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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堕落崩塌,还是面对现实?这是一个问题。
堕落肯定是容易的,因为那是惯性,而直面必定是不易的,因为那需要勇气。或许这一刻独处时积攒的一点点勇气,在看到众人时,一个嘲弄的笑容,一个窃窃私语的议论,或是明明故意的挑拨,就会霍然崩塌,重归堕落。或许父亲确实爱着他这个儿子,但他必定是更爱自己,不会因为爱着他就将虞盛光拱手相让——人性总是先要自私,哪怕他是他的父亲。
申时洛握着豫平郡王给他的那两封信,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坐了许久。在这迷惘的一刻,他突然很想见到她,不用相问,不用说话,甚至不用让她看见他,他只是有一种直觉,只要见到她,自己的那些问题不用回答,就能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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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盛光在灯下习字,短短几天时间,少女好像成长了许多,不是以前那种装着小大人的样儿,而是真有些沉静下来,像一颗圆润的珠,慢慢磨绽出她的光彩。
小空进了来,“姑娘,外面有人。”
虞盛光将笔搁在砚台上,“是谁?”
小空道,“是洛世子,猫在前面的屋檐上。”
盛光有些意外,而后站起身。
申时洛伏在墙头,见门帘打开,披着雪青色大氅的少女走了出来,惊喜卷到心头,他的身子却缩了缩,有一种想立刻就走的冲动,却还是缓缓现出身形,跳了下来。
虞盛光遥遥向他施了礼。
“虞姑娘,你告诉我,你心悦什么样的男子?就是我父亲那样的吗?还是申时轶?”
夜色中,彼此都看不清,少年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
“就是郡王爷那样的。”她告诉他。
申时洛沉默了一会,“我明白了。”一拱手,“告辞。”飞身上了房檐,消失在夜色中。
如果不能娶了她,就做一个她所期望的人吧!这是他能为自己找到的、免于崩塌的最好的理由了。
第二天,他告诉豫平郡王,“我要去甘肃,常将军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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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洛阳罕见得下了一场雪。这在天气一向偏于温暖、但偶尔也会出现寒冷冬季的大晋可太不常见了。
最兴奋的莫过于达官贵族家中的小姐公子们。你要知道他们多会玩,这不,女公子们一个个穿上保暖又华丽的轻裘——这要多少年才能穿上一次啊,怎么也得再配上骏马华钗,才好叫过一个有雪的冬天。男儿们则是锦衣重裘,需把那熊皮、狼皮、狐狸皮、豹子皮等制成的厚厚的大氅随意得扔到雪地马匹上,或者让小厮们捧着,重重得直遮挡住眼睛,他们则是仍穿着素日里的夹袍,显露出强健的体魄来。
一群人在中书令高冕家的大园子里,用水将马球场浇成了冰场,拿粗布将马蹄子裹住,打冰场马球。
不到一刻钟,已经有两匹马受不了滑骨折受了伤,众人有些泄气,也不知哪一个道,“过几日高丽的使团来,陛下应诺了人家要与他们赛冰场马球,他们是在寒地,咱们却难得天冷,谁会去练那个——要是申时轶在就好了,他准能行。”
一人道,“陛下娘娘忒也好强了……”
话未说完,头上的发簪子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叮”的一响,他一摸,上好的一根和田玉簪豁了一个口子,他大怒,转身骂道,“哪个小妇养的没长眼睛……”突然眼睛一亮,“郡王!你回来了!”
其他人也转过身,只见申时轶骑着他那匹傲骄的黑马,懒懒洋洋,却毫无生硬之感得显出雄姿勃发,正向他们这边踱步而来。
“哈哈,说曹操,曹操到,”一帮小年轻激了动,吐噜噜得皆纵马而来,将申时轶围在中心。
刚那簪子被打豁了的青年,是威远伯家的世子,唤作魏青,笑着道,“哥哥,你才回来,为么先碎了我的簪子?”
申时轶乜他一眼,笑着道,“谁叫你胡说八道,陛下也是你能编排的?”
女皇霍昭,当然最是争强好胜的脾性,意气上来了,简直不可理喻让人无法容忍,但她却最爱听人赞她宽容平和,没少为这个发火。
魏青咧嘴笑,“哥哥,没您不圣明。”
申时轶道,“陛下既然与高句丽定好了冰场之赛,咱们就必须得赢!我从辽东请来了何将军下属的骑兵来,你们不会,他们会。五天,谁学会了,谁就上场比赛,若是学不会,给爷滚蛋,我带着辽东的兵也能把高丽的人给败了。”环顾着他们道,“你们行吗?”
