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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
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
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鹿家门楼高耸,院内房舍错落层叠,竟有十几处房子。尽管与真正的大户人家,还差十万八千里,这已经足够使得从未进过高宅大院的柔儿眼睛不够用了。
一男一女带着两个丫鬟从正房迎出来。
“母亲大人,可是一路辛苦了。”
“哎呦——婆母大人,您可回来了。刚刚儿媳还念叨您呢。”
柔儿何等机灵,一眼看出男子算得多半是真心,那新妇可是纯粹寒暄而已。看家中情势并不缺奴婢、银钱,为何让老太太带着幼子在路上奔波?还险些丢了老太太性命。那新妇定然是个明处是人、暗处是鬼的。
“父亲大人安好。母亲大人安好。”
鹿青铜向父母问安之际,更看出问题。那新妇与鹿青铜并不亲近,明显不是亲生的热切。
那新妇面貌娇媚,唇红齿白媚眼含春。只是下巴尖尖,让人不由想起三角形的粽子。
“这孩子是老身小恩人,有些事情明日再说与你,今日都辛苦劳累就不多说了。她安置我房里就好。”
“大官人万安。大娘子万安。柔儿有礼了。”柔儿不知如何称呼,她并不知无官身的并不能称作大官人。北宋时期,‘大官人’在家里浑叫着尚可,若是在外面如此称呼,是触犯忌讳。
柔儿。老太太与鹿青铜才知晓她名字,一直还没顾得问。
“好,好。就安置到母亲房中。小娘子以后叫我鹿员外即可,断不敢称呼大官人的。”鹿员外对母亲还是不敢违拗的,算得毕恭毕敬。鹿南寻是开酒楼的商人,叫员外最为恰当。
鹿家老太太段氏脾气有些古怪,不愿用新人,房中只有两位多年的婆子侍候。杜妈妈与皮妈妈极是熟悉段氏与鹿青铜习惯,不多时祖孙二人都各自沐浴回来更换了衣装。
期间柔儿去茅厕更衣,路过侧门时见新妇正交与车夫银钱。本来应该是结算车脚银钱,没什么异常。车夫拿出一个小袋子交与新妇,新妇慌慌张张回头四望,又将袋子推给车夫。柔儿觉得这里有蹊跷,又一想自己初来乍到,哪里能管到人家家事?也就隐身而去。
接着轮到柔儿沐浴,杜妈妈带她去后堂。
后堂浴房窗子极高,炭火炉上一口大铁锅还弥散着白气,地中间是三尺高硕大木桶,几乎可以同时洗浴两个人。
柔儿除了娘亲还没与其他人同浴过,她稍一犹豫杜妈妈笑道:“小娘子若是不习惯婆子侍候,就自己洗。洗浴的应用物事都在这个竹筐里,你自己取用就是了。这是换洗的内衣、外衣,内衣是新的,外衣是老太太找来铜哥亲生母亲的,也没穿过几回。一时间没有更合适的,小娘子先用着,老太太说明日给小娘子新做几套。还有,别忘了自己拴好门。”杜妈妈一番周到细致解说,离开浴房。
柔儿经过惊吓、丧母悲伤、一路狂奔的消耗,早已疲惫极了。坐在大木桶中身子如同散了架一般,想起娘亲又泪流不止。
段氏老太太西屋原是鹿青铜住所,今日换了新被床榻柔软。床上迎头是柳木雕刻百花富贵边缘垂下黄色流苏,里面悬挂如烟纱蚊帐围住床面,一只蝴蝶淡蓝色缎子面通脊背枕头,旁边折叠一床绿色衾被。
柔儿从来没睡过如此柔软床榻,念叨着‘好舒服’,躺进去不一会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柔儿醒来才意识到这是鹿家。昨晚一只窗子未关,清风徐来,如烟纱轻摆,头顶黄色流苏飘荡。让人神清气爽。
柔儿惦记娘亲尸首如何了,思忖着想办法给娘亲入馆下葬。眼前所能求者,唯有段氏老太太。
梳洗、早饭后,段氏坐于床榻,柔儿一旁坐长鼓圆凳相陪。柔儿怕引起老太太烦闷,忍着泪水将昨日经历讲与老太太。
“哎呦——昨日你娘救了两命啊。她一心护犊救了你,恰巧你又救了我老婆子。孩子,你娘亲也是老婆子恩人啊。这样吧,我即刻派得利人手去打听,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往返足够了。看情势再行商定如何取出你娘亲尸首。如何?”
