是不肯承认事实作祟。没想到查来查去,竟然真的查出来皇后可能是被玉罗刹救出宫去的消息。虽然不敢肯定,但总是有了希望。
郑达想到这里心头一动看向皇帝才发现他端在手里的茶水正水波荡漾,显见是心头十分的激动,以至于手都不稳。
他当年伺候还是二皇子的皇帝学骑射,手上绑了三十斤重的沙袋,依然是稳稳的开弓,如今居然是一盏茶都端不稳。原来,他之前的确只是不愿意承认,如今乍然得知皇后真的可能还在人间自然就心情激荡了。郑达索性过去把茶盏接过省得等一下万一弄洒了,萧槙纳闷的看向他。
“茶水凉了,奴才给皇上换一盏新茶来。”
实则萧槙根本没留意方才端着的茶到底烫不烫,闻言只‘嗯’一声而已。
“把所有的人集中起来,给朕追查玉罗刹现在的行踪,快去!”
“是。”
好,这就合上了不语大师说的话了。玉罗刹还负了一个人出去,从她与段远水清幽的关系来看,这个人想必不会是那个刺客。虽然不能确知,但陌儿,十之八九还活着!多半是恼了他,又厌倦了后宫尔虞我诈的生活所以不想回宫。
陌儿,还活着!一想到这个可能,萧槙就激动难抑。还活着,还活着……
可是,如果这些疑点只是诸多巧合呢。虽然玉罗刹和段远和水清幽的亲近关系,让事情多了几分可能,可万一不是呢?想到这里,萧槙试着起身,竟是手足发软,一时没起得来。
郑达看了不忍,忙起身去扶,“皇上,消息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得着准信儿的,您放宽些心。”
现在眼看是要得到真相了,萧槙却又害怕起来。如果一切的努力最后被证明只是白搭怎么办?万一这最后的准信儿不是好消息怎么办?
就在萧槙患得患失的当口,他想找的玉罗刹也到了晾马城,段远与顾双绝同行。
之前的情景正如谢陌所料,那些梁地杀手正是等到顾双绝为段远把蛊虫引了一只到玉罗刹身上的时候冲将进来,情势很是危急。好在顾双绝除了医术还有独步天下的剑术,这才护得他们两人周全。然后为了让他们调养身体,又遁入深山更深处。这样子,谢陌跑去的时候扑了个空不说,还连谢三也失落敌手。
如今,那两人体内的蛊虫已死,虫尸排出体外。功力虽然没有恢复到全盛状态,但也有七成了。想着晾马城这边情势危急,又有段远想着自己被迫日日进补了一百多日,还如病夫一般过日子,更是欠下个天大的人情,再不能一味躲开。想想就来气,便奔晾马城来了。玉罗刹自然还是之前要会一会那大祭司的想法。至于顾双绝,既然世道乱了,那就不谈什么隐居,来看看这第一线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三人一入晾马城便被那些江湖人知道了,自从谢阡说了之后,他们便派了人在城门处等候。
“段大侠,玉女侠,还有这位,是顾大夫吧。”
一时间有人热情的迎上来,还准确无误的叫出了己方三人名姓,段远挑挑眉,难道皇帝除了帮他宣传英雄事迹,竟然还给他画了像不成,那日后他行动岂不是更加的不方便。
玉罗刹哼了一声,“我不姓玉。”
顾双绝则是疑惑的看着来人,“你认得我们?”
“是令徒谢国舅画了顾大夫的画像给我们认。”
“他在晾马城?”
“是啊,二公子也在。三位,请随我来吧。”
三人也是艺高人胆大,并不怕是什么陷阱,于是便跟了去。到了一处宅院里,就见到欢欢喜喜迎出来的一个陌生年轻人,“师傅,你们没事就好了。”
玉罗刹挺高兴的过去,“瞧你这表情还挺生动,你这……”
“咳咳”
听到谢陌故意的咳嗽声,玉罗刹的丫头二字便收了回去,“你这小家伙的悟性就是好。”
顾双绝一听这声‘师傅’又见来人不是谢阡便明白了过来,笑骂了一句,“又换一张脸,真是的!”便往里走了。
段远自然知道玉罗刹的独门绝活,这种易容术做出来的面具不是死板的,还能透出人的喜怒哀乐来,他抱手看了看,这才道:“别说,还真像这么一回事,你就是二公子吧?”
