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德行有亏

沐紫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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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许梁暗道一声好险。若非今日许梁特意到得早了些,便不能在朝会前截住礼部尚书,那么,依礼部尚书李腾芳的打算,今天便这么将奏折呈上去,接下来殿试主考官的人选非温体仁莫属。

    李腾芳是个守信用的人,他既然答应了许梁再等一天,便在朝会上,从头至尾没有发言。

    散朝之后,许梁陪同李腾芳出了金銮殿,忽听得身一声叫唤:“李尚书留步。”

    许梁与李腾芳回头看去,见内阁大臣温体仁笑眯眯地叫着。

    李尚书和许梁忙停步施礼。李尚书问道:“温体阁有何事吩咐?”

    温体仁顿时一脸和气,走上前来,朝李腾芳说道:“李大人,此次殿试乃是崇祯朝的首次殿试,陛下和内阁都非常重视。本官也想听听李大人关于殿试的打算。”

    许梁听得神色一动,惊疑地看着温阁老。然而温阁老却没有理会许梁的意思。于是许梁便朝李尚书道:“李大人,既然温阁老找您有事情,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李尚书一脸歉意地朝许梁拱手。待许梁走远之后,温阁老笑眯眯地道:“李大人,请随老夫到内阁值房里去详谈吧。”

    许梁单独一人出了午门,坐上了回光禄寺的马车。在马车内,许梁便在琢磨温体仁忽然叫住礼部尚书李腾芳的用意。温体仁是个混迹朝堂几十年的老油条,他的一举一动莫不带着深意,他找李尚书,多半就是为了主考官的事情。

    一路回到光禄寺,许梁把光禄寺少卿沈从良找来,吩咐道:“沈大人,你把琼林宴的准备情况写份折子,一会我要带去给礼部尚书过目。”

    沈从良听了,也不用缘由,拱拱手。当即回屋去编写奏折去了。

    许梁在屋内坐着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沈从良便呈上来一份墨迹尚未干透的奏折。许梁随意地看了一眼,见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握在手上。转而朝外走去。

    赶到礼部的时候,恰好看见礼部尚书李腾芳从官轿上下来。许梁便迎了上去,道:“李大人。”

    李尚书见是许梁,不由微微一笑,朝许梁摆手道:“许大人可是等了好久了?”

    许梁笑道:“那倒也没有。下官估摸着尚书大人也该回衙了。便从光禄寺赶了过来。”

    李尚书便与许梁两人并排着往里走,沿途路过的礼部官员见了自家的尚书大人,都停下来拱手见礼。

    李尚书一边朝礼部的官员点头回应,一边朝许梁说道:“温阁老把本官叫去,也是为了此次殿试主考官的人选事宜。看来内阁也是非常重视此次殿试的,温阁老事无巨细,问了好了会。”

    许梁轻嗯一声,算是回应。

    李尚书回头看了许梁一眼,道:“对了,温阁老还问起本官为何迟迟不向皇上推荐殿试主考官。本官没办法。便将拟定的奏折呈给温阁老看了。”

    许梁听了,脸色一变,轻啊了一声,略微紧张地看着李腾芳,问道:“温阁老阅读之后,说什么了没有?”

    李尚书仰头回想了一会,道:“温阁老基本上算是满意的。只是他对本官拿着奏本却不上奏有些奇怪而已。”

    许梁心里就更紧张了,盯着李尚书,问道:“那……尚书大人是如何回应的?”

    李尚书理所当然地道:“本官实话实说而已。”

    许梁不禁又轻啊了一声。李尚书奇怪地看眼许梁,问道:“怎么了?唔。本官如此说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许梁苦笑道:“大人据实以报,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

    “只是什么?”

    许梁轻叹一声:“只是温阁老对下官向来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他知道是由于下官的事情耽误了大人上奏折,多半会记恨下官的。”

    李尚书听了。也跟着轻啊一声,懊悔道:“如此说来,倒是本官思虑不周全了。”

    许梁能说什么,唯有苦笑而已。

    两人进了李尚书的办公房,分主客落坐之后,许梁将沈从良拟好的奏折呈给李尚书。许梁又稍微解说一番。

    李尚书乃是老臣,对于琼林宴的事情居然也比较熟悉,翻看了一番许梁呈上去的奏折,倒也没有什么问题,笑呵呵地夸赞了许梁两句。

    许梁客气一番,又状若随意地问道:“说到此次殿试主考官的人选,下官也有些好奇,尚书大人准备向皇上推荐哪位大人?”