“就依老太太。多谢您襄助。”
“哪里话。你不是老婆子救命恩人么?还谈还说呢么襄助不襄助的。”老太太转头又道:“老货快去找南寻过来有事商量,快些去,要不他就走了。”杜妈妈应一声去唤人。
不一会,鹿南寻来了。
“母亲大人安,不知您有何事吩咐?”鹿南寻打躬请安。
“你坐吧。”鹿南寻坐下之后,老太太讲了柔儿昨日经历,包括如何救了自己。
鹿南寻站起身对柔儿一躬,庆幸加感激说道:“若不是小娘子,我母亲险些出事。多多感谢了。”
柔儿起身还礼。老太太道:“救命之恩怎能敢言谢?现下你即可着得利人手去玲珑皇庄打探消息,安置了她娘尸首才是正经。”
“是,母亲大人。儿子这就去办,一个时辰必有着落。”鹿南寻匆匆而去。、
老太太安慰道:“柔儿不必着急,人已经没了,尸首他们要了何用?必定会给我们的。到时候厚葬你娘也就是了。凡是要往前看,老人不能陪儿女一辈子,早晚都要去的,只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罢了。做老人的唯希望者儿女健康、平安,你要明白你娘的苦心啊。”
“柔儿明白。”柔儿泪珠转于眼圈,被柔儿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家的悲惨,岂能到别人家里哭嚎?那不是给人添堵么?这点道理柔儿还是明白。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鹿南寻带着三个汉子,在前厅候见。段氏老太太与柔儿匆匆而来。年轻女子与男子不好直接对话,段氏老太太让柔儿站立身后,自己发问。
“李氏尸首,情势如何?”老太太发问。
“回老太太,李氏并没有死,昨日被关进了刑部大牢。”打头汉子一句话说完,喜得柔儿身子一晃,险些栽倒。不成想娘并未伤命,感谢上苍庇佑,娘亲尚在。再一想娘失手杀人,最轻也要流放吧。
“再详细些讲,有没有刑部消息?”老太太又发问。
“昨日恰好是刑部因皇庄数千两银子被齐林贪污去抓捕……”柔儿明白了,那急促马蹄声并不是庄丁归来,庄子里的马显然不会跑那么快,当时自己惊恐万状,忽略了细节。显然自己若不走同娘亲一起与齐大管事搏斗,刑部差役就到了。娘不用杀死齐大管事,自然也就没了人命关司。阴差阳错啊!
汉子接着说道:“……齐林犯事始于他做内官的叔叔。齐内官本是方贵妃身边红人。因当着许王赵元僖(方贵妃亲生)讲宫苑使王继恩的坏话,被王继恩彻查。查出与侄子齐林合谋贪墨皇庄银两,双双被捕入狱。差役去抓捕齐林,齐林因殴打李氏,李氏气急以挖菜刀刺死。皇庄人人说齐大管事平日里欺辱李氏,欲奸银李氏,是李氏逼不得已自卫。李氏死刑是没有的,小的打听刑部捕头,他说多半是会判李氏……”
“会判什么?”老太太见汉子吞吞吐吐,有些诧异。难道是……
“会判李氏为……偏远军镇营……妓。”
老太太终于明白汉子为何不好说,营妓比平常娼#妓还不如,有战时要与兵士一同参战,命如秋后树叶。
柔儿没听过营妓这个词,通过字面也能猜个五六分。她脸色苍白,额头浸出冷汗。
“能想办法渐渐李氏么?花多少银钱都使得。”老太太为了柔儿豁的出去。
“在下打听过,刑部结案之前不得相见。最快也要三天以后。”
三位干练办事人交代完退下去。
老太太道:“柔儿,现下还没有结果。不要妄下结论。你娘人活着,而且不是死罪,这个足可以欣慰了。我们等一等实锤了再做计较。”
柔儿默默点头,她心中一团乱麻。她没经历过事情,事到临头必然发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