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府衙门前笑天枢

易归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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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长街命案过去几天后,最初的肇事者又回到了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可怕的地方。依旧是那匆促的脚步声,和那扯着嗓子吼的小贩的叫卖声,人们似乎不在意那长街外的鲜血和尸体,原因或许很简单,他们只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老百姓,自己的利益没受到损害,毫毛也一根没掉,那还担心什么呢,每个人生来自私,这天地间也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世间红尘,尘起,纷飞,甩袖而过,两手空空,各得其乐,拔自己的刀,砍不顺眼的人。

    ……

    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手执青幡,幡上一草庐,庐中一老道。在中年男人身后有一背剑青年紧跟其后,两个人漫不经心地走在长街之上,看似优哉游哉,步伐随意洒脱,确没有一分气力的外放,可见对气力的掌握已经臻至玄极。旁人一看便知道是道家的行走,道家千年前为一统,然而千年过后以四方定名,化为南天宫、北天道、西天玄、东天陵四观,传说千年前的道主隐居天潼主峰昆嵛,不沾尘世,安于草庐修天衍之道。

    道家行天下,一人执剑,一人掌经,宣扬天道浩然。

    楚尘和姜老刻意乔装打扮了一下,确认周围应该没有人再能认出他们后便悄悄潜进了城门,邡城并不大,只能算半个小城,因为这里是北丘郡的边境,而且又是首城,一郡之首必封为城。这里并不宵禁,城门只有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兵守在一起,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秩序,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外敌,然而帝国却从没有想过守住北丘郡,蛮人只要敢踏过北丘郡一步,淮歌城的封北军就会绕着青阳湖封杀过北丘。

    楚尘再次踏上长街,刹那间,他眼角一凛,街的那头有很多人,他看见了两个人,仅仅就只是两个人——一个拿着青幡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背剑的青年,他看着长街上朝他走来的二人,手已经搭上刀,他感到了威胁,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停下来没有动,一颗汗珠从额头上滴了下来,接着是汗水滴打在地面的啪嗒声。

    他试图拔刀,却没有拔出一毫,他知道面前的二人他目前不可能战胜,周围的行人依旧走着,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霎那的对峙和那压制楚尘的恐怖气息。

    姜老和楚尘一进城就分开了,他叫楚尘先在城中逛逛,看看有什么异样,然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去,去联系埋藏在邡城的暗子。

    姜老不知道这条染血的长街上又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有一个酒鬼那条长街上喝了无数年的酒。

    楚尘依旧没有收敛外放的杀意,他硬撑着巨大的压力,死死地盯着街对面的两人。

    “真是顽固啊,归虞你当初也是这样执著。”中年人没有去看他,他看见了一个背影,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被他称为归虞的青年并没有看见那抹从光明中分离出的黑暗,他平静无澜的眸子中多了一分孤独,楚尘看得很清楚,因为他也有那种孤独。

    影子越来越近,楚尘没有感到那种心悸的气息,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抹影子很危险。

    压制楚尘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消失,霎那间,他抬头,看见了一道光芒,光芒中有一个佝偻的身影,但在他眼中却是无比的威严和挺立,一道嘶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无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欺负年轻人了。”带着一分嘲笑,就像是静壁多年的老僧突然现世找到最初的那份快乐。

    一脸的酒气,却没有那颓废和悲郁,带着酒的麻木和背影的孤独。

    “小辈无道,见过老先生。”中年人躬身以示尊敬。

    “归虞。”青年一笑,看着这个在邡城喝了不知多少年的酒鬼、

    楚尘看着街道行走的人群,他们似乎消失在人们眼里,这就是所谓的至空嘛?他默默地想着。

    “有幸遇见老先生,是道门的荣幸。”无道脸上尽是虔诚之色,酒鬼大口喝着壶中酒,沉默地走过三人身间,留下清风中的酒气,大摇大摆,无拘无束,来踪虚浮。

    楚尘沉稳地安上锢刀,随时准备雷霆一击。无道看他这般模样,挥了挥手中幡,轻笑道:“道家不争世事,不用如此紧张,我看小友杀气太重,心性倒是稳重,勿失了方寸。罢了,只求无愧于心,希望今日一别,日后再见小友,不会再有如此的嗜杀意。”说完,道袍嫳屑,剑意微张,二人散入人群中。

