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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五爷回到家里才缓过神来,这时也弄明白了那许夫人打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的底细,人家根本就是针对着楼家而来的。
镇原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楼五爷再也不敢隐瞒了,一五一十报告给了楼家大公子楼船,顺便也请示一下下一步的做法。
四五天之后,楼大公子从别处调来一批人,统一归楼五爷调配,铁了心要整垮许府。
几乎一夜之间,镇原城里的十几家粮店全都挂牌开张了。粮价还压得相当低,一路跌破一文八的历史最低价。楼记粮店就更狠,直接打出一文六一斤的大米价,与街对面的梁记粮店算是耗上了。
梁记的米价降到两文一斤的时候就不再下降了。
不仅如此,楼五爷还在许府另开的几家布店,铁匠铺,酒楼,当铺隔几步路远各开了同样的店面,服务比许府的好,价格还比许府的要实惠,一心一意从价格上打压许府。
这样境况施展开来,预想中许府的反应都没看出来,反倒让镇原县衙里的黄道周和贺诚高兴坏了。城内粮食危机没有了,街上店铺的生意好像也红火了许多,原本成天冷∨≧,冷清清的街道这几日也有了些许活力。顺带的,楼家的大笔资金流入镇原,或多或少振兴了镇原城的经济,进城讨生活的苦力和前来镇原定居的百姓也陆续增多了。
而针锋相对的许府,反倒没什么反应。即便是两家布店被隔壁的楼记抢光了生意,店里面从开门到关门一个客人都没有,梁记的店面依然按时开张,按时打烊,就连店里伙计闲得打磕睡,许府都没有要服软求和的意思。
相反的,楼记的各处店面生意相当红火,每日进出的银两过万两,然而,只有楼五爷自己知道,楼记这纯粹是赔钱赚吆喝,每日里顾客络绎不绝的干的却是赔钱的买卖,把梁记挤兑得很惨,自家帐面上却也是亏损得一塌糊涂。
就这么坚持了个把月,眼看快过年了,前来店里准备年货的顾客也越来越多,楼五爷感觉再这么低价经营下去没法向楼家堡的长辈们交待,同时对许府一声不吭的做法也甚感奇怪,当下便安排人仔细盯着许府里几家店面,想看看许府的店面靠什么维持运营。
一番明查暗访下来,楼五爷这才恍然大悟,按许府这种做法,就是把整个镇原城里的货物白送出去都打压不了许府。
因为许府的店铺干的就不是正常的营生。
就比如说许府的那两间布店吧,楼五爷能看到店里大把大把地进布匹,人家就直接在店里裁剪衣赏,现制现卖,虽然店里一个月下来卖不出去十件衣裳,但也没见布店货物积压,布匹还在一车一车地进。
再比如说许府的那家当铺吧,寻常的当铺典当的那都是至少还值点钱的东西,靠的就是万一别人当出去没钱再赎回来,当铺也能拿东西去卖个好价钱。而许府的当铺却不是这么干的,据楼五爷派出去的伙计观察,许府的当铺似乎什么都能当。什么破铁锅啊,锈锄头啊,钝镰刀哪,旧棉被哪,旧衣裳哪,总之什么东西都能拿到那去换钱,好好一座典当行居然让许府的人经营成个收破烂的了。
更诡异的还是楼记对面的梁记粮店,店里坐镇的那位许夫人似乎压根就不想靠卖粮赚钱,周围的粮点米价都降到两文以下的时候,梁记仍旧不降价,不但不降价,还安排人去楼记粮店里面直接大笔大笔地买进粮食,堂而皇之地从楼记店里买出来,再走过街,直接抬进了梁记粮店里面,堂而皇之地买,堂而皇之地卖。
这事干得实在是太缺德了!楼五爷知道之后气得够怆。想全力压价又怕梁记大肆购买,让梁记捡了大便宜,不压狠了又没办法打压梁记的生意。真是狠又狠不得,松又松不得,楼五爷纠结得不行。
总之,梁记的几家店面虽然店名与别人的没什么区别,但做法却很是与众不同,似乎那镇原前知县许梁根本就没想着做生意赚钱,存心开几家店面来恶心恶心楼家大公子。
楼五爷恨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百般无奈之下,楼五爷将这些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楼家大公子楼船。
楼家大公子楼船自认才华横溢,商才权谋无人能及。在陕西境内一直也是顺风顺水,但凡事情,只要楼大公子开口,基本就没有办不成的。可就是在对镇原知县许梁一事上,胡庭宴巡抚的做法让楼大公子很不爽。自己的本意是让那芝麻官儿许梁身败名裂,最好是主动跪下来求自己放他一马。结果巡抚衙门却只是摆了许梁的官儿,连品秩都未抹除,看样子随时准备东山再起。楼大公子见状就想给镇原县一点教训,也好让陕西官面上的大人们知道知道楼大公子的态度。
所以他才要整出这起全城粮店歇业关张的绝户计,逼得镇原县衙低头。结果搞来搞去快两个月了,银子倒花费了不少,效果却是半点也无。
楼记粮店后院的房间里,楼五爷垂手低头,站在楼大公子面前,恭顺得像只小猫儿,连大气都不敢出。
楼家大公子楼般面沉似水,鼻梁上那块暗红胎记此时竟成了紫色。楼五爷见状更加紧张,他在楼船手下做事多年,熟知这位爷的脾气,一般这种情况多半楼大公子要动真火了。
“楼止。”楼船冰冷的声音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不带一丝人间气息。
“小的在。”楼五爷躬着腰,挤出笑脸,恭敬的道。
“你在楼家做事也快三十年了吧?”
