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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脚步微响,几片落叶纷飞。蛮靴倾轧过落叶,带着那份铿锵响然于山道间。蛮卫那整齐划一的步伐仿佛踏在楚尘心中,节奏感极强,却又不失那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意。
清风呼啸而过,吹散了被蛮靴碾得粉碎的枯叶,脚步仍未停下,带着那撕裂枯叶的清脆响声渐行渐远,似乎只留下那肆虐的清风在山道间猎猎作响。
楚尘伸手握住那冰冷的刀柄,刀柄上传来的刺骨寒意使他的心神略微松弛了片刻,他反身丈量了一下拔刀的高度,确定能很轻松地拔出腰间那把刀后,便哼着小曲儿,自顾自地走着。
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虚伪的人,他从小都背着一把剑,虽然杀过很多人后依然背着那把剑,并不是那把剑对他有多么重要,只是觉得背着剑总是酷酷的,即使事实证明,刀确实比剑好用。
他依然背着剑,因为每一把剑都有着自己的骄傲,就如同他骨子的骄傲一般。
他虚伪,因为这世间明明也很虚伪!
“老子拔着刀啊,砍着人啊。哟哟,砍着人啊。老子一刀砍死你啊,两刀砍死你啊,吼吼,老子还有一把剑啊。“凌看着那个少年,看着那个夕阳下倒映的身影,听着他哼的曲儿,不觉这一路上跟着这混小子还是满有乐趣的,想到这儿,也不由自主地哼了起来。
山道间两个少年哼着曲儿,大步向前。
……
暮色越来越重,山道终尽。
岔道口,两个少年相视一笑,一句“有缘再见”便成了道别。
凌微微一笑,目光凝聚在那拖长的身影之后,若有所思。
楚尘没有回头,径直前行,如同受伤的孤狼再次回到草原,回归自由!
蛮卫看着那个满脸阳光的少年,心中略有寒意,谁也没法想到,那个少年曾一人站在山道间面对他们,如同砍瓜切菜般简单。
……
因为邡城属于北丘郡,而北丘郡又在大乾的西北域,除了有些肥沃的土地就没有了什么战略价值,顶多还算是个封界,所以封北军主力大多都驻扎在靠近青阳湖附近的淮歌城,只留了一只近万人的边守军在这里。
青阳一湖,天下葬送地,埋葬着世间踏足人!
北丘郡后有数座青山,一山名天潼,隔断了狼庭帐和大乾之间的道路。当年狼庭帐几乎承受了大乾最为可怕的怒火,虽然玄靖很想斩草除根,却有一座山阻在他面前,那个狂热的疯子没有发疯,他只是叹了口气,便撤大军而返,没有人知道这座山的来历,更没有人敢登其巅峰,既然是山巅想必总有过人站在那里看过青阳湖那美丽妖娆的湖畔吹过北丘刺骨的寒风。
……
楚尘很轻松地扮作行人混进了邡城,走过那带着几分沧桑感的老街,石板上偶尔有绿色的青苔,还带着那浅浅的脚印。街坊和路过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古怪的黑衣少年,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诧异。楚尘的模样确实十分滑稽,背上背着一把黑剑,手中还拿着一个裹着麻布像刀一般的玩意儿,不知道的人还认为是一把油纸伞。想必这个楚尘这番打扮又成了街坊午饭后的闲聊话哉。
楚尘还没进城时就把裹剑鞘的麻布裹在了那把刀上,毕竟这刀,当年很多人都记得。
他随意地走着,在一间废弃的院子边上停了下来,院里有一个人在砍柴,楚尘径直走了进去。他指了指那旁边废弃的小屋,缓缓说道:“我能住那吗?”楚尘挥舞着从腰间掏出的几两银子,老头儿抬头目光迎着楚尘,看着这个不知是哪家的小子,他摇了摇头,继续挥舞着手中柴刀。“你能帮我砍柴就行了,只不过最近的柴却有些难砍,不知道你砍得动吗?”他依旧埋头用力劈着柴。
楚尘目光停留在老头儿挥舞的双手上,他微微皱起眉头,他看见了那手中的疤和老茧,也看见了那眼神中隐藏的狰狞。
“真的只有砍柴那么简单吗?”楚尘笑着问道。
老头儿抹去脸上的汗渍,笑道:“是啊,就是这么简单。”话罢,刀便落了,柴便断了。
……
接下来数天楚尘都有意无意地来看这个硬朗的老头儿劈柴,他看见那抹出刀的凌厉,略带着军中的风格。
渐渐地楚尘每天都留一段时间来看老头儿,他能感受到那种浑然之意,从容,潇洒,随意,一刀至,柴断。
老头儿看着楚尘那双明亮的眸子,说道:“柴劈多了,自然便熟了。”
楚尘将废弃的木屋随手打理后便住了下来,再说他也不准备住在这儿多久。他靠在桌子上,看着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想着这间院子,想着那个老人,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其一,如果这老头儿曾经在邡城行过兵役,能够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为什么甘愿住在这个破院子里,大乾对这些老兵饷银极其丰厚。其二,楚尘见他挥舞柴刀那般轻松,一个都知了天命的的老人,手劲为什么如此之大,刀落,柴就断了,除非……