    街市的喧嚣声渐渐淹没熙来人往的吵闹声,邡城里的人们热闹地在街道上闲逛,留下满背冷汗的楚尘和那天空中飞过的归雁。

    入世之途中擦起的第一片火花就这样在长街上绚烂地升空,不知会不会华丽的消散。

    ……

    楚尘缓步走到那扇破碎的柴门前,他坐了下来,精神过度消耗加上旧伤,他的状态很不好。他不知道今天遇见的人在那个世界有着多么令人敬畏的名声,他只知道他的实力很渺小,就像世间的一只蚂蚁,很容易被人一脚碾死,粉身碎骨,死的不明不白。

    他没有忘记那个归虞的青年,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依旧存在,都是一往无前,至死不停。

    一声脚步风雨欻至间惊响,打断了楚尘的思维,他闻到了血的味道,霎时,他感到了疼痛,血点由左肩滴落,他猛地踏地拔刀,银白的刀光一闪而过。

    他闭着双眼,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凌厉的杀意透体而出,随即飒踏如流星般得冲进柴院。一个黑影,迎着雪白的刀光欺身而上,楚尘背刀盲斩,刀刀封身。

    刀斩过空气,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只是带着空气的爆鸣。

    “咔嚓”,楚尘用尽全身力斩断面前的柴木,朝天卷起木削,借机逼停黑影准备翻墙而出,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但还是咬牙死撑着。

    蓦地,背后一凉,他本能地转身一刀,斩到一半却停住了,有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刀尖,楚尘睁开双眼,一只军靴迎面而来,他弃刀双臂挡住头部,倒飞了出去,狼狈地靠在墙上,一口血涌上干哑的喉咙。

    那个人朝着楚尘走来,摆了摆那把刀,“你就是用这把刀杀的许静嘛?”他开口道。

    楚尘知道今天他完了,他漠然地看着眼前的那个人,缓声说道:“一个废物而已,他甚至不配被这把刀杀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底牌,除了背后那把未出鞘的黑剑。

    “那你在我眼中不也是废物嘛。”他大笑道,“许静的确是个废物,连个小东西都解决不掉,留着何用,还要谢谢你顺路带走了他。”

    “只不过我们天枢处却是很护短的人。”他轻蔑地看着楚尘,“死在我手上,是你上辈子造的福。待你死后,我会去解决了那个老头的。”

    楚尘咳出一口血,脑海中回忆起往事,这就是要死的感觉嘛,他不甘地看着眼前的黑影,随时准备拔剑做最后一搏,那个黑影随手把刀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下去,在离刀身半的时候,他的脚忽然断了,接着腿断了,跟着手臂也断了,头颅飞起,鲜血喷涌!

    楚尘听见了在街道上听过的嘶哑声音,“你不配碰这把刀。”似乎还带着一分醉意,他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那个死人听。

    柴院四周毫无动静,连长街上的脚步声都消失了,楚尘没有看见酒鬼,他只看见那个人就像一个被拼凑的积木只听得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和那落地的扑通声。

    他竭尽全力站了起来,抹掉嘴角的血,然后捡起掉落的刀,步伐蹒跚地走进那个他拔刀杀人的的长街走出那个差点成为他墓地的柴院。

    刚喝完酒的老五走在长街上,他一歪一斜地走向楚尘,他揉了揉眼睛,用手扇了自己一耳光,感到疼痛后,看着那个少年浑身的鲜血和手中的银白的刀身,他顿时吓懵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尘径直撞上老五,头也不抬的继续走着,老五被撞了一个踉跄,在此时,周围的行人也发现了楚尘的异常。他们狂奔着,想要远离楚尘,嘴里还大喊着:“杀人了。”

