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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分散至京兆府各个方向的纨绔子弟们都骇然发现外面已经被右金吾卫兵卒团团围住,兵卒列阵以待、骑兵往来巡弋,好似一张巨网一般罩住京兆府衙
门,插翅难逃。
纨绔们刚刚冒出头,一张张长弓、一把把劲弩、一杆杆火枪早已对准他们,箭簇在火把映照之下光芒闪烁、寒光凛凛。
“妄动者杀无赦!”
“从墙头跳下来,不准乱动!”
“束手就擒吧,若敢顽抗,弓矢无眼!”
“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再敢跑一步,格杀勿论!”纨绔们傻眼了都知道右金吾卫虽然名义上的大帅是张亮,可现在归房俊节制,房俊何许人也没谁不清楚,说杀那就真敢杀,军中上上下下又全是房俊的旧部
,这些人对房俊唯命是从,只要房俊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管你是宗室子弟亦或是勋贵世子,照杀不误。而且右金吾卫兵卒组成的天罗地网毫无一丝缝隙,不知何时已经将京兆府围得水泄不通,这些纨绔当真有如瓮中鱼鳖一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投降束手
就擒还能如何?
之前聚在京兆府衙门里还能依仗“法不责众”胆大妄为,现在“联盟”已经溃散,谁敢直面右金吾卫的横刀箭簇?
锐气已泄、畏惧顿生,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束手就擒。
火把映照之下,大队骑兵自金光门疾驰而入,铁蹄踩踏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铮铮作响,风驰电掣气势雄浑,转瞬之间便来到京兆府衙门之外。
西市这边的胡商正隔着长街遥望京兆府那边的闹剧,骤然见到这支杀气腾腾的骑兵,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急急向后退出几步,以免惹祸上身。在大唐,外族是没什么权力的,《大唐律》只针对大唐百姓,胡商一旦卷入官司是生是死是打是罚如何判罚全凭主审官员一念之间,所以胡人最怕官司,一
旦不慎卷入官司,往往宁肯破家舍财也要取得和解,否则不仅钱财保不住,甚至有性命之虞。
所以看热闹可以,但绝不能让自己成为热闹……
不过人皆有好奇之心,见到这队骑兵军容齐整杀气腾腾,忍不住小声询问左右伙伴:“这是帝国哪一位大将军?”
“越国公房俊啊,你连他都不认识?”
“如雷贯耳啊,但真人还的确第一次见。”
谁没听过房俊的名字呢?
胡商之中不少自北地而来,领略过房俊兵出白道、纵横北地的威风,整个北地都在那一战之后一蹶不振,不知多少牧民、农户因此饱受苦难……躲在人群里的李道立心中惶急,李景淑带人闯入京兆府之后只能听到里边沸反盈天、吵杂不堪,紧接着右金吾卫便迅速开到将京兆府团团围住,他连派人入
内报信都来不及。
进了京兆府的人到现在一个都没出来,他根本不知里边到底发生何事,更不知右金吾卫为什么来得这么快,下意识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头……
可现在京兆府已经被封锁戒严,内外隔绝,他也束手无策。
……
骑兵部队抵达京兆府门口,早已围拢在此的右金吾卫将军孙仁师赶紧上前,单膝跪地施行军礼:“卑职参见大帅!”
时至今日,房俊在左右金吾卫中无官无职,可左右金吾卫上上下下依旧以“大帅”称之,当然右金吾卫大将军张亮除外……为首的房俊翻身下马,一身紫色官袍头戴幞头并未穿着甲胄,亦未佩戴兵刃浑身上下并无统兵大将的威风煞气,上前拍了拍孙仁师的肩膀,温声道:“免礼,
起来吧。”
然后背着手闲庭信步走向京兆府大门,淡然问道:“情况如何?”孙仁师起身跟随其后,一手摁着腰刀,浑身甲胄铿锵作响,恭声回道:“数十名宗室、勋贵子弟带着各自奴仆家兵共计百余人,由东平郡王府世子李景淑带领
冲击京兆府衙门,意图绑架京兆尹,后又在衙门里寻找各家投献于寺院道馆之田产证据,纵火烧毁一处房舍、账簿若干。”
说话间房俊已经到了大门口,随口道:“李景淑呢?给我带过来,我倒是要问问是谁给他吃了豹子胆,居然胆敢冲击京兆府衙门?真是活腻味了!”“呃……混乱之中李景淑跌倒在地,不知被谁踩断了肋骨,口中吐血不止、大抵是断骨刺穿了脏器,有出气没进气了,军中郎中正在急救,不过应该救不活了
。”
“还有这种事?”