谢陌点头,抱抱拳,“嗯嗯,我就是谢隋。段大侠有礼了!”
段远忍着笑回了一礼,“有礼有礼!”
谢陌又郑重的抱抱拳,“还没来得及恭喜二位呢。”
段远脸上微微一红,含糊应了声就拔腿往里走。
谢陌这才凑到玉罗刹跟前,“段大嫂,话说你到底姓什么啊?”方才她听到有人在念叨这个问题。
“我,我姓伏,伏苓。”
谢陌虽然不通江湖掌故,但近来和那些江湖人接触多了,也知道了不少段大嫂当年的事迹。也才明白了顾双绝当初说的除恶务尽的意思。
段大嫂当年行走江湖,专为受欺压的女子抱打不平。只要她见到了,那便拔下头上一根桃木钗插在那女子头上,当夜就会去替人出头。及至后来,女儿夭折,段远愤怒离开,她的行事就越来越酷辣,手下绝少容情,除恶务尽,这才得了玉罗刹之名。
谢陌听到路见不平拔一只桃木钗的事迹简直心醉神往。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这三人的到来,当然是让人很是振奋,也让即将施行的行动多了一份保障。
谢陌这些日子最喜欢听人说江湖掌故了,见这些人都围着段远等人说话,没人给她说故事了,她便缠着顾双绝问他怎么会锁魂魔音这么邪门的东西。
顾双绝笑了笑说那是他治一个凭这魔音纵横江湖的魔头收的诊金,他收走了那人便不可再用。
“功夫没有好跟坏,端看人怎么使用了。”
谢陌点头称是。这些日子跟着谢阡,谢陌又找回了没进宫时的闲适与欢乐,整日乐呵呵的窜来窜去。这当然也是因为她现在顶的是谢隋的名头。
不过,段大嫂还是说没想到她家的家风这么开明。谢陌笑呵呵的说人前当然得守礼,可是人后父兄还是比较开明的。因为她一直都有夭折的危险,又是幺女,所以惯坏了。
这一日便到了商议好的行动时辰,谢陌把人送走自己和顾双绝回去等着。
谢陌没有功夫,当然是派不上什么职司。谢阡不放心她一个人,虽然有家将护卫,但总是担心。本想拜托玉罗刹,可是对方性烈如火,显然是要去找回场子的。好在顾双绝没打算跟年轻人去凑热闹,便和谢陌作伴。
说到之前的打算,谢陌笑笑,“当初还想跟着师傅隐居的,想不到师傅也出世了。”
“如今这场战火烧得,任是深山更深处,也无计可避,这世上可没有真正的桃花源。所以,不如出来做一些事。”顾双绝来了晾马城之后,便时常去军营里为那些伤兵看诊,最近还领着谢陌制了许多方便携带的小药丸,可以防止伤后感染的。
谢陌想起来自己一路东奔西走见到的人间惨象,不由得点头。
“师傅,我出宫三个月了,看到了不少从前绝不会看到的东西。我觉得,从前的自己耽于一己情爱,着实有些狭隘了。而且,我也可以是有用之身,并不是非得为了躲避谁而藏起来。我虽然做不了花木兰,也不敢冒认那神机妙算的谋士,但是,也是有我可以做的事的。就譬如说,跟着您制药丸,这也是个大功德呢。”
顾双绝听她如此说,忍不住笑了,他本来就觉得谢陌聪明伶俐,只是锁在深闺未免可惜。如今听得她这么说自然是很高兴。
“还有,我从前有些不明白的事,现在也能想明白了。”
“哦,什么?”
谢陌眸子清亮,朗声道:“石壕村中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从前,他给我讲天下大势,说还没有准备好,不能让后宫平衡的格局被打破,所以劝我不要孩子。我那个时候是真恨啊!现在想想他的确有他的道理。”
“那你现在不恨了?”