    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想要上前制服楚尘,楚尘低吼道:“滚!”一脚踹飞最前面的男人,左手抓住一人的衣襟,眼神中平静地没有一丝波动,有时候最冷静的时候便是爆发的前奏,他轻声说道:“告诉我,知府在哪里。”那人颤声说道:“在南苑的府衙里。”

    一轮圆月,几颗星辰点缀着月牙,皎白的月光拖着狭长的菱纱在无风的夜里轻轻摆动。

    在这个很平常的夜里,有一个记仇的少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府衙门前,他向府衙门前的两个家侍露出了一缕惨白的微笑。

    府衙内,几个家丁慌慌忙忙地跑进内厅,看着那个皱着眉头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爷,不敢言语,想必老爷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砰。”一个茶杯摔得粉碎,“我早就叫天枢处来的人收敛一些,长街那件事就不说了,死了个天罡司还怪在老子身上。”他看着边上站的政部巡史骂道。

    “消消气,如果不是那件事你也不可能来北丘做个知府,眼下你只能忍忍。”巡史笑道。

    “天枢处就仗着军方的后台胡作非为,如果这件事不是朝廷批准,他们怎么可能如此明目张胆。暂且不说清理暗线这件事,长街上死的人全是天枢处的人,而且还都算是正品官员还加上一个天罡司,就算把这件事压到蛮人身上,我怎么向上面交待。”

    “还有,这件事有蹊跷,天枢每一个提司都是开乾境界的,就算曾经那些暗子也有修行者,也不可能如此轻松地杀死一个提司。”

    “要不要让上面去查查?”

    “不必了,这件事先压下来,先别惊动上面人。”他站了起来,目光仿佛透过中庭向楚尘望去。

    “看来天枢来查这件事的人也挂了,闭门,如果那个人硬闯,誓死把他拦下。”家丁接过自家老爷的口谕便赶了过去。

    楚尘并没有想硬闯,他也不觉得他能闯进百人的府衙内,就算没修行者,每一个人都要砍一刀,那也要砍数百刀,而且身上还会换来不少的伤口,况且现在他的状况很糟。

    家丁关上大门留下门外的楚尘,几缕青丝迎着月光随风飘舞。

    月下,风高,却不是杀人夜。

    楚尘轻轻拔出黑剑,在府衙门上刻下几串小字,癫笑着离去。

    第二天,开门的家丁看见了那几个小字——“天枢处就是一条疯狗,可惜你没把我咬死,我是个很记仇的人。男儿之骨傲为先,驹隙之霎无天枢!”遒劲深厚,隐约能看见那张狂肆意和嘲讽后的点点笑意。

    一人笑,一人怒。

    天枢处,一个身穿大乾官服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喝着清茶,脸上显现出几分不悦,只是微微一现便隐露起来。

    “哟,我们的赵大人,怎么喝起闷茶来了。”一个扇着白羽扇的中年书生走了进来。

    “没事就滚一边去,别来烦老子。”

    “别那么激动,修心便是证道。”

    “朝廷让你们天枢处清理暗线,你倒是好,在北丘搭上了一个天罡司还外加一个枢位,真是有趣。”他轻笑道,“看来你天处的位置恐怕不稳了。”

    “许静那个废物,居然栽到邡城,还是全灭,真是没用。但枢位的死有蹊跷,邡城的眼线看见枢位进了那间柴院,出来的却是一个连玄元都还没凝聚的小子。”

    “就算是那小子杀了许静,但每个枢位都是大乾军方的主力,不可能这么简单地死在邡城,里面肯定有猫腻。”他站了起来,看着中年书生。

    “据说那小子留了一句话给你,我越来越欣赏那个小子了。”中年书生继续挥动着白羽扇。

    赵天朝握紧右拳,哼声说道:“想灭我天枢处的人多了去了,他算老几?还有,我天枢处不是你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中年书生转身便走,临走前看着他认真说道“有本事你来拦我试试。”

    赵天朝大怒,“欺人太甚。”

    空旷的天枢处内,一颗杀人不眨眼的心正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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