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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帐篷外头守了三层人,最里面一层全是苗人。不过,段远曾经见过的那些美貌的苗女都不见了。因为萧楹一直视她们如无物,大祭司便把人撤了。然后便开始了他和萧楹意志力的较量。
淮王意志力之强,超出了大祭司朵湛的预料。美色,不看在眼底;痛苦,咬牙隐忍;还明言若是敢对他下蛊,虽然身边没有利器,但一头碰死,咬舌自尽还是可以办到的。虽然这种死法太女人了点,也只好将就了。
反正这几个月,朵湛也好,梁骁也好,都拿他没有办法。朵湛也试图使用移魂大法之类的邪术想控制萧楹让他出面协助梁骁,但最后竟是在他的意志力下败北,还遭了反噬。如今要怎么对萧楹,连梁骁都没了主意。此人软硬都不吃,又不能干脆杀了他。之前想劫持他的家人以作威胁,却又中了皇帝的掉包计。只能把人看守起来,反正不能让他为皇帝所用。
好在,虽然没有淮王相助,事情的进展还是不错。整个华禹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姓梁了。只是魏老头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还是让梁骁分外的头痛。
此时的大相国寺内,不语缓缓捻动念珠,睁开双眼。日前他把刚回山的萧柏叫来问,问他怎么就回来了。
萧柏说皇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被太妃接进宫照顾,所以他就回来了。
当时不语蹙了下眉头,“那皇上不是不太好么?你去看过他么?”
“皇上已经在如常处理政务了。再、再说我有点怕他。”萧柏的头低下去。
不语唯有叹息,几十年前父皇去世时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那时候他已经在大相国寺出家了,而皇兄是太子。兄弟俩一起跪倒在病榻前,父皇生平唯一一次摩挲着皇兄的头说:“日后这千钧重担就交到你手上了。这是个苦差事啊,只要不是以当昏君为志向。永远是怕你的人多,爱你的人少。”
其后一二十年,皇兄劳心劳力,到最后对他说从当上皇帝那天起,这世上的人在他面前都变了模样。唯一没变的人便只有他这个同父异母又出了家的弟弟而已。
现在一晃眼,皇兄的儿子都不在了。昀儿会对云氏那么倾心,这其中未尝没有深宫中挚爱真情实在难得的缘故。
如今,是皇兄的孙子在位了。槙儿他也很苦啊!柏儿以为照常在处理政务就是没事了么。他怎能不打起精神来,现在这场大仗正在胶着状态,又失了大片的土地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而朝中如果皇帝再重病不能理政以致大权旁落,那华禹朝岂不得风雨飘摇了。
柏儿还是太小,而且从小不被看重没有早早由名师开蒙,很多事看不明白。若是楹儿在就好了,好歹能帮槙儿一把。他们兄弟曾经势同水火的关系也能缓解一二。这两人的心结一是谢陌,一是江山。楹儿心头自然不是那么甘心,但是他明白轻重,不会再出头去争。而皇帝把他母后从冷宫挪出,也算是一个示好。希望经过这次的事,他们兄弟两个的心结可以解开。
不语想到这里,便让人去把来寺里上香的沐阳大长公主叫了来。
沐阳来过很多次了,没想到皇叔这次会想到叫她进来说话。她是来给小儿子点平安灯的。
“侄女见过皇叔!”
沐阳见不语没有理会,只好改口,“不知大师叫沐阳何事?”
“你最近进过宫么?”
沐阳点头,“进过,皇上之前不是大病一场么,侄女进宫去大着胆子把他骂了一顿。他要是再那么一副颓唐样,这江山就说不好姓什么了。”
不语微微笑了一下,这个他听说了。沐阳以大义责之,以母亲担心儿子的心痛责皇帝不负责任。所以萧槙才能好了起来。
“你骂得对!”