“我可以理解他的做法,可是不能认同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就让我天天的喝洗胎药,然后有了孩子才来跟我说这啊那的。他根本没把我当个人尊重,我不想做玩物。我承认他会是个好皇帝,也许真的能够成为他一心追求的中兴之主。可是,他不是个好夫婿。”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此间事了,哥哥自然是回京,表哥亦然。而我,想看看自己能做些什么。”谢陌眼底有一抹坚定。
顾双绝笑道:“不打算跟在老夫身边么?”
“您是接触过段大哥段大嫂的人,他既然在追查,恐怕很快会找到您身上的。我还是泯然众人好些。”
“泯然众人,对了,你在魏地都敢拿魏国公的印信调兵遣将,如何到了这征讨大军中却是畏首畏尾的了?”
谢陌笑着摇头,“不一样的,那个时候不管我做什么,都有魏国公在旁盯着。有什么他都可以补救,所以我敢任意行事。现在嘛,可不敢随意的乱出主意了,担负这么多压力很大的。想想做上位者也真是不容易。”
顾双绝瞧一眼旁边榻上因为白日勤练武功,早已呼呼大睡过去的小虎,“这小子倒是个肯吃苦的。虽然资质中平,但后天的努力够的话,虽不能成为一流高手,跻身上游却不成问题。”
“好在那个时候纭纭把他带到娃娃兵营去了,如果还是跟着我的时候那样像女娃娃一样的行止,那可就误了。”
“嗯,遭了大难还是先有你那么温和的抚慰为上。”
只是,小虎能睡着,谢陌跟顾双绝却有些睡不着,索性坐一处说话。
“师傅,这一次能把表哥和三哥救出来么?”
“准备得这么充分,按说可以。可是人没救回来,就可能出变数,所以结果尚未可知。”
今晚是趁着谭记的大军摸营,谢阡段远带着挑出来的好手去趁机救萧楹的。
外头三更鼓响,谢陌站在窗子旁边看着夜色,心头也跟着打鼓。
“坐下吧,你在这干着急也没用。”
“那是我哥、我表哥,还有三哥,还有那么多认得的人,您说我能不急么。”
“二公子”外头忽然传来声音,却是几个家将扶了几个满身是血的人进来,还有几个轻伤的人是自己走进来的。都是今晚跟着谢阡段远他们去的人。
谢陌赶紧把门拉开让人进来,顾双绝一看便从榻上下来,指挥谢陌和留守的人帮忙,止血的止血,包扎的包扎。
“二公子”受伤的胡老二说,“失败了,淮王临时被换了地方,然后对方有陷阱等着我们,好在云校尉他们来接应。谢兄和段大侠、段夫人他们断后,想来也该回来了。”
谢陌比了个打住的手势,“胡二哥,我知道了,先给你治伤要紧。既然有人去接应了,哥哥和段大哥段大嫂功夫最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看屋子里人手够,谢陌又到门口去等着,心头那个急啊,跟猫爪子抓似的。
她这几个月也看过不少死亡了,可是这会儿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见到别人的死亡跟亲人生死一线间可大不一样。
好容易看到段远搀着玉罗刹,谢阡宁耘等人在持剑后护着,一行人匆匆回来,谢陌才吐出一口气。
最后清点人头,损失了六个人,有四个人的尸首被背了回来,还有两个则尸体都没找回来。其中有一个就是时常给谢陌讲江湖掌故的王三哥。谢陌听说以后眼泪立时夺眶而出。
“到底怎么了?哥哥。”
“中了梁老四的计,我怀疑淮王不在军营了。那个大祭司不知道有什么法子知道段大侠体内的蛊虫死了,所以料定他还会回去。”
谢陌挠挠头,“要不、要不咱们从长计议吧。这事别人不好说,咱们说吧。前前后后也死了不少人了,表哥心里肯定也过意不去的。”
“也好!”
