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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皇叔不打趣桑桑了。”,君鹤鸣展眉浅笑,目光下敛,从怀里掏出绸绣菊纹手帕,为槐桑擦拭着小脸上的泪痕。
哪怕是柔软光滑的上等丝绸,槐桑细嫩的肌肤还是被磨出了几道红痕,君鹤鸣暗叹一声真是娇贵,不禁放轻了手中的力度。
“这便是鹤鸣不对了,怎可让永乐公主如此伤心呢?”,符牵机试探了一下瓷碗的温度,汤药已变得温热,不再烫口,便端起瓷碗来到槐桑身边。
“才不是皇叔惹得本宫伤心呢!”,槐桑哭了许久,娇养的身子哪还有什么力气,所以今日便没有因为喝药而和符牵机发脾气。
只是恹恹地蹙着眉头,无精打采地半垂着眼睫,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光了苦涩的汤药。
符牵机看着难得如此乖巧的槐桑,还有些不甚习惯,手中的药碗见了底,符牵机执起帕子为槐桑擦拭着沾染水光的嘴角,两指一伸, “公主今日好乖。”
槐桑冷不丁被喂了一颗蜜饯,懵着一张泛粉的小脸还没反应过来,红润的小舌便条件反射地舔了舔符牵机伸进口中的手指。
因为殿里温暖如春,原本裹在梅子上的糖浆微微化了,沾在了符牵机的指尖上,还沾着一层裹在糖浆外面的糖粉。
槐桑伸出舌尖舔了舔符牵机被弄脏的手指,符牵机脸色怔松,而后像触电了一般抽出自己的手指,盯着指尖上淋淋的水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槐桑湿漉漉的眼尾还带着没消散下去的薄红,白生生的小脸泛着粉意,面若桃花,眨着一双天真懵懂的漂亮眼睛不解地看向他。
符牵机原本温和清冷的眸子暗了下来,端着瓷碗的大手上青筋毕露,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符牵机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声音微哑,“公主殿下刚才说不是鹤鸣的错,那……是何人惹得公主殿下如此伤心?”
“哼!还不是太子哥哥!”,槐桑闻言鼓起雪白的脸颊,生气地撇了撇嘴,娇声发誓,“都怪太子哥哥!桑桑以后都不要理太子哥哥了!”
——
君泽宸只觉得这几日事事不顺。
他抄完了三遍《男德经》,在镜子前换了三套衣裳也还是不满意,最终穿了一件湖蓝色缕金水纹织锦长袍。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君泽宸一见这件衣裳便情不自禁地抚了上去,觉得槐桑一定会喜欢。
君泽宸带着仔仔细细一字一句抄写的《男德经》,忐忑不安地来到凤阳阁,却被宫女告知永乐公主早些时辰出门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请太子殿下明日再来吧。
君泽宸怅然若失地怔松了片刻,心里涌上来无尽的遗憾,都怪他试衣裳试了太长时间,应该早些来的……
可是接下来两三天,君泽宸来到凤阳阁时,都接连二三被拒之门外了,宫女不是说永乐公主出门了,就是说永乐公主还睡着。
这下君泽宸总算反应过来,不是他每次来的时间都碰巧槐桑不在殿,而是她压根就不想见他。
因为君泽宸这日来找槐桑时,眼睁睁地看着在他身后来的扎那被迎进了殿内,而他就只能与宫女干瞪眼。
“永乐公主不是出门了吗。”,君泽宸的脸色唰得一下沉了下来,紧抿着唇,阴鹜目色渗着寒意,原本清冷的气质倏然变得阴狠乖戾起来,宫女立马跪地求饶。
“太子殿下!不是奴婢骗您!奴婢也是奉永乐公主之命行事啊!是公主殿下让奴婢……不要放您进去的……”
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都几不可闻了,低垂的头颅也深深地埋进臂弯里,浑身上下颤抖起来。
“那人是何人,永乐公主让他进去干什么。”,君泽宸神色冰冷,眼眸染上一丝薄怒,厉声质问着扎那的身份。
“他是若羌国送来的质子,永乐公主让他进去……进去……”
“说!”,宫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眼神闪躲着,君泽宸厉呵一声,目光似鹰隼一般射向跪地的宫女。
“永乐公主让他进去为她暖脚。”,宫女眼睛一闭心一横,话音刚落,目光所及之处就见君泽宸手里攥着的成堆的纸张震成了碎片,如雪花般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太子殿下!永乐公主年纪尚小,还不知……太子殿下!”,宫女瑟瑟发抖地为槐桑解释的时候,就见君泽宸嘴角泛白,狠狠地冷笑一声,抬起脚越过她,就要向殿内闯。
“太子殿下!”,宫女哪敢拦君泽宸,只能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太子殿下,永乐公主有令,奴婢不敢违抗永乐公主的命令,您不能……”
