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40 走水

明夏轻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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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宫女人的分例减半已经三四个月了,自然人人都把这笔帐记在了梁骁头上。她让品级高的太医去给梁濬诊断,有淑妃和德妃在后面推波助澜,后宫不服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姑姑,我现在正难,你要帮着我才是。我再上一层楼,以后对你、对枫儿的帮助才大呀。”

    “如今就是枫儿最难的时候,这个时候都指不上你,什么时候能指上?”

    云裳忍着气道:“我还不够偏着枫儿么,姑姑也得想想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她可还是梁贼的儿媳妇呢。”

    “那是枫儿自己的意愿么,当初我说拼着闹一场,让皇上另选宗室之女。是你跟你爹来劝我们应承的。枫儿的嫁妆还是你一手打理的呢。现在,你倒怪起枫儿了不成。”

    “是皇上指婚的,你要怪也该怪皇上。再说了,现在又不是不管她,我不是派了太医去么。”云裳这几日正心气不顺呢,皇帝最近几次召幸嫔妃,都是那些低位妃嫔,根本不到她这里来打个转转。淑妃德妃又阴阳怪气的借着她优容萧枫梁濬的事跟她过不去。母亲进宫来也说要她跟萧枫撇清些关系。如今,皇帝没有问梁濬的罪已是格外开恩,怎么经得住她还对公主府如此优容。一应例该给宗室的赏赐,还让公主府拔头筹。

    “姑姑,我方才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不引人耳目,枫儿如今这样,当然是为了国事做出的牺牲。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公主府还是格外低调的好。以后也不要从宫里派太医去了。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以后让枫儿有事带话去太师府,有什么事让母亲出面去解决。这样好过在宫里受这么多人瞩目。谢陌那么受宠都被废了,我不能也栽在这个上头。”

    “哼,还不是你那母亲怕事所以枫儿才只能找上我。”

    “已经说好了的,母亲如今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了。”云裳陪着笑脸,这个时候她在后宫很孤立,可万万不能少了小姑姑的支持。皇上一直对枫儿的事不闻不问的,不知道是不是要看看他们的态度,他们也不能露出不管不顾的嘴脸才是。听爹爹说御书房说到这件事,皇上都揭过去了不提。或者是对枫儿心中有愧,所以才由着她对枫儿好。可是,这事光皇上默许不行。旁边还有很多的人看着呢,所以得让母亲去做这件事。这样既全了亲戚之情谊,也不会留下话柄。怎么说,枫儿还是皇上亲妹呢,照顾一二只要不过分也是该当的。

    云太妃经这么一劝说,也消了大半火气,自家兄嫂在宫外自然是比她和云裳在宫内行事方便多了。

    “我也知道你一向跟枫儿是要好的,你说得对,只要你能更上一层楼,自然是对大家最好。皇上如今是还恼着云家逼着他废后的事。过了一阵,他看到你一心打理后宫事务为他分忧,看到你爹忠诚为国,自然会回心转意。反正,那几个不也没得着好么。”

    又过了一个多月,田才人诊出了喜脉。沉闷的后宫顿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选秀进宫的小妃子,因着先前皇后独占圣宠,大多没有什么机会。这一次皇后被废,她们才有了指望。眼见最先得幸的田才人有了好消息,旁的被召幸的人也纷纷祈祷自己也能有梦熊之喜。

    这个消息自然没有人主动告诉谢陌,这一天有个不速之客造访岫云宫。自从谢陌被废后,萧炜就时常的问起那个身上衣服绣着金凤的、有很多很多好东西的母后哪去了。天天问,肖充容都回答他母后出门了。直到萧槙一时闲暇过来看这个儿子,他又问:“父皇,母后呢?”