“回大公子的话,到今年十月份整整三十年了。”楼五爷小心地回答,后背已是紧张得出了汗。
楼船斜了楼五爷一眼,冷哼一声,道:“在楼家历练三十多年,按说也算是楼家的老人了。却连个丢了官的许梁都摆不平,你这三十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楼船骂得很难听,楼五爷却不敢有丝毫反驳。十二月的天气,屋外寒风刺骨,屋内虽然点了暖炉,但也是凉凉的,楼五爷此时脸上却是汗如雨下。
他吭哧半天,心里急速地组织着开脱的理由,苦着脸小声地解释道:“大公子,并非是小的办事不尽心,实在是这许梁与寻常芝麻小官不同。”
“有什么不同?”楼船冷哼道。
楼五爷上腰就弯得更利害了,擦着头上的汗水说道:“这许梁虽然被罢了官,却与巡检司的黄巡检关系十分要好,县衙里主事的县丞黄道周,典史贺诚对这许梁也十分敬重,再加上许府里下人众多,护卫成群。前阵子从建昌又新到了一批人,听说是许梁原先在建昌的老部下……咳咳,许府人多势众,要搞倒他实在是不容易。”
“照你这么说,这许梁势力还挺大?”
“是,至少在镇原城内,现在的许府算是个大家族。”楼五爷小心地说道。
楼船起身沉吟着走了两步,顿住脚,盯着楼五爷道:“咱们楼家堡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既然明着不好对付,那暗地里下手总能成事。本公子派给你的那批人中就有行刺的高手,本公子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本公子要听到许梁夫妇的死讯。”
楼五爷听得浑身一哆嗦,惊骇地抬眼看向楼船,见楼船满脸怨毒之色,只得拱手称是。想到那娇滴滴的许夫人就要香消玉殒,暗道一声可惜,犹豫了好久,终于小声说道:“大公子,那许梁如此不识相,得罪了楼家堡,当真是死有余辜。只是这许梁死便死罢,倒是可惜了那如花似玉的夫人,小的曾见过两面,生得那真是国色天香,世间少有的美人儿。”
“哦?”楼船惊讶地道:“许梁的夫人当真有你说的这般美?”
“绝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楼五爷见楼大公子有兴趣,连忙说道,又指着侍候的一旁一声不吭的二掌柜伍思德道:“这许夫人的容貌,伍掌柜也曾见过。”
楼大公子拿眼光去瞟伍思德。伍思德拱手道:“的确如五爷所言。”
楼大公子眼珠子滴溜溜一阵转,手中纸扇一收,道:“走,带本公子瞧瞧去。”
梁记粮店的生意已是有专门请来的掌柜们打理,冯素琴只是隔几天去店里转一圈,翻翻帐目,平常并不在店里。
这天,冯素琴如往常一般,与丫环春儿两人坐了马车又来到梁记粮店。马车在梁记店门口停下,丫环春儿先下了车,随后冯素琴也扶着车护栏下来。冯素琴今日穿了套新定做的锦袍,外面罩了件湖水绿的比甲,黑鸦鸦的长发在头上挽在一起,用镂空凤凰纹的银簪子穿着,长发自然地沿着肩膀垂到半腰间,虽是冬天,为免冻着,穿得较厚实,但也难掩那娉婷身姿。梁记的掌柜早得了消息,殷勤地迎出店门来,陪着冯素琴主仆两人进店去,边走边汇报着什么。
而在楼记粮店门前街边的一架垂了车帘的马车里,楼五爷指点着冯素琴的身影给楼大公子看。
楼大公子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道靓影瞅,直到冯素琴进了店内,他才意犹未竟地收回目光,纸扇轻摇,虚点着梁记店门方向,道:“如此美人,跟着姓许的死了岂不冤枉,楼止,想办法弄回楼家堡去。”
“诶。”楼五爷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