“本宫在这宫中有何不能做的事?永乐公主是本宫的太子妃!”,君泽宸怒吼一声,怒气冲冲地掀开珠帘,就看见了眼前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槐桑倚在榻间,左手边是为她念话本的君鹤鸣,右手边符牵机执着瓷勺为槐桑喂药,脚下还坐着刚刚进殿的扎那,正半敞开上衣,蜜色胸膛处踩着一双雪白泛粉的小脚。
殿内燃起的熏香熏得君泽宸脑仁嗡嗡作响,眼前昏花一片,他忍不住踉跄了几下,揉了揉太阳穴,闭起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
君泽宸像是下定决心般睁开眼,目光阴冷,双目都开始渐渐赤红,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疯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你把我拦在门外,就是为了和他们翻云覆雨吗。”
口无遮拦的话从君泽宸嘴里冒出,君鹤鸣唰地沉下脸色,冷冷地盯着怒火中烧的君泽宸,“这话可不能乱说。”
“侄儿失去了记忆,看来连身为太子的规矩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君鹤鸣合上话本,侧身把槐桑挡在身后,垂下眼眸,居高临下地看向君泽宸。
“若是兄长政务繁忙,没时间管教侄儿,本王很愿意为兄长代劳,重新教导侄儿身为一国储君的规矩。”
“皇叔身为长辈,难道不知道要和侄儿的太子妃避嫌吗。”,君泽宸讥讽地嗤笑一声,眼尾泛红。
“正是因为本王是长辈,所以才要关心爱护桑桑。”
太子与寿王谁也不甘示弱,僵持的对峙着,君泽宸晦暗的目光越过君鹤鸣的肩膀落在槐桑的身上,却见槐桑像是不可置信般睁大了眼睛,“太子哥哥竟然凶桑桑!果然和皇叔说的一样!”
君鹤鸣那日把槐桑惹哭了之后,又坚持不懈地在槐桑耳边灌输君泽宸的坏话,导致槐桑夜晚入睡时再一次被梦魇缠身。
这次的梦延续了之前的噩梦,一命呜呼了的槐桑并没有陷入转世,而是变成了魂魄在宫里四处游荡。
槐桑见到了君泽宸草草地把她埋葬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他一直以来保护在暗处的女子为皇后,槐桑好奇地飘到了那盖着红盖头的女子面前,在她掀起盖头的那一刻见到了她的脸——赫然就是苏若锦。
猛然被惊醒的槐桑止不住地喘着气,眼眶盈盈的泪花顺着脸颊流下,心脏怦怦直跳。
怪不得她会无缘无故做那样的梦!原来这一切都是以后会发生的!
槐桑生气极了,觉也不睡了,在寝殿里闹着脾气,一连砸了好几个价值连城的花瓶才消气。
今日见君泽宸一脸兴师问罪模样的槐桑把他和噩梦中的人一对比,只觉得君泽宸果然变了。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君泽宸头痛地揉了揉眼角,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不想吓到槐桑,于是强忍下心里快要溢出来的戾气,脸上挂起僵硬的微笑。
只是这笑容衬着他周身凌厉阴狠的森然气质,显得愈发诡异。
“就是凶桑桑了!桑桑讨厌太子哥哥!”,槐桑被吓得大哭起来,忍不住又想起噩梦中的一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桑桑不要看见他!”
槐桑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倒在符牵机怀里一耸一耸着肩膀,把他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躺在榻上,焦急地冲一旁愣住的宫女喊道,“快去拿药!”
君泽宸看到突然发病的槐桑也吓了一跳,慌张地抬起脚上前,却被君鹤鸣挡住了身影,“太子还是快回去吧,桑桑不想看见你。”
“本宫是她的未婚夫!本宫知错了,本宫要守着她醒来,亲自向她道歉!”
“来人!请太子回宫。”,君鹤鸣冷冷地看着着急的君泽宸,眼眸染上一丝薄怒。
话音刚落,便有两道黑影利落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一人揽过君泽宸的肩膀,一人捂住他的嘴,强硬地拽着他离开了。
身为堂堂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被永乐公主像拖垃圾一样轰出了凤阳阁这事如同飘落的雪花一般,迅速地传遍了整个皇宫。
永寿帝得知君泽宸竟然害得槐桑发病之后,气得连夜把他叫到养心殿,让他跪在老祖宗的牌位前忏悔。
还命令他接下来几日,一直到宫宴前都不准踏出东宫一步,好好反思自己的作为。
——
“听说了吗?今日救了太子殿下的那位女子也会到场!”,宫宴这天,陆陆续续到了大殿的文武百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早就听说了!这事都传遍了!”