    李尚书呵呵一笑,朝许梁说道:“许大人也不是外人,本官便直说了吧。原本殿试主考官,依制该是礼部尚书担任的。只是本官本人刚接手礼部尚书不久,无论资历人望,与前礼部尚书,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温体仁相比,却是相差甚远。加上前阵子,首辅周阁老曾单独找本官,暗示过要把殿试主考官的规格提高。我看周首辅的意思,是希望由内阁大学士来担当此次的殿试主考官。”

    李尚书连着说了许多,有些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然后看着许梁,道:“本官依着周首辅的意思,在奏折上举荐了温阁老。嗯,温阁老看了本官的奏折,他本人也很满意。”

    许梁暗道:果然如此!

    李尚书见许梁如此关注,便笑着问道:“许大人,你觉得本官这种做法如何?”说着,李尚书不禁有些得意:“本官举荐了温阁老,即能堵住朝臣们的嘴,又能让首辅大人满意。可谓两全其美。”

    许梁沉吟一阵,缓缓点头,道:“尚书大人的法子,倒也是妙不可言。不过,下官以为,历届科举主考官,除了资历威望以外,德行人品也当为朝庭表率才好。为人师表嘛,就该有个为人师表的样子。”

    李尚书疑惑地看着许梁,不禁在想许梁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光从许梁的话语上理解,他倒也没有说错什么。李尚书便点头应道:“许大人说得,倒也在理。”

    许梁见状。又与李尚书闲聊一会,见一名礼部的官员进来汇报工作,便见机告辞出来。

    第二天的朝会如期到来。诸大臣惊讶地发现,今天的内阁大臣温体仁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一身新换的朝服上下看不到一丝皱纹,发髻整齐,面色红润,难以掩盖的兴奋。

    他不能不兴奋,昨天在礼部尚书李腾芳的奏折上。温阁老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殿试主考官的推荐人名上。虽然首辅周延儒已经承诺,会帮着自己把殿试主考官争取到手,然而见不到最终的结果,温阁老心底还是不踏实,直到看到了礼部尚书的奏折,温阁老心中才笃定下来。崇祯朝第一次殿试的主考官,能够给温阁老带来多么大的政治资本!想想吧,第一次殿试录求的状元,探花,进士将来见了自己。都得称一声恩师。而这些官员,过个几年,便能成长为崇祯朝的官员,说起来,都是温阁老的门生!

    朝会上商讨的自然还有其他琐碎的事情,然而温阁老心情激动之下,居然一件事情都没有听清楚。眼见该商议的事情都商议完毕了,金銮殿上一时安静下来。温阁老便知道时机到了!便拿眼光去瞟礼部尚书李腾芳。

    朝堂上,与温阁老有同样感受的人,还有一个光禄寺卿许梁。许梁上朝。原本就是打酱油的角色,况且朝中大事也轮不到他一个管宴享的光禄寺卿来发话,许梁便干脆从始至终,都把目光注意到了内阁大臣温体仁身上。将温阁老的神态一一看在眼里。

    温阁老给礼部尚书使眼色的时候,许梁便知道温阁老已经等不及了,便朝殿上的一名七品给事中微微点了下头。

    礼部尚书李腾芳收到温阁老的眼神,便一脚踏出,朝上方崇祯皇帝拱手,刚张开口。忽听得身后一声:“微臣有本启奏!”

    温阁老不由得吃了一惊,回头看着越众而出的那名礼部给事中。盯着看了半晌,温阁老恍然记起,这位给事中是五月份的时候补缺上来的新晋官员,自己并没有什么印像。

    李尚书听了,由于礼部给事中已经抢在自己前面开了口,只有无奈地将一只探出去的脚缩了回去,想着等这位给事中说完,自己再开口。

    “何事启奏?”上方,崇祯皇帝看着这我眼生的礼部给事中,却也记不得这人的名字,便尴尬地指着他问道。

    给事中恭恭敬敬地拱手,双手呈上一份奏折。待秉笔太监王承恩将奏折接了过去,崇祯皇帝开始翻看的时候,给事中正色地道:“微臣礼部给事中刘能,弹劾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身为内阁大学士,理应为举朝官员做表率楷模!然而温体仁身为阁老,竟然不懂得洁身自好,时常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中,北京城里好几位当红花魁,都受过温阁老的打赏,更令人气愤的是,就在两个月前,温阁老竟然娶了一名娼妓为第七房小妾!微臣以为,曹阁老如此所作所为,实在愧对于堂堂阁老之尊!温阁老德行有亏,微臣肯诚皇上,加以训斥!”