“侄女也是大着胆子骂的,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自从岫云宫失火,皇上就变得有点喜怒无常起来了。”
“你也怕他?”不语惊讶的问。他记得这个侄女从小到如今,就是没人敢管的火爆性子。
“是啊,父皇跟皇兄侄女都没怕过,因为他们会宠着侄女,让着侄女。可这个皇帝侄儿,侄女着实有点吃不透他。以往有什么事我都是进宫找皇后说的。可惜现在皇后她……”因为萧槙口口声声的皇后,所以现在差不多人人都跟着改口了,心头也不无揣测,皇帝这是要复立皇后的意思么。
“你别忘了,他除了是皇帝,还是你侄儿。你做姑姑的,该关心的时候也该关心一下。”
“我没事不太敢往皇上跟前凑,他恼了连云太妃的面子都不给的。我这个姑姑在他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嫁出宫了,并不亲近。皇族中,他唯一肯亲近的长辈就是大师您了。”
不语叹息,那是因为唯有他是不在红尘中,对皇帝无所求了。他在皇兄和侄儿在位的四五十年里都没有过问过任何事,但在侄儿易储的时候说了话就搁不住一再的要过问萧槙其后的种种。
沐阳顶着不语不虞的目光嘟囔道:“我还有两个儿子在朝中任职呢,以后还会有孙子,哪敢对他摆姑姑的谱。”
无欲则刚,古人诚不欺我啊。沐阳是对皇帝有所求,而萧柏是一贯对皇帝不如对淮王那般亲近,不但如此,还颇有怨怼之心。所以他们这个时候都不肯凑近了以亲人的身份去关心他。
“那后宫呢?”不语问道。
“要是皇后没出事就好了。这个时候还了谢家清白她也该从岫云宫中出来了。后宫众人,也就她的话皇上听得进去。”
“其它那些女人,难道都是摆设么?”
“皇帝现在不是要禁女色么,他根本不往后宫去,也严禁后宫女子到乾元殿去。所以,可不就是摆设么?”
不语摇头,“这样不好。”
沐阳心道,当然不好。朝中谁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正是大战的关口上,皇帝又喜怒无常,朝臣也不敢提另立新后的事。连云太师那一方的人马都没敢提新后这茬事。
“大师,这事您别管了。您是佛门中人,这些俗世情爱您、您也管不了不是。再说了,皇上的事,自从太后先皇去了也没人敢管。横竖他处理朝政没出乱子,后宫的闺怨一时半刻的众人也就顾不上了。再说不是太医正的医嘱么。万一真的近了女色又像之前那样一病大半个月,侄女可没胆子再去骂他了。”沐阳言下之意,她都不敢,旁人就更没人敢了。
只是如今云家炙手可热,成为当朝第一权贵。谢家虽然被放了出来,但谢国丈到大相国寺住着,什么都不过问。国舅也丢了官职,暂时委派到户部,如今更是被皇帝派到晾马城那样的前线了。更要紧的是,谢皇后毁容了。还如何与云太师执掌军务,云贵妃掌管后宫的气势相比啊。云家唯一的不足也就是还没有一个皇子了。
不语叹息,如此,众人要的只是皇帝如常履行职责,他作为人的感情需要则是被忽视了。不只是男女之情,还有亲情友情。
昀儿当年痴迷云氏,便是因为在她身上能找到真情。槙儿也是如此吧,只是陌儿却不想落得云氏的下场。他已经提点过槙儿了,想一想陌儿要的是什么。如果他还不明白,他也没法了。
这对小儿女的事,唉!沐阳说得对,红尘中情情爱爱的事,他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还是不要管了。只是,作为亲人,还是难免关心晚辈。
“你是做姑姑的,不提利益得失,只是关心侄儿也不会么。他现在日子不好过,你雪中送炭的去关心,难道他会不记在心上?说白了,他也不过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罢了。”
沐阳想了想,也对,她就不去想那么多,只当他是侄儿关心一下就是了。毕竟皇兄当年待她那么好。她不闻不问的也说不过去。如果皇帝不领情那也就罢了。她自己先不摆正长辈的位置,他怎么可能尊重她。就算皇帝不耐烦,她也是听了皇叔的话才去的。
见沐阳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语便打发她出去了。
当他下午,沐阳便进宫求见皇帝。萧槙当时正在西轩室里,便让人把她传进去了。
沐阳知道皇帝这两个多月都是在这里起居的,独寝。虽然是太医正的医嘱吧,这里头还是透着古怪。不过左右她又没什么人在后宫,这茬事她就不过问了,过问了也讨不了好。还是按大师说的,作为长辈单纯的表示一下关心就好。
萧槙斜靠在紫檀木榻上,这里是从前谢陌喜欢靠着看闲书的地方,布置得很是舒服,他用来看折子也刚好。
“姑姑是来问宁耘的事儿吧?放心,朕把他交托给了聂明宇,那是当年同姑丈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部将,定然会将宁耘照料妥当。”萧槙抬手制止了沐阳行礼,然后指了椅子让她坐。
“不是的。”沐阳仔细打量了皇帝几眼,发现近了看他真的憔悴的厉害。
萧槙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自己,“姑姑?”