房俊在门口处止步,吩咐自己的亲兵:“拿着我的名帖去太医局,寻两名医术精湛的太医过来参与救治,一定要尽全力。”
“喏。”
亲兵离去,房俊对孙仁师道:“传令下去,所有右金吾卫所属将校官兵就地待命,不得插手李景淑的救治,以免引起误会。”
孙仁师楞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后怕道:“我这当真是榆木脑袋,居然忘了此事!大帅放心,我这就传令。”之前房遗直在倭国遇刺险些丧命,其后查出与东平郡王府的嫡孙李少康有关,而李少康正是李景淑的嫡长子。由皇帝出面,东平郡王府舍出去大半家财这才
平息此事,可房俊必然心中不忿。现在若是李景淑死在京兆府衙门,参与救治的是右金吾卫郎中、左右皆是右金吾卫将校兵卒,怕是要说不清楚了……
等到房俊进了大门,便见到几个郎中围在倒地不起的李景淑旁边施以急救,而马周则背着手站在一旁,与房俊对视一眼,微笑颔首致意。房俊心中一暖,知道马周已经提前想到一旦李景淑死掉有可能引发的麻烦,所以亲自站在一旁,到时候可以给他做个人证,证明右金吾卫郎君的施救完全没
问题……房俊抬眼查看,宗室、勋贵子弟及其奴仆家兵都被控制,一个个靠着墙边、屋檐跪在那里抱着头,着火的房舍也已扑灭,兀自冒着浓烟,平素整洁威严的京
兆府衙门一片狼籍。
见到房俊前来,几个郎中站起身。
“情况如何?能否救治?”
郎中摇摇头:“来得晚了些,伤者肋骨折断三根,断掉的骨头碰巧刺入心脏、胃部,当时就已经没救了,就算孙神医前来也救不了。”
一旁的马周开口道:“稍后将救治的过程写一份详细的记录,拿来让我签字画押,以免后边有什么麻烦。”郎中感激鞠躬,他们已经知道死者是东平郡王府的世子,其后必然有宗正寺介入,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宗室暴卒而亡,肯定影响甚大,稍有不慎就被卷入风
波之中,他们不过是小小郎中,哪有能力自保?
现在有了马周给他们签字作保证明他们施救过程全无问题,岂能不感激涕零……
马周自然不是给他们几个郎中作保,如此做法是为了帮房俊剪除后患。
打发人去宗正寺汇报,然后拉着房俊到一边无人处,小声问道:“这些人里头有你的人吧?”
房俊果断否认:“没有!”马周目光玩味,哼了一声:“有没有都不关我事,不过操作痕迹过于明显了,先是突兀的提议抓我去承天门扣阙,然后又调转枪头寻找契约文书却烧了堆放杂
物的房舍,接着李景淑混乱之中被人撞倒,又被踩死……等到宗正寺把这些人聚集起来询问,怕是会被有心人察觉到其中诡异之处。”
房俊骂道:“真是废物啊,这么点事都办不好,麻烦!”
“呵呵,你不是说没有你的人吗?”
“有吗?我又没承认。”
看着房俊耍无赖,马周无奈道:“这并不在计划之内啊,如此做法牵连甚广,确定有这个必要?”
“牵连甚广才能人人自危,否则谁能拿他们如何?‘法不责众’可不是说说而已。”如此之多的宗室、勋贵子弟凑在一处,只要不是谋反就连皇帝也拿他们没法,当真一个个全都按律处置,整个长安城都能被他们身后的家族搅合得沸反盈天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法不责众”是个无赖招数,但很多时候真的管用……但现在不行了,一个郡王府的世子暴卒而亡,必然有宗正寺与大理寺介入,甚至御史台也会在一旁监督,如此大案要案必定牵连甚广,无数宗室、勋贵被席
卷其中。这个时候谁都怕陛下趁机排除异己、大肆株连,又怕旁人胡乱攀咬,定然人人自危,正是大刀阔斧整顿宗室、勋贵的绝佳时机。
马周叹服道:“都说你是‘棒槌’要我说就算是‘棒槌’也是一根雕花的‘棒槌’,这种顺水推舟、落井下石的招数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但效果真的好。”
房俊斜眼窥之:“你这是骂我心狠手黑还是夸你自己清白自持?”
马周大笑:“那不是一样?”
“行吧,好事你干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坏事我来恶名当世遗臭万年……韩王殿下来了,要不要迎一迎?”
“不要了吧,你一般都是骑着马闯进韩王府的,忽然太客气的话恐怕韩王殿下心里发毛,晚上睡不着觉就不好了。”
房俊不满:“当初年少轻狂做了一些失礼之事,人恒无过有错改之善莫大焉,怎能总记着旁人的缺点却见不到人家的长处呢?马府尹心胸狭隘啊。”
马周冷笑一声:“你那是年少轻狂么?分明是胡作非为,真以为‘长安四害’之首是冤枉你了?”
房俊顾不得生气了,很是苦恼:“这恶名怕是一辈子洗不清了,那天就连太子殿下都问我这个绰号是真是假。”
马周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房俊哼了一声:“别笑了,李道立来了,待会儿人家哭的时候你在笑,不礼貌。”
马周赶紧把笑容憋回去,肃容以待。变脸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