    萧槙笑道:“你小子还惦念着你母后呢,嗯,想必她也挺惦念你的。让人送你去瞧瞧她去。”

    “咯咯。”萧炜一个劲儿的笑。

    玲珑把人抱进去的时候,谢陌倒真是挺欢喜。可惜的是,萧炜的眼睛从她身上扫过,却没有停留,还在屋里到处找着,“母后呢?”他如今一岁半多了,虽然不能说长句子,但吐词很是清楚。

    谢陌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死小子记得的压根是她的凤袍而不是她的脸。她过去把人抱过来,在他小屁股上拍了拍,“你小子只认罗衣不认人啊。”

    萧炜疑惑的看着她,半天总算叫了声‘母后’,声音却还有些迟疑。

    “现在不能叫母后了,叫谢母妃吧。”

    玲珑已经去张罗赶紧上二皇子喜欢的点心了。吃着熟悉的点心,坐在熟悉的怀抱里,萧炜还嗅了嗅谢陌身上的味道,好像跟记忆中一样。这才跟着改口叫‘谢母妃’。

    只是,谢陌低头才发现,那死小子拿拿过点心的手正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似乎对没了凤凰很惊奇。

    “刚做的新衣服啊,现在好了,全是油腻腻的啊。知不知道现在一切减半,谢母妃比以前穷啊。”她的衣服都是陆陆续续新做的,花销不小。从前的都不能上身了。

    谢陌从小就是大手大脚的人,反正自个儿的月例花完了就进宫问表哥要,花完了再要。萧楹从来都没有二话就拿给她了,予其予求。有时候多到一个月跟他要三四回钱,也眉头都不皱,更不会对她说教,只是嘴角总是抽抽而已。谢陌长大才知道自己听了姑姑的话,老是去跟他伸手要钱,还理直气壮的有点不妥。

    后来做了皇后更是过的奢侈日子,所以这一下裁了一半用度,还一应的东西都要新制,就捉襟见肘了。她不是皇后了,虽是在宫中比照皇后待遇。但从前属于皇后的十五个郡的封邑就不会给她送银子了,虽然月例只是减半,穷了不是一点点。

    “穷!”萧炜一手指天,大声重复。

    谢陌接过热毛巾给他擦油手,“把你的爪子擦干净。”

    萧炜玩了一阵,同从前一样看了什么顺眼就伸手跟谢陌要。

    谢陌一一让人给他包了,嘴里假意嘟囔,“都说现在穷了,还又吃又拿的。”

    玲珑笑得要打跌,“娘娘,好歹您是大家出身,又是当过皇后的人,您能不这么小家子气么?”

    “我这不是闲得无聊只能耍嘴皮子玩么。这里除了段远来过一次,也就他来过了。炜儿,回去后记得再来啊。谢母妃跟你说着玩儿的。记得啊,要再来!给你做好吃的,喜欢什么都随便你拿。”

    “吃!拿!再来!”萧炜笑嘻嘻的。待乳母抱他出去,又想起了什么扯着乳母的衣服让她转身,然后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笑眯眯的说:“皇兄!”

    谢陌反应过来,萧炜这是告诉她,他要当皇兄了。是听肖充容说了学嘴吧,他哪里懂这些。谢陌面上一阵黯淡,然后叹了一口气,叮嘱乳母道:“在轿子里小心着些,别磕着碰着哪里。”

    “是。”

    谢陌取了琴出来弹,然后自我解嘲:“这也是早早晚晚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要她是皇帝的女人,就必须面对这一切。

    萧槙可不知道让小儿子去看谢陌,他已经把当老子的给卖了。

    “朕真是想偷偷摸进岫云宫去看看,这一晃都将近百日没有见到皇后的面了。”

    郑达怕他真的付诸行动,忙劝道:“皇上,不行啊,您的行踪可是后宫最关注的。再是小心谨慎,还是会露痕迹的。一旦让人知道,娘娘的处境就不好了。”

    萧槙自然知道,谢陌能有如今那一方清净的小天地,都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去过,而是召幸了那些低位嫔妃。不然,后宫如今内斗得厉害,那火便要都往岫云宫移了。

    “倒是炜儿那小子,隔三差五的还能去一趟。”萧槙怅然的说。他前两天还看到萧炜在摆弄从谢陌那里搬回来的小东小西。谢陌私底下颇有些孩子心性,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下头的人进上的就多。坤泰殿很多东西都是有规制的,不能给她带去用,倒是这些小玩意儿都装箱带走了。萧炜每次去都要搬两三样回来。

    这会儿萧炜正在按着小人儿身后的机括,看两个小人对打,笑得口水都流到围兜兜上。他把手里的东西都玩腻了,就会又提起要去看谢母妃了。之前萧槙不过来,他提也白提。如今肖充容见皇帝隔三差五就来看看儿子,逗逗他,心头也欢喜。想不到小谢娘娘便是去了岫云宫,也能庇护她的炜儿。他就是不提,肖充容也会让人回了皇帝说二皇子想谢母妃了,想去看望。

    萧槙开始听到那声‘谢母妃’很是不悦,可是想想现在也只能这么唤便作罢了。

    “谢母妃都跟你说些什么?”