楚尘眯着眼,左手啃着外面买的馒头默默地思考着,“难道这老头儿是修行者?一个邡城砍柴的老人就是修行者,那小爷我岂不是都能杀得修行者满街跑了。”他自嘲地笑道,否认了自己这个念头。或许是那句老话——熟能生巧,楚尘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没有想到,那句话究竟有多么深刻的意义。
又是一天,楚尘站在院里劈着柴,体会着那老头儿砍柴的感受,一时有些走神,一刀劈重了,出乎意料得是,柴木尽然没断,柴刀嵌进木头中,反震力震地楚尘肩膀有些发麻。楚尘又试着重重地劈了一刀,依然如此,他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柴刀砍在柴木上的那一刻,用暗劲便可以崩裂柴木,如果用力过重就会反震到刀上然后再反震到肩膀之上。那如果在刀上用暗劲那就可以很省力了,一刀下去,不仅可以断骨,还可以崩开血脉,楚尘默默地想着。
杀人砍柴别样累。
每一个清晨,都能听见柴木断裂的声音。
……
楚尘劈完柴后便坐在院子对面的酒馆下,听着人们闲谈着。一群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花生,喝着温酒。“老五你听说没有,蛮人被我们赶出去后,啥动静都没有,是不是被我们大乾杀怕了。”说话的人一脸骄傲的神情。“好像玄骑是你掌管似的,看把你得瑟的。”旁边一人喝着酒笑着调侃道。“你这话就不对了,说得好像你不是乾人似的。”先前说话的人反驳道。
老五笑道:“有什么争的,都是乾人,大乾越强自然是最好,那样我们也过的轻松啊。”楚尘坐在边上静静地听着,看来每个乾人的心中都有一股属于乾人的骄傲。
“喂,你听说没?昨晚死了几个人。”说话人刻意把声音降了些许,“旧庙前卖豆腐的老王,还有车夫老袁,昨晚上都被杀了。”“是啊,前些天我还在老王那里买豆腐呢,怎么好端端的就被杀了呢?”“昨天早上我还和老袁打过招呼呢。”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老五压低声音,似乎怕被常人听到,“他们都是军伍出身,会不会是被仇杀的。”“有这个可能,好像事发现场,还有几具黑衣人的尸体。”一人跟着附合道。老五接着说道:“那砍柴的姜爷不会危险了吧,他可是军中的老人了。”几人转身看了一眼背后的院子,眼神闪过几分担忧。
楚尘知道官府的从事风格,一个邡城,只要不和帝都那些事情沾边,死几个也没什么,更何况,这天下何处不死人。官府做事,能省自然变省,他们也是人,能压下去自然便压下去。
楚尘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眼乌黑的天空,暴雨要来了。
老头儿靠在柱子上,脸上那抹慈祥的笑容不觉让人心中一软。他没有看那乌黑的天空,没有看院对面的酒馆,甚至从院们前经过的行人他也不屑去看。他凝视着楚尘,似乎想把这个年轻人看透,浑浊的双眼之中,透着一抹光亮,他自语地说着:“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楚尘迎着老人的目光,对他也笑了笑。
红尘十丈间,一笑不泯恩仇,不癫狂于世,不嘲甚至不讽。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笑容中却包含着两颗心灵的交融。
老人不知道那个年轻人为什么不走。“既然知道了,为何不走。”老人看着面前这个生的俊俏的少年,“难不成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楚尘没有看老人,他缓缓地说道:“有些东西,走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是乾人吗?”
“是。”
“杀过多少人。”
楚尘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这算是一个赌注吗?”老人站了起来。
“算是吧。”
“你死了,这场赌局,我就输了。”
老人眯着眼,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知道多少,他咳了一声,缓缓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楚尘露出无邪的笑容,“我想知道你的全部。”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会告诉你。”老人随意地问道。
“因为一个即将入土的老人,不会让那些往事埋葬于黄土。”楚尘掸了掸黑衣上的灰尘。
“老头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死掉。”他笑眯眯地看着楚尘。
暮色越来越浓,有两个贼在谈话,一个老,另一个小,却都是“贼”。
滴答滴答,几颗雨滴从天上落了下来,落在屋檐上,落在院里那水缸里,落在某人的心里。
雨点越来越大,密密麻麻地击打在院里。
此夜无月,无星。
邡城不宵禁,但此时的大雨已经让街上的行人少得不能再少。
脚步声起,寒风呼啸着,老人走进风雨里,拾起柴刀。
砍柴声起,还是那么熟练地一刀。
敲门声起,清脆刺耳,似乎带着死神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