“姑姑今日到大相国寺去给宁耘点平安灯,被皇叔责备了。”
萧槙一愣,你被责备了来找我说做什么。不过还是开口问道:“为了什么事啊?”
“皇叔说姑姑只知道自己的儿子。皇兄跟皇嫂都不在了,姑姑本来就应该多关心皇上,只是你一直都那么厉害,所有人都忘了其实你也才二十四五。不,不管多大,人都是需要亲人的关怀的。”
自从母后去世,萧槙已经习惯了没人把他当普通人关怀。就是有人对他关怀,他也得先想一想这人对他有何求。今天听到姑姑说起大师暗地里对他的关照心头也微微觉得有点暖和。
“所以,姑姑就来关心朕了?”萧槙挑眉问道。
“其实以前姑姑也不是就不关心,只是有点不敢凑到皇上面前来。你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冷峻模样。”沐阳想过了,要对这个位高权重的侄儿表示关怀,也只有这么直接明白的说出来,他才不会多心。所以皇帝这么问,她便也这么老实回答了。
萧槙道:“朕被姑姑醍醐痛斥之后,已是好多了,如今朝政已经理顺了。”
“不是的,朝政上的事姑姑也不懂,只是担心儿子所以着急上火。那次失态也多亏皇上没有怪罪。”顿了一下又说:“之前没留意,今天凑近了看皇上,的确是瘦了许多。”沐阳如今长子归来,次子也还算稳妥,倒是真心的关心起萧槙来了,也觉得自己从前作为最亲的长辈是有点失职了。
萧槙有点不习惯,不过虽然反应不热络倒也没有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气氛一打破便好说话多了,毕竟沐阳这一支一直是支持萧槙的。
沐阳说起了他小时候淘气的一些事情,萧槙的面部表情也更加的柔和了。
沐阳说着说着脸上一黯,“可惜……不然怎么都要把小团团抱进宫来让皇后看看。这可是她一手促成的好事。当初她笑吟吟的对姑姑说明年姑姑就好抱孙子了,言犹在耳啊。”沐阳话中不无试探皇帝心意的意思。
萧槙玩味的看着沐阳,然后说:“是啊,朕也时常想起陌儿的模样。巧笑倩兮的,蹙眉低叹的,温言解语的……”
前几日云太妃才来对他说了一通担心他身子,又见他身旁没有人照顾的说辞。话里话外全是为云裳铺路,萧槙知道她是受了舅舅的请托而来,目的自然是后位。他不客气的就把人轰了出去。所以沐阳才说他连云太妃的面子都不留。
如今谢家人已然无罪开释,原本后位上就该复立谢陌。可谢陌偏偏在火中‘毁容’了,世人眼中这也就绝了她复立的希望。之前虽然是被连累,但如今家族无事,不过是从废后到一个高位妃嫔而已。而且只是虚名,毁容的女人哪里还能占得圣宠。所以,后位嘛,就有不少自恃有能者想居之了。
萧槙在脑子里转了转,没想出沐阳和后宫哪一个有多深的关联,能让她为之来谋后位的。
沐阳见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八成是想到云太妃的事情上了,所以只是说了些谢陌的好话。这些倒也不是虚话,听着便也是情真意切,萧槙的脸色渐渐的便好看了起来。
沐阳知道自己比不语的分量轻得多,皇叔点拨了她来,她也不是蠢人,这是于她自身也很有利的事。但是事情需徐徐图之,皇帝不可能一开始就给予她相当于皇叔那般的尊重。所以她今日也就是表示了关心,表示了记得谢陌的好,这都是投合皇帝心意的话。
末了,沐阳说:“皇上要保重自己才是,皇兄和皇嫂在天上看到你这样也是会难过的啊。”
“姑姑日后多进宫来走动走动吧。”因着沐阳没有像云太妃一般为人图谋后位,萧槙待她便亲切了几分。
“好!”沐阳笑着应下,然后告辞出宫去。
萧槙何尝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父皇母后在天有灵知道了会难过。可是他克制不住心头的哀伤。
知道了谢陌当年只是希望他去封地不要和皇兄争储君之位,带人揭出苍鹰将军的下落也是被废后所蒙骗,后来种种更不在她预想之内,萧槙只要一想到她刻在树上的账本,那上头记下的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他对她不好的明证。他的心就被悔恨和愧疚拉扯着,片刻不得安宁!