这些个纨绔,让他们学业他们是一个个缩着不干,在玩乐竞技上却是唯恐不能为先的,当下一个个扯着嗓子大喊,“行!行!二郎,你可不能抛下我们!”好笑话么,若是连年关这一场最重要的赛事的赛场都进不了,以后还怎么勾搭小娘儿,在她们面前耍范儿?
热闹了一时,众人热身等着辽东兵来教导。趁这档儿,那魏青问申时轶,“郡王,听说你的堂叔豫平郡王要新娶一个小姑娘?才十五岁,有无这事?”
申时轶正在与旁边说话,像是没听见,倒有人关心这个,接上了茬,“我也听闻了,据说是位小美人。豫平郡王看中的人,想来是非常不错的。”言语间有向往之意。
一人坏笑着,“又美,又嫩,啧……”
申时轶一直没做声,直到魏青又笑着向他道,“哥哥,论辈分,你也还得唤她一声小婶儿了哩!”他说的油滑,众人不禁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黑马突的嘶鸣了一声,扬了扬前蹄,申时轶冷着脸,“你们一个个天天脑子里有没有点正事?关心这些个事体,闲的你们!”翻身上马,恰那边一队十几人的辽东兵来了,他当先一人,迎了上去,留下那一堆子纨绔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那句话不对开罪了他——总之,个个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不好的预感,等下子会□□练的很惨。
那申时轶驭马向前去,一面心里头禁不住些些烦乱。以为忘掉那么个女孩子是很容易的,却总是有人会提起她,东一个、西一个,着实令人厌烦。
“吴别将!”他笑着向那辽东兵的头领拱手,厉目俊颜,神采奕奕,一派皇族世公子的峻朗做派,心里头却猛不丁得又想起刚才魏青说的,小婶儿,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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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弓着身子,一面在鳝鱼黄的澄泥砚上轻轻旋转着磨墨,一面笑着对皇帝说道,“西平郡王去找了辽东折冲府的何必辉助阵,让他派了一队精通冰场的府兵,来教洛阳的各位小爷们,今儿已练了一天了,老奴听说,个个都累的爬不起来。”
霍昭已是耳顺之年,登基不过三载,把持朝政却已有三十年了。她中量身材,肤色白皙,头发花白了,精神却十分健旺,双目炯炯有神,已经忙了一天,却还不怎么太困。
“嗯,所以说二郎做事就是让朕放心。都说我偏爱二郎,可你看看,二郎他衬得上朕的偏心。”刘永磨好了墨,霍昭躬身下来,到案子上写字,一面说道。
刘永知道她说的“都”是指霍家的那起子人,在一旁陪笑没做声。
女皇写了几个字,问,“霍笙还没回来吗?”
刘永回道,“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在临江又打了架?”
刘永回,“老奴当时没在场,是豫平郡王劝开了他们,都是年轻人,气盛,谁也不让谁。”
女皇半天没说话,后首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哼的谁。
“哦,对了,陛下,”刘永像是刚想起来,其实是瞅准了时机,向前对霍昭道,“豫平郡王新要娶一个女子,是王府长史家中的大女儿。这女孩子钟灵毓秀,才能过人,老奴一见之下就很喜欢。”
霍昭淡淡道,“既然阿牧要娶她……”
刘永跟随霍昭几十年了,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就陪侍在她跟前,也只有他敢拦她的半截话,笑着道,“陛下,郡王爷十分钟爱这个女子。”
“哦?”女皇写完一个字,停了下来,“这倒不多见啊,阿九。”十分钟爱?申牧吗?
女皇看过来,刘永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话了,仍笑着不紧不慢得道,“所以老奴就与王爷商量好了,正好这女孩儿要为祖母守两年孝,她本人亦仰慕陛下的紧,老奴便将她带进宫来,过几日就到。”
女皇果然露出满意的意思,“嗯,阿九,这样子很好。”临江王的两兄弟是申、霍两姓之间的特殊存在,她沉吟一下,“等她来了,就让她和影儿一处吧。”
“是。”刘永应诺,见霍昭眼角有了滞涩之意,唤侍女们进来侍奉她梳洗。