谢阡把话对段远等人说了,说不能再一次一次这样了,这事得从长计议。
段远想了想,点点头,“你们说的也有道理,凡事一急就容易出乱子,是需要从长计议。”
宁耘也从一边过来,“嗯,我也觉得该这么着。至少得谋划得更好的时候再来动手了。这梁营里也有能人呢。”
重伤的便留下养伤,轻伤的索性直接跟了宁耘回营去效力。就连顾双绝也说等这几个重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要去做军医去。
玉罗刹也伤在了那个大祭司手下,段远便留下了。谢阡倒是全身而退,便和顾双绝一起给伤员诊治。谢陌在一旁打下手,多少也学到些医术上的东西。
“哥,你说中了梁老四的计,是梁晨的四弟么?”
“是。”
“可他哪来的四弟啊,他不就两个弟弟么。难道他家姨娘又给生的?那应该还小啊。”
“私生子,是那个苗疆女王生的。”
“哦。那表哥不在军营,给弄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只能慢慢查。我打算写封信回家,然后跟皇上请旨就留在此地协助料理军需。你呢,怎么打算的?”
谢陌抿了抿嘴,所有人都在投入这场战争,她并不想缺席。
“我也想留下帮忙。那我再顶顶二哥的身份吧。”
“你不怕……”
“既然他有怀疑,那以他的性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我找出来的。但是,这一次除非他把我打晕了绑回去,否则我是不会跟他回去的。我总不能因为怕被找到,就在这种时候躲起来吧。而且,也没处躲去,到处都打仗呢。”
谢阡点点头,然后回屋去写奏折,写家书。
此刻的谢府,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黄氏又要主持中馈,又要操持妞妞的生辰礼、及笄礼,还要做嫁女儿的准备,而妞妞因为婚事定下来,就不能出来帮什么忙了,只是在屋里做嫁衣。
好容易忙完了一天的事准备休息了,大丫鬟随影用美人捶给她捶腿,“大奶奶,瞧把您把累的。虽说有丫鬟婆子帮着,可是把总还是得您一个人。”
黄氏笑笑,“也就这几个月,忙过了就好了。”说完眯上眼,打算睡了。
忽然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随影出去斥道:“轻点,大奶奶刚歇下。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随影姐姐,快把大奶奶叫起来。”
“你说什么?”随影立时柳眉倒竖,“凭你什么人什么事也明儿再说了。”老太爷在大相国寺,大爷出去办差了,这府里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大奶奶,小姐少爷了。小姐少爷已经安置了,而且如果有事肯定是他们身边的嬷嬷派人过来,不会是二门上的人进来。
“是、是皇上来了。已经到娘娘的院子里去了。”
随影愣怔了一下,然后不敢怠慢进去把黄氏叫起来。
黄氏也愣住了,这怎么说的,突然就来了。这说起来是姑爷上门吧,可是这个姑爷也太不同寻常了一点。
关键是,他们家现在连个能出面招待的人都找不出来。公公说她忙,便没有回来依然在大相国寺住着,这是挺省她的事的。而夫婿,去晾马城了。剩下可就都是妇孺了。
“叫旭旭过去吧。”
谢旭正坐在床上默背明日要背的文章,听说了之后便苦着脸让丫头把衣服给他穿好。
皇帝姑丈怎么到他们家来了?
萧槙自从知道谢陌可能还活着,就成日的等着消息,只恨自己被绑死在龙椅上离不开。今晚知道玉罗刹出现在晾马城,便出了宫直奔谢府。这会儿正坐在谢陌的床上翻看她从前的一些随笔杂记。
一会儿,小六子进来禀告,“皇上,谢府小少爷求见。”
“让他进来吧。”萧槙把谢陌的簿子放下。
谢旭跟着小六子进来,“臣谢旭参见皇上!”
“你们都出去。旭旭也起来!”
“是。”
小六子等人掩上门出去,谢旭半天都没听到声音,偷偷把头抬起来。
萧槙冷着眉眼看他两眼,然后哼了一声,“去叫你母亲来,朕不想让人说朕欺负你个小孩子。”
谢旭于是出去叫母亲,黄氏跟妞妞都在旁边的院子里等着。皇帝登门,哪家主人家敢大喇喇的在家睡觉啊。
眼见谢旭出来,妞妞忙问:“你怎么了?”
