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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师弟?”见到来者,萧云晖似乎有点意外的样子,在听到来人所说的话后,却立刻颔首道,“好,我即刻便去。”
说完,萧云晖又回身面对傅钧和秦湛,满怀歉意道:“师尊传召,我不得不立即前往。幸而二位师弟的濯骨授剑之仪俱已完成,今日已可随意歇息。”
萧云晖顿了顿,忽然似是想到什么,又对那名传话的弟子道:“对了,刘师弟你若无其他急事,烦请你带领傅师弟与秦师弟回甲子居一趟。”
甲子居即是内门弟子起居的房屋之一,傅钧与秦湛所住的地方。内门弟子房舍共有数百间,每隔五间便另起一座房屋,分别以天干地支依次命名。
“是!大师兄但请放心,我必不敢有负所托!”那刘姓弟子立即答应下来,满脸热忱。
“大师兄既有要事在身,我们自然不敢成为阻碍,还请大师兄自便。”秦湛亦神色恭谨,微笑而言。
萧云晖颔首致意了一下,随即便动身离开。
等到目送萧云晖远去后,那刘姓弟子这才把目光转向傅钧与秦湛,神色却似在一瞬间便已彻底冷淡下来:“走吧。”
说完,也不给傅钧和秦湛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已自顾自地迈步前行,步伐甚疾。
傅钧性格本就不喜多话,尤其在陌生人之前更是如此,因此对刘姓弟子的态度并不在意,立即迈步跟上。
秦湛虽然善于交际,此时却也神色不变,安静地跟在刘姓弟子身后,竟仿佛显得格外温顺。
走了有一段时间后,大约是因为丹霄派中殿阁宏伟、岔路甚多,而刘姓弟子又带他们抄近路走捷径之故,眼见四周已不见任何人影,连远方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周围只剩下他们一行三人踏在青石路上的阵阵步履声。
顷刻之间,却见身前的刘姓弟子似乎逐渐放慢了脚步,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刘姓弟子倏然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对准傅钧与秦湛,面无表情,语气却颇有不善。“你们两个,就是宗主新收的弟子傅钧、秦湛?”
傅钧微微一怔,尚未作答,身旁的秦湛却已代他出声。
“正是。我名秦湛,他名傅钧。”明明面对其他人的冷脸,秦湛也仿佛能够视若无睹一般,依旧露出一抹恭顺的微笑,神色间似乎隐约还有点少年人初见生人的羞涩之意,“不敢请问师兄如何称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刘姓弟子见秦湛如此谦恭有礼的态度,脸色似乎稍微变得好看了一点:“我姓刘,单名一个劭字,你给我记好了。”
“是,刘师兄。”秦湛神态温顺,语调甜蜜。“我与他一月之前方才进入内门,先前因为在试炼中太过莽撞无知,以致不得不躺在床上静养一月,未及早早拜见师兄,还望师兄千万见谅。”
秦湛说完,又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态度更是显出几分诚惶诚恐来。
刘劭点了点头,一直等到秦湛做足大礼后,这才故作姿态地挥手道:“不必如此,此等不过小事而已,我又岂是心胸狭窄之辈?”待秦湛起身称谢,刘劭又颇是拿大地道,“不过,像你们这样养伤长达一月的新弟子,在本派之中,也确实少见。”
“我们二人的体质,哪里敢比得上诸位师兄!”秦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养伤一月,虽有大师兄偶尔指点一二,但我天性愚钝,还是几乎什么都不懂,今日见到刘师兄这般和善可亲的尊长,便觉得自己仿佛萤火初见明月之光,今后只盼师兄能够多加赐教,也免得我们落后太多,给诸位师兄丢脸了。”
秦湛的声音实在婉转动听,柔润清和,仿佛天生便有一股魔力般,令人不知不觉中便已放下心防,生出亲近之意。再配上他脸上的表情、说出的话语,一般之人只怕极难不被他所打动,喜怒皆随他起伏。
刘劭也不过只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几乎没两下便撑不住原本的敌意,语气比起之前和软了何止百倍,又在秦湛诚挚而期盼的眼神里,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傅钧一直默不作声地冷眼旁观,看着秦湛仅是三言两语,便让刘劭将自个儿的身份来历、心里想法彻底吐露了出来:原来刘劭也只是进入内门刚满五年的后辈弟子,但却与律法长老庄行之沾亲带故,而且关系还并不远,乃是庄行之的表侄,平日里亦以此为骄傲,自视甚高。
虽然刘劭是庄行之的亲戚,但因为资质平平,庄行之身居律法长老,掌管丹霄派一众法令规章,性甚严正,见到刘劭通过内门考核后,非但不肯收他为徒,甚至还怀疑当时把关试炼的弟子刻意放水,几乎要请示宗主将他逐出内门,幸好被凝丹长老等人劝阻,这才让刘劭不至于成为第一个进入内门未过一日便被逐出的弟子。
最后庄行之只叫他好自为之,还是凝丹长老谷玄为人最心软,将刘劭收为门下弟子。
刘劭对庄行之的无情也深为怨愤,很想做出一番大事业来,让庄行之惊震失色,后悔昔日轻视之错。但他天资本就不甚出色,又不肯痛下决心去刻苦修习,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比他晚入内门的师弟师妹们一个个修为渐渐超越他,然后愈发怨天尤人。