他无法去怨恨父皇,就只能恨自己,为什么连给她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肯。
如果,陌儿是被人救走或是掳走都好,至少他还有弥补的机会。怕就怕……只要一想到火灾后的场景萧槙就有痛不欲生之感。
可是若说是被人掳走,怎么这么许久都没人找他漫天要价。若说是被人救走,又是谁?他派了手下的江湖人去查,可是没有什么收获。那些人说能不声不响进皇宫的人,当今世上也就那么几个,而且个个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查不到。
萧槙气得大骂废物,于是才有了跑到大相国寺去找不语的事。可是叔祖被他十遍八遍的问烦了,索性躲着他推说出去云游去了。这会儿又现身见了姑姑,显见得当时多半就在寺中了。
陌儿,求求你一定得活着。到时候你要怎么收拾我都成。
至于派人行刺纵火的,萧槙说他心头有数。后宫诸人的作为他的确是有数的,只是没想到会酿成如此大祸。这便又是他的一重愧与悔了。他这一次是真真正正肠子都悔青了。只一心想着成就大业,所以对于与朝堂千丝万缕联系的后宫争斗,他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留有余地的废后诏书竟是牵动了别人的杀机。
如果谢陌真的……那么即便日后他真的做成了史书彪炳的大业绩,此生也是残缺不全的了。
之前他说她不配跟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认定她对不起他。他心中不无是我原谅了你,不跟你计较这样高高在上的心态在作怪。认为他都已经容让到这个地步,谢陌为他做出些牺牲也是该当的。等到他大业成就,从小的念想都成了真的那日,自然是和她一起同享尊荣。
所以,她主动提出废后以解决他的危机,他感动之余也只是觉得她终于懂事了。可如今回头想来,他实在是个混蛋。一直都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一次又一次的让她失望。他的所作所为,也难怪谢陌一直没有安全感,不敢全身心的相信他。
他让玲珑在御前奉茶,就是要时时提醒自己,他都做了哪些对不住谢陌的事。
第一桩就是不肯信任,让她含冤莫白。那个时候他一心以为谢陌喜欢皇兄,为了皇兄为了谢家不惜把他送进内惩院圈禁,最后是不得已才嫁他。因着这个心结,他羞辱她,冷落她,让她沦为后宫笑柄。大婚之夜他居然干出上半夜在坤泰殿,下半夜在慧芷宫的事来。这可是华禹开国以来头一遭。其后更是故意的多方临幸旁的女子,任由她们一个个到谢陌面前去耀武扬威。
最要命是找了个笑起来酷似她的胡采女做替身,百般宠爱。那一晚他明明知道身下是谢陌,所以才会情动如潮。可是事后又不肯承认对她还有情,装作把她认成了胡采女,让她伤心难堪。这件事谢陌给他画了两道杠,伤她比大婚夜更深。
还有每次事后逼着她喝洗胎的汤药,却从来不和她沟通有关将来的设想。以致后来出现她对他失望,一心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可最后,这个孩子也没能保住。这又是她心头一道重重的伤痕。
第二桩便是为了利用后宫盘根错节的势力,纵容了其中的魑魅魍魉,先是失去了和陌儿的孩子,然后又失去了她。他实在是愧为人夫!