    那名叫刘能的礼部给事中,每说一句,温阁老的脸色便黑一分,待刘给事中将事情说完,温阁老的脸色已经黑得如同锅底,看向那刘给事中的眼神,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

    朝上诸臣,听了刘给事中的弹劾说词,不由窃笑不已,几位勋贵武将都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朝中大多数官员,或多或少都喜欢喝喝花酒,玩玩情调,相中哪位京城花魁,留宿一晚,偎香倚玉什么的,基本上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其实私底下,京城的官员们还一度以得到某位当红花魁的亲睐引为一段标榜的美谈佳话。

    然而这些事情,毕竟是与大明律的精神相违背的,私底下怎么做都行,但却万万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毕竟大明律上,白纸黑字写着呢。

    而且,大明朝立国两百年来,即便是最不怕事,人见人嫌的科道言官,弹劾的罪名千奇百怪,也很少会拿这些风liu韵事来说事的。倒不是说,大明朝的官员觉悟有多高,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什么的,相反,实在是因为大家私底下都不干净,干脆谁也别说谁,你好我好大家好,谁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去攻击别人。

    然而这位刘给事中不但郑重其事地说了,而且还拿来弹劾一位当权的内阁大臣!

    这就热闹了!

    大殿上诸臣窃窃私语的声响越来越大,温阁老倒底是当了阁老之后,脸皮薄了许多,重重地哼了一声,站出来,朝上方的崇祯皇帝拱手垂头道:“皇上,老臣……老臣冤枉……”

    崇祯皇帝遇到这种事情,他是哭笑不得。有心将温阁老的这点丑事给遮掩过去,奈何大殿上诸臣都在小声议论了,想遮掩都没办法遮掩。无奈,崇祯皇帝朝温阁老说道:“那个……温爱卿哪,嗯……国事繁重,阁老也上岁数了,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噗嗤!”崇祯皇帝也实在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加上训斥的语也说得似是而非,遮遮掩掩,欲盖弞彰,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武官没忍住,失笑出声。而后过了一两秒,大殿上诸臣哄堂大笑。

    温阁老脸色白一阵红一阵,气得眉毛胡须一阵颤抖,怨毒地瞪了那刘给事中一眼,朝崇祯皇帝拱手道:“老臣……谢陛下关心!”

    崇祯皇帝也失笑出声,朝那刘给事中摆手道:“好了,那谁,退下吧,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拿到朝堂上来说了!”

    “是!”刘给事中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退了回去。

    “安静!”秉笔太监王承恩拂尘一甩,朝诸大臣喝道,于是诸大臣的窃笑声渐渐小了下来。

    然后,崇祯皇帝眼光在诸臣之中转了一圈,落在了礼部尚书李腾芳身上,微笑着问道:“李爱卿,你有何事启奏?”

    礼部尚书李腾芳此刻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为难的境地。他原本是要呈上奏折,向崇祯皇帝举荐此次殿试的主考官的。按他奏折上所写的,主考官是内阁大臣温体仁。

    然而,温阁老刚刚被暴料德行有亏,这,这还怎么当主考官,为人师表?

    “李爱卿?”崇祯皇帝见礼部尚书李腾芳一脸纠结为难的样子,不由又出声问道。

    “啊?皇上,臣,臣……”李腾芳支支吾吾地道。

    许梁见李腾芳这个样子,以他对李腾芳的了解,哪里还不清楚这位尚书大人又想要退缩了,便决定再推李尚书一把。

    “皇上,礼部尚书李大人该是要呈报殿试主考官的事情。”许梁越众而出,朝崇祯皇帝拱手说道,然而似笑非笑地看向李腾芳,问道:“尚书大人,是也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