“你说陛下这是何意?莫非是那女子深怀绝技?”
“诶!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身为臣子的能随意猜测的?”,圆头圆脑的矮胖大臣怼了怼瘦高个同伴的手臂,让他谨言慎行。
“宋兄说的在理,是我僭越了。”
大臣们在一边谈论国事,而另一边聚在一起的贵女们聊的话题可就不一样了。
“我可听说了,那女子三天两头往凤阳阁跑,指不定是在永乐公主面前炫耀呢!”
“那狐媚子真是没有自知之明,竟敢在永乐公主面前得意忘形!”
“真是穷乡僻壤出来的野鸡,上不了台面!”
“前几日太子殿下被永乐公主轰出凤阳阁,我估摸着,肯定是那狐媚子搞的鬼!”
“以永乐公主的脾气,以及安平长公主和丘木大将军对永乐公主的宠爱,更别提永乐公主背后靠着的可是天家,哪里轮得到那山村野妇撒野?”
“可不是嘛!话说……永乐公主今日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一声尖细的太监音在殿外响起,“永乐公主到!——”
槐桑今日穿了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外面罩着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雪貂皮斗篷,这是和永寿帝送来的“卧兔儿”一并送到凤阳阁的雪貂皮制成的。
长及曳地的纱裙,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脚下踩着的那双朱缎软底珍珠绣鞋,那小指大小的明珠仅一颗便价值连城,是西域进供上来的宝贝。
皇宫上下唯二两颗,一颗在皇后那里,另一颗便在槐桑的鞋尖上。
三千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更映得槐桑面若芙蓉,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掐出水来,眉眼精致得像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似的。
众人痴痴地看着槐桑高高地扬着头,发簪上缀着的珠串摇曳着璀璨的光芒,一步一步走到座位上坐好,久久不能回神。
坐在一旁的君泽宸从上一次惹哭她之后就再也未见过槐桑,如今终于被下令放出来,看着身旁美得动人心魄的槐桑,垂在身侧的手指按捺不住地摩挲了几下。
“上次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用那种态度和你说话,我向你道歉。”,君泽宸低下头向槐桑示弱,却换来了她的无视。
君泽宸见槐桑不理他,心里焦急,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门外太监传来的“陛下到!——皇后娘娘到!——”打断了话语。
直到永寿帝和昭月皇后在座位上坐下,和底下的文武百官寒暄了几声,一直到宣布宴席开始,君泽宸都没找到机会和槐桑说上话。
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永寿帝把苏若瑾唤了上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对她的赏赐,以及承诺会严查苏若瑾祖父一事,顺便为她的医馆造势。
这下被困在迷雾中的各位大臣贵女们总算知道为何陛下今日会让苏若瑾参加宫宴了。
原来不是苏若瑾借着救命之恩,要嫁给太子殿下当太子妃,而是她是为了祖父一事才要求求见陛下的啊!
所以人家压根没看上太子殿下,而是想借着陛下的名义开一间医馆,心思活络的大臣不禁感叹于苏若瑾的生意头脑。
终于真相大白的吃瓜群众虽是没能看一出好戏,但是也算是一个好的结局,于是纷纷举杯庆祝,端得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殿里一片和和气气,君泽宸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火上了头,无论他怎么和槐桑认错,槐桑都一副“你是何人?本宫不认识你,少来烦本宫!”的态度。
君泽宸又没法对槐桑生气,虽然记忆还未恢复,但他心里莫名遵循着“一定要顺着槐桑,不能和槐桑作对,万事都依着她”的准则,上次忍无可忍说了不该说的话,君泽宸已经尝到了苦头。
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让槐桑原谅他!哪怕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跪下也行!只要槐桑肯和他说话,他愿意跪在地上让槐桑坐在他的背上骑大马……
君泽宸正想着要不要问问槐桑想不想骑大马,那边君鹤鸣优哉游哉地站起身,拱手向永寿帝鞠了一躬,“陛下,本王有一事相求。”
“皇弟不必多礼,但说无妨。”,永寿帝看着有板有眼的君鹤鸣,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本王认为,太子与永乐公主的婚约应该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