    萧炜的注意力还在打架的小人儿身上,充耳不闻。

    肖充容赶紧的提醒他,“父皇跟你说话呢。”

    萧槙好脾气的又问了一次,他见过谢陌对待炜儿,那是说几遍都不厌烦的。也难怪这小子还惦记着她,这个可不是肖充容会教他的。那会儿肖充容可不知道他的态度。

    萧炜想了想,然后告诉萧槙,“吃、拿,再来!”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穷!”

    “穷?”萧槙楞了一下,不是比照皇后分例么,难道还有人敢从中克扣她不成。

    萧炜又想了想,把他的疑惑告诉萧槙,“凤凰,没了。”

    萧槙脸色不好的站起来,摸摸萧炜的头,“你小子倒像是个有良心的,长大了别忘了你谢母妃这般对你就是了。”

    回去乾元殿,他让郑达去查查是不是有人在克扣谢陌。

    “没有的事,皇上。皇后娘娘的用度如今又不走后宫的帐,不经后宫诸人的手,是奴才亲自在打点。奴才哪能做出克扣的事来。”

    “那怎么她在说穷?”

    郑达想了想,“娘娘每年的收益,除了月例,还有汤沐银子还有赏赐,还有皇后封邑的进贡。如今,赏赐还有封邑的进贡都没了,为了不违制还做了不少新衣之类的。娘娘从小就是个手散得很、从来不把银钱当回事的人。自然一下子就觉得日子紧了。可是,实际上,还是很宽松的。”

    “别拿你认为的宽松来比较。你也说了,她如今每月的进益是大不如前了。这样,你从朕的用度中每月拨一些过去给她。”萧槙又想起那个老是跟大皇兄要银子花的矮冬瓜了。总不能让她嫁了他反而得为银子发愁。

    郑达已经听乳母说了,小谢娘娘也就是假意那么一说,跟二皇子闹着玩儿的,实际上小谢娘娘手里的银子是足够用的。

    “皇上,万万不可,还是那句老话,总是会露出痕迹的。给后宫知道了,肯定人人都有不满。毕竟如今是每个人都只有一半月例。”有些低位的妃嫔除去打赏下人的,就没剩什么了。有些还不够,需要娘家额外支持。

    萧槙一巴掌拍在案上,“你说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对了,国丈的身体无碍吧?”

    “无碍的,每日里喝喝茶、下下棋,然后在大理寺的院子里散散步。前些日子小少爷还去看望过祖父和父亲呢。段大侠闯梁营救人的事已是尽人皆知,都道国丈是冤枉的呢,如今缺的也就是实证了。等有了实证,也不必委屈娘娘了。”

    “两处都还没有消息?”

    “是啊,或许已经得手了,只是消息还在路上没传回来而已。”

    萧槙摇摇头,“谈何容易。要紧的还是战场上要赢。其他的都是辅助。”隔着几千里呢,又在打仗,如果事情好办,就不用委屈谢陌去了封号迁居岫云宫了。他让人编词唱,还不是为了在民心顺应上完全占到上风。

    如今非得要苗疆、魏国公府、梁军大营几个地方都得了手,局势才能有所变化。梁骁不臣之心已久,准备了多年这头几个月倒是让他占了不少的地方去。朝廷暂时失利,如今是举步艰难。可是,再难支撑也得撑下去,迟早收拾了梁骁。先帝待他不薄啊,都已经是手握重权的国公了。却还想着要当皇帝。

    郑达却是想着这段时日,皇帝召幸了几个低位的嫔妃,如今田才人还传出了喜讯。于是那些人便一个个都找了自己的门路塞银子、送东西,想要得到一个侍寝的机会。也不想想,如今是战时,皇帝也不过是国事烦闷,又无人可以说心里话,整个人憋得需要发泄而已。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谁,其实根本没有多大关系。招的都是不会影响到后宫大局的人。田才人传出喜讯,皇上也只是例行赏赐,面都没露啊。而如今,小谢娘娘不过是一句戏言说她比以前穷了,皇上就觉得万般委屈了她。这女人,在不在心坎上,还真是天上地下啊。