如果她真的因此为逝去,上天入地,他就再没有弥补的机会了。这便是他那日痛哭出来的根由。他错怪了谢陌,给了她那么多的伤害,可是如今,他也许永远也没有机会弥补了。那么,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到头来能握在手里藏在心上的又有什么。只是悔恨和愧疚么?
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不语大师看到的那人了。只希望是谢陌被人救了,却恼了他不肯回来在外头隐姓埋名的呆着。那样,他至少还有挽回芳心的机会。到时候不管要使出什么办法,怎么样放低身段,他也是一定要哄了她回心转意跟他回来的。到时候他会给她一个肃清的后宫,再不让她连平日起居、生养孩子都那么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
他被姑姑责备之后,虽然振作起来,但每天就像治国的人偶一般,该早朝早朝,该批折子批折子,该吃吃,该睡睡,却连今夕何夕都浑浑噩噩的。他着实不想接下来的人生都这么过。
萧槙生平不信神佛,第一次求神拜佛是谢陌疑似染了时疫;第二次是看到之前活生生的母后变成了一具依然美丽却没有了生气的尸体;第三次便是如今了,他祈求上天一定要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可以得到幸福的机会。
如今他已经是无父无母了,如果再彻底失去了谢陌,那就真正是孤家寡人了。只要陌儿她人还活着,哪怕是已经心死如灰,他也一定要在灰烬上再开出花朵来。
萧槙想到今天姑姑进宫来,走的时候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必很快就会有人进言让谢陌复立后位了。
萧槙一生父母缘浅,与舅舅一家也因为其中牵涉的利益相关亲近不起来。至于宗室皇亲嘛也往往畏于他皇帝的身份。萧氏皇亲里里就唯有不语大师一人他信服也从不设防的。如今大师被他问烦了躲着他,还提点姑姑来关心他,而且方才看她的确也是情真意切,这个情他是领的,何况宁耕宁耘都是他的臂助。
萧槙自从那日被沐阳大长公主骂醒,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沉浸于哀伤之中,眼下这个乱局,他更不可能像父皇一样,就那么随着心爱的女人去了。因为根本连可以接手的人都没有。唯一的儿子不满两岁,三弟更是指望不上。只得勉力打起精神如常处理国政,也将云太师和陈相手中的大权收回,不然日后会酿成更大的祸事。这是他的责任,推诿不得,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关头。
只是,文武百官、宗室至亲每个人都只注意到了皇帝在正常处理政务,唯有不语大师实心拿他当个晚辈看待,又点拨了沐阳姑姑来劝慰。
陌儿,这个名字想起来心口就痛一次。
小六子进来禀告,德妃遣人送熬的补品来了。
如今萧槙遵医嘱不近女色,也严禁后宫中人来乾元殿,各宫便开始给他送汤汤水水的了。就连一向超然的贤妃这回也超然不起来了。
第一份萧槙让人孝敬了魏嬷嬷,然后后面的就更是络绎不绝的都来了。于是,乾元殿上上下下这一个多月都滋补得红光满面。
萧槙不是铁打的,他现在这个状况,吃不好睡不好,的确是需要用补品调理。但是,后宫送来的就没一份进了正主儿的肚子。他喝的一应是乾元殿自备的。那些后宫送来的补品全便宜了乾元殿上下几十号人。
渐渐的,送的人也就少了,只德妃一力坚持了下来。她之前便时常的自己送了补品过来,有一回还被谢陌撞见过。德妃打的主意便是借此唤起皇帝早些年的记忆,这回往乾元殿送汤水也是她起的头。
“罢了,今日的就收下,告诉来人,就说是朕的意思,让德妃保重自个儿的身子,朕这里自己会留心。以后不要再送来了。”
“是。”
正端茶进来的玲珑心头一叹,这便是小姐说过的德妃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萧槙瞥了上茶的她一眼,“那汤水赏你喝了。”
乾元殿上下都消受了不少,只有玲珑坚决不肯沾一口。可是皇命难违,也只得蹲身道:“是!”
