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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
京兆尹卢商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
他将个人物品通通装进个木箱子里,好方便带走。
京兆少尹薛元龟进来给他汇报工作。
“府君,京兆府辖下的渭南县、蓝田县和醴泉县令上报发生蝗灾,我派人核实过,属实,我们往上报还是不报?”
长安附近发生灾情要不要上报朝廷可是个大学问。
贞元二十年关中大旱,长安周边出现了饥荒,百姓民不聊生。
当时的京兆尹李实不但压下旱情不报,还借机大发国难财。
韩愈作为当时的监察御史,调查过长安和关中求旱灾的具体情况后,写了篇《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给唐德宗,并弹劾京兆尹李实。
最后的结果是李实屁事没有,韩愈却被贬官贬去了阳山县当县令。
为何啊?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听到他罩着的天子福地发生灾情。
因为国君无德才会天降灾祸啊,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吗?
这次京兆府下面只有三个小县受灾,其实报与不报都成。
卢商头也不抬继续收拾东西,随口答道:
“报,并给三县申请减税。”
“喏,还有东市案,东市署署令关成临死前既已承认是主谋,此案是否可以结案?”
“结案吧。”
“家属请求领回尸体。”
“不准,将关成尸身拉到城西的独柳树下暴尸,以儆效尤。”
薛元龟震惊地看向卢商。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关成不过是代人受过,何至于此呢?
卢商将他最爱喝的两罐蒙顶石花茶装入木箱中,悠悠说道:
“我充份理解他的生命毫无价值,但他脏了我的手。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你家兄长,如果你兄长薛元赏还坐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你猜会有人敢随意顶罪糊弄他吗?”
如果薛元赏在,估计太府寺的人会吓得连滚带爬集体来自首。
吏部也会人人自危。
薛元龟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
“府君可是有心事?”
卢商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他,顺嘴吩咐:
“让人把在定安长公主回京路上闹事的那两伙人每人责杖二十,然后放了吧。”
朝廷规定大案有四十日破案期限。
那案子早超期了,却一直被他压着没审。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这俩伙人的来历。
但他一直参不透提前逃跑的那第三波打着行刺名义的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估计永远成谜了。
薛元龟不解问道:
“府君不要留他们做筹码了?”
卢商瞅了瞅薛元龟,暗暗感叹:这人与他兄长差异真大呀。
薛元龟身为‘癫公’薛元赏的亲弟弟,身上始终少了点霸气。
薛元龟性格温和,不愠不火,这也决定了他一辈子估计只能做副职。
‘癫公’薛元赏娶的娘子是李德裕的亲堂妹,薛元赏却从不在牛李党争中站队,谁惹我我打谁。
可他弟弟薛元龟却一直站李德裕这队。
卢商估计薛元龟在李党也不是核心人物,否则他应该听到些风声了。
卢商叹口气说:
“那些人没留着的必要了,我这个京兆尹终于干到头了。”
薛元龟惊讶:“莫非朝中有人参府君,陛下要罢府君的官吗?”
卢商不想多说,他怕自己骂脏话。
李德裕和崔铉俩缺大德的,关键时刻想把他拉到户部填窟窿。
现在陛下要修望仙台,牛李两党要讨伐泽潞,哪哪都需要用钱。
户部侍郎的活比干京兆尹还棘手。
但推不掉啊。
在大唐消极拒官也会被罚,崔铉的老子崔元略当年就是这样被贬的。
翌日,即会昌三年五月十三,下午。
郑言回到龙兴寺,在凉亭找到刘异、张鼠和史昊。
他广而告之:
“朝廷已正式下令削夺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及其侄刘稹的官爵,诏命成德节度使王元逵为泽潞北面招讨使,魏博节度使何弘敬为南面诏讨使,与河中节度使陈夷行,河东节度使刘沔,河阳节度使王茂元,五路人马合力讨伐刘稹。”
史昊递给他一杯茶,让他润润嗓子。
郑言兴高采烈道:
“听闻年初振武军只用了三千人就打败了回鹘十万大军,这次朝廷出动了近十万兵马讨伐刘稹,我估计不出两月就能收到捷报了。”
刘异不屑地撇撇嘴,他们想的太乐观了。
杀胡山大捷唐军虽只出动了三千人,但那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精锐。
当时能获胜并非完全仰仗战力,主要凭借的是出其不意的偷袭和有利地形,还有特制兵刃。
此次唐军去讨伐泽潞,等于到人家地盘客场作战,哪有那么容易取胜。
刘异问:“谁负责粮草?”
“今日朝会时圣人下旨,将京兆尹卢商改迁户部,任户部侍郎,让卢商与尚书左仆射杜悰一起负责为大军征调粮草军饷。空下的京兆尹之职由太子宾客高元裕接任。”
史昊插话:“听说高元裕与李宗闵交好,他应该算是牛党的人吧,李党这局岂不是输了?”
郑言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听京中亲戚讲的,我三伯父的大连襟的五堂叔的七舅姥爷。”
郑言一脸懵╮(???????)╭
刘异憋笑。
张鼠捅鼓捅咕刘异。
“有河东节度使唉,咱刘仆射又出山了。”
“你该叫刘司空了。”刘异纠正。
“啊?”
杀胡山大捷成功迎回太和公主,相关将领后来都获得了封赏,刘沔因功升任检校司空。(唐官职前加‘检校’二字为散官或加官,不具有实权主要表达深受恩宠)
郑言看刘异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生疑惑:
“刘异,你对卢商出任户部侍郎不感到震惊吗?咱俩前几日刚去看过他审案啊,他这么快就调走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牛李两党相争,越是大事急事,他这种中立派的朝臣越会受到重用。我是祖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所以啊傻子才搞什么党争,做个纯臣多好。”
郑言、史昊默默喝茶,不再言语。
兔起乌沉,跳丸日月,不知不觉到了六月下旬。
前线河阳节度使王茂元派遣的两千骑兵,与刘稹派遣的两千骑兵,在天井科斗店已经正式交手。
由于长安城距离前线颇远,完全感受不到战争影响,仍然是一片祥和气氛。
当前衙署和商家都在筹备过节。
下月初二就是皇帝诞辰庆阳节。
金吾卫需要提前部署,王会已经给右金吾卫将领们开过好几次会了。
他在会上反复叮嘱右街使刘异,庆阳节之前和庆阳节期间一定要保障好长安城治安,否则十个脑袋也不够杀的。
刘异气得想骂娘。
自己私事一堆没一件落实的,现在还要忙着给皇帝老儿过生日。
去他娘的,老子不干了。
王会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劝道:
“你现在可不能撂挑子,你答应过我的,忙过庆阳节才辞官。”
刘异想想还是替孔彪、孟堂、昆仑瓜分担点吧。
最近他们三个除了要忙着巡街,换岗回来连饭都来不及吃就要去督促雕版印书的事。
昆仑瓜兄弟负责的《银瓶梅》第一批雕版已经刻好,他们正忙着印刷和订册。
第一批只有七十张版,字数太少不够一卷。
他们想先投放出去试试国子监下面几所大学的反应。
刘异知道昆仑瓜他们忙,他最近巡街都没怎么敢偷懒。
他还真不能在兄弟们最忙的时候撂挑子。
刘异无奈建议:
“庆阳节前搞次严打吧。”
上辈子警察叔叔就喜欢在年前搞扫黑除恶。
中郎将萧鄂和其他几名将领一致赞同。
王会最后一锤定音:
“那就定在三天之后,六月二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