    此时的云裳,正把一只手绢拧成了麻花,田才人那个小贱人居然有了龙种,这以后那些个女人还不得一个个的……

    乳母等人盯着,二公主正在她身后的榻上爬来爬去,小小的人儿感受到她的怒气,爬到她身边就绕行了,后来索性窝在了一边,离她远点。

    萧槙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儿精致小脸上的委屈,立时道:“你做什么把荻儿吓到了?”他既然去看了炜儿自然也该看看荻儿跟蓉儿,后宫讲求的就是平衡,轻不得重不得。而他一贯是三不五时的就来,所以萧荻也认得他,便朝他爬了过来,嘴里还依依呀呀的,似乎在告云裳的状。

    “没、没什么。皇上来了,臣妾有失远迎,皇上恕罪。”

    “嗯,从外头过,进来看看荻儿。”萧槙的眼落到她面前麻花一样的手绢上。

    云裳的面上露出些委屈来,萧槙抱起女儿,“这段时日朝政上、军务上事情多,就没有怎么过来。”

    没有时间过来,却有时间弄出个孩子来,还召幸了那么几个低位妃嫔。

    “后宫的事务繁多,也辛苦你了。”

    云裳福身,“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不辛苦。”

    “嗯。”

    “田才人那里朕知道了很高兴,不过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过问,你就多操点心。”

    “是,臣妾分内的事,一定尽心。”方才石嬷嬷就是在劝解她这个,说这是她掌宫后第一个怀孕的妃子,一定得好好照看,就像小谢娘娘照看肖充容一样,出不得半点差错。

    在敌营中要把被严密看守的重要人物救出来,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段远这个级别的高手。所以,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也没能成功。朝廷这边自然也损失了不少的好手。不过,倒也起到了一个作用,那大祭司无法分身两顾,喂养蛊王的进度就慢了许多了。而且,奔着‘闯梁营、救贤王’这个目标去的江湖人也越来越多。

    十二岁的萧柏跪在不语大师面前,恳求他让自己带侍卫还有寺中的武僧去救大皇兄。

    “你去能做什么,让人家再抓一个王爷在手里?”不语轻轻捻动手里的念珠。

    “我也想为大皇兄、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萧柏坚定的说。

    “那好,你去禀告皇上,皇上同意了,贫僧就从寺中武僧里借十个高手给你。”

    萧柏大喜,“谢谢大师,我这就去。”

    “等一等,贫僧同你一起下山。”

    萧柏看着白眉飘飘的不语大师蹙眉道:“大师这么大的年纪了,您就不要去千里奔波了。”

    “贫僧不是同你一道去救人,贫僧要去看看你皇姐,然后进宫去找点东西。”

    皇姐?萧柏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嗯,那我跟大师一块儿去看皇姐。”

    不语颔首,心下很是欣慰。萧柏想去救萧楹,那是因为萧楹从小待他很好,颇多关照。他在不语面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大皇兄和宫里的二皇嫂,还颇为两人被拆散而不平。在他心底,也是皇上抢走了大皇兄的江山美人。而且还格外的欺负大皇兄,又对皇嫂不好。这便是不语时常让他倒立着好好思考说得对不对,又该不该他来说的问题。

    他这个怨怼的心性若是不改,日后很难说会酿成什么祸事。现在见他能提出一起去看萧枫,倒也觉得他的心性开阔了许多。因为萧枫幼时骄纵,被宫人撺掇着很是欺负过这个不得宠不得势宫人都看不入眼的小弟。她大婚的时候甚是风光,萧柏只是送了礼去,说自己要在大相国寺为父皇祈福走不开,人却是没到的。

    如今萧枫算是倒了大霉,还牵连进谋反中,他却要一同去探望,足见这个孩子的品性。

    不语大师和洛王爷来了,门口看守的禁军不敢阻拦,放了他们进去。萧枫此时正经受了从天上到地下的变化,有亲人来探视,还未说出一句话便泪盈于睫。

    “大师,三弟”