后宫里送汤水的风气由此才绝了,到最后仍然是谁都没能讨得了好去。郑达那里也是谁的好处都不肯收,只把医嘱拿来说事。于是,便又纷纷的找上了太医正,问询这个暂时不能近女色要暂到什么时候,一个个打的都是关心皇帝身体的旗号。
太医正支吾不下去了便直接来问皇帝。
“皇上,这事儿微臣也没法子了啊。不但后宫的娘娘们在问,就连太师和陈相也问过臣了。陈相也是懂医术的人,臣无法一直推诿。”
萧槙皱眉,“那你就明说是朕自己不想亲近后宫,如今哪有那个心思。”
太医正瞅一眼郑达,后者也是愁眉苦脸的。这两人都觉得皇帝是还不肯接受那场祝融大火的事实。可是皇后,毕竟是不在了啊。长此下去,实在是有违天和。男女阴阳调和这是人伦之本啊。尤其现在皇子就只有一个,当然是需要多子多福了。
可是看样子,皇帝是不想亲近后宫诸人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云太师去慧芷宫见女儿,云太妃也在座,问起她知不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皇帝两个多月没有亲近女色,这太反常了。
“之前我请魏嬷嬷去打探此事,可是当时皇上吐血又病倒的,她就留在乾元殿没有回来。她如今也不是慧芷宫的人,去留不由我做主。而岫云宫和乾元殿的人嘴巴都紧得很,什么都问不出来。可是我猜,谢陌兴许是不在了。毁了容反倒不会如此,男儿重色。只有人没了,恐怕皇上才会如此。”
云太妃挑眉,“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声称毁容又秘不发丧是怎么回事呢?”
云太师想了想,“之前秘不发丧还说得过去,因为当时是废后的身份,要办也只能是按废后的仪制办。但如果只是想等到如今复立了之后以皇后的礼仪发送,又扯出毁容做什么。皇上如今把乾元殿跟岫云宫整治得可谓是铁桶一般啊。”言下不无对妹妹与女儿的不满。太后当年,云家何曾有过消息如此闭塞的时候。可如今,皇帝分明是防他们的紧,所以才一点消息都没有漏出来。这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太后得力。
这样,自己在外如何的操持,也总归是少了一点助力。唯一值得庆幸就是当年被抱错抱给了别人家那个儿子,此次得到了出头的机会,将来不愁后继无人了。只是那个孩子,却还不知道他一直很景仰的人便是生身之父。等战事结束,却是要告知他这身世之秘了。
“如此,我便让人上一本,请求复立后位,看一看岫云宫里到底藏着什么名堂。”云太师最后这样决定。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说皇帝有复立后位的心思。这个好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由云家来卖。
云裳蹙眉,如今看起来云家是炙手可热势绝伦,可是皇帝的心思难以把握。不管谢陌是没了还是毁了容,那她复立后位都影响不到什么。反正即便她日后能登后位,也是继后,而谢陌却是元后。因此也是默认了父亲的说法。
这道折子一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当初废后就是因为谢家背了不白之冤,如今魏国公已经派兵参战,而且魏谢两家即将联姻,复立后位正是应当。有说虽然娶妻娶德,但为国母者,还是德容言功俱全为上。
一时吵吵嚷嚷,没有个定准。
萧槙当初让人把这道折子传示众人便知道会有这些事,当下便只是说:“皇后贤德,谢家忠诚任事,之前都是被冤屈的,后位自然当复立。只是皇后面容毁损,只愿一室终老。如今便依了此奏,复立后位。当前是战时,一切从简。只一道旨意便是,一应典礼就取消了。后宫嘛,一切照旧,仍由贵妃代为统摄。”
这便是皇后得名分,贵妃得实权了。
皇帝一锤定音把这事定了下来。云太师原本只是投石问路想弄清楚岫云宫的究竟,没想到皇帝趁势便把事定了下来。而且,一应典礼都取消了。皇后也不用在人前露面。恐怕日后也不会再露面。
不过云裳倒是比看得开,她之前就想过了,反正在名分上谢陌始终要压她一头。现在对她而言,那些都是虚的。此次证明谢陌是真的毁容了,自己还有什么好嫉妒她的。毁了容的谢陌,不说生无可恋,难道还会得享高寿不成。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该做的做好,让皇帝能看到除了谢陌以外的人,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日。太过心急是不行的!