“皇上让我出来叫母亲,说不想欺负小孩子。”
黄氏知道恐怕是露馅了,摸摸儿子的头往屋里去。
“娘,我陪您一起。”妞妞挽住母亲的胳膊。
“我也一起,家里没有男人,我要保护母亲和姐姐。”
妞妞笑笑,“放心吧,即便皇上知道了,也不会真的有事的。一则我马上要联姻魏国公府,他断不可能这个时候处置谢家;二则,他只要还想姑姑回来,就不会动咱们一根头发的。”
黄氏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谢阡也这么说。嘴里轻声道:“还说不欺负我们,他干嘛不去大相国寺问你们祖父去,跑来问我们这一室妇孺的。”
妞妞小声回道:“这里近嘛。”
母子三人进去一起行礼,萧槙没好气的说:“行了,都起来吧。再是恭敬,口呼万岁,还不是干着欺君的事。”
黄氏拉着两个孩子起身,陪着笑脸道:“皇上可高看我们家的妇孺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从皇后不肯回来,谢家就摘不出来了。”
“于是索性帮着她欺瞒朕。朕问你,她是不是在晾马城?”
真的是瞒无可瞒了,黄氏点头道:“呃,是的。”
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萧槙的心从九天之外收了回来。终于可以确定她还活着了。只是,却又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了。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们开始也是猜的。旭旭”黄氏招呼儿子一声,后者马上搭着凳子去谢陌衣柜里把她装私房钱的三层桃木匣子找了出来。然后示范怎么打开夹层。里头装了银锞子,还有金瓜子等等。府门打开之后,收到庄子上铺子里送来的银子,黄氏便又把这里头的东西都补上了。
萧槙眯眼看他,他解释道:“这是姑姑装零花钱的匣子,放在衣柜的暗格里。她进宫的时候说这里头的银子留给臣买糖吃,留给姐姐买花戴。”
“然后呢?”
“然后在岫云宫失火后没多久,臣发现这夹层里少了一千两银票。这个夹层姐姐都不知道,其他东西也都还在,所以不太可能是被人偷了。”
黄氏补充道:“听他这么说了,臣妇在屋子里找了找,发现还少了两身衣衫。”
“岫云宫失火后不久,你小子也挺能藏事啊!朕居然被你个黄口小儿给骗了,前些日子你还在朕面前泣不成声的。行,不愧是谢家人!”萧槙点着头说。
旭旭小声说:“臣是谢家人没错!所以,臣当然得向着姑姑。”
这话把萧槙堵得没话说。他看向黄氏,后者苦笑一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什么后果臣妇也认了。”
萧槙叹口气,“所以,朕在谢家诸人眼底根本就不是良人。”说完面对一阵沉默,他也有点难堪。随即自嘲的笑笑,“不过,还是要谢谢嫂子告诉朕这个确切的消息。”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虽然有点底,但见真的就这么过关了,黄氏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那几个月真是把她关怕了的。就是没那几个月,这个妹婿那也是皇帝啊。谢家上下合起伙这么欺瞒,真的是胆大包天的。
旭旭也吐出一口气,“没事了。”
妞妞忽然快步追了出去,黄氏赶紧伸手去抓她却抓了个空,只得拉上儿子一起跟出去。
“皇上请留步!”
黄氏头都大了,皇帝要走咱们全家恭送就是了。妞妞你叫他留步做什么?
萧槙也纳闷妞妞叫住他做什么,他转过身,“妞妞找朕有事?”