    萧柏见她如今一副憔悴模样,虽然一向不喜欢这个姐姐,也不禁有些恻然。心头对萧槙却是更加的愤恨。

    不语看了一眼病床上有些孱弱的梁濬,轻轻把手指搭在他细弱的腕间,一时两姐弟都把他盯着。

    “大师,求求您救救濬儿,他才一岁多,那些事与他何干呢。”萧枫哭得满面是泪摇摇欲坠的。萧柏上前扶住了她。

    “准备后事吧。”不语把完脉说。

    “啊——”萧枫一下子就晕倒,萧柏时常倒立臂力练得很是不错,如今他只是身形还很单薄而已,便一把把人给抱住了。然后几个丫鬟仆妇上来把萧枫扶抱到罗汉塌上去。

    不语再给她诊了诊脉,然后让萧柏留在公主府照应,便自行离去了。萧柏遣了人进宫送消息召御医,想着也只能改日去求皇上答应了。

    不语进宫后径自走到旧日居所在书架上翻找。只是他当年的藏书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不好找。在一旁负责打扫的宫女便上前问需不需要帮忙。

    他摇摇头,“贫僧已记不清书名了,只能凭着淡薄的记忆慢慢翻找,有需要会叫你的。”

    不语到了公主府,然后让长公主给小世子准备后事的话传出来,最后连云太妃哭过后也说了一句‘死了也好,省得拖累母亲!’别人的态度就更不用说了。

    萧槙忙完一天的政务,散步过来照月宫,想看看不语到底突然进宫找什么要紧的书。进屋的时候,就见到他盘腿坐在蒲团上,身边堆了一堆的书。旁边放着送来的斋饭,还没有动。

    “大师,什么书这么要紧,您还是先用斋饭吧。”

    不语抬头,“也好!”

    萧槙摸了摸碗,“有些凉了,朕让她们重新送来。”

    “嗯。”

    等着重新送饭菜过来的当口,萧槙问:“您找什么书呢?”陈相那日同他说了一声,去大理寺探望老丈人,想问他对苗疆的事知晓多少,谢怀远说了一些最后说不语大师年轻时去过苗疆游历,让他去大相国寺问问。

    毕竟四五十年都过去了,不语当时不是太想得起来,就说容他想想。萧槙等了许久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也就搁下了。没想到今天他突然回宫来翻书。

    “陈亚夫来问过后贫僧想了很久才想起当年那个大祭司曾经送我一本书,我对蛊那些不感兴趣,随手翻了翻就放到书架上了,里头就讲过蛊王的事。但是太多年了,贫僧也记不清内容了。”

    萧槙听说和蛊王有关,“那朕派人来帮大师找。”

    “这屋里尽是杂书,都不定有书名的,所以每本都要找过。”不语说完看一眼身后重重叠叠的书架,“你找个仔细人来帮忙也行。”

    萧槙想了下,这事得找个绝对信任的人才行。郑达他肯定是离不了的,那么还有谁呢。蛊王的事非同小可,万一是旁的人起了祸心,可能葬送朝廷的数万大军呢。

    一时斋饭来了,萧槙忙道:“大师先吃饭吧。这里朕让人先封起来。”

    “嗯。”不语坐到桌边拿起筷箸,“还有一件事要同皇上说。”

    萧槙知道他是从长公主府进的宫,事情肯定与萧枫有关,说不定还同梁濬有关。

    “不是大师说的让办后事了么?”

    “稚子何辜,皇上网开一面吧。”

    萧槙嘀咕:“当时听了就觉得有点古怪,果然是大师又要发慈悲。可是朕网开一面,他日后还不是要来找朕报仇。这个后患留不得。”他听到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死了也好,后来却又有点疑虑。现在听不语一说,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若根本不知身世,除了贫僧也无任何人知晓他的去处,就在一间普通禅院里长大,又怎么会来找皇上报仇呢。”

    萧槙闷了半天才说:“皇妹知道么?”

    “过个三年五载再告诉她此事吧,不过去处可不能让她知道,做母亲的一定忍不住想去看看孩子的。”

    “那三弟……”

    “他自然也不知道。”

    “大师给那孩子动了手脚?”

    “嗯,七日后就该发丧了。是真发丧还是假发丧就听凭皇上一句话了。皇上不网开一面,他迟早也是不得好死的,不如这个时候去了,也好。”

    萧槙坐了半晌,“就依大师的意思吧。”

    不语吃过饭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想去看看谢陌。

    萧槙瘪嘴。

    “怎么?不行?”