至此,坤泰殿便多了一位影子皇后。云太师经此次试探,也觉得皇后是毁容了。而皇帝依然让她占据后位,怕是为了平衡后宫的格局。如今,云家、丁家、王家都是得用的,也都想扶自己女儿上位。但三妃都没有儿子,谁也越不过谁去。倒是让谢皇后复位,她又毁了面容,自家女儿便是实际上的后宫之首。将来生下了儿子又有外家扶持,自然是当仁不让。所以这个结果虽然不是上佳,但也过得去了。
而对德妃淑妃来说,虽然没能如愿,但云裳也同样没能如愿,而且这一回皇后又毁了容貌,对大家更为有利。只是从此云裳那个贵妃代皇后出席各种场合,却是只缺一个名分而已,相当于是副后之尊了。
至于那说四德俱全才可为国母的人,皇帝都不在意了,皇后又足不出户一室终老,凡事有贵妃出面,并无影响。
沐阳近来时常入宫。因她如今立场超然,和皇帝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许多,此时便忍不住问:“皇上如何知道后宫有人会坐不住主动上这么一道折子呢?”之前探出皇帝心意,她曾问过需不需要她出力。皇帝却说自然有人会按捺不住出这个头。
“朕两个多月不亲近后宫,她们自然是坐不住的。这件事便是最好的试探。”
沐阳蹙眉,这样一来,谢家占的就只是一个虚名,反倒是云家得了最大的好处。
“皇上难道就从此不近女色了?”因着沐阳近来时常入宫,皇帝待她又比旁人亲厚,朝中便有人到她那里撞木钟了。儿媳妇陈俏回娘家,亲家母便转达了陈相的意思,希望大长公主作为长辈,能过问一下此事。
沐阳开始觉得为难,后来想了想陈相既然当初一意拒绝女儿入宫,如今问这事便是秉持公心,她也只要秉持公心就是了。
萧槙看她一眼,“朕待皇后,与当年父皇待母后如出一辙。”
沐阳不信,再是情深意重,毕竟是毁容了。
“总之,如今后位是定下来了。可是后宫并没有真的平静。你若是不喜欢后宫的女人,可要再选新人入宫?”
“这话是谁让姑姑问的?”
“这么大一件事,姑姑自己也是要问的。”
“新人?你们已经给朕准备好了?”萧槙蹙眉。
沐阳笑道:“姑姑没费这个事,不过听说有人送了几个美人入京,相貌酷似皇后。据说比谢家的小妞妞还像,皇上看了便知。”
“多事!如果朕有这个心,还需要旁人代寻?”
“可是皇上这样,大家伙都着急啊。”
“好了,朕知道了。”
当晚,皇帝点了贤妃到乾元殿侍寝。七宝香车的铃声在停了很久以后终于又在宫中响起了。
贤妃这几个月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有投向贵妃。因为于现在的贵妃而言,她是可有可无的,只是锦上添花。并不像当年皇后初进宫,那个时候她伸出手去可是雪中送炭。
只是如今贵妃有了副后的尊荣,她多少有点担心她对自己不满。恰在此时,招她侍寝的旨意便来了。贤妃打扮一番便坐上了车。
一路也不无忐忑,近来是不少在皇上面前能说得起几句话的都劝过了。云太妃、太师、魏嬷嬷、陈相,还有今日的沐阳大长公主。怎么就是她拔得了头筹?
这两个多月皇帝不近女色,贤妃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皇后毁容了,总不至于皇上会因此不行了吧。皇后复立了,如今却是紧闭坤泰殿的大门,所有人统统不见。这个中情由不言自明。
可惜了啊,原本该是一段佳话的,却毁于一场大火。
贤妃一路进了乾元殿,被人引到了东轩室。虽然跟了皇帝几年,可鱼水之欢的次数很少。今日进来更是连人都没看到,贤妃略一思忖便明白了过来,看来这是要让她做挡箭牌了。这可是个被架在火上烤的事情啊。
萧槙自己在西轩室,听说贤妃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自行洗漱睡下便知道她是明白了自己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