但刘劭又是欺软怕硬的心性,平时绝对不敢对宗主长老等人有丝毫不敬,对萧云晖等高阶弟子也只有巴结的份,也只敢欺负一下初入内门、不了解情况的师弟师妹了。
譬如此时的傅钧和秦湛。
只不过以秦湛的煽诱能力,早已让刘劭消除了敌意,甚至连平常绝不敢透露给其他人听的思想都说了个彻底。
刘劭看上去早就忘了傅钧还在一旁默默随行,只顾着一面走,一面跟秦湛相谈极欢。
傅钧虽然始终沉默不语,却渐渐想起来了前世那些从未被放在心上的事迹及传言——前世的他与刘劭交情不深,又非同一师父,几乎毫无来往,但隐约还记得听其他弟子谈论过,说刘劭不知为何一日突然发狂起来,大喊大叫,一旁同行的师兄弟阻拦不及,刘劭已经自行堕落山崖,还几乎把另一名师弟给拽下去。幸好当时在场的人多,大家齐心协力,总算是把那无辜受到连累的师弟给拉上了悬崖,挽回一命。
后来大家私下议论,认为刘劭大概是急功近利,使了什么不妥当的修炼之法,结果走火入魔,心志失常,害了自己不说,还差点害死了其他人。
再后来,律法长老庄行之亲自出面为刘劭收尸,公布的说法与先前众弟子的猜测相差无几。
当时傅钧对这件事也只是听过便罢,印象淡漠,可是如今回忆起来,只觉莫名地心惊:自己虽然不记得前世的刘劭是不是也做了自己与秦湛的领路人,但只要秦湛与刘劭有所接触,刘劭再对秦湛稍有欺侮之举,以秦湛睚眦必报的性格,只怕日后绝不会放过刘劭。
前世刘劭之死,究竟是自取其咎,还是秦湛在暗中的设计?
以秦湛的手腕……想要一个人去死,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前世刘劭死的那一年……是他与秦湛刚成为陆淮风弟子后的第二年。
并且,因为他与秦湛是在九月中才拜师,实际上距离刘劭之死的真正时间,不足六个月。
傅钧无法不去多想。
……如果真是秦湛……秦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他心头仿佛失控般的传来一阵悸动,勉强控制住面上神色的变化。
……可是那时他明明与秦湛日日一起修炼,却没有发觉秦湛有任何异常之举。不,也许秦湛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不少事情……可秦湛到底做了多少?又有多少是危及他人之性命的?
傅钧正自心潮起伏不定,只觉脑中思绪尤为混沌,太阳穴隐隐传来阵痛,却忽然只听耳畔响起一声轻浅的笑声:“人都已经走远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傅钧立时回神,只见此时他与秦湛已经身处于甲子居中,还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刘劭早已不见了身影,想来是送他们回到甲子居后,便已袖手离去。
不待傅钧回答,秦湛已经又开口道:“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在授剑时损耗了太多精力?”
秦湛语气虽显平淡,神色却分明流露出一分关切。与之前和刘劭谈话时的假以辞色不同,此时的秦湛,眉头微蹙,表情绝不似作伪。
“不是。”傅钧心情复杂,勉强回话,略定了定心神,再道,“你对刘劭……刘师兄,为何那样过于曲意逢迎?”
秦湛轻笑:“呵,作为师弟,又岂可不满足一下师兄妄自尊大的心态?我看平日里,大约也不会有谁能够恭维他几句了。”
傅钧无语,顿了下方才按照秦湛平时的思路来说道:“你就不怕被其他人看到你的态度?倘若被大师兄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就不怕失了大师兄的欢心?孰轻孰重,你应当最为清楚。”
“你觉得以他的心性,敢在众人面前对我们态度不善么?若是传出去,大师兄会对他有何印象,只怕对他来说,比我重要多了。”秦湛笑容微露讥讽之意,所针对的却绝非傅钧。“他在出声问我们话前,早已观察过四周有没有旁人了。所以我对他是何态度,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傅钧心头微微一紧,却也不知胸中那股浮荡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口中不自觉地道:“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
“好吧,那我下次便态度正常对待他,如何?”秦湛却似并不在意这种小事的样子,依然意态悠闲。见傅钧不再说话,秦湛忽然又轻轻笑了一声,“这样倒也还行,比我原先设想的虽有不及,但得到后又失去,个中滋味也难免令人难以忘怀,不是么?”
——你原先到底打算要如何对付刘劭?
傅钧心里不由冒出一句质问来,但若是问出来又觉得自己太傻。他不想知道秦湛心底那些让人不适的念头,只要秦湛打消念头便足够了。
还有秦湛的问题,傅钧也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便只是默然。
秦湛此时……应该还不至于因为一言不合的小事,便对刘劭起了杀心。再者刘劭虽然一开始态度不善,也并未说过什么十分过分的话。
他正想着是否应该再试探一下秦湛对刘劭的看法,确认无虞,却见秦湛也忽然沉默了下来,眉心微皱,面上似乎略有一丝疑难之色。
“傅钧,”秦湛终究还是没有沉默太久,倏地说道,“你为何总是怀疑我会对大师兄心怀叵测,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