妞妞福了下身,“臣女找皇上没事,不过妞妞有几句话要跟姑丈说。”
要声讨他不成,不过,既然把姑丈都叫出来了,那就听听吧。
“好,姑丈听着呢,妞妞就说吧。”萧槙自觉此时自己气度很好,谢家人都统统帮着谢陌欺瞒他了,他还能停下来站着听谢家人数落。
“妞妞觉得姑丈是很爱姑姑的,不然不会难过成那样。”
萧槙点点头,这个他承认。
黄氏拉着儿子在旁边,心头十分的忐忑,又不能喝止妞妞。
“可是妞妞每次进宫见姑姑她都是不开心的。”
萧槙听到这里眼底一黯,这也是事实。谢陌进宫以后,身上似乎就找不到从前那种开心活泼了。
“妞妞是晚辈,也不敢多说长辈的不是。可是,您的爱是不是根本不能让姑姑安心、开心呢?您找回姑姑之后还是这么个爱法的话,姑姑迟早会枯萎的。您这么聪明的人,妞妞知道您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槙站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小丫头,瞧你说得头头是道的。快成亲的人,果然不一样了。嫂子,你这忙得人都憔悴了。妞妞的事,也是朝廷的事,朕找个人来帮帮你。”
黄氏忙道:“臣妇谢皇上!”
妞妞看了萧槙一眼,再福了一下,“皇上放心,臣女去了魏地,一定好好的帮衬夫婿为朝廷出力。”
“好!朕知道没选错人!朕还想问问,她在晾马城做什么呢?妞妞你告诉姑丈好么?”
妞妞迟疑了一下,“那个不是二叔,就是姑姑。”
萧槙点点头,“果然如此!不过,那笔迹是怎么回事啊?”
“那是祖父的幕僚欧阳先生仿的。”既然已经揭出谢家隐瞒实情,不如趁机一起说了。省得将来被发现更误事。
萧槙脸上出现古怪的笑容,“清流领袖,士林榜样,国丈可真是名不副实!”
黄氏噗通一声跪下,妞妞和旭旭赶紧跪在她身后,“皇上,公公他、他是不想妹妹步了姑姑的后尘啊。他已是六十的人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妻,差一点就老年丧女了。再看到姑姑的那个样子,只要不是铁石心肠,他……他也是不得已啊,请皇上恕罪!”
萧槙面上一狠,“总之你们是吃定朕不会动谢家的了。朕错怪了皇后,正没处弥补呢。如今又希望她能回来,怎么可能动她的娘家人。魏国公府十五万兵马至关重要,朕亲自指的婚,更加不可能让妞妞不能顺当的嫁过去。动了谢家,她能心无怨怼?”
妞妞往前一步道:“雷霆雨露,莫非皇恩,臣女不是不可替代的。可是皇上心底,姑姑是不可替代的。”
萧槙仰头看看星空,“是啊,又为朕解决了一个难题呢,这样的皇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回宫——”
“恭送皇上!”
妞妞看着萧槙的背影在门口消失,吐出一口气来,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就是魏国公府的世孙夫人。
萧槙坐到马车上,摇了摇头,谢陌,谢隋!
知道了谢陌还活着的确切消息,萧槙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可是喜过之后又是无尽的可悲涌上心头。谢陌一直想逃离宫廷,这一次终于被她得逞了,所以她也就理所当然的不回来了。怕家人伤心还在谢府留下蛛丝马迹。她就不想想,他也是有心,也是会难过的。难道他是草木,这种鸳鸯失伴的痛苦他就可以承受?
谢府众人联手帮她隐瞒,为此国丈甚至不惜让人假冒笔迹来骗他。他就差劲到这个地步?都跟他摆出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的姿态来了。想起妞妞临走追出来,萧槙稍微觉得有点安慰,谢家人里总算还有一个对他稍表同情的。
谢隋身上这么多疑点,他居然跟宁耕一样变了木头!
不,是最近事情多得他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厉害啊,他派了几拨人都没办到的事,被她给办到了。
如今又干什么去了,救她表哥去了。萧槙越想越气,真当天下风云出我辈啊,就不想想她干的这些事都是多危险的事。稍有差池死了都没人收尸的。
郑达陪坐在一旁,看他从谢府出来一路脸上阴晴不定的。按说,知道了皇后确实活着,而且也知道了人在哪里,该狂喜吧,该马上想办法把人弄回来吧。怎么脸色这么古怪啊?
“胡勇呢?”
“回皇上,他上次受了伤刚养好,被皇上贬去喂马了。”
“叫他到晾马城去,就说朕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出了差池,他就不用回来了,就地充军。”
“是。”
“淮王那边,暗卫得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