    “不是,朕想跟着大师一起进去。”

    不语忍不住莞尔,看着在他面前流露年轻人模样的萧槙,“贫僧替你去瞧瞧好了。分离,有时候也不是坏事的。它能让人成长,也能让人看清很多的东西。”

    “嗯。”

    不语去的时候,谢陌正抱着萧炜喂他吃饭。看到个老和尚进来,他便歪头打量。谢陌一高兴就要站起来,结果小胖墩在她腿上坐着,站不了,“大师,快坐!玲珑,上茶!您吃了么?”说完一笑,“瞧我多好,一来就问您吃了么。”谢陌还在耿耿于怀,上次快到饭点了居然赶她走不留她吃饭的事。

    不语自然不屑于跟她去计较,心头好笑的想,这小两口在旁人面前那都是少年老成的样儿,在他面前就喜欢露出些小孩儿的模样。方才槙儿居然在他面前瘪嘴,恐怕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来来,炜儿,这个要叫曾叔祖父。”

    萧炜疑惑的看着谢陌,显然搞不清楚。

    不语笑笑,“俗家的称谓就不要用了,就让他跟着叫声大师即可。”话音没落,萧炜忽然举起双手朝他扑过来,不语纳闷的伸手接过,谢陌也有些想不通,这么有眼缘么。

    结果萧炜却是想摸不语的光头,他在不语腿上站稳了便伸出双手去摸。一边摸还一边呵呵的笑。不语哭笑不得,放他坐到腿上却是又要拉扯他长长的雪眉。

    谢陌想笑又不敢笑,最后笑骂了句‘你个无法无天的东西!’把他的爪子先抓开,然后才把人抱开。

    不语又和她说起萧柏想带侍卫和护寺武僧去救萧楹,谢陌蹙眉,“胡闹,再过个五六年,有这种事他不去我抽着他去。可是如今,他去了就是个累赘。救一个已经把人头发都快愁白了,再救一个还得了。唉,外头到底怎么样,我也一概不知道。不过他有这个心也是好的,我这里地方比从前小,有几个侍卫被调走了,我听说他们也去救表哥去了。”

    不语捻动佛珠,“贫僧让他在公主府照应,暂时他是脱不了身的。”

    “皇妹出什么事了么?”谢陌纳闷的问。

    不语看她一眼,“孩子病弱,母亲担忧,府里又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他做人弟弟的,留下帮着张罗张罗也是应该的。”何况过几天就要发丧,到时候萧枫身边还真得有人看着才行。

    不语略坐了坐就起身出去了。

    萧槙回到乾元殿,看到郑达在整理军情的文书,忽而眼睛一亮,“郑达,你亲自去一趟,请于嘉去帮着大师一起找书。告诉他,此事事关重大,交给旁人朕放心不下。”

    “是。”郑达应了一声,前去请人。

    要说萧槙能完全信任的人,除了他乾元殿这几个,派到谢陌身边的几个,也就是先皇和太后留给他的于嘉与魏嬷嬷了。

    于嘉听到召唤立马就过去照月宫协助不语找书去了。

    七日后,长公主府的小世子殇。公主大病不能理事,一应事务由洛王主持,就将小棺木埋在了公主府的后院。请了大相国寺的僧人来做法事。因为其中有天大的干系,普通寺院的僧人等闲还不敢接这场法事。萧柏便进宫请示了皇帝和不语,从大相国寺找了人过来做水陆道场。

    当时不语正在谢陌那里,谢陌便也知道了。

    她让萧柏把自己的丧仪送去,然后回来看着不语,“大师”

    “什么?”

    “孩子登上极乐了。”

    “祖父和生父都不过问,外祖母说死了也好,省得拖累母亲,不登极乐还待怎样?”

    谢陌抿了抿嘴,“大师好冷漠,那些人眼底只有富贵荣华,才没有亲人,您怎么也这样说?”

    “人生不过是一个轮回,来是往,去是归。如是而已!在贫僧眼底众生平等,死得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是一样。是不是俗家血脉,自然更没有两样。”

    谢陌凑到他耳边,“我不信!”

    “阿弥陀佛!”不语颂了声法号,不再说什么。让大相国寺的人去做法事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今夜子时,自然就有人把事情办了。

    不语从谢陌那里回去,于嘉恭恭敬敬的上来请安。

    “你用过饭了?”

    “是。”

    “那继续找吧。”不语是到谢陌那里去吃饭的,她说她太无聊了,硬是缠着他去的。

    又过了几日,不语将书找了出来,里头的确有关于蛊王的记载,年深日久,书页已经泛黄。只是,虽然看了,众人对蛊还是没什么了解。萧槙便让人把那个负责苗疆事务的官员找了来,让人誊抄一份给他,去找懂行的人看。

    这十来日,天天找书,不语是年纪大了,而于嘉是养尊处优了三年,一时都感到有些疲累。于嘉自回了小院,不语便继续留在旧居,打算休息好了明日再出宫。

    当夜,刚刚入更,魏嬷嬷听到一个消息,十分的犹豫。贵妃说无论如何不能让谢陌死灰复燃,如今眼见到处都在说淮王是被胁迫留在梁营的,又有人说魏地并没有大规模的反叛,将来联络上了,还可以继续联姻。这样一来,谢陌定然是会东山再起的。到时候,声势只有更胜从前的。

    听这声,贵妃是要下杀手啊。魏嬷嬷在慧芷宫数十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相当的熟悉。自然知道侧殿有个密室,而在哪里可以听得到密室里的声音。贵妃在那里见人,她心里有些担心,便偷偷的听了。不料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她说过不想见到害死太后的人过得好,所以知道了这事着实很犹豫要不要告诉皇帝。只是,在她要准备出来的时候,却听到不远处还有另外的脚步声出去,很轻。看来,听到这个消息的不是她一个人。

    云裳已经洗漱,正躺在床上看彤史,闻说魏嬷嬷来了,赶紧收起来。虽然她现在代掌后宫,是后宫第一人,但是这个东西是不该她看的。万一魏嬷嬷说给皇帝听了,她又要被教训。

    “是荻儿有什么事么?”

    “不是,小公主喝了奶已经睡了。是奴婢有几句话要对娘娘说。”魏嬷嬷看看云裳身侧的人。

    “哦,你们都下去吧。”

    屋里除了石嬷嬷,其他人都下去了。魏嬷嬷对这个安排挺满意,贵妃挺聪明,但是有时候感情用事。石嬷嬷就是云太师找来专门劝解她的人,颇有几分内宅生存的智慧。有她在,更容易劝得贵妃收手。

    于是魏嬷嬷便说自己傍晚的时候被人引到一处空屋子,然后听到了贵妃不知和谁说话这件事说了出来。

    云裳和石嬷嬷当即脸色就变了。

    半晌云裳才说:“嬷嬷也是从云家出来的,本宫也不在你面前藏着掖着,是有这么一回事。”

    “如今事情走漏了风声,奴婢自然是不会出卖云家的娘娘。但是另一个脚步声,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屋里三个谁都不是蠢人,自然是知道慧芷宫出奸细了,也想到了有人想让云裳背这个黑锅。现在要做的,就是化解这件事。不然,谢陌真死了,皇帝把帐算在她头上,可不得了。

    “嬷嬷是最了解皇上的人,依您看,本宫现在怎么做最好?”

    魏嬷嬷见她如此受教也不禁露出微笑,心道不愧是太后的侄女,这点伶俐劲儿还是有点。想上次快临盆了还撑着去找皇帝说清楚洗脱嫌疑,虽然险了一点,倒是对皇帝的性子很是了解。如今她这么说,是想自己陪她一道去说清楚吧。这样好过她独自前去。

    “奴婢怎么敢说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最了解他的应该是枕边人才对。虽然晚了,但是这事宜早不宜迟,奴婢陪娘娘去走一趟,早早的说开了,旁人的奸计就不能得逞了。”

    “好,这就走。”

    慧芷宫立即便备了贵妃的辇车,云裳还拉了魏嬷嬷一起上车,让石嬷嬷去看着小公主屋里的宫女不得怠慢了。

    魏嬷嬷谢过之后便随同上了车,此时不是谦让的时候。这么晚了出来走动,路上难免被盘问,云裳一一端出贵妃的架子斥退了。她如今掌管后宫,自然没人管得到她。

    “嬷嬷,本宫进宫以来,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算计本宫,很多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魏嬷嬷心道,那也是因为你本来就做了许多事,所以被泼了脏水也有口难辩。可是她怎么说也是云家出来的,此时也只道:“奴婢冷眼旁观,的确是如此。”

    走到半路忽然见到火光冲天,有人在喊‘走水了!’

    云裳赶紧着人去问,到底是哪处走水了。不管是哪处,都有她的责任。

    “回贵